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导演要谢罪 第248节

  下半身跟拍就等于是放弃了镜头本身的刺激性,将空间关系提到画面的第一优先顺位,否则把两条腿拍得纤毫毕现有何意义?还不如放在棚里拍呢,还更安全。

  谢天放倒是不以为意,很爽快地吩咐武行再来一次。

  随后剧组趁热打铁,快速完成了第一栋台阶楼的戏份,摄影组跑前跑后地把最低一级台阶的周边环境详细记录下来,从这里跳到对面台阶楼的“虚空跃迁”部分,自然是不可能实拍的,相关的场景正在魔影厂的影棚里紧锣密鼓地搭建,摄影组今天记录下来的素材,主要是后期特效制作所需。

  执行制片们组织着幕后各部门转场,陈一鸣跟谢天放并肩而行边走边聊。

  陈一鸣上来先道谢,“谢老师,太感谢您啦,也请帮我向武行兄弟们说声谢谢,今天真是辛苦了。”

  谢天放摆手笑道,“一鸣客气了,都是分内事,是他们该谢谢你开工赏饭。”

  说到这里他接着感慨道,“以前么,有戏拍有工开,可是没人把武行当人看,那时候哪有什么保护措施,就是硬着头皮上,你不上自然有人接你的位。

  现在么,合同规范了,也有保险了,可是动作片的黄金时代也过去了。

  就拿你这部戏来说,跑酷就是个点缀,是为了渝城这碟醋包了一顿饺子,即便是这样,需要武行的镜头也是少之又少,能挪到棚里拍的都挪进去了,再这么下去,武行迟早断了传承。”

  陈一鸣听了有些无言以对,因为谢天放的预言堪称精准,前世到他穿越时,动作片早已奄奄一息,连成龙大哥都走楼梯了。

  动作戏倒是还有,但正如谢天放所说,都是棚里拉了蓝幕拍完再加了特技的,要么就是隔空发波的那种COS流。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电影,上代人的再多精彩,也终将成为回忆。

  陈一鸣勉强开口道,“喜新厌旧,物极必反,文化流行总是一阵一阵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动作电影就回潮了。”

  谢天放呵呵一笑,“一鸣你不用安慰我,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就是一个退了休的糟老头子,用得上我,我就出来发挥发挥余热,用不上我,我就回去混吃等死,入行四十多年,没什么看不开的。”

  陈一鸣陪笑道,“用得上,太用得上了,我一向都更喜欢上实景,那样才有质感,谢老师以后我们多多合作。”

  谢天放显然是没往心里去,随便拱拱手道,“那老头子就替我的那帮徒子徒孙多谢陈导啦。

  这一场要阿龙自己上喽,一鸣我跟说,当年阿龙可是圈子里出了名的拼命三郎,很多老武行都不敢做的动作,他却是二话不说照单全收,5米的高度对他来说小意思。”

第339章 隔行如隔山

  近距离看周兆龙,还是能够察觉出岁月的痕迹,他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了,脸上的皱纹跟下坠感,不是化妆能完全救得回来的。

  幸好他表演的角色,是他从影以来一贯的戏路,冷面杀手,板着脸全程扮酷。

  这种人设跟长相年轻与否就没有多大关系了,成熟一些同样说的过去。

  跟周兆龙握了握手,陈一鸣关切地提了一句,“周老师,如果觉得吊威亚没有把握,这一镜也可以分开拍,下面再垫一层软垫。”

  周兆龙的手很有力度,握上去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层硬硬的薄茧,再看他结实健美的身体线条,显然他虽然上了年纪,但并没有在身材保持方面有过丝毫的松懈。

  因此他的回答也就显而易见了,“么爷,我OK。”

  好吧,这位的唯一问题,就是普通话比较差劲,交流都是港普和英文单词掺和着来。

  还好电影里他演得是个不声不响只管动手的杀毒程序,否则还得专门给他安排一个配音演员。

  陈一鸣听了也就从善如流,其实连贯拍摄的要求本来就是他提出来的,谢天放和周兆龙都没有反对,他这一波关切多少有些“虚伪”的味道,无奈何不“虚伪”一下又不行。

  因为同样是动作演员的定位,吴越的经纪人就专门说了直接跳不行,而且是加钱都不行,陈一鸣最后也就只能把正脸镜头挪给周兆龙。

  按照常理,这样的露脸镜头,肯定是优先安排给正面角色的。

  吴周二人在这里的戏份是基本一致的,吴越危险动作都是上替身,周兆龙却要自己上真人,对于这种“区别对待”,作为导演的陈一鸣不能不有所表示。

  台阶上下的几个机位很快架设完毕,谢老爷子亲自检查了威亚设备,确认无误之后,朝助理打了一个手势。

  得到信号的场助打板,“action”,周兆龙冷着脸蹿了出去。

  监视器下,身穿纯黑色笔挺戏服的周兆龙棱角分明,但奔跑与腾跃的动作却是飘逸迅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反差感。

  就好像明明是变形金刚,却可以施展梯云纵。

  为了让这种反差感保持在恰到好处的程度,林萧在设计人物造型的时候,特意去掉了电影里杀手角色常见的墨镜或是面具,周兆龙光着头顶着板寸,头脸部分毫无装饰。

  这样只是周兆龙本身的冷硬表情,搭配他常年习武自带的高手气质,就已经足够了。

  同时,也可以与办公室社畜打扮的吴越形成视觉上的鲜明对比。

  几秒钟的镜头转瞬即逝,待在下一层的谢老爷子却先陈一鸣一步喊了“咔”。

  他先是吩咐徒弟,“阿良,松一扣”,随后又走上前跟周兆龙道,“龙仔,再来一次,我要一气呵成的感觉。”

  陈一鸣在监视器下也注意到了,周兆龙跟威亚卸力那一下没能完全配合上,身体姿态有了一丝丝的停滞。

  一刻钟之后第二次拍摄,这次效果要好上一些,但也谈不上完美,主要是翻滚起身那一下,由于威亚的存在,演员的身体姿态总会有一点不自然。

  陈一鸣觉得可以接受,毕竟最后收尾起身这一下并不要紧,完全可以跳剪规避掉。

  谢天放却犯了完美主义,直接问周兆龙,去掉威亚直接跳搭姆搭。

  陈一鸣吓了一跳,一听助理汇报赶紧跑到下层找到正打算“再来一遍”的两位高手。

  “谢老爷,周老师,我觉得刚才那一镜可以了,咱们还是继续往下拍吧。”

  谢天放摇头如拨浪鼓,“一鸣,这种镜头放出去,根本就是砸我的招牌,你放心,阿龙的身手我清楚,5米高绝对万无一失。”

  旁边的周兆龙没吭声,只是朝陈一鸣点了点头,本人则径直走向上一层。

  陈一鸣干脆也不往监视器那边去了,跟谢天放站在一起,提心吊胆地看周兆龙跳第三次。

  谢天放摆手笑道,“小CASE啦,当年我们拍戏,2楼跳下来还搞防护,是要被同行笑上一年的啦。”

  陈一鸣无语,这也可以攀比的吗?

  真就武行的命不是命呗?

  陈一鸣拿不住谢老爷子,只能一脸紧张地仰头看着,内心暗暗祈祷别出事。

  其实这也是陈一鸣作茧自缚,他的剧组里跟组制片一直是个摆设,不是放羊不来就是沦为一线剧务,因为制片人的角色都被他本人兼了。

  这样就带来一个问题,当出现眼下这种需要制片人抱着合同条款出面较真儿的情形,陈一鸣却拉不下脸来,剧组内部其实是有职能缺位的。

  类似情况不止出现过现在这一次,以前的林萧、段一宁、桑平甚至化妆师,都出现过跟陈一鸣较劲的时候。

  往往是陈一鸣已经说了可以过,结果“专业人士”本着精益求精的信念极力要求再来一次,而最终结果也大多是陈一鸣妥协。

  之前发生这种事,最多也就是浪费一点时间和物料,略微拖一拖进度,无伤大雅。

  不过今天这种情况给陈一鸣敲响了警钟,看来专职制片人很有必要,他自己不放飞,不等于别人不放飞,剧组总是需要一个局外人来扮黑脸的。

  “ACTION”过后,在陈一鸣提心吊胆的注视下,周兆龙如展翅大鹏一下从天而降,随后双腿落地顺势屈膝,身体前倾流畅地翻滚卸力,接着挺身蹬地向前蹿出。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眼神专注的样子,似乎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变动。

  助理那边“停”字一出口,陈一鸣就跑了上去,盯着周兆龙问,“周老师,身体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后者回了他一丝浅笑,接着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谢天放这时才慢悠悠地走过来,“都说没事的啦,一鸣安心,我们都是专业的,能跳多高心里有数的很。”

  顺顺利利地拍完了最危险的外景戏,陈一鸣总算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之后的实景镜头,基本上就是跑跑走廊爬爬楼梯,以及少数几次套招交手了,对于吴越和周兆龙来说,可能连两人日常的训练强度都赶不上。

  之前谢老爷子做整组动作设计时,陈一鸣特别提过要求,重点是跑酷,打斗只是点缀。

  因此谢天放根据白象居附近的地形,把整个跑酷段落拆分为一跑一追与各跑各的两组,两组中又各有3次交汇点,所有的套招打斗都放在交汇点处。

  一跑一追的3次交汇点,都放在比较刺激的场景中,比如缆车跟前极近距离的悬空交手,或是廊桥顶端的纵跃交手,这种镜头肯定不能实拍,而是需要在影棚内搭景拍摄。

  唯一一场称得上复杂的实景套招,安排在白象居连接东北方向街区的旋转式高架桥上。

  只掌握部分规则的吴越,在这里被杀毒程序降维打击,瞬间弥补了之前被拉开的距离。

  因为吴越扮演的自主AI在设定上只掌握了部分规则之力,因此只能一级一级地往下跳,没有虚空13层可供借力的地方,他就只能用跑的。

  而周兆龙扮演的杀毒程序,则可以穿透规则的限制走捷径。

  视觉上就是吴越借助缆车甩开周兆龙之后,跑上旋转高架桥处逃向台阶式大楼那个街区,而周兆龙则直接从天而降,突如其来地逮住吴越一通海扁。

  这是整部电影里唯一一段长时间对打,时长大约是半分钟。

  说是对打,其实是周兆龙进攻吴越防守,边打边跑以跑为主。

  谢天放设计的打斗风格,就是周兆龙以刚猛的风格狂攻,而吴越狼狈且吃力地招架,极力突出周兆龙的强大与不可战胜。

  毕竟是杀毒程序么,规则以下是不该有对手的。

  演多了反派的周兆龙很适应这种风格,力量感体现得淋漓尽致,基本上无需指点。

  演多了主角的吴越就需要一点调教时间,因为谢天放特别要求,吴越的卸力与闪躲不能是耍太极的那种宗师气度,要表现出彼此力量不在一个层级的沉重感。

  这需要演员在表情、动作、反应、姿态等各个方面进行逻辑一致的表演,打斗只是假打,但效果却要真实。

  拍这一场陈一鸣全程切换为看戏模式,看着谢老爷子不断地叫停拍摄给吴周二人做示范,他本人做不了就让徒弟代他做。

  他要求动作不仅要精准,还要好看,哪怕吴越整场戏都是一副狼狈样,逃的时候也要逃得潇洒。

  陈一鸣深深为自己请来谢天放而庆幸,换他自己来,不说能不能设计出老爷子的效果,单就把他想要的画面描述出来让两个演员搞明白,就是一件大费周章的事情。

  隔行如隔山,动作指导于电影幕后而言,已经是一个全新的行当了。

  对打的片段拍了整整一天,随后又多花了大半天时间,跟特效师一起对接了后期制作所需要的摄影取材,旋转天桥这个场景才算是完全收工。

  接下来就都是室内琐碎的水磨工夫了,难度是不大,但拍起来格外麻烦,景深小,空间狭窄,切镜快,走的是前世《谍影重重》那个路子。

第340章 这次我是来探班的

  剧组在渝城又拍了半个月,结束了吴越和周兆龙的外景戏份。

  接下来就是跑酷大戏的开胃菜,男主角潘月明学跑酷的片段了。

  之所以把老潘扣在渝城,没让他跟其他几个主演一样暂时休假,除了他有跑酷外景的原因之外,也是出于观摩与训练的考量。

  虽然他的动作既不刺激也不危险,反倒有些扮乖出丑的成分,但真丑与扮丑也是有本质区别的,以潘月明现在的“身手”,确实有跟着谢天放接受训练的必要。

  剧情上这一段算是电影在中期的一个巨大转折,在这段情节出现之前,电影的科幻色彩并不浓厚,反倒是满满的悬疑风,演员的表演和台词都带着些谜语人的味道。

  男主角在从天而降的老友女儿协(诱)助(导)下,对老友的失踪展开了调查,但随着调查的深入,他越来越察觉到所谓的老友女儿似乎另有目的。

  自然而然地,男主角内心开始浮起犹豫与迟疑,他不知道老友女儿值不值得信任,他甚至无法确定宋嘉究竟是不是老友的女儿,哪怕宋嘉对老友的过往如数家珍。

  随着调查的方向逐渐指向成这座城市的那个传说中的“大人物”,男主角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他终于破天荒地选择依从自己的内心,而拒绝了宋嘉的“建议”。

  此时他才想到在失踪事件发生之后,一直无动于衷甚至漠不关心的另一位同事兼好友,想到他的反常与怪异,以及在调查之初他嘴里那些意味不明的忠告。

  于是潘月明背着宋嘉前去拜访同事兼好友,也就是吴越。

  今天要拍的,就是吴越在片中仅有的这一段文戏。

  剧组在白象居租了一间暂时空关着的民宅,面积不超过60平米的一室一厅,典型的老破小。

  屋子里的陈设与布置也透着一股子得过且过的单身汉味道,与吴越的高收入地位完全不相符,因此潘月明在进屋那一刻开始,就需要表现出刻意的意外与尊重。

  这段戏就吴越的水平而言并不难,他的角色人设与刘易军扮演的警察比较类似,都是部分觉醒的自主AI,触摸到局部的空间规则。

  只不过在个性方面,吴越比起尚且积极过日子的刘易军来说,更显得顽劣与随意,骨子里有着消极厌世与自我毁灭的倾向。

  但是他跟潘月明的友情却又是真实的,因此他随后的做法,与其说是带领潘月明认清世界的真实,不如说是让其知难而退好好活着。

  这也是陈一鸣邀请吴越来饰演这个角色的主要原因,他的长相和气质本身,都带着一股玩世不恭的味道,标志性的似笑非笑表情一摆出来,就能把观众带入一种“逗你玩儿”的情境当中。

  时长不过几分钟的文戏,“保一条”之后陈一鸣就喊了过。

  如果陈昆此刻在片场,难保不会对陈一鸣冷嘲热讽一番,吴越在这场戏里根本就是本色出演,还敢说没有拿演员当工具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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