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导演要谢罪 第142节

  陈一鸣赶紧摇花手,“不行不行,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古装大片对我来说有点太早了。”

  马二爷一脸的不以为然,“那些港城导演拍得,凭什么你就拍不得?

  吴克森的《三国》,我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里面的人物镜头台词都不少,给我留下的印象,还不如《1951》里面几分钟戏份的无名士兵呢。”

  陈一鸣苦着脸答道,“港城导演又没有历史包袱,粗制滥造的历史剧里各种魔改,舆论指责过他们一句么?

  再看内地,孙旺泉和陈怀开算德高望重荣誉等身了吧,他们拍的两部秦始皇的电影,都被喷成啥了?

  那还是功夫片和剧情片呢,一个搞团体操秀画面,一个专攻人性和表演,就算这样都被挑出一堆毛病和硬伤。

  现在可是网络时代,舆论冲击力翻了几倍不止,我这小身板可顶不住。”

第180章 唐人街 花木兰

  临走前,陈一鸣多嘴问了一句,花木兰那个本子,导演是谁啊?

  马二爷想了想答道,“还没定,港城投资方属意任初成导演,就是拍《横滨攻略》那个。”

  陈一鸣点了点头没说话,心说还是港城人敢想敢干,一个只拍过现代时装电影的导演,直接就敢跨个十万八千里拍古代战争片。

  他对这个项目已经不抱希望,估计又是个烂片预备役。

  《1951》的颁奖季是结束了,但是围绕着这部电影,陈一鸣需要忙活的事情依然不少。

  3月第二周,《1951》开始扩大北美的放映场数,同时欧洲的上映也陆续铺开。

  在此之前,《1951》已经在港城和台岛上映,成绩嘛不温不火,比起《魔都假日》要逊色不少。

  陈一鸣在家里宅没几天,又一次开始了东跑西颠的生活。

  先是欧洲一串国家,首映礼要过去站个台,然后是北美市场,也得过去做几次专访带带热度。

  祥瑞的《超感》即将制作完成,被申菲介绍给了虎门影业,对方对这个项目表示谨慎乐观,用一个稍高的佣金签下了发行合约。

  虎门影业是位居好莱坞二线前排的发行公司,有能力实现千馆开画,本身又是自恐怖惊悚题材起家,这个合作对祥瑞来说,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开始。

  在北美逗留到4月中,陈一鸣没有直接回国,而是又浪了一个多月,在全球著名的华人聚居地转悠了一圈。

  旧金山、纽约、温哥华、多伦多、伦敦、巴黎、檀香山、墨尔本,这8个知名的唐人街他都一一走过看过。

  此外,像毛里求斯的路易港,新加坡,曼谷,横滨,他也去晃悠了一下。

  虽然只是走马观花,不过他拍下了海量的照片和视频,对当地环境有了些直观认识,这样在编故事的时候,也就不至于全程空对空。

  他打算把前世看过的悬疑探案电影改头换面一下,嫁接到海外唐人街的环境里,类似《唐人街探案》的路子。

  不同之处在于,《唐探》是喜剧悬疑,陈一鸣搞的是正统或是暗黑悬疑。

  一方面是喜剧演员之间的气场不太好凑,跟案件本身也存在契合度的问题,对魔改的要求过高。反过来,国内中立邪恶人设的演员却是一抓一大把。

  另一方面,既然都把故事搬到国外了,不放飞一下擦擦边,岂不是暴殄天物么,对不起多出来的大笔差旅费。

  他对最终成绩也没有多高的期待,1500-2000万投资,票房过亿就成,权当培养类型片观众。

  只要同类题材可以一直复制下去,铂爵就算是捧上了一个铁饭碗,导演、幕后、演员都可以不断替换,算是一个人才培养基地。

  6月初,陈一鸣正在东京歌舞伎町“采风”的时候,接到了大壮的电话。

  “柱爷,歇够本了吧,差不多该回来啦。”

  “有事说事,我这也是工作好不好。”

  “告诉你个好消息,《1951》的分账下来了,咱们有钱了,第一笔进账是3500万。”

  “光有钱有个屁用啊,让你物色的导演怎么样了?制片人有人选了吗?”

  “我这里简历都一大摞了,你不回来谁能拍这个板?”

  “那行,我下周就动身回国。”

  “对了,我爸跟我说,什么时候回魔都,到他那边去一趟。”

  挂断电话,陈一鸣“采风”的兴致消失大半,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回八成又要掉坑里了。

  回到铂爵之后,陈一鸣草草翻了一下大壮拿过来的简历,然后就全部推了回去。

  “壮哥哥,知道你很忙,可也不能囫囵个儿给我看呐,你是未来电影的出品人,不该有个初步意见?

  还有,初筛之后,不能光给我文字简历,作品也得有,网上有链接的附上链接,没链接的联系他们寄送U盘。

  这是选导演啊,光看文字能看出啥来?

  另外,制片人的简历干嘛推给我?这事我不掺和。”

  大壮无可奈何地全盘接下,嘴里止不住地碎碎念,“真该把你这幅嘴脸录下来广而告之,让大家看看一朝得志是个什么牛马。”

  陈一鸣哼道,“你才知道么,晚啦!没事我走了,明天还得去见你爹地,也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麻烦。”

  大壮一把拉住他,“别啊,还有事呢,你的工作室已经筹备差不多了,这回你可是法人代表,很多程序都得你本人在场。”

  陈一鸣想了想说道,“那就下周吧,这事儿不急,反正我暂时也没想好接下来搞什么。”

  第二天见了马二爷,果不其然,又来活儿了。

  寒暄还没两句,二大爷隔着办公桌直接扔过来一个文件夹,“一鸣,看看有没有兴趣接下这个项目。”

  陈一鸣翻开文件,第一页上居中三个大字,《花木兰》。

  他啪地一声合上文件,“马叔,这不合适吧,不是选了任初成导演吗,半路截胡很败人品呐?”

  马二爷摇头回答,“起了一点变化,任导主动退出,港城星煌影业的杨老板大幅削减了投资,现在这个项目已经是魔影主控。”

  好家伙,马爷威武霸气,把鸠占鹊巢说的这么轻描淡写,还“一点”变化,这是巨变好不好。

  陈一鸣还是觉得有些不妥,“马叔,上次看资料,杨老板已经邀请了编剧和部分主演,直接推翻重来,很不经济啊。”

  马二爷右手一伸,“你先看看,觉得能接手最好,如果觉得不合你心意,直接毙掉你自编自导也行。与项目总投资相比,前期那点筹备资金,不过九牛一毛。”

  陈一鸣认命地重新翻开文件夹,第二页上,导演一栏已经空缺,编剧则还是原来那个,拟邀请的主演,是内地花旦赵燕和港城小生陈祖名。

  再看剧情梗概,倒是跟上次那一版没多少变化,一个女扮男装的将军跟一个隐藏身份的王子之间的爱情故事。

  这个设定带着浓浓的古早迪士尼公主气息,迪士尼用独立倔强的《花木兰》开启了二代公主女权宇宙的先河,十几年之后这版真人《花木兰》又给人家改回去了。

  这个剧本肯定不行,既不史也不诗,纯纯流水账。

  强迫自己又仔细阅读了一遍,陈一鸣被里头的矫情台词整得头晕眼花,这劲儿可太大了。

  他一脸为难地抬起头说道,“马叔,这本子拍出来别说史诗大片了,拿去电视台当剧播都不合格。”

  马二爷点了点头,“那好,这版剧本作废,你别有压力,剧本费用早就结给编剧了,不存在任何版权隐患。

  你有兴趣接手吗?看得出来,你对花木兰这个故事很有感情。”

  陈一鸣条件反射地想拒绝,马二爷看了出来,直接一记隔空“沉默”打断。

  “别急着拒绝,我也不是让你马上做决定,带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上次见面你说的话,我这些天反复思考过,确实很有道理。

  但是你也要知道,古装题材是一个国家电影行业的保留地,不管是否遵循你说的创作原则,都会有人前赴后继地加入进来。

  今年光我知道的,港城拍黑帮片的麦子雄在拍过五关斩六将,吕一川那个文学教授在鼓捣鸿门宴,这两位又有什么古装大片的拍摄经验了?

  他们都不担心,你有什么好担心?

  既然你对古装片有想法,就更应该尽早行动起来,给观众立一个标准,也让同行看一看,基于华国历史的史诗电影,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拿了那么多奖,不就是让你有资格任性的吗?难道只是搁在橱柜里当摆设?

  一鸣,你还不到三十岁!”

  陈一鸣被马二爷说的面红耳赤,仔细想想,他也确实有些过于谨慎了。

  偶尔拍出一部两部烂片,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当年国师拍《英雄》之前,不也没搞过战争片么。

  而且马二爷话里的一个意思格外打动陈一鸣,花木兰是个好IP,否则也不会被迪士尼注意到,借去作为华国公主的代表人物。

  陈一鸣不拍,总会有其他导演拍,到时候还不知道会被拍成什么鬼样子。

  比如文件夹里的那个烂俗爱情故事。

  想到这里,陈一鸣拒绝的态度松动了很多,“马叔,让我回去好好想想,做决定之前,总要有个大致的思路。”

  马二爷展颜一笑,“这就对了,我对你有信心,都是国际双金大导演了,没有什么题材是你不能拍的。”

  告别了马二爷,陈一鸣安步当车,沿着人行道一路向东,打算走路回家顺带思考。

  别看陈一鸣在马二爷跟前把史诗感说得头头是道,具体到花木兰这个人物,还真有难处。

  按照原版木兰辞,花木兰由士兵积功升至将军,带兵打败了北地入侵的敌人。

  所以,她打的,其实是边境卫戍战争,而作战的对手,是更北的游牧民族。

  陈一鸣在马二爷那里看到的剧本,就按照木兰辞的年代,将对阵双方设定为北魏与柔然。

  这其实是两个少数民族政权之间的战争,于是电影面临的第一个难题就出来了,现代的华国观众,该如何代入?

第181章 当代史 小人物

  亚平宁历史哲学家克罗齐有一句著名论断,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克罗齐的本意,是指人们总是从现在的立场出发,以当前为参照来观察和认识历史。过去的历史之所以能引起人们的兴趣和关切,乃是因为它直接关系到人们现在的生活。

  陈一鸣觉得,这句话同样适用于电影制作领域,特别是历史题材的电影。

  只不过,电影由于其文学性和娱乐性,对“历史”的关注,要远远逊色于对“当代”的关切。

  单就花木兰这个人物来说,早在1927年就有影视作品产出,八九十年里,有据可查的电影电视剧,早已突破两位数。

  剧中的木兰形象,无不反映出制作时的时代特色与社会特征,荧幕上的外表是个古代人,诠释的内核却无一不是当代思想。

  如果恪守历史细节,把故事背景设置为北魏时期,就会出现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片中北魏鲜卑族与更北方柔然游牧部族的战争,当代华国观众看起来会很别扭。

  如果是长篇电视剧,这种别扭可以被极大地消减,因为叙事节奏更慢,细节更多,铺垫更长。

  而改到电影里,由于时长的限制,这种别扭不仅很难消减,还会被进一步放大。

  观众为了对抗源于潜意识的别扭感,就只能放弃代入,把自己固定在第三方的上帝视角,看场面看故事看热闹。

  观众无法沉浸,对于剧情片来说简直是末世灾难,这意味着演员的精心演绎都是冲着瞎子使劲,电影所蕴含的情绪价值将被破坏殆尽。

  如果是视效大片,30大洋票钱里25块是卖特效,观众倒是不会对薄弱的剧情和干瘪的情感挑三拣四。

  杯具的是,古装历史片并不遵循这一规律。

  这类题材,观众嘴上说的是只图大场面,内心对剧情和情感的要求一点儿也不低。

  因为这是华国历史,选择在大众领域消费它,就必然要付出对价。

  此外还有一个隐患,就是电影涉及少民元素,无异于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稍有不慎就会麻烦缠身。

  这并不由电影主创的意志所左右,就好像被铁杆粉丝裹挟着与世界为敌的“偶像哥哥”,当一个现象级的议题出现时,其声量与外延的膨胀总是会出人意料。

  陈一鸣想得头皮发麻,决定暂时跳过这个形而上的问题,换个更细节更具体的问题思考。

  他一边默诵原诗,一边在脑海中想象。

  不闻机杼声,这个机杼,大概是个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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