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让少数几个观众有了些交流的欲望。
有人就问导演，对于主人公来说，到底是钟重要还是庙重要？
导演回答，都重要，也都不重要。
陈一鸣瞬间就没了提问的兴趣，他最烦这种谜语人。
在他看来，电影可以留白，但一定要适度。
如果一部电影需要观众放飞想象力才能补完，那就是导演自己偷懒，完全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7号晚上，陈一鸣去看了徐筑的短片《夜-香》。
他就很厚道，没硬拉着古越河一起去。
影厅里人更加少，目测也就二十个不到，还要算上四个主创。
没办法，这个月份的蒙特利尔，昼夜温差特别大，小风刮到脸上像刀子似的，本地影迷是不会在零下几度的晚上出门看电影的。
短片大概30分钟，让他欣慰的是，讲的并不是关于翔的故事。
故事背景是旧魔都，场景也很简单，一家夜总会。
陈一鸣一眼就看出是在车墩拍的。
女主叫阿香，是个歌女。
每天下班出门，阿香都能在夜总会的后巷遇到男主阿来。
他很少说话，每天做的事情就像一个保镖，一路护送着阿香回家。
一次，两次，三次，第四次那天，阿香接受了男二号公子哥的追求，不再走后巷。
此后每天离开夜总会时，透过后台的窗户，阿香仍然能够看到等候的阿来。
接下来的发展很常规，藏娇、有孕、生子、抛弃。
之后更加常规，孩子生病没钱治，子去母疯被辞工。
短片最后一幕，阿香嘴里嘟囔着阿来经过夜总会，保安甲就跟新来的好奇保安乙说起她。
阿香一直发梦钓金龟婿，被各路公子哥耍着玩，直到被一个叫阿来的小瘪三骗得人财两空，之后就疯疯癫癫的了。
微不可闻的背景音乐逐渐放大，陈一鸣听出来是《夜来香》。
他这才恍然大悟，片名《夜-香》，不就是《夜来香》去掉一个来字么。
后巷的阿来根本就不存在，甚至保安口中的阿来都不一定是真的，只有阿香的疯癫肯定是真的。
除了结尾的两个保安，短片的其他部分都是疯阿香的想象。
短片挺有意思，前后呼应机构完整，节奏、氛围与运镜也很搭。
唯一的问题是，在片名上抖机灵，外国评审够呛能看明白啊。
《夜来香》这首歌创作于二战中的1944年，因此本时空同样存在，而且先后被小日子、亚平宁、高卢和坚果歌手翻唱，是一首在世界范围传唱的名曲。
问题在于英文版的《夜来香》，不是从华语原版翻过去的，而是翻译自小日子版。
至于小日子版，则图省事直接用了夜来香花的名字。
于是英文版的《夜来香》，包括徐筑短片的字幕，也用了花的名字，叫《The Tuberose》。
这就尴尬了，陈一鸣这个华国人都得听了片尾的《夜来香》才能恍然大悟，那些老外光看英语字幕，哪里想的明白片尾保安口中的阿来不是后巷的阿来？
在老外眼里，这短片大抵是一个老实人报复贱人的故事。
阿来追阿香、阿香甩阿来、阿香被人甩、回去找阿来。
第38章 纷至沓来 宿命安排
8号晚上，陈一鸣与古越河、莉莉再次来到帝国大戏院。
论起搞场面，申菲比电影节主办方专业太多。
戏院门口两侧是成排的花篮和易拉宝，通道里间隔十几米就有一个指示牌。
进了戏院大堂，两侧各有一位礼仪小姐，穿着电影里公主的长袖高腰裙，斜挂着《PRINCESS HOLIDAY》的条幅，甭管是不是为了《魔都假日》来的，谁进来都塞上一本小册子。
陈一鸣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有电影的英文简介，主创人员的履历，华国上映时刷下的N多“纪录”，甚至还有两个主演“惊艳红毯”的媒体报道。
他不由得暗自羞愧，册子上除了他全都很有名堂，连莉莉的履历都有半页长，唯有他这个导演兼编剧最寒酸，只有一句话。
给《魔都假日》丢人了，还丢出了国！
三人朝着大堂中央的申菲走去，作为这场试映真正的东道，她自然要早到的。
申大姐还是初见陈一鸣的打扮，大波浪、红嘴唇、恨天高、晚礼裙，正和一个高瘦的中年络腮胡聊得兴高采烈。
看到三人过来，申菲微笑着给双方做介绍。
络腮胡叫查尔斯-查洛特，来自灯塔影业，此次专程为了《PRINCESS HOLIDAY》飞来蒙特利尔。
陈一鸣赶紧表示感谢，结果他蹩脚的“MY PLEASURE”刚出口，查尔斯就令人意外地回以一口地道的华国普通话。
“陈导不必谦虚，能在整个好莱坞之前发掘出莉莉的美，这足以证明您的眼光。”
申菲笑着解释，“查查是灯塔的海外事务经理，精通华、日、韩三国语言，其实他前几天刚从亚洲返回。”
查尔斯接口继续恭维，“我在华国观看过华语版的《魔都假日》，一直想结识陈导，我认为您拍摄了一部杰作，一部真正具有国际视角的电影。”
陈一鸣只得连连谦逊“不敢当”。
夸完了陈一鸣，查尔斯又冲着莉莉全力开火，各种美好的词汇不要钱地往外倒。
这老外没问题吧，如此卖力地给他们灌迷魂汤，完全不像一个甲方啊！
直到又一位嘉宾走近，申菲向查尔斯致歉，后者才结束了他流利的华国话，先行进了放映厅。
新来的是个中年女士，短卷发架着一副眼镜，看面相比申菲年纪略小，没穿裙子而是一身正式场合的裤装。
申菲笑着上前拥抱寒暄，随后向三人介绍，西莉亚-菲佛，高崖公司的商务经理。
西莉亚女士不懂华语，也没看过《魔都假日》，因此与三人尬聊几句点过头之后，就告别申菲自行入场。
陈一鸣这才有机会开口询问，“申姐，那个二查子什么情况，电影都看过了，干嘛还要专程飞过来，我可不信他是来认识我的。”
申菲略显神秘地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用英语问莉莉。
“科林小姐，这段时间是不是有不少经纪人联系你？”
莉莉-科林并不惊讶地回答，“确实如此，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申菲又转向陈一鸣，说道，“上个月国际上发生了一件大事，你该知道的，一件大事。”
陈一鸣一脸懵逼，他该知道什么国际大事？都国际了，跟他这个小人物能有关系？
这里不是卖关子的场合，申菲直接回答，“就在上个月，不列颠伊丽莎白女王的妹妹，玛格丽特公主病逝了。
公主的葬礼过后，不列颠王室公开了玛格丽特公主生前的日记，首次披露了公主婚前几乎无人得知的感情生活。
据说公主17岁巡游访问欧陆国家的时候，与卫队的某位上校有过一段短暂而难忘的初恋。
这个故事，是不是有些似曾相识？”
三人对视过后再度看向申菲，陈一鸣追问，“所以呢？”
申菲笑着解释，“整个好莱坞都盯上了玛格丽特公主的初恋，这是一个绝佳的题材，谁拍谁火，拍了必拿奖。
然而想得到日记的改编授权可不容易，恐怕只有七大集团才有这个公关实力。
于是对于灯塔、高崖这些二线公司来说，拿下《魔都假日》的翻拍权就成为一个取巧的捷径，花小钱办大事嘛。”
陈一鸣还是不太明白，“好莱坞想要翻拍《魔都假日》，根本用不着买改编权吧，不就是换换城市换换设定的事，难道我们还能告他们不成？”
申菲拍了拍陈一鸣的肩膀，“一鸣，的运气真是好到让人嫉妒。
好莱坞确实可以不理会《魔都假日》，但他们不能不顾忌不列颠皇室。
至少在公主刚去世的风口浪尖上，不行。
有个翻拍的借口，而且是华国热卖电影的翻拍做借口，总要好过光着膀子直接上。
反正在他们看来，一部华国电影的翻拍权，只是一笔小钱不是吗？”
陈一鸣这才搞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冲着申菲歪嘴一笑，“申姐，为了逝去的公主殿下，相信这些公司不会吝于付出一笔小钱的。”
“小钱”两个字，他加了一个不太明显的停顿。
申菲同样歪了歪嘴角，两人心照不宣地达成了默契。
……
申菲的判断没有错，对《魔都假日》感兴趣的，果然不止灯塔、高崖这两家公司。
后续又有4家公司的代表，在电影上映之前赶过来。
其中包括好莱坞二线电影公司的领头羊，虎门影业。
奥斯卡专业户、好莱坞第一大忽悠，斯坦兄弟影业。
华纳兄弟旗下的子厂牌，信号视觉。
以及成立于枫叶国温哥华的华人影视公司，十月工作室。
陈一鸣寻思，大概只有最后到场的那个叫ERIC LEE的华人CEO，才是真正来捧场看电影的。
古越河显然被惊到了，来的都是好莱坞的知名人士，不是经理就是总监，在华国认识其中一个就足以好好吹上一波，现在却是三个五个地主动来认识他。
简直是魔幻！
莉莉相对而言就比较淡定从容，他爹地好歹是坚果音乐圈的大佬，没少带着她出入类似的场合，不过这一遭机缘巧合建立了不菲的人脉，她未来的演艺之路要顺畅不少。
坐在黑暗的影厅里，陈一鸣不由得感慨命运真奇妙。
玛格丽特公主，伊丽莎白女王的妹妹，正是前世《罗马假日》中公主的原型。
公主17岁时与王室侍从武官汤森上校相爱，后者被媒体评价为气质如同好莱坞绅士格里高利-派克的男人。
1953年6月，在姐姐的加冕礼上，公主与上校的亲昵被媒体察觉，恋情正式曝光，引来各方反对。
2个月后，《罗马假日》在英国伦敦首映（刻意得毫不掩饰），并借着公主的恋情火遍全球。
本时空，玛格丽特公主的初恋结束得无声无息，一直不为外界所知。
而派克与赫本从未合作，自然也就没有《罗马假日》这部电影。
然而，似乎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穿越而来的陈一鸣，“碰巧”制作了一部情节类似的《魔都假日》。
而前世2002年因病逝世的玛格丽特公主，“碰巧”活到2009年11月才去世。
更“碰巧”的是，公主的初恋因为日记的公开而大白于天下。
唯一可惜的是，陈一鸣“碰巧”认识了酷似赫本女神的莉莉-科林，当下的好莱坞却很难找到派克男神的衣钵传人。
陈一鸣扭过头，借着大荧幕的光亮，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古越河。
老古察觉之后一脸问询地看过来，陈一鸣摇了摇头，笑眯眯地摆正了视线。
你小子运气真好，陈一鸣在心里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