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瑞作为编导专业的科班学生，自然明白陈一鸣的意思。
giallo是起源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一个电影子类别，字面意思是铅黄，指代当时流行于亚平宁的一种黄色封皮的通俗侦探小说。
由此类小说发展而来的悬疑侦探片，就被称为铅黄电影，后来在进一步融合恐怖、惊悚、血腥等元素之后，成为欧洲大陆B级片的始祖。
B级片在观众印象里，往往以灰暗、沉闷和冷酷为底色，giallo却反其道而行之，青睐浓烈大胆的色彩呈现，大块的红色、黄色、蓝色、粉色是giallo的鲜明特征。
祥瑞剧本里主角在自我暗示之后，会给左右手戴上红色或蓝色的纯色手套，就属于典型的giallo电影手法。
相对而言，发源于坚果的slasher就简单粗暴多了，字面翻译是杀人狂，故事主线就是主角逃脱某个蒙面变态的追砍。
刀子、斧子、镰刀、电锯是常用的工具，砍了几十年，基本上十八般兵器已经开发殆尽。
不过坚果年轻观众就爱这调调儿，原有兵器系列隔上几年重启，或是做一下换皮微创新，新一代观众照样买账。
祥瑞剧本里主角臆想出来的截肢狂魔，抓到主角就剁手，在当前坚果流行的slasher里面，已经算是相对温柔的一种。
虽然被陈一鸣一番夸奖，而且点出了她创作中的得意要点，祥瑞语气上却很是沮丧。
“你都看出来了啊，我的编剧能力果然还是不行，这么拼命藏还是没有藏住。”
陈一鸣笑道，“自我和解这个内核并不低级，干嘛一定要藏起来呢？
giallo+slasher同样是一个很有新意的结合，套路不怕老，有特色就好。
你别忘了，B级片发展至今七八十年，各类题材都被拍烂了，观众也早就司空见惯，反其道而行之走温情路线，说不定还有奇效呢！
大鱼大肉吃多了，偶尔换换清粥小菜清清肠胃，有什么不好的？”
祥瑞喃喃道，“不藏起来不是太直白了吗？因为没想好自己该全心全意学什么，就假想出一个变态砍自己，这也太儿戏了，观众看完会骂娘的吧？”
陈一鸣直接笑喷了，“你以为那些热卖大卖的B级片就不儿戏了？有因为做个梦就被砍死的，有因为偷个懒就被囚禁的，B级片里的反派都是变态偏执狂啊。
更何况，主角与变态的关系探讨，不正是你剧本骨架未曾涉及的内容吗？
一个人频繁出现幻觉，总该有个诱因吧。
主角是一个品学兼优别人家的孩子，多才多艺是应该的，逼迫自己在钢琴和写作之间二选一，本来就很莫名其妙。
你不让观众脑补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让人家如何代入？”
“啊，我知道了，一鸣你等等我记一下”，祥瑞在电话那头兴奋地大喊大叫。
陈一鸣不理他继续往下说，因为集合的时间快到了。
“《救猫咪》三令五申，意外，意外，还是意外。你的剧本里，意外在哪里？
剧本的第一个转折是噩梦中被砍断手，然后疑似第二人格上线，名字改了，不会写作文了，不戴手套右手不好使了，你告诉我，这种危机能吓住谁啊？
我要是观众，会觉得噩梦里的砍手狂魔，不仅不吓人还是个逗比！
然后第二次噩梦，主角脱逃成功，你告诉我一番折腾的结果，是写作能力恢复了？
就这？
意外呢？危机的递进呢？
另外，给你的电影取个直击目标受众的名字。
如果是玩儿氛围的心理惊悚片，就全程不要见一滴血，如果是玩儿反转的血浆恐怖片，就把血流成河搞到极致，千万不要两头不靠中间晃荡。
我的建议是，调查清楚你的竞争对手打算拍哪个类型，要么正面怼她，要么彻底避开，毕竟你不需要跑第一，能跑过她就行。”
电话那头祥瑞急切地追问，“还有吗？”
“暂时就这些，祥瑞，磨刀不误砍柴工，前期筹备一定要周全，否则钱烧完你就该傻眼了。
行了，今天就这样。”
陈一鸣扣上电话，摇着头下楼上车。
第160章 五体投地 唾面自干
今天陈一鸣他们路演的城市是蜀城，依旧是4个影院加晚上1个媒体见面会。
时间来到9月月半，《1951》的放映进入第5周，票房狂飙的势头已经大幅回落。
首映第一周1.55亿，第二周3.99亿，第三周总体跌幅40%，实收2.34亿。
《1951》前三周的总票房，已经来到7.88亿，距离月底下映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各方都看好它冲破10亿天花板。
现在《1951》在普通工作日的票房，依然超过千万，除了热度还在，另一个原因也不能忽视。
那就是9月份的同期电影，实在是一部能打的都没有，全是小学生。
原定于8月27日周五上映的港城警匪片《逆战》，被《1951》吓退了两周，把档期推到了9月10日。
然并卵，尽管《1951》的排片已经降到将将四成，《逆战》依旧不是对手，当日票房760万：2900万，被压得死死的。
《逆战》是许可高徒林超前进军内地市场的当头炮，结果被《1951》的台风尾扫到，直接放了哑炮。
然而，《逆战》的760万已经是《1951》同期电影里的最好成绩。
《1951》公映的第一周，正好是今年七夕档的首个周末，结果一票爱情电影全数被埋进了水下三千米，一点儿浪花都没泛起来，相当于今年的爱情档直接被干没了一个。
9月10日教师节，还有两部看似教育题材实则青春疼痛的国产电影上映，被《1951》和《逆战》两面夹击，单日票房刚过6位数，眼看着就要一轮游了。
《九月花开》的导演李洛不甘心之下，就整了个大活儿。
陈一鸣中午抵达峨影1958影城的时候，发现路演撞车了，《九月花开》剧组也在。
他其实不认识李洛，只是对一圈长枪短炮围着一个人侃侃而谈的场景比较熟悉，更别提那人身后还明晃晃地挂着《九月花开》的海报。
当时他寻思应该是赶巧了，也没多想就挨着边儿往里走。
他刚挤过人群，就听见后面有人喊他，“陈导，陈导请留步。”
陈一鸣转过身一看，发现刚才被围着说话的中年人正在快步走过来，两侧举着相机拎着话筒的记者摄影师如同摩西开海一般，齐刷刷地往两侧一分，留出两人宽的走道。
还没等陈一鸣反应过来，只见那个中年人赶至身前一个五体投地，就给他行了个超级大礼。
嘴上还念念有词，“陈导，你赚得已经够多了，求求你抬抬手，给我们小导演留一条生路吧。”
陈一鸣人都傻了，这不过年不过节的，至不至于啊。
被李洛提前请来的蜀城媒体爽了，他们什么事没见过？不过今天这事真没见过！
于是呼啦一下子涌过来，咔咔咔拍得不亦乐乎。
老段他们冷不丁也没反应过来，都被摄影师挤到了圈外，一转眼陈一鸣旁边已经里三层外三层，他们跺着脚干着急却毫无办法。
陈一鸣死拉硬拽想让眼前的中年人起来，后者死心塌地就是不起，嘴上一直重复着那句抬抬手的话。
这是遇上滚刀肉了啊！
陈一鸣不相信他不知道院线排片的规矩，如果跪地磕头就能涨排片，那片方能把院线经理磕破产。
这是踩着自己博关注呢，既能涨一波热度，又能恶心一下自己。
陈一鸣一看拽不起来他，干脆转身就走，跟这号人说话他怕脏了自己的嘴。
不过他发现自己走不掉了，身前身侧全都是话筒和镜头，记者们拦在他身前七嘴八舌地提问。
“陈导，你跟李洛导演有什么恩怨吗？”
“请问如何看待李洛导演的说法，据其透露《九月花开》上映不到1周，排片已不足5%。”
“一个年龄和资历都在你之上的前辈，跪在你面前求排片，陈导没有什么话想说吗？”
“与《九月花开》同日上映的《开心魔法》导演凌小璐，认为《1951》用打折票占场的行为涉嫌不正当竞争和垄断，请问陈导对此有何回应？”
“陈导，你就说两句吧。”
陈一鸣老神在在地把身前的记者们挨个儿看过去，一边看一边念他们胸前标牌的LOGO。
“蜀都日报，蜀都晚报，西华都市报，蜀都电视台……”，媒体渐渐没声了。
“说好的晚上媒体见面会上聊，大家来得都挺早哈。
咱们堵在这里妨碍人家做生意，我请影院经理找个宽敞点的地方，各位先去休息片刻，等我那头忙完了咱们再聊，好不好？”
混乱的场面终于控制下来，在外围急出一头汗的经理总算挤进来，把一众媒体招呼走。
陈一鸣看也不看身后的李洛，直接迈步往放映厅走。
段一宁等人过了闸机才关心地围拢上来，老段说道，“一鸣，你没事吧，事情我已经通知马董了，舆论那边你不用担心。”
陈一鸣笑得有点难看，这事儿实在是膈应人，他一时半会儿也有些消化不良。
不过他还是尽量让众人安心，“誉满天下，谤亦随之，今天这个就是极端了一点，又没掉我半两肉，算不了什么。
咱们还是先把今天的行程搞完，刚才这么闹一场，晚上的见面会省下了，今天还能提早收工，也不全是坏事。”
放映厅已在眼前，众人也唯有收起脸上的担忧，挂上营业的笑容，先顾眼前。
影厅的路演完事之后，其他人上车啃盒饭，陈一鸣则前往影院会议室应付媒体。
老段几个想要陪他一起去，被他劝回去了，这一波媒体的提问不会很友好，实在没必要连累别人。
进了会议室，陈一鸣“惊奇”地发现，李洛居然也在。
这家伙还真是属野猪的，逮着一棵树就蹭起来没完啊。
正在跟记者说话的李洛注意到陈一鸣进来，挤出一丝微笑，暗含三分委屈，主动跑到门口朝着陈一鸣伸出双手。
这演技，不自导自演真是华国电影圈的损失。
陈一鸣根本不理他，绕开他径直往里走，一屁股坐在椭圆形会议桌的主位上。
然后他冲着坐在两侧的记者们一拱手，“各位久等，咱们开始吧，我知无不言。”
李洛颇有几分唾面自干的劲头儿，被陈一鸣撂在门口毫不动容，只是把脸上的委屈调整为五分，折返到会议室另一侧坐下，正好跟陈一鸣遥遥相对。
晚报的记者当即拱火道，“陈导，你对李导是不是过于不客气了，他毕竟是你的前辈。”
陈一鸣笑眯眯开口，“我不知道什么李导，从来不认识，也没兴趣认识。”
都市报的记者继续添柴，“陈导，李导给你行过大礼的，之前不认识这回也该认识了，难道前辈的一次跪拜，都换不来陈导一个握手吗？”
李洛的面容肉眼可见地扭曲，他忍辱负重是一回事，被人当众说破是另一回事，今天这一遭对他本人来说也不是毫无触动的。
陈一鸣笑容不变道，“不谦虚地说，现在华国知道陈一鸣的人肯定过亿了，我人小力薄，握不过来。
各位没有别的问题要问吗？”
都市报的记者顺势鸣金收兵，转移话题道，“对于凌小璐导演的垄断指控，陈导做何回应？”
陈一鸣满意地点了点头回道，“关于打折订票的问题，我已经不止一次地回应过了，爵迹与微博的合作只限于首映日24点。
在此之后的任何折扣促销，都是微博与订票平台的自主经营行为，与爵迹无关。
事实上，订票平台并不是只预售《1951》一家的电影票，我们都把合作模式和相关流程给业内同行趟出来了。
《1951》与各合作方未曾签署过任何排他性协议，我实在无法理解，我们怎么能跟垄断扯上关系的。”
李洛在对面扯着嗓子喊道，“电影院好的影厅好的场次，只安排放映《1951》，这就是事实上的垄断！”
陈一鸣看向两侧的记者，“各位还有其他问题吗？”
蜀都电视台的记者问道，“陈导，《1951》显然是一部现象级的电影，吸引了大量平时很少看电影的观众购票进入电影院，你觉得《1951》受欢迎的原因是什么？”
陈一鸣诚恳地答道，“我觉得算是适逢其会吧。电影院从来不是单一的看电影场所，更是一个社交场所，承载着综合性的休闲娱乐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