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这是我心心念念的故事,不拍出来我念头不通达。
一鸣你给我说正经的,抛开审查不谈,这个剧本应该怎么编?”
这就叫拳头没落到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有多疼!
人家正主不在意,陈一鸣还能说什么呢,那就政策的归政策,技术的归技术吧。
他想了想说道,“既然你一门心思追求纯正的电影艺术,那就主题先行表达优先呗。
先说好,我接下来说的仅代表个人观点,如有冒犯纯属无意。
我觉得吧,面向市场的商业电影,与面向影展的文艺电影,是完全平等的,谈不上谁下贱谁高贵。
前者的评判者是海量观众,后者的评判者是一小撮评委,说起来后一个还是占便宜的那个,毕竟众口难调么。
既然是撸奖片,那就得先把负责给奖的评委整明白喽,欧洲三大是哪三大,奥斯卡的话是外语片奖还是专业奖,你得有的放矢啊。”
祥瑞有些不以为然,举手提问道,“当初你的《魔都假日》和《1951》,明明是撞上哪个就去参加哪个,哪里有的放矢了?”
陈一鸣撇嘴耸肩摊手三连,“我去参展又不是奔着撸奖去的,那不是名声不够宣发无力,不得已挟洋自重么。
至于最终撸到奖那是后话,你就当我运气好吧。
说回正题,你的魔都往事是一个女主人公,那我强烈建议你考虑亚平宁的威尼斯电影节。
女性主义是威尼斯的自留地,女导演明显更受亲睐。
相对而言柏林太正治,以你的题材,想在那边拿奖,就别想在国内过审。
戛纳么风头变得太快,一年一个样,很难针对性地踩住节奏,不过假如你不奢望主竞赛单元,而是奔着一种关注或是导演双周去,那当我没说。
奥斯卡的话,很遗憾地告诉你,毫无希望。
不得不说你被我连累了,《1951》靠技术偷鸡成功,差不多等于绝了华国电影再拿奖的所有可能性。当然你可以移民,如此则百无禁忌,甚至还有加分。”
陈一鸣的调侃自然没能博得哪怕一丝附和,在座的各位从个人到家族,没有一个是润人。
倒是祥瑞这个当事人,因为听得太入神,顾不上对陈一鸣表达不满。
她循着自己的思路催促道,“你别盯着参展讲啊,讲讲剧本怎么编嘛。”
陈一鸣不以为然道,“撸奖这玩意儿,就是投其所好。
女性题材,欧洲首映,脱不开围绕着人性做文章呗。
故事框架你原来那个已经很完整,需要填充与打磨的,主要是人物的行为动机。
首先,西方评论家很少有唯物主义者,他们信奉的不是社会决定论,而是人性决定论,人要有原罪,后续的变态行为才可以理解。
放到剧本里,你的主人公出场时不能是健全人格,要有性格缺陷,要有心灵创伤,电影里可以明示也可以暗示,甚至可以省略,但逻辑要前后一致。
然后,中期最关键的剧情转折开饭店,要有符合逻辑的铺垫和契机,我建议往本源欲望的深度挖掘,而不是浮于表面的爱情或是事业心。
这方面一定要突出两性对立,凸显出女性思维的特殊性,越变态越好,能自圆其说就行。
打个比方,比起撮合伙伴的职业快感,窥伺阴私的人性满足就更特别,也更容易让评委眼前一亮。”
陈一鸣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用眼神一一征询餐桌前状若呆滞的众人,特别是表情纠结的伏瑞香。
祥瑞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好一会儿才支吾着说道,“一鸣,我理解的文艺片,似乎跟你说的不是一回事啊,就算初衷是拿奖,也不用这么明晃晃地投怀送抱吧?”
“哈!”陈一鸣嗤之以鼻道,“不为了撸奖,难道还真为了情怀啊?也是,伏大小姐颇有家资,确实有资本为梦想窒息。
那你就更没必要考虑我们的意见了,甚至审查委员会的意见都可以不屑一顾,反正你尽可以随心所欲地拍,大不了收藏起来自己看嘛。”
祥瑞被损的面色青白,安西西看不过眼,一肘子轻轻怼了陈一鸣一下,“有话好好说。”
陈一鸣叹了口气朝向祥瑞和安西西双手一举,示意知道了。
“祥瑞啊,电影一直都是大众文化,从根子上就艺术不起来,当导演的是真要拍片子面向观众的,可不能被那些耍嘴皮子的给忽悠瘸了。
那些人完全不需要理会观众,因为他们靠我们就能活得很好。
你觉得我刚才那么编故事别扭?别扭就对了!说明你还没被小圈子给彻底洗脑。
电影节这玩意儿参加个一次两次的知道怎么回事就行了,获奖的执念大可不必有,顺其自然最好。
如果你诚心让我给建议,那么我只能说,这个故事现阶段有些不合时宜,你可以在时机成熟之前,再精心打磨一下。
单看你的叙述,它目前只是一段支离破碎的回忆,没有融入时代背景,没有融合典型人物,你的主观意志,还没有充分地投射到它身上。
创作往往源于内心的冲动,但不能止于冲动,创作者要学会控制并驾驭它。”
第291章 导演懂个屁的电影
陈一鸣一通话,说的包房内众人都有些意兴阑珊。
大家都是圈里人,又都处于内心尚有一片憧憬的年纪,陈一鸣一针见血剥皮见骨的行为,极大地削弱了每个人心底的“斗志”。
也是,第一次认识到世界的真相,总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祥瑞一下子就蔫巴了。
不过她内心虽然承认陈一鸣说的在理,但嘴巴依然很硬,还在那儿不停地碎碎念。
“说的倒是轻巧,你那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金棕榈和奥斯卡都拿过,你当然无所谓啦。”
于是陈一鸣反问,“抛开人前装十三不谈,你觉得拿奖有什么用?”
祥瑞被刺激得立刻就是一个战术后仰,“想拍什么就拍什么,想叫谁演就让谁演,上到资方下到群演,没人会有意见,这难道不值得追求吗?”
从祥瑞的回答就能知道,这娃还没被名利场污染过,对名誉的追逐更多从导演事业出发,简而言之就是比较纯粹。
陈一鸣笑道,“你这就叫不懂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难道你在铂爵的体系里拍片,上述这些就真的做不到?
《情书》是你在国内的导演处女作没错吧,哪个环节有过不顺利吗?”
祥瑞、刘东君和安西西这三个当事人都做出追忆状,好像还真如陈一鸣所说,拍得一路顺风顺水。
祥瑞投射给陈一鸣的“凶光”,也相应缓和了不少。
“想想孙旺泉,他的荣誉够多了吧,华国乃至整个亚洲都是位居第一排的存在,难道他现在拍片就一片坦途了吗?
事实上恰恰相反才对吧,站在他背后的资方你我都知道是个什么货色,评论界和同行好像跟他有杀父之仇,他的泉女郎,貌似捧一个跑一个,就没有长久的。
说到大佬,屋里就有一个,你可以问问大壮,之前他支持拍《情书》,究竟是因为啥。”
众人的目光一齐看向马云腾,后者一脸哀怨地瞟了陈一鸣一眼。
这是能拿到台面上说的吗?
陈一鸣笑眯眯的伸出右手,示意公子但讲无妨。
大壮避开祥瑞灼灼的视线,振振有词地说道,“都是往事,现在随便聊聊,大家就当个乐子。
咱们铂爵是正规公司,项目亮灯当然是有理有据的。
首先呢就是剧本和剪辑有一鸣把关,每一个资方都心里有底。
然后吧,之前在国内运作《超感》业绩很好,对祥瑞有一定的信心。
最关键的,在于项目规模有限,整体风险可控,就算真翻车了,祥瑞你身后还站着一个水产大亨的老子,捞个人情也不亏。”
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合着方方面面考察了半天,跟导演兼编剧的祥瑞本人,关联就只有一点点。
祥瑞听了出于条件反射就要反驳,“拍电影跟卖鱼有什么关系?你别想骗我,项目都是独立核算的,电影亏本我这个导演都不用赔钱,怎么可能扯到我爸那里去?”
大壮无奈解释道,“人情往来,哪有那么泾渭分明,像这次《非常嫌疑人》去泰兰拍戏,就用了你爸海外分公司的关系。”
祥瑞一脸惊讶,“我听说是拜托魔影海外部和港城杨老板帮的忙啊?”
大壮不以为然道,“是答应帮忙没错,但是帮到什么程度我们可没办法勉强,哪有伏叔叔当地的华人大佬朋友给力?
一鸣要在当地港口实打实地爆炸一条大船,你当是那么容易搞的吗?”
祥瑞立马卡壳,不过她还是不服气,争辩道,“那你说,《非常嫌疑人》为什么选了王威做导演,他比我还要萌新吧,难不成他也有个有钱爸爸?”
大壮把头摇成拨浪鼓,“那倒是没有,就是普通家庭。
这也是铂爵类型片计划的设计初衷啊,一大半的风险由陈一鸣这个总策划分担,这样一来导演要承担的任务就轻松了很多。
五个资方的信任锚点在于一鸣,而不是王威。
你要是考虑筹拍《情书》续集,铂爵的项目委员会肯定秒过,投资都不需要你拉,直接一步到位。”
林萧看不过马陈二人对祥瑞艺术追求的打击,开口打断了马公子的持续魔法输出。
“祥瑞,别理会他俩的胡说八道,奖项代表着职业成就和专业认可,坦然面对可以,嗤之以鼻却大可不必。
那么多电影人的梦想与追求,不应该被这样功利式地解读骂,我支持你。
不过我认同一鸣的意见,你的魔都往事尚需打磨,现在就征求外部意见也嫌太早,这是你的故事,你想要通过它表达什么,你得自己先思考透彻。”
古越河也跟着帮腔,“就是就是,他们俩一个已经功成名就,一个则是隐身幕后的资本家,当然对荣誉不屑一顾。
祥瑞,我很喜欢你的魔都往事,将来建组一定要给我留一个角色,这部戏就该找土生土长的魔都人来演。”
刘东君假假地苦着脸哀怨道,“祥瑞姐,你可别把我忘了啊,我也是魔都身份证,今天回去我就跟家里阿姨学魔都话。”
祥瑞的情绪总算是缓和过来,这妹子就这点好,大大咧咧的性子,任事不往心里去。
她这个学位读的磕磕绊绊命运多舛,又是打赌又是延毕的,被她的无良导师足足折腾了两年半,搁别人身上,博士都读出来了。
如今终于把坚果那边的一坨嗦彻底了结,刚回国的她正处于精力旺盛跃跃欲试的阶段,跟陈一鸣的摸鱼心态恰成鲜明的对比。
心心念念的魔都往事被浇熄了火苗,祥瑞自然是不想原地踏步的,于是一个劲儿地跟陈一鸣打听后续的制片计划。
陈一鸣心里有个屁的计划,《非常嫌疑人》刚有个头绪,后面怎么编他根本就没想过。
“走一步看一步吧,总要看看《非常嫌疑人》的票房和口碑,才谈得上故事后续怎么编,谁知道哪个角色人气高呢。”
祥瑞打断道,“谁问你《非常嫌疑人》了,难道《情书》就不是类型片?”
大壮一听也来了精神,“一鸣,《情书》要拍续集了吗?搞快点,送钱的老板大大滴有。”
陈一鸣无奈道,“《情书》的故事都讲完了,该收的线都已经收掉,哪来的续集啊!”
他看向祥瑞问道,“你没什么想法吗?读书这么多年,脑海里就只有超感和魔都往事两个故事?”
祥瑞拒绝承认大脑空空,而是干脆耍赖道,“谁让你不支持我拍往事的,我的心被伤透了,你得负起全责,给我个现成本子才能原谅你。”
众人对祥瑞的无理取闹照单全收,整齐划一地看向陈一鸣,都是一副兴致勃勃听故事的样子。
陈一鸣半点不慌,而是老神在在地提问,“本子有的是,你想要啥样的?”
祥瑞的“刁难”被尽数反弹,不服气地叫道,“好大的口气,你还能量身定制不成?”
陈一鸣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啊。”
祥瑞眼珠一转,很快在餐桌上寻摸了一圈,指着刘东君和安西西道,“东子还在校读书,档期大把,西西手头也没片约,也有空当,那就二搭一回吧。
就他们俩担纲男一女一,还是爱情片,但是上映之后要在观众心目中拆CP,你来给我量身定制一个本子吧。
不用感谢我,叫我红领巾。”
祥瑞一边说,一边跟安西西挤眉弄眼。
其他人脸上也浮现出“会心”的微笑,大壮还冲着祥瑞比划了一个大拇哥。
安西西双手捧着茶杯挡在嘴前,令脸颊上的苹果肌更显娇艳,倒是陈一鸣的脸皮厚如城墙,面对各方视线的攒射毫无变化。
祥瑞的这个要求才叫“真-刁难”,想想看,《情书》刚捧出一对国民情侣,紧接着二搭就劳燕分飞,这将是多大的口碑反噬,CP粉肯定要疯,唯粉的心情怕也欢乐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