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筑显然比陈一鸣更有理想、更富激情、更迫不及待。
一时二时没有机会,那就自己创造机会。
陈一鸣发自内心地对他表达祝贺,这一步他没胆迈出去,但是敢迈出这一步的人,他都敬佩有加。
老徐已经是第二次来蒙特利尔了,前年他拍的长片入围了处女作单元,可惜颗粒无收。
陈一鸣自老徐这里得知,蒙特利尔电影节一向粗枝大叶,开幕式红毯都是随到随走,没什么组织,也不存在固定的顺序。
如果不在意摄影师的镜头,完全可以直接进去。
问清楚对方短片的放映时间,陈一鸣告别徐筑,回去招呼古越河和莉莉“上路”。
这时申菲突然打来电话,“摄影师早就到了,你们人呢?”
陈一鸣一脑门问号,“我们就在戏院门口,哪个摄影师,没联系上啊。”
电话那头语气急促地回答,“走吧,走慢点,会有人拍照的。”
说完就把电话撂了。
陈一鸣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这也太随意了吧?
魔都的申大姐不这样啊?
回去与自家大队人马汇合,古越河与莉莉把外套脱给助理,插着空就上了红毯。
早进去早暖和!
古越河一身灰蓝色西装,胸前没系领带,唯一的装饰就是一枚胸针。
莉莉则是一席玫红色缀着亮片的拖地长裙,不露背有袖子,算是今晚女演员中的一股清流。
两人以10秒5步的稍快步速,一边向红毯两边挥手,一边微笑着迈步向前。
陈一鸣也脱了羽绒服,露出里面的黑色西装,落后两人5米距离跟着走。
站在红毯中央看得更加清楚,两侧稀稀拉拉地闪着20几台相机。
没人叫名字,也没人喊司道普,完全是例行公事地数着节奏按快门。
至于数星星的影迷?即便那些举牌子的是真影迷,数量上也没有等着走红毯的人多。
零下4度露天地里看别人走红毯,枫叶国人真没这么脑残!
……
外场的红毯虽然乱七八糟,但内场的场面还是很上格调的,双层的帝国戏院装饰得古朴典雅,800多个位置座无虚席。
电影节主席塞尔吉-罗斯科首先致辞,这是位六七十岁的干瘪老头儿,一口毛子味儿很重的弹舌英语,陈一鸣从一开始就放弃了听懂的努力。
评委会主席、巴斯克女演员琼-洛佩兹接着上台发表了简短的演说,陈一鸣又是一个字也没听懂。
随后另外4位评委登台,一位大毛的影评人,一位高卢的导演,一位棒国的策展人,以及一位亚平宁的记者。
5位评委自我介绍过后,仪式就此结束。
没错,结束了!
想留的可以看看开幕式影片,小日子国的电影《虚无》,不想留的可以直接开路。
陈一鸣目光直愣愣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古越河,又越过古越河看了一眼莉莉。
他俩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心情虚无。
环顾四周,似乎参会嘉宾都挺虚无的。
这电影节,怎么说呢,整的就跟过家家开玩笑一样。
没有礼仪,没有迎宾,没有同传,没有主持。
素的不像是娱乐圈,像是佛学圈,台上的台下的都在参禅。
出于对主办方的尊重,三个萌新留下来看完了开幕式电影。
2个小时过去,陈一鸣的身心更加虚无,都虚成渣了。
完全没看懂是个什么故事,或者说导演压根儿就没在讲故事。
全片充斥着大量的主观镜头,还一直抖啊抖的。
看完以后,他脑海里只留下男主角的飞行员手册,挥之不去难以忘怀。
电影的台词少的可怜,最多的台词应该就是男主角的喘息。
想象一下几百人一起听毛片的场景,简直是行为艺术现场。
他再一次确信,自己根本就不是玩儿艺术的料,以后电影节还是少来吧。
电影结束之后,现场掌声如雷,坐在第一排的小日子导演一脸兴奋地转身站起来,不停地九十度鞠躬。
陈一鸣一点儿也不怀疑自己的审美,因为他也在拼命鼓掌。
不是献给导演,而是献给男主角。
古越河一边鼓掌一边凑到陈一鸣耳边感叹,“小日子导演真变态。”
陈一鸣斜了古越河一眼,强行忍住没有把肚子里的槽吐出来。
你丫更变态!
第37章 去魅 观影
回到酒店,陈一鸣和古越河毫无体验感,也没有聊天的兴致,洗了热水澡就赶紧捂被窝。
谢天谢地,洗澡的热水管够。
至于莉莉,人家压根儿就没回酒店,赶红眼航班直飞洛杉矶。
妹子心态已崩且碎了一地,原本还说第二天一起看展映的,看过《虚无》之后一秒也不想在蒙城待,直接润走了。
第二天9点吃早饭时,陈一鸣与古越河总算找到了组织,只存在于电话里的申菲终于现身。
三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边吃边聊。
听陈一鸣讲述了三人昨天的遭遇,申大姐幸灾乐祸地笑着说,“我早就劝你去柏林,奈何你不听!不过来这里长长见识也好,去魅嘛。
国际影展没你们想象的那么艺术,这就是门生意。综合评价国外的电影节,蒙特利尔已经算是还行那一档的,更离谱的那些我就不给们描述了。”
古越河问出了憋了一晚上的问题,“我感觉那个评审团不是很靠谱,影评人还算沾边,什么时候记者和策展人也能当评审了,专业度怎么保证?
那个叫洛佩兹的女演员,我晚上上网查了一下,好像并没有什么代表作,履历里的作品只参加过欧洲的几个小电影节,还是提名!”
申菲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因为原定的评委会主席放鸽子,琼是临时找来救场的,救场的你能指望有什么大咖吗?”
老古的身体重重地靠向椅背一声长叹,“枉我来之前还一片憧憬,想要追寻明叔的脚步拿个蒙特利尔影帝呢,现在嘛,哎!”
陈一鸣坏笑地朝他挤眉弄眼,“索然无味是吗?”
申菲继续介绍道,“这个电影节从2000年起就陷入财政危机了,老罗斯科一个东欧移民,始终把着电影节的权力不撒手,各种黑箱操作,惹恼了枫叶国电影圈的头头脑脑。
04年枫叶国电影局撤资,隔年魁北克省电影局撤资,去年市政府也撤资了。
今年要不是一个本地华人财团注资,电影节直接就凉了。
不是罗斯科不想在原来的8月份举办,是报名电影一直不够数,所以才会拖到冰天雪地的12月。
你以为参赛名单里那么多华语电影怎么来的,还有开幕式干嘛放一部小日子国的毛片,都是钱闹的。”
陈一鸣一听,对所谓的拿奖彻底没了期待,唯一的指望就是卖卖版权了,起码不能白来一趟不是?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道,“那咱们的放映会怎么办,开幕式开成那个鸟样,主办方肯定指望不上,难道让我们上街发传单拉人看电影吗?”
申菲笑出声来,“安啦安啦,把心放肚子里,我都有安排。就算只有个位数的观众,媒体上照样好评如潮。”
她打开手机按出一个页面,然后推到陈一鸣和古越河身前。
两人凑上去一看,是一篇英文的网络新闻。
“《魔都假日》亮相蒙特利尔电影节,莉莉-科林惊艳红毯。”
标题中规中矩,一看就是公关公司的通稿,不过莉莉和老古的照片正经没少放。
发布媒体就比较吓人,居然是《好莱坞报道》!
陈一鸣冲着申菲伸出大拇指,“大姐你在这边真吃得开,连《好莱坞报道》都能勾兑。”
申菲呵呵一笑,“报纸的扫描件下午就能发过来,第四版的毛毛雨而已,不过传回国内也足够唬人了。
既然陈导信得过我,那大姐就肯定给你办妥,绝对不会弄些《渥太华消息报》之类的华文报纸糊弄鬼。”
陈一鸣和古越河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幸亏出来一次开了眼界。
憋在国内谁能想得到?
高逼格的蒙城电影节,一塌乌糟;高大上的好莱坞报道,给钱就上。
完成了给两人重塑三观的任务之后,申菲呷着咖啡给陈一鸣交待工作。
“8号那一场放映,你们三个务必要到,灯塔和高崖两家公司的看片人会过来。
哥伦比亚和环球的看片经理我还在谈,日程尚未确定,可能需要你们在这里待到11号。
其他时间你们可以随意了,看看电影,或者出去玩玩。
奖项的话我有一说一,最佳影片、最佳导演都没戏。
小古的最佳男主角概率也很小,洛佩兹是个女权主义者,男主角不黑不残是拿不到奖的,倒是莉莉的最佳女主角很有希望。”
……
6号下午,陈一鸣被古越河拉着,去给朋友的朋友的电影捧场。
电影名字叫《钟》,现场的主创其实两人都不认识,因为制片人是蔡老板的朋友,于是老蔡就把古越河打发过来了。
影厅里稀稀拉拉地坐了二十来个人,电影节主办方果然无影无踪。
电影的导演,一个满口川普的娃娃脸年轻人上台说了几句话,就直接关灯看片。
实话实说,观影体验比《虚无》要好得多,至少故事看明白了。
《钟》指的是一座寺庙里的大钟,男主从小就期待着过年,因为可以去镇上的庙里敲钟。
男主长大之后进城、娶妻、生子,浑浑噩噩地活着。
又一个春节,妻与子各有理由拒绝同行,男主独自回乡过年,初一去敲钟时,意外得知寺庙的老住持过世,唯一的徒弟打算离开。
由此引出了中二漫画的永恒话题,废部危机!
下一个场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主角毅然决然抛妻弃子、剃度出家!
主角花式折腾希望能够拯救寺庙,导演和编剧当然不会让他成功。
故事最后,主角接到一纸通知,度牒无效僧籍取消,寺庙也即将拆除,他不得不离开。
一声巨响,主人公砸掉了大钟,一阵黑屏,电影就此结束。
这片子台词不多,剪辑流畅,演员的情绪也很到位,理解起来并不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