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古代将领身边往往会配备亲卫部队,专门负责保卫主将的安全。
然而到了电影里,扮演将领的主角却堪称项羽复生吕布再世,个个都是冲杀在前的万人敌。
无他,角色和演员都需要高光。
而武戏里的高光,很容易被简单定义为砍人。
想要加戏?那就翻倍砍人!
主将不再坐镇后方指挥,而是亲临一线冲杀,底下士兵自然就会放羊。
其二,列阵而战,镜头下的主角就变成了普通群演,那样一来戏份会不够分。
一部电影时长就那么多,分配给武戏的部分充其量二分之一,几大段特写镜头七减八扣,留给群戏的时长非常有限。
而有组织下的阵列交战,想要在镜头下交待清楚是非常耗费时间的。
因为军队的组织,特别是接战后的组织,最关键的因素其实是通讯。
拿千人规模的交战来说,从最高层的校尉,往下一级旅帅,再往下队正、伙长、什长,已经是5级指挥体系。
军队的组织度,就体现在自下而上再自上而下的信息传递上,先理解后决断再贯彻至手下军官或士兵,反应越快,军队的组织度就越高。
理解和决断的水平,体现了军官的水准,命令贯彻到位的速度,体现士兵的训练度。
正是因为古代信息传递的困难,两军交战往往旷日持久,接战之后打上个半天一天的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是拍电影显然是无法完全写实的,如果每个层级的信息传递和命令响应都备细无遗,电影节奏会非常拖沓。
而如果通过快切或蒙太奇剪辑的手法加快节奏,要么会让观众看得一头雾水,要么会极大地削减真实性。
本来排阵型拍起来就麻烦,效果往往又费力不讨好,那么还不如直接拍成打群架,把精力投入到更加刺激的特写和近景镜头上。
第三点,则是拍摄方式的局限。
阵列交战秩序井然,如果真的能够还原到位,其实观赏性并不差。
比如前装枪时代的“排队枪毙”场景,相关的电影往往都在影迷中有很高的评价。
制服迥异的两支部队横排对轰,枪响人倒阵型不乱,战场上两方泾渭分明,观众很容易看懂并代入。
这类电影对摄影组也很友好,两边都是又长又薄的横队,间隔距离也不过几十上百米,交战方式又是简单的站立开枪,取景非常便利。
可是冷兵器战争就不行了,人又多,阵型既厚且密,多个步骑大阵自多个方向绵延开来,往往长达几公里甚至十几公里。
开战前的大远景倒是气势十足,接战后的取景角度却很受局限。
加上冷兵器对战距离很近,镜头一拉远演员的动作细节全都糊掉了。
而一旦把机位放近,对背景演员表演和走位的要求立马大幅度拔高,换句话说就是拍群演要跟拍主配角一样精细,这是大部分剧组根本无法做到的。
陈一鸣如今的地位,允许他稍微“任性”一点,对资方和主创提出更高的要求。
也就是说,陈一鸣可以适当“欺负”一下主配角,把他们的部分戏份和时长挪给群像戏。
同时,他也有足够的预算和时间,分配给群戏拍摄。
但是,这场戏的拍摄同样有很多技术问题,需要所有主创群策群力一一解决。
开拍之后,照例还是先把静态镜头一次性全部拍完。
现在陈一鸣对这部分镜头已经完全放手,崔放领着三个副导演,轻车熟路地将分镜稿上的场景一一拍摄完成。
营垒内的唐军甲胄鲜明器械精良,以主将古越河为视角,逐一巡视走过三面寨墙,最后带领观众直面山下黑压压的敌军。
当然,远眺的镜头全是摆拍,山下其实一个人也没有,电影里的西突厥军阵还都在巨石工坊的电脑上。
唐军的部分拍完之后,群演们弃甲着袍开赴山下,摇身一变成为西突厥军。
先行军,再分兵,敌军部分陈一鸣加快了节奏,时长和镜头数都只有唐军的三分之一。
而且张毅统帅的西突厥攻击部队,队列参差不齐,服装与武器也不统一,属下各部落头领还各怀心思。
这也从侧面告诉观众,贺鲁大军虽然人多势众,但是内部并不团结。
花了两天时间,接战前的戏份顺利搞定。
随后剧组转至营垒东侧,首先拍摄段落最后也是最惨烈的破寨部分。
按照剧情设定,张毅是在西、北两侧打成焦灼状态,充分吸引唐军注意力之后,才突然发力猛攻东侧,试图毕其功于一役。
因此此处上阵的部队,是西突厥最精锐的王帐军。
他们的奋力一击威力十足,当即突破东侧寨墙外的壕沟与矮墙,进而在寨墙上打开一个十几米的缺口。
唐军这边的反应也很快,萧嗣业亲帅亲卫预备队迎头顶上。
双方战力最强的两个单位在缺口处凶悍对撞,顷刻间刀砍枪刺尸积如山。
这个段落在剧本里只有半页纸,起于张毅本阵的一声令下,结束于古越河在尸山血海间的拄剑而立,时长不到五分钟。
然而落在分镜稿里,却是厚厚一大迭七十多页画纸,不亚于一本漫画。
陈一鸣把每一个运镜和每一个特写都单独画了一幅图,可以说是细之又细。
以分镜稿为基础,崔放和他的摄影组起草了厚度跟分镜稿差相仿佛的运镜图。
这还没完,因为这场戏绝大部分都是中景和近景,因此机位相当于“埋”在群演里,运镜轨迹与群演走位,配合上必须做到天衣无缝。
想要达成这个效果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大量的排练,一直练到熟极而流条件反射为止。
准备阶段已经极为耗时耗力,实拍之后更是困难重重。
既然是战争戏,自然会有很多血浆四溅的镜头。
于是每一次NG,都意味着海量人造血浆和服装道具的耗费,成本只是小问题,复位才是大/麻烦。
以至于陈一鸣想出了一个替代方案,那就是动用超量群演,直接进行四班倒拍摄。
第一组NG了,整组拉下去复位换装,换干干净净的第二组上,如此循环往复。
反正缺口处只是几百人规模的战斗,专业群演加上本地临时群演,人力方面完全够用。
在陈一鸣花钱如流水的助攻下,东侧的“换命”戏用了五天时间终于得以完成,营垒场景最大的一块硬骨头,总算是啃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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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垫场戏的垫场戏
最难的一组戏拍完,剧组上下都大松了一口气。
随后大家转场到北侧,在陡崖处拍摄“攻城”战的戏份。
攻城可以说是古代冷兵器战争独有的战斗形式,以往的华国古装大片在这方面有着丰富的积累,作为摄影指导的崔放就掌镜拍过不止一次。
加上这个分战场在剧本里的设定是佯攻,攻守双方都在刻意留力,因此虽然场面上飞箭如雨长梯如林,但是双方的实际损失都不大。
陈一鸣的分镜稿听取了崔放的建议,在运镜方面玩儿一些小花样。
跟东西两侧主战场远中近结合的运镜切换不同,北侧陡崖的拍摄玩儿了点花样。
崔放跨上斯坦尼康,近距离跟拍爬墙作战中的西突厥士兵。
没错,在这里陈一鸣用了全片唯一的主观视角。
还是以敌军一线士兵为主角。
一个死掉之后才露了一次正脸的“主角”。
时间并不长,净时长统共2分多钟。
从当面的西突厥分队向陡崖下开进起始,到作为摄影参照物的士兵阵亡结束。
之所以采用这种方式,主要是电影节奏与观影体验两方面的考量。
这场营垒攻防战,整体而言都是主角木兰的垫场戏,起到的主要作用,还是渲染烘托接下来木兰率领骑兵突袭的高朝戏份。
于是就有了一个火候问题。
既要把场子热起来,又不能太热以至于抢了主角的风头。
就好比拳王争霸战之前的垫场赛,选手和赛事往往都会比照正赛轻上一两个量级。
这样当正赛开场时,光是出战拳手的气势和块头,就能让观众感受到鲜明的对比。
三个分战场,陈一鸣选择了三种不同的表现形式,力争让观众可以一目了然地了解战场全局与局部的关系。
而实拍的时候,陈一鸣又严格限定了时长和镜头数,只抓取其中的关键片段,避免出现喧宾夺主的情况。
已经拍完的东侧战场,属于短暂而快速的白刃阵战,上方是枪林互怼,下方是短兵相接,后方是弓矢如蝗,突出一个打得狠站得稳。
而北侧战场,则是一个草原牧民炮灰死前最后的人生掠影。
惊惶、无力、恐惧、疯狂,直至突如其来而又无声无息地死去。
尽显战乱时期普通士兵的无奈与悲伤。
当然,作为这段戏里“主角”的对立面,崖顶的唐军则是冷酷的代名词。
他们有精良的器械和优越的地形,居高临下守得毫不费力,而西突厥一方却只能咬刀顶盾攀爬长梯,如同扑火的飞蛾转瞬即灭。
当初一众主创在讨论分镜稿时,林萧和齐郁就不是很赞同崔放的这个处理方式。
北侧敌方主视角的片段,与另外两个方向差别明显,后期剪辑的时候,不仅容易乱了节奏,还会对观众的代入感产生不必要的混乱。
上一镜还站在唐军一方“肆虐”西突厥军,下一镜就敌我调转站到西突厥军一方“攻击”唐军,虽然内容上其实是西突厥小兵单方面挨揍,但是这种视角跳跃依然是很冒险的。
林萧就说,既然立项之初就把《木兰》定义为主流商业电影,那么讲故事方面就该力争简洁直白,不必要的花活儿能避则避。
不过陈一鸣在反复考虑之后,还是站在了属于少数派的崔放一边。
陈一鸣其实十分赞同林萧的意见,只不过他认为个别片段稍微出格一点问题不大。
营垒这个场景,战斗过程相对复杂,后期剪辑的时候需要三条线混剪。
如果再加上交战双方的指挥官张毅和古越河的镜头,那就不止是三条线,而是五条线!
这种情况下想要达到叙事清晰的效果,就不能只在拍摄和剪辑上下功夫,叙事技巧同样是重中之重。
北侧陡崖的佯攻战斗,算是垫场戏的垫场戏。
换言之,可以适当冒一冒险。
通过一个敌方炮灰进行主视角叙事,不仅差异化明显便于观众看懂,而且还能从侧面烘托出一种反战的悲凉气氛。
要知道在战争电影中,毫无价值的死亡,与胜利前夕的牺牲,一直是并列的两大“反战”要素。
与说服主创相比,拍摄本身倒是并不困难。
既然是主观视角,自然只能聚焦于陡崖这个分战场的一个局部。
这个陡崖是唐军依托地形挖土改造而成的,并不是笔直的横线,而是具有多个拐角,一种接近于欧陆中世纪棱堡的设计。
拐角之间可以互相掩护,可以攻击到崖下的死角,这就给爬墙进攻的一方设置了更大的阻碍。
“主角”的运气非常不好,被分配到的进攻地段,是陡崖中间的一个凹陷处。
如果不是剧本之力的加持,他的小命显然根本不足以撑满2分钟的戏份。
电影里观众看到的是,崖壁上竖起一架架长梯,上面挂着一个个士兵,箭矢如织石块如雨,间或有长梯被火焚毁或是被推杆倾倒,上面的士兵惨叫着掉落下来。
总之,就是几百上千的西突厥士兵徒劳地在陡崖下白白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