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导演要谢罪 第164节

  陈一鸣鼓着掌大声喝彩,“吴老师威武,就是这个感觉!”

  吴军却摇了摇头,“还是差了点味道,我得找一个专业师傅研究一下作战手语。”

  陈一鸣内心暗叹,其实这场戏场景比较暗,吴军就是把手势琢磨出花来,观众也未必能注意到。

  到底是人艺的台柱子,这股子钻研劲儿没得说。

  木障区过后,路平引着众人继续向前,“这里布置的是陷坑、绊马索和铃,触发警报,同时唐军有减员。

  哪个群演触发铃,哪些群演被射倒,哪些群演掉落陷坑,哪个群演发射弩箭反制,走位图上都有标注。”

  吴军看着走位图,代表自己的黄圈行进路径是一条直线,不由得询问道,“这里不需要尖兵探路吗?所有人都是走直线往里冲?”

  陈一鸣点头,“没错,虽然镜头里你身边只有十几个人,但在剧情设定上,你率领的是一支数百人的精锐部队,突袭可汗营帐时一字排开全线发动。”

  吴军点头示意明白,路平继续向前,指着脚下说道,“这里会竖起一道木制营门,两侧有哨楼。

  突袭部队冲到这里时,两侧哨楼上的箭手已被射杀,营门前的哨兵吹响骨笛后同样被射死,吴老师在门前挥刀断索,砍开营门杀进去。”

  陈一鸣补充道,“此时营地里的敌人已经被惊动,所以可以高声喊话了。”

  路平指着走位图比划,“从这里到大帐,左右两侧共有12座营帐,吴老师需要一边突进,一边分派人手纵火,并挡住反应过来涌出营帐的突厥兵。”

  路平引着众人一直走到倒数第三排营帐,“吴老师,这里会有一个定格,大帐方向可汗的卫队放箭偷袭,突击队死伤惨重,你被射中三箭,分别是左肩膀、右肋还有左腿。

  左肩和左腿是轻箭,右肋那一箭是重铁箭。

  然后你率领尚能作战的余部前冲。”

  路平一路小跑冲到大帐前的空地,“这里是整场戏打戏最多的一段,双方8对12。

  吴老师你要对付的是突厥可汗,你披甲但是有伤在身,可汗毫发无损但是身上无甲,具体怎么打要看武师傅的设计。

  反正最后结果是可汗卫队残余4人簇拥着可汗跑路,你则与剩下的4个部下冲进大帐继续追。”

  路平领着众人进入大帐,“这里会有短暂的对话,通过大帐内遗留的物品,你们知道刚才那个跑掉的是东突厥可汗,于是穿过大帐追下去。”

  众人绕过大帐后半部的屏风,见到了开在侧后方的一个小门。

  矮身穿过小门,众人发现已经来到营帐区外面,吴军不由得面露疑色。

  陈一鸣解释道,“吴老师,再后面会切镜,转回刚才的来路换个角度再拍一遍,从完整的营门出去。

  雾气中只能听到远去的马蹄声,你捡起地上的长弓,拔下身上的重铁箭射出去,这场戏到此结束。”

  吴军点头表示明白,想了想又说道,“这是给后续木兰爹重伤难愈留下伏笔对吗?”

  陈一鸣再度竖起大拇指,“没错,等唐城的坞堡外景修建完毕,还要麻烦吴老师过来补拍一场归乡戏,引出木兰从军的主线。

  此外还有木兰爹娘的一段对话,给您的剧本里都有,那只是初稿,可能会有改动,不过大致意思不变。

  当然那一段不需要吴老师您出镜,只需要后期配音即可。”

  二合一,今天一更

第214章 痛快话 不规矩

  吴军是一个很认真的人,由路平领着走过一遍之后,他自己又单独走了三遍,反复核对细节,记熟了全程的运动路径。

  这时候崔放也给群演做好了分组,稍微白净帅气年轻一点的,凑了十五六个给吴军做近身分队。

  剩余的再分成两组,一部分壮实的扮演可汗身边的卫队,剩下的丁是丁卯是卯地安插在营地的各个位置。

  随后吴军返回营地外的出发点,在崔放的指挥下,再次演练了一遍突袭流程。

  群演都是当地的普通居民,唯一的演戏经验全部来自看电视,因此代入感之类的完全谈不上,只能当个按照指令停停走走的木桩子。

  吴军身上却是带着戏的,蹲伏、疾趋、劈砍,每个动作都做得一丝不苟,在整队人里显得格格不入,特别滑稽。

  刚开始还有群演笑场,不过吴军丝毫不受影响,作为资深的话剧演员,上台就入戏是基本要求。

  渐渐地,十几个群演也被他所带动,走起来开始虎虎生风,当他们开始突袭营门时,已经有一股打群架的气势了。

  进入营地之后,普通营帐内的群演陆续涌出,与吴军的分队“兑子”,虽然崔放给每个群演都安排了唯一的数字代号,但是演练中还是错误不断,

  从营门口到吴军中箭,是一个连贯的镜头,排练起来难度颇高,不是一次两次能练好的,陈一鸣并不着急。

  完整走完一遍之后,陈一鸣拉住还要再练的吴军,“吴老师,先休息一下。”

  吴军接过陈一鸣递过去的湿纸巾擦汗,“置景师傅好手艺,障碍物的间隔与角度恰到好处,实地走戏才知道,都是经过精心研究过的。”

  他抬起头笑道,“圈子里都说陈导拍得细,如今亲身尝试,方知所言不虚。”

  陈一鸣笑着回道,“吴老师您捧了,这场戏您是绝对主角,您演得舒服就是第一原则,排练的时候遇到磕绊尽管提。”

  吴军居然抱了抱拳,“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觉得这么练不行,必须得全副披挂,实际怎么拍现在就怎么练。

  不同负重下,角色的姿态会有很大的差异,这是排练模拟不出来的。”

  演员敬业,陈一鸣这个导演还能说啥呢,唯有抱拳回礼,“辛苦吴老师,以后几天路平和崔放都会在这边,道具和运镜方面的问题,都可以与他们商量。

  今天就练到这里吧,明天武指团队会过来给您演示套招。

  吴老师不必担心练习时间不够,我们这部电影走的是写实风格,武打动作并不复杂。”

  晚上驻地食堂安排了聚餐,给吴军接风洗尘。

  陈一鸣偷瞧了一下张子风,小姑娘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吃的也很少,似乎还没从上午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也是,童星出道的孩子,都是被导演哄着演过来的,冷不丁遇到陈一鸣这么个不当人的,确实不太容易适应。

  看她那蔫了吧唧的样子,恐怕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出状态。

  陈一鸣暗暗叹了口气,如果明天再磨一上午的话,整个剧组都得对他侧目以视,自己可真是一个罪孽深重之人呐,

  第二天流程照旧,5点出发,7点半开拍。

  第一条拍摄,张子风又拿出了一套新演法,走的是搞怪的路线。

  小姑娘演得颇为流畅,显然是昨天晚上精心琢磨过的。

  陈一鸣很认可小张同学的钻研精神,可惜她用力用错了方向,这条路子不符合张子风的自身特质,给人的观感很别扭。

  陈一鸣继续喊咔。

  助手们熟练地复原场景,5分钟之后第二条,张子风刚一亮相就垮了,眼神一片茫然,人物完全没立住。

  陈一鸣无情喊咔,让制片助理领着小姑娘去休息区调整一下。

  林萧今天到营帐区盯外景,崔放也在那边排练群演,因此胡杨林这边只有齐郁在。

  他在摄影机后面踱来踱去,几经犹豫之后还是来到陈一鸣身前。

  “陈导,小姑娘的心态已经崩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声音很小,不带半分怨气,似乎是想向陈一鸣证明,自己只是疑惑,而不是质问。

  陈一鸣仰躺在椅子上双眼望天,好像是在回答,又好像是在自语。

  “破而后立还是一蹶不振,这是一个问题。

  齐老师不必担心,如果子风真的状态不好,我会叫停的,我们的制作时间很宽裕。”

  齐郁听得云里雾里,但是他的风格是片场之内导演最大,今天过来问问已经是很大的逾越。

  他点了点头,重新到摄影机后面待命。

  十五分钟之后,清场封烟,今天第三次拍摄。

  所谓的调整毫无卵用,张子风的表演逻辑完全乱套,眼神没有焦点,表情与情绪彼此不挨着。

  齐郁重重地叹了口气,不需要陈一鸣喊咔,他也知道这条完全不能用。

  张子风自己似乎已经麻木了,机械地探头,机械地做表情,机械地等待那一声咔。

  然而那一声咔却是迟迟不来。

  片场鸦雀无声,工作人员的目光都看向监视器所在的角落。

  陈一鸣搓着下巴,觉得有些骑虎难下了。

  这算是自己高估了小姑娘的天赋,还是低估了小姑娘的韧性呢。

  “大导演,你倒是咔啊,还能不能拍,给个痛快话!”

  一个中气十足的老年人声打破了树林里的寂静,这个声音这些天大家早已十分熟悉,正是灯爷王礼荥。

  老爷子看都不看陈一鸣一眼,走到镜头前把木呆呆的张子风从树后拉出来,把音量再升一级喊道。

  “我的双金大导演,演员都是你自己挑的,挑了道好好用啊。这拍的没头没脑的,你到底是折腾小娃子还是折腾我老头子?

  来个痛快的,小张要行,你就好好教,小张不行,你就赶紧换人!”

  张子风原本呆滞的神情,瞬间裂了。

  虽然只露出半张脸,却有羞窘、尴尬、愤怒、委屈等多种情绪轮番登场,开拍以来第一次如此生动。

  两只眼睛里涌出大滴大滴的眼泪,浸湿了掩住口鼻的汗巾。

  陈一鸣没有回答王礼荥的质问,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张子风。

  小姑娘极力抑制着哭泣引发的生理抽搐,身体微微颤抖着。

  陈一鸣站起来大声喊道,“张子风,你还能拍吗?”

  随着这一声询问,陈一鸣身上的视线瞬间转向,聚焦到张子风身上。

  不止是片场内的工作人员,之前这里诡异的气氛还吸引了留在不少休息区的吃瓜群众,比如偷偷摸摸溜过来的陶奕西。

  王老爷松开了拉着张子风胳膊的手,叹了口气退到一边,他刚才的举动已经有些坏规矩,再不依不饶就是倚老卖老了,这终究是导演和演员之间的事。

  置身于诸多视线之下,而不是镜头之下,张子风终于暴露出了一点本真的东西。

  她一把拽下脸上的汗巾,囫囵个儿地抹了一把脸,恨恨地盯着陈一鸣喊道,“能拍!”

  陈一鸣一屁股坐到椅子里,高高的监视器后面,传来他闷闷的声音。

  “咔!复位,补妆,十五分钟之后再来一条。”

  片场略一停顿之后再次流动起来,只不过声音压低了很多,似乎头顶不是雾气而是铅云。

  不管是跑前跑后的王威,还是领着张子风去房车的制片助理,全都轻手轻脚的,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只有张子风,大步流星地特别豪气。

  十五分钟之后,王威打板,“《木兰》第二场第四镜,第二十六次。”

  “开始!”

  胡杨树后,张子风歪着头探出大半张脸。

  草圈、鬓发、汗巾把她的脸遮蔽大半,只露出两只亮晶晶的眼睛。

  监视器内,她的眼神传递出强烈的情绪,先是玩味的笑意,接着流露出少许愕然。

  张子风抬手拉下汗巾,露出好看俏皮的鼻头,以及微微张开的嘴。

  陈一鸣抄起对讲机大喊一声,“过!”

  “呼!”片场里的所有人几乎不约而同地长出一口气,汇聚在一起让声音化为实质。

  张子风从树后面走出,一步一顿地走向监视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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