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像他这样踏实、肯干、认真、周全的,很少。
至少我在他这个年龄,远远做不到他的程度。
他刚才说,这个项目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所以筹备很顺利,一点儿也不难。
这个感谢我不敢愧领,参与这个项目的人和单位,也许各有各的难处,但是项目运作至今,最难的那一个,我认为一定是小陈导演。
这两个半月,他一天都没有休息过,春节都留在驻地没有回家。”
熟悉的窘迫再度向陈一鸣的头脸袭来,段马二人还是那副起哄架秧子的腔调,鼓动着在场众人又是鼓掌又是喝彩。
陈一鸣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了。
孙副主任哈哈一笑,拍了拍陈一鸣的肩膀,说道。
“一鸣,别把自己绷得那么紧,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和马董信任,信任你带领的团队,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把《1951》拍好,成就一部可以铭刻影史的佳作。”
不得不说,孙副主任不愧是当惯了领导的,拉着陈一鸣当道具,一张一弛完美把控现场节奏。既完成了本职工作,又给陈一鸣站了台背了书,还丝毫不显突兀。
当然陈一鸣的脚趾扣地不算在内。
现场气氛经过这一遭,一下子热烈了不少。
接着出来讲话的马二爷和范团长,全都拉着陈一鸣当背景板,弄得他哭笑不得。
到后来桑老爷子老夫聊发少年狂,也走出来发了一通感慨。
他老人家讲了话表了态,剧组的其他部门负责人只能跟上,把开机仪式直接搞成了誓师大会。
第91章 木小林 秦志亮
开机仪式拖拖拉拉一直搞到中午,索性吃过中饭再上山。
结果中饭吃完没等集合,和煦的老天爷突然变脸,突如其来一阵大风,刮到人脸上像刀子一样疼。
这周轮班的范团长自己上了车,但是苦口婆心地劝住了准备按原计划出发的剧组众人。
“那山头都给咱们推成斑秃了,风一起暴土狼烟的,屁都看不着。
你们不了解晋北的天气,开春的大风一刮,几小时半天儿停不下来。
听我的,今天你们还是留在驻地吧,这个天气大巴车走在山道上实在太不安全。”
没辙了,陈一鸣只能解散大部队,把主创们拉到大会议室,读剧本吧。
本来他都想直接省掉这一环了,因为过去十几天他几乎天天在读剧本,只不过是分开读的。
白天和幕后一起丈量天马山周边,打印的分镜稿都翻烂了好几迭。
晚上和演员一起讨论如何呈现角色,各人手上的剧本也全都起了毛。
剧组众人基本上已经对拍摄内容烂熟于心,该讨论的、该妥协的、该配合的,也都研究探讨了好几轮。
还有什么可读的呢?
不过大家还是都来了,没人请假。
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依旧是副导演祥瑞担任旁白,从开场描述开始读。
“黑屏,渐显,字幕1951年10月,渐隐。
外景,高机位,远景。火光与烟雾笼罩着远处的山林。
一辆屁股后面冒着烟的老解放拐过山脚,由远及近飞速驶近。
车未停稳,车门已开,驾驶员和副驾驶跳下车冲向着火的后车厢。
道路两侧的树林深处,跑出一群战士,向汽车冲去。
推镜,中景。驾驶员不顾吞吐的火苗利索地爬进车厢,搬出一个木箱递给站在车下的副驾驶。
更多战士入镜,2个人爬上车一起搬木箱,更多人在车下排成两行,把木箱运走。
对话渐显。”
摄影组众人客串群演,开始嘈杂地七嘴八舌。
“同志们快!快!”
“抱好,接稳!”
“同志们加快速度!”
“油挑子快来了!”
“小马,跑步再去叫几个人。”
“哪还有人,全在这儿了。”
“老贺你裤脚燎着了,下来换我上起!”
“又是手榴弹?咋没有饼干了,洋芋也成啊。”
“咋地,挑三拣四!炒米塞不住你的嘴,还塞不住你腚眼啊?”
摄影师们念起台词来没有技巧、全是感情,加上方言味儿十足的普通话,会议室的众人仿佛能闻到空气中焦灼的硝烟味道。
关于台词要不要使用方言,剧组经过了好几轮激烈争论。
赞成的反对的大致五五开,前者以演员为主,后者以制片人为主。
如果说极致还原,确实应该使用本地方言,毕竟建国初的华国就不存在普通话这个概念,我军战士又来自天南海北。
但是观影体验也是必须考虑的问题,方言过于地域化,很多词换个背景观众就听不懂了,总不能看一部国产片还得借助字幕。
最终在艺术与现实之间,《1951》采取了折中路线。
剧中所有台词,一律使用带地方口音的普通话。
主要演员的台词较多,就尽量选取东北、川地、湘地、津城等地的口音。
原因很简单,主旋律电影里伟人们基本都说家乡话,华国观众对这些地方的普通话相对熟悉。
过去一个多月,主要演员背台词全都用方言。
段一宁本来是伊利人,现在则是一口相声腔。
侯永是海州人,天天说的都是湘南话。
张毅和石磊都是东北人,为了拉开人设,张毅只好把籍贯改成鲁省。
张宇是黔省人,被选了黔省体验生活的刘东君抢了名额,就近改说川普。
石磊和毛豆最省事,可以直接说家乡话,一个是海蛎子味儿的滨城话,一个是憨憨的中原话。
祥瑞插入读旁白,“摇镜向外。主演入镜,跟一个战士走了个对撞。”
桑平的声音传来,“木头,这儿差不多了,你赶紧把补给扛到林子里,动作快!”
刘东君说出自己的第一句台词,“好嘞!”
祥瑞继续,“追镜。木头跑近货堆扛起一个木箱子,往树林里跑去。”
段一宁的相声腔响起,“木小林,是不是你?”
刘东君:“我四。”
段一宁:“运输23团7连1排3班,木小林?”
刘东君:“对头,四我。”
段一宁:“成,搬完这趟跟我走吧。”
祥瑞插入:“摇镜,跟镜。两人走出人群并肩往树林深处走”
段一宁笑着问道:“你怎么问都不问一句,就跟我走了,不怕我把你卖喽?”
刘东君摇头:“问哪样?”
段一宁失笑:“嘿!你还真是人如其名。自我介绍一下,14团通信参谋,秦志亮。”
刘东君站定行礼:“首长好!”
段一宁扭头打量他:“礼毕。回头出任务时可别给我行礼,千万记得。”
刘东君:“好嘞!”
段一宁摇头无语,“你去过天马山阵地?”
刘东君:“对头。”
台词对到这里,段一宁突然停下了。
“导儿,我觉得这里不对头。”
陈一鸣一愣,什么对头不对头的,你说顺口溜呢?
他顺口接道,“老段,怎么了,哪里不对头?”
段一宁翻开蓬松的剧本,再次确认了一遍台词之后说道。
“这一段我对木头的感觉,是无感的,只当他是一个向导,初步了解之后又对其素质稍感失望,是这样没错吧?”
陈一鸣眨了眨眼睛说道,“对啊,这不是一早就讨论好的么,基本没有不同意见。”
刘东君端坐在椅子里,双眼平视目光平淡,对两人的讨论无动于衷,好像这个话题与其完全无关。
这小子自打认识段一宁之后也跟着疯魔了,从老段那里学了点体验派的皮毛,就开始身体力行起来。
现在天天都是一副木呆呆的样子,自称“入戏找感觉”。
陈一鸣懒得管他,反正传令兵的人设只是木讷,并不涉及任何边缘人格,就算入戏太深出不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更何况,那不是还有老段贴身看顾着嘛。
段一宁解释停下来的原因,“我觉得无感、失望没有问题,但如果话题在这里直接转换,我的情绪就直接断掉了。”
他双手中指相对向上拱起,然后猛地拉开,嘴上说着,“就像一道桥从中间分开升起,桥面分开接不上了,想过桥不能走了,只能跳。”
陈一鸣也翻开剧本,确认接下来的台词。
剧情上两人说道这里会下到一条战壕,通过高低变动设置一个隐蔽剪辑点。
转场之后依旧是段问刘答的格局,只不过段一宁换了话题,问刘东君“哪儿人呐?听口音是川地的。”
他把自己代入场景,默读串联了几遍这一段台词,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毕竟这就是一段交待人物背景的开场戏,并不复杂。
段一宁解释道,“参谋在剧中是任务的主导者,他知道穿越敌军地域传令有多危险,同时他也是一个老兵,熟知战场环境,富有战斗经验。
这样的背景设定下,他对搭档的挑选理应十分慎重,即便条件受限,也要尽力争取相对最好的结果。
既然参谋对木头无感、失望,他默默认下来就不合理了,至少也该追问一句,确认木头是可选范围内的唯一选择,然后才会无奈接受。”
陈一鸣听出了段一宁潜在的意思,这里要加词儿!
老段的话确实在理,于是他在剧本上做了一个标注,打断回头问过沙教授,再添两句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