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意义上,等待一个人长大,同样是一种煎熬。
这就是爱教片的叙事逻辑,只有生活的白描,没有对错与态度。
各花入各眼。
爱教片的男女主,相当于给观众提供了一个意见交锋的舞台,让大家的讨论有一个共同的基础。
舞台上的人并不是这场讨论会的关键,到了讨论阶段,参与讨论的每一位观众,其本人才是真正的演员。
差不多就是,垂死病中惊坐起,小丑就是我自己。
拍电影是要赚钱的,就像军教片只是战争片的点缀,爱教片跟主流爱情片相比,也不过是清粥小菜。
看电影是为了寄存脑子找乐子,没哪个观众愿意坐在放映厅里上大课。
因此别看爱教片因为其“思想性”普遍评分不低,但票房和传播度都很一般,这类项目一直都谈不上热门。
不过眼下用来应付祥瑞的“刁难”,却是刚刚好合适。
《情书》原班人马二搭,爱情片,拆CP,还要保住东东西西的观众缘。
陈一鸣能想到的本子,只能是魔改爱教片了。
反正当初陈一鸣看《和莎莫的五百天》时,基本是把瑟夫跟佐伊这一对儿当教具看了,谈的时候没几分火花,分的时候也无关怅然,就挺平淡的。
陈一鸣一边听着大壮小美的争辩,一边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由《和莎莫的五百天》,又想到了小日子的电影《花束般的恋爱》。
喜欢给观众拆解恋爱心理学的导演,还真是大有人在啊!
就在他暗地里吐槽时,听故事的正主祥瑞终于开口说话了。
“一鸣,我不喜欢从男主的视角讲故事,而且你描述的人设支离破碎,让我对两个主角都喜欢不起来。
这个故事有女主视角的版本吗?小夏之前受过什么样的感情创伤,她为什么已经辞职一周了还答应跟小东约会?
她嘴上说不相信爱情,那为什么分手之后没几天就遇到了对的那个人,她何以做出这样的判断,甚至跳过谈恋爱直接领证结婚?
我相信你讲故事的能力,小夏的决定一定是符合逻辑的,我需要那些支持她做决定的细节。”
祥瑞连珠炮一样地发问,一副不得答案不罢休的样子。
陈一鸣笑道,“这些难道不是你这个导演兼编剧的职责吗,作为项目策划,我做到现在的程度,已经是超负荷工作了吧。”
陈一鸣的敷衍引来一片嘘声和声讨,众人哪肯就这么放过他。
除了祥瑞导演预备役,已经预定了男女主角的刘东君和安西西也表现出了额外的关切。
现在这个版本的故事,男女主的人设多少都有些不讨喜,一个是八分半舔狗,一个是九成九渣女。
刘东君在包房里是没人权的小字辈,只能苦着一张脸无语凝噎。
安西西大小姐则抱着肩膀表达了明确的不合作态度,茶都不给陈一鸣倒了。
天地良心,陈一鸣的推脱还真是有一说一,不是他拿乔,而是他自己也没想好,或者说压根儿就没想过。
照着《和莎莫的五百天》依葫芦画瓢搭个框架没问题,但直接一步到位魔改成华国故事,却不是短时间就能完成的事情。
原片发生在枪战每一天的坚果,确定关系之前先趴一下属于正常操作,没人会大惊小怪。
人家是欲在情前,趴完了觉得生命大和谐之后才轮到感情交流,跟华国人谈恋爱的顺序完全相反。
更别说陈一鸣编的是个纯爱故事,比起《情书》只前进了一小步,从视线纠缠到双手相连,再往前半步都不能再走了。
这样一来就少了几个关键的外在表现,不吧唧嘴,不上垒,怎么让观众明白两人的感情有推进呢?
虽然这场恋爱是一次造化弄人的不合时宜,但男女主终究是认真投入地谈过一场,进度条总是要有的。
否则小夏就真成欺骗感情的渣女了。
谈的过程需要填充本地化的细节,分的过程同样需要仔细斟酌。
比如祥瑞刚刚问的,小夏为什么分手不久就带上了别人的订婚戒指,就值得深思熟虑一番。
不同的动机,代表着不同的人设,以及导演不同的意图。
原片对此选择了略过不谈,对小夏的订婚原因未予置评,究竟是出于本心还是形势使然,从佐伊的表演完全无从推测。
陈一鸣能够理解导演的这种处理。
《和莎莫的五百天》是男主视角的故事,主线是瑟夫的成长,也许导演觉得只表现女主的外在表现就够了,内在动机并不重要。
而现在祥瑞想从女主视角讲故事,那么整个本子就需要重构。
不管是大改为一个女主成长的故事,还是小改为女主眼中男主成长的故事,与陈一鸣的原版故事相比,都已经是一个完全两样的故事。
稍微想一想就是一头乱麻,陈一鸣果断停止思考,使出了擅长的转移话题招式,看向祥瑞反问道,“抛开细节不谈,你觉得这个故事能不能拍?”
祥瑞被问得一愣,片刻之后点头道,“发挥空间很大,我想拍。”
搞定了祥瑞,陈一鸣又伸手点了点刘东君和安西西。
“二位怎么看,小东和小夏,你们想演吗?”
刘东君一脸茫然地回答,“说实话我不知道,我都是被倒追的,不懂舔狗心理学。
不过祥瑞姐找我演戏,我不可能说不啊!”
安西西则皱起了小眉头陷入沉思,片刻后说道,“故事本身我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听下来小夏对演技要求很高,跟《情书》里的校花完全不是一个概念,我觉得自己很难胜任。”
陈一鸣朝着祥瑞摊手道,“你瞧,现在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的问题了。”
第294章 微妙而又快活的氛围
陈一鸣理直气壮的反问,彻底让祥瑞没词儿了。
爱情故事给你了,苛刻的要求也满足了,人家演员觉得自己演不来,可怪不到编剧身上。
把剧本调整到与演员的演技水平相符的程度,实操过程中还真不是编剧一家的事,或者说主要不是编剧的事,需要出大力的其实是导演。
因为剧本里的某个场景,出现在剧本上的只有台词和简单的注解,具体如何呈现主要是导演的工作。
资源咖确实可以带着编剧进组给自己加戏,但终究还是需要导演配合的,遇上个别倔驴型导演,舍易取难逼着演员暴露缺陷,那分分钟就是车祸现场,辛辛苦苦撕逼加戏涨的粉,还真不一定比黑子来的多。
所以陈一鸣的推脱真不是看祥瑞笑话,实拍过程中用技术手段掩盖演员的缺陷,本来就是祥瑞这个导演的职责。
而且陈一鸣的故事也谈不上对刘安两人的刁难,男主视角下,恋爱只是副线,主线其实还是成长,刘东君对这个主题可谓驾轻就熟。
女主的设定跟《情书》相比要深入一些,但依旧脱不开花瓶的定位,无非是镜头下除了美美美,展现出来的情绪还要更为多元化一些。
安西西接受的系统科班教育,已经足以让她应对这种程度的拍摄,几个关键时刻的情绪爆发,耐心磨一磨也就出来了。
这也是祥瑞要求把故事改为女主叙事时,陈一鸣笑而不语的主要原因。
安妹子撑死了也就是个会动的花瓶,深入挖掘她的内心世界就大可不必了,没得让剧组所有人都跟着受累,安西西本人也未必有那份磨砺演技的上进心。
小美早就用随身带着的笔记本,记下了今天众人讨论的主要内容,这个暂定为《夏至五百天》的电影项目,就算是列入铂爵议程了。
接下来,自然有专职制片人与祥瑞对接,商定后续的一系列工作。
小美当即给祥瑞科普了一下铂爵目前的项目流程,主要就是三个时间表。
按照前后顺序,第一个是内审时间表,顾名思义,就是该项目在铂爵项目审查委员会过会讨论之前的进度安排,这个时间可长可短,全看导演本人的主观意愿。
出了铂爵放大到华国电影圈子,这个时间表差不多就是导演或制片人组局的过程,粗略算来半年都是快的。
毕竟项目亮绿灯的一个重要前提就是投资大部到位,这可一点儿也不简单,大项目肯定旷日持久,小项目也不见得朝发夕至,很大程度上要看运气。
不过这个环节在铂爵已经大大提速,陈一鸣出策划的项目,差不多就等于保底了一半投资,如果是铂爵的签约导演,那么魔影又能保底1/4。
这方面铂爵和魔影是签了有专门协议的,就在《木兰》立项之前,而且是魔影投资部求着铂爵签的,根据协议铂爵的自制项目,魔影有不高于25%的优先投资权。
说起来,这个协议大壮还不肯签来着,还是莫经理求了马二爷,后者再私聊了陈一鸣,才令叫嚣着莫欺少年穷的马公子就范。
祥瑞如今是铂爵仅次于陈一鸣的嫡系导演,实绩也经得起考验,因此她的下一部电影,不管是不是陈一鸣编剧,投资都是妥妥的。
此时小美指派的制片人已不再是制片人,而是祥瑞的服务员,好比集英社负责对接富坚老贼的编辑,麻将局点炮催更才是常态。
内审绿灯之后,到提报拍摄许可证之前,是第二个时间表,或者叫一次审查时间表。
这个阶段涵盖了项目筹备的全部流程,主要是各种案头儿工作。
所谓一次审查,其实就是登陆电影局网站在线申请拍摄许可证,因为表格项目十分简略,只要求填写电影类型和故事梗概,因此大部分同行并不重视这个流程。
不过在陈一鸣的倡导下,铂爵把申请拍摄许可证的权利收拢到了制片部门,要求筹备进度必须符合若干标准之后,制片人才能启动提报流程。
这样做,就相当于把项目筹备给制度化了,把剧本定稿、分镜拆解、外景选择、主创与幕后阵容等事项,在正式开机前强制锁定。
从而尽可能地避免剧本、演员、拍摄计划的朝令夕改,将制片人中心制贯彻到底。
当然华国终究有导演统管创作的传统,这就涉及到第三个时间表,也就是制作时间表。
从正式开机起至二次审查止,整个拍摄、后期、审查全过程,都由导演全权负责。
陈一鸣自己烦透了当工具人,因此从未想过限制导演的即兴创作。
这个时间表与其说是进度控制表,不如说是预算分配表,在项目投资已经确定的前提下,电影制作其实就是花光预算的过程。
导演把预算分配下去之后,自然也就相当于确定了交作业的最后期限,制片人的工作,就是监督项目进度不落后于时间表。
至于具体的制作过程,只要导演不提加钱,那么制片人就无需过问。
像前世姜麻匪那样,一天一个花样儿,然后拍到一半没钱了再满世界现找钱,陈一鸣是敬谢不敏的,这么霸气侧漏的导演,有老姜一个就够了。
在铂爵现行的制度下,内审会通过第一个时间表掌控投资额,制片部门通过第二个时间表确定项目框架,导演通过第三个时间表自我激励并自我约束。
同时,所有三个时间表的拟定,都需要制片与导演彼此监督通力合作,无形中也就平衡了风险与创新的跷跷板。
目前,《木兰》结项之后已经转给了版权运作部门,小美的制片部门一下子空了下来。
《非常嫌疑人》正处于项目筹备阶段,按照时间表还有一段时间才能正式提报,暂时只占用了一个专职制片和三位助理制片,因此小美具备充分的调度余地。
只要《非常嫌疑人》和《夏至五百天》的拍摄时间不重合,小美就完全能够应付的来。
小美的一通长篇大论,让几个铂爵体系之外的人大开眼界。
林萧如今只是在铂爵挂名的边缘人士,平时几乎不来公司,但是美影厂的制片流程他是非常熟悉的,对比一下很容易发现铂爵体制的先进之处。
古越河也有兴趣把部分精力转向幕后,下部戏他就打算兼个制片,现在听了铂爵的制片人职责,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安西西就听得更加专注,别忘了她可是一直打算做导演的,演戏只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小插曲而已。
当初陈教父经马二爷的引荐带她认识陈一鸣,初衷就是给她在国内的导演事业找一个的引路人,想着同为年轻人,应该会有共同语言。
谁料到会被马二爷当成相亲了呢?
安妹子一路听下来,铂爵要制度有制度,要创意有创意,搞得她都忍不住想加入了。
反倒是心浮气躁的祥瑞只听了个一知半解,不过有一点她GET到了,那就是铂爵内审会是要看剧本的。
于是她有了足够的底气,向陈一鸣、刘东君和安西西提出要求,“不能只让我一个人写剧本,你们也要加入进来。
东子,给你安排个任务,不管你找同学取经也好,还是自己去追女孩子也罢,采风必须深入细致,一个月的时间,给我一个本色出演的舔狗。
西西,你也一样,只能拉拉手的情况下,怎么呈现出对异性的亲近层次,你需要给我一套个性化表达。
一鸣,电影需要逻辑,而现版本的故事缺乏逻辑,我们得把它补上,你这个原创作者别想置身事外!
我同意采用男主视角叙事更合适,这也是我希望你参与编剧的原因之一。老娘又没谈过恋爱,舔狗的心理我搞不懂!”
旁边的大壮实在无法克制,插话道,“没谈过恋爱哪来的老娘,祥瑞啊,需要我现在电话连线梅根和莉莉吗?好像的坚果前男友一个寝室都塞不下了吧?”
祥瑞一听大急,伸手就去堵大壮的嘴,“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