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巨枭——毛人凤 第33节

然而,“好景”难长,蒋经国突然又提出要抓这支部队,毛人风不敢与其争锋,只能“自觉”地让出指挥大权。好在小蒋“领情”,从顾及毛人凤的利益出发,对这支残军实行政治和情报的分治,部队的特工和谍报系统仍旧归保密局“滇缅边区情报总站”领导,给毛人凤留足了面子。这样一来,毛人凤手里的“游击武装”事实上已丧失殆尽。

“美援”带来的烦心事

“反攻大陆”闹得轰轰烈烈,岛内形势却阴云重重。近来,老蒋心情乖戾,或喜或忧,忽晴忽雨,这是什么道理呢?说到底还是陈仓烂谷的霉味不除。早先,老蒋苦于孤立,一心指望有“国际社会”的支持。如今盼来美援,却又陷入了前隙纠缠、后路受制的磨难之中。日前,偶有小恙,夜来头沉如铅,信手拈过一本“闲书”,伴灯而读,一则悬梁鬼索命还魂的故事,撩动心肠。说是某县城有一吊死的女鬼,结绳为环,诱人观看,亭台搂阁,美妙如画,观者若是贪恋,将头伸入环内,绳索骤然收紧,顿成新鬼,女鬼便可还阳了。这类故事,蒋介石小时候就听说过,玩味的意义就是自警莫要贪恋,真正以为自投罗网的,还是眼前的尴尬,说白了也就叫:没有美元(援)想美元(援),求来美元(援)多美元(怨)。

怨在哪里呢?老蒋们心而问,觉得越来越无法容忍的是车辙易轨。初入台岛,他己有城府,决定扶植小蒋,并且积极创造条件,促成顺利交接,这也是当时岛内开展“整肃”运动的一个目的。然而,“韩战”爆发以后,美国军舰驶入台”湾,同时也带来了美国政府的颐指气使,岛内的亲美势力由此崛起,并且占据了军政要位。先是美国西点军校毕业的孙立人跃居陆军总司令,亲美色彩浓厚的吴国祯当上台湾省政府主席。孙、吴二人背景相近(美国人欣赏),私交甚好,舆论谓其曰:文武双星,最佳拍档。接着,亲美派人士俞大维和王世杰又分别当上了“国防部长”和“总统府秘书长”,如此气象壮观,着实令人瞠目。

如果说这只是交易,那么蒋介石可以把割权相让当作是对美援的一种补偿。①可事实上,政治交易并不是市场交换,仅仅遵循等价的原则,而且还蕴藏着更长远的战略图谋,这也是老蒋与美国人的分歧所在。在老蒋这里,美国人的价值在于帮助他光复大陆;在美国政府那里,台湾的价值在于它是全球战略的一个方面,尽管反共的共同立场使他们坐在一条板凳上,但不同的战略目标,又决定着他们各行其是。朝鲜战争爆发初期,美国政府强行制定“台湾中立化”的政策,与老蒋明里“配合韩战”,暗中加紧“反攻大陆”的举动,就是一个南辕北辙的典型例证。这样一来,分歧就会演化成新的矛盾斗争,亲蒋与亲美自然也成为台岛政坛上的一种分野。

看着亲美派的“茁壮成长”,蒋介石心里是不悦的,客观上他是自己属意的蒋经国时代的一个障碍。但托庇于美国人的保护,又迫使蒋介石尽量采取妥协容忍的态度,一张一弛下,亲美派日趋嚣张,亲蒋派积怨日甚,就拿“整肃”中的清算“罪臣”来说,老蒋希望通过湔雪错误,开创新的历史,同时也为蒋经国的脱颖而出,开辟道路。但亲美派却趁机大肆削弱蒋的羽翼,孙立人拿黄埔系开刀,力度之强,手段之硬,看得不少亲蒋派人士颤栗。纷纷跑到老蒋那里诉说唇亡齿寒的忐忑心境,表现出了对孙立人等权势倾天的强烈不满。对此,老蒋除了苦笑,还是苦笑。因为,目前他离不开美国人。

其实,凭过去的经验,蒋介石何尝不知老美的援助历来是附有条件的!

①美国方面曾通过郑介民传话,要蒋介石把陈诚的台湾省主席的位置让给吴国祯,老蒋同意了。

至于代价多大,倒是估计不足。他一直有个希望,总以为通过顽强的表现,可以改变美国政府对自己的印象,从而获得支持,但从目前的情势来看,他觉得希望近似于奢望,至少在民主党执政的美国政府中很难实现。这几天,他正在考虑改变方向,把做美国人工作的重心移到共和党身上,促使他下这个决心,除了岛内的亲美派势力得势不饶人外,再就是美国政府对“第三势力”的支持,已从毛人凤呈送的报告中得到了确切的证实。他把这个想法跟蒋经国一讲,小蒋举双手赞成,并说这件事由自己去办,不获成功,决不收兵。

所谓“第三势力”,说到底也是华府(指华盛顿的美国政府)摆布国民党政权的一个伎俩。早在1950年,美国国务院曾经召开过对华政策会议,会议的主持人,就是负责起草中美关系白皮书的菲利普·杰塞普。当时,会议分成两派,一派主张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另一派表示反对,司徒雷登建议折衷,于是国务院出面成立了三人小组,负责拟定一个临时的对华政策。这个三人小组研究的结果,仍旧认为蒋介石没指望,从而提出了策划扶植“第三势力”的政策。这里的第三势力,其实就是以李宗仁为首的旧官僚班底。

这批人既不去北京,也不去台湾,因此相对中共和国民党而言,简称为“第三势力”。美国人认为,挽救美国的在华利益,最好的选择是扶植小党派或自由主义者。于是,他们跑到香港,那里窿集着许多旧军政人员和知名人士,一经怂恿,个个血热,首先由原陆军总司令张发奎和老改组派头目顾孟余出面,组成“自由民主大同盟”,欲举李宗仁为党魁。李宗仁似乎无意抛弃名存实亡的正朔地位,表示暗中予以支持,暂不公开亮旗。美国人生怕奇货不居,“友好”地把老李接到美国,以“总统”待遇奉养起来,留待后用。与此同时,他们还拉拢了旅美华侨组织“民宪党”的伍宪子、李大明和“民社党”的张君励,共同结成“第三势力”。朝鲜战争爆发后,美蒋重新合作,但出于取代老蒋的图谋,美国人一直没有放弃对“第三势力”的扶植,尤其是随着岛内的政治分野,以及由此而引发的斗争不断公开化,美国政府对“第三势力”的扶植也加大了力度。这都促使老蒋反省“美援”,丢掉幻想,重订对策。

居“闲”不闲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政治分野的划线无可避免地波及到了特工部门。

从1951年开始,美国方面就露骨地向蒋介石示意,要郑介民代替毛人凤主持“大陆工作”。老蒋乍得美援,自然不愿与老美顶撞,于是郑介民顺顺当当地走上台湾对大陆的主角岗位。为此还专门建立了一个机构,叫“国防部大陆工作处”,郑介民以“国防部次长”兼任处长,副处长由钮先铭、何龙庆、叶翔之担任。钮先铭原来是老郑搞“军调”时的军调处执行部副参谋长,有同僚之谊。何龙庆则因为成都时的逃命劣迹,遭毛人凤的冷落,挂职在设计委员任上。这次投靠老郑,以图东山再起,十分主动。至于叶翔之,说轻了是郑介民挖毛人凤的墙角,说重了是叶翔之叛主求荣。

叶翔之在保密局向有“重量级行动专家”的称谓,评功摆好,不是居冠,也是屈亚,时日一长,傲气便超过了和气,常常与毛人凤、潘其武唱对台戏。

这一点毛人凤当然有所察觉,但他生性隐忍,不露声色。这时,恰巧由叶翔之领衔的二处出了一桩贪污舞弊案,牵涉到副处长侯定邦。毛人凤一道命令下来,将侯副处长投入大牢,后经讯问,祸水似乎有了往叶翔之身上引导的迹象。老叶一看毛人凤要整自己,暗叫不好,忙去老上司、原军统局二处处长王新衡那里求援(叶原在王的手下当过科长),湖南“三李”中的李崇诗(他是叶的妻兄)也在场,三人一合计,叶翔之便被推荐给了郑介民。郑介民筹划“大陆工作处”,正担心挤兑毛人凤后的负面影响,是否会带来诸多工作上的不利?一见有叶翔之前来投靠,大慰心怀,郑介民知道叶是毛人凤的一员大将,收入麾下,等于是把毛的“大陆本钱”掠走一片,既削弱了对手,又强壮了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大陆工作处”成立以后,传统的“猪猡”风格涂了一层美国“奶油”,机构编排也无例外。工作处设一个办公厅,下有作战、情报、总务三个组,再加上位于台北市郊区的“中美办公处”,大批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特务来这里工作,美其名曰:掀开美台情报合作新的一页。其实,老美并没有改变控制操纵的本性,这也是他们压毛(人凤)抬郑(介民)的原因。

相对过去,毛人凤已偏离“大陆工作”的中枢,被郑压低了一头,但此刻的心情远没有戴笠去世后的那种惶恐。一年幼畜,十年老狐,百炼成精,且不说老蒋的绝对信任,就是特工系统徒子徒孙的繁衍,亦是桃李芬芳,瓜瓞绵绵,树大根深,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摇撼的?为此,对眼前的“贬黜”,毛人凤以平常心待之,不暴不跳,静则旁观,动则有为。恐怕这也是毛人凤老道的地方。一年多来,主持“大陆工作”的经验不少,教训也多,使毛不得不正视一种现实:随着中共政权的稳固,有利于开展“大陆工作”的条件越来越少,如果此前是失败多于成功,那么此后只能是小失败连着大失败。

毛人凤号准了脉,退而旁观就是要看郑介民如何收场。另一方面,毛人凤手里有“王牌”不放,不可能在“反攻大陆”的主战场上毫无作为,而是选准时间,伺机而动,这就是动则有为。事实证明,他的策略是不乏机智的(郑介民主持“大陆工作”两年,果然充满了失败的记录,详见第二十章“大陆工作”一节)。为此,有人把毛人凤化被动为主动的应对方式,称之为居“闲”不闲,其实骨子里还是“沙蟹哲学”忍、等的翻版,不同点在于存乎一心,运用之妙,更见火候,更为老道而已。

当然,居“闲”不闲,还有另一个层面,那就是接受老蒋的秘密使命,把脱出“大陆工作”的精力,投到对付“第三势力”之上,而且很快有了惊人的发现。原来,美国人要在菲律宾拨一个小岛作基地,为“第三势力”培训军政人才。那还了得!毛人凤震惊之余立即着手破坏,他先用重金收买了伍宪子,然后安排伍“秘密”访问台湾,并让伍出席了一个有美国官员参加的集会。集会中,毛人凤不顾双方预先说好“严守秘密”的约定,将伍介绍给参加集会的美国官员,存心造成与伍早有沟通的假象。美国人果中圈套,以为菲律宾训练基地的事已经泄露,于是为了避免激怒蒋介石,只得忍痛放弃。对此,张发奎、顾孟余遗憾不迭,仇视老蒋的情绪更见激烈。不久,在整肃内部的基础上,成立了新的组织——“自由民主战斗同盟”(简称战盟),并选定1952年10月10日,即台湾国民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开幕的一天发表“反共反独裁”宣言,公然与老蒋对抗。接着,又在美国人的支持下,重新开展军政特工干部的训练,总部设在日本的神奈川,下属总务、情报、干部、作战、后勤等处,基地放在塞班岛,全部费用由美国人承担,各机构都派有美国指导员。

面对日趋严峻的挑战,老蒋不能跟老美翻脸,只得求助于特工的力量,对“第三势力”进行破坏。方式上,不搞大张旗鼓,实施时却应十分有效。

由此,毛人凤的才能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和发挥。他让许多特工混迹于招募人员中,钻入“战盟”,有的甚至钻进了塞班岛的训练基地,一边窃取情报,一边从事瓦解组织的勾当,真可谓:千奇百怪,无所不用。比如,当时港英当局禁止各类组织在香港从事政治活动,一些混入“战盟”的保密局特工,便故意向港英当局匿名举报该组织秘密集会的时间地点,最后弄得顾孟余到处碰壁,无法在香港立足。再往后,毛人凤利用“战盟”增选中央委员的机会,让自己人混入该组织的“中央”机构,逆向发挥作用,致使“第三势力”因苦于内耗的烦恼而锐气大减。

毛人凤忙碌于居“闲”不闲的奔波中,收获颇丰——单是涉外的地盘和力量就足足扩充了一倍不止。这相对于“大陆工作”的失落,算得上是得失相抵,还有进帐。就拿香港来说,原先的一个站,扩充为三个部分,第一个部分叫香港综合情报站,按甲种站编制,设站长,派遣业务官、情报业务官、行动业务官、无线电台台长,以及译电、文书、交通、联络等专员,站下有情报组、行动组、交通组等;第二个部分是大陆文书研究组,专门负责搜罗大陆出版的报刊书籍,从中获取情报;第三个部分是直属本部的情报组。另外,在东南亚各国,也广设网点,延伸耳目,南越有“西贡情报组”,泰国有“曼谷情报组”,反正“第三势力”足迹所到之处,毛人凤都有理由布设眼线,就这样,一直把秘密的情报网络铺架到了美国,由此也引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烧身之“祸”。

“烧身”自省

1952年是美国的选举年,蒋经国为完成父亲交办的大事,加紧了对共和党议员的收买,在美国国会附近搞了一个乡村俱乐部,专供争取对象们吃喝玩乐。当时,共和党为大选取胜,正以“谁丢失中国”的问题向民主党发难,其问育个叫诺兰的参议院议员,”亲蒋情结”特别引人注目。这里除却反共立场的顽固外,受人钱财,替人消灾也是一个隐衷。早在新中国成立初期,诺兰就有了花钱找老蒋的习惯,作为回报,他一手操持成立“院外援蒋集团”,攻击民主党政府的中国政策,认为国务院对国民党怀有偏见,没有给蒋介石以积极的支援,致使中共取胜而损害了美国利益。民主党为辩明是非,维护执政形象,专门由国务院出面,发表了中美关系白皮书,申明:蒋介石政权的垮台是咎由自取,白皮书的结尾部分,还引用了李宗仁干1949年5月写给杜鲁门总统的一封信,证明蒋介石并没有正当地使用美国政府对他的巨额援助。然而,证明归证明,丢失中国的事实,总是民主党政府气短的地方,共和党死死揪住不放,到了大选年更是声浪汹汹,甚嚣尘上。

蒋介石看中共和党偏爱自己的政治倾向,十分希望共和党能在大选中获胜,一边以金钱笼络,一边积极提供不利于民主党政府的“炮弹”。这些勾当,明里由“民国”驻美公使陈之迈、武官皮宗敢把玩,背后的牵头人物却是蒋经国的特使毛邦初。毛邦初是蒋经国的表兄弟,靠着小蒋孝娘的秉性,沾了爱屋及乌的光,倍受信用,眼下正以空军副总司令的身份,常驻美国,表面上主持国民党空军驻美购料处的工作,即向美国洽购飞机、器材等等,实质上主管着这等大事,一架直通蒋经国的电台就装在他的购料处里。

蒋介石笼络共和党与共和党支持蒋介石,其实有很大的不同,这要归结为美国的政党政治。解剖近百年的历史,可以发现:哗众取宠、勾动选民的同情倾向历来是政党团体操持政治的伎俩。道理很简单,所谓“民主”国家的政府,形式上必须是选民意志的选择,却不排斥如何诱惑民意,乃至愚弄民意。因此,在野的党派要在大选中获胜,必须将执政的党派当作靶子,大肆攻击;执政的党派则要捍卫政府的政策,尽量证明自己的高明来驳斥四面八方的攻击,其间,受功利所驱,追求心理爆炸效应,就成为一种摆布民心的技巧较量,最典型的手法莫过于“丑闻”效应。1952年的美国大选也无例外。首先共和党的亲蒋倾向作为民主党弃蒋政策的对立面存在,再辅以丢失中国、损害美国利益的结果,事实上已成为大选中有利可图的话题。因此,共和党的亲蒋倾向与其说是为了帮助老蒋,不如说是为了自己上台执政。其次,他们为了自身利益并不信奉“忠实”于朋友的原则,在亲近蒋介石的同时,共和党还不乏热情地拉拢李宗仁,要李提供不利于民主党政府的材料,如果有“丑闻”当然更好!

或许是观念上的差别,李宗仁还不适应将朋友的敌人当作朋友的时尚(更何况民主党政府还在执政),拒绝了共和党议员的拉拢。反过来,民主党要求帮忙,他倒爽快地答应了,第一个进攻对象就是毛邦初。于是频频约毛吃饭聊天,好酒好肉,好烟好茶,几次三番,“交情”大增。这一切,当然都由毛人凤的美国眼线记录在案。不久,发生了一桩事,起因于共和党议员诺兰访台,他曾向蒋介石表示,愿意负责台湾空军在美的装备采购工作。老蒋有求于共和党的帮忙,哪有不答应的道理?随后就指示毛邦初向诺兰移交。

这可是一笔泡在油里的买卖啊!毛邦初尝过了滋味怎肯撤手,却又缺乏抗旨的胆魄,只得闷在购料处里倒酸水,从老蒋到共和党的议员挨个儿埋怨,怨到酸水发了苦,突下横心,准备弄个鱼死网破,大家没有好果子吃的两败之局。于是,就把台湾如何在美国搞院外游说,如何收买共和党议员,以及诺兰等向老蒋提供情报的隐情,一古脑儿端了出来,这正是民主党求之不得的“丑闻”。几天后,以“中国游说”之重大内幕揭秘为题,民主党向共和党发起了反击,所有的资料、图片,都制成锌版,印在报纸上,接着,民主党议员又提议,建立专门的机构,对台湾当局,是否利用美国的援台专款在国会山游说一事进行调查,参议院就此还形成了决议。

毛邦初见祸事闹大,不敢向小蒋复命,索性举胳膊挡脸,先顾一头,卷上替空军保管的两千多万美金,一溜烟逃到墨西哥隐居起来,这件事对孤岛的外交和经济都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毛人凤不敢隐匿不报,很炔将整理好的详细情报,送到了老蒋的案头上,蒋经国为此挨了老头子的训,好一阵抬不起头来,心里直埋怨毛人凤。

毛人凤没考虑这事产生的后果,波及到夫人派(宋美龄)和太子派(蒋经国)的矛盾,牵扯出元老与新进之间的瓜葛(因为这件事客观上成为对手们攻击小蒋的把柄),违背了把蒋氏父子作为一个整体来看待的处事原则。

不久,毛人凤便尝到遭受报复的滋味。事情起因于周至柔的图谋,他想把自己的亲信刘国远塞进国防部,顶替郑介民那个次长的“缺”,这件事背后有宋美龄的支持,具有夫人派与元老派的双重色彩。另外,周至柔也知道郑介民的背景非同小可,决心揭老郑的疮疤,损害老郑的形象以达到目的,于是想到了毛人凤。当时,老蒋正在倡导“战时生活运动”,口号是“向奢侈者挑战,向腐化者开刀”,“人人生产,戒除浪费,个个动员,参加战斗”,毛人凤轻车熟路,一把揪住了郑太太违背“领袖”精神的过错——早在大陆时,军统的工程都由“陆根记营造公司”统包。戴笠死后,陆老板巴结的对象自然转移到郑介民身上,关系之密,如胶似漆。后来,郑介民当上国防部次长,利用手中发包防卫工程的权力,给了陆老板数不清的生意,郑太太从中吃回扣,陆老板又偷工减料,赚了不少昧心钱。由于当时局势吃紧,毛人凤自顾不暇,这笔帐暂时吞在肚里。然而,“好伴”不散,到了台湾,陆老板与郑太太的勾结依然如故,先由郑介民将手中的“国防工程”发包给陆根记,陆老板再将盈利与郑太太拆帐,这乌七八糟的勾当,都没逃过毛人凤的眼睛,既然周至柔要派用场,毛人风索性送个顺水人情(其实,整郑介民他是巴不得的,有人代劳,岂非快事?)。

周至柔拿到材料,十分感激毛人凤,当天晚上就上报给宋美龄,宋美龄再转给蒋介石,蒋介石又批给蒋经国查办。小蒋拿到批件,突发灵感,产生了一个借郑介民之手警告毛人凤,打击夫人派、元老派的念头,于是原汤原汁地把文件交给郑介民看。郑介民仗着“美援”,腰杆正粗,怎咽得下这口气,马上恨恨地说:“我家那口子吃黑,他家那口子(指向影心)也不见得干净……”小蒋见郑介民情绪高昂,怂恿郑揭发问题。郑安排人调查,果然摸着对方的一桩黑事。

原来,杜长城的技术总队撤到台湾后,陈诚拨了大量黄金为其扩编队伍,期望杜在防守台湾的战役中发挥重要作用。当时,陈诚以中国人民解放军渡海作战为假设,曾在台湾海峡搞了几次“海上爆破”的军事大演习,社长诚、胡凌影趁这个机会,乱造预算,贪污了不少黄金,其中有一部分送到毛公馆,孝敬向影心。郑介民弄到这些材料,高兴得手指发颤,立即向老头子汇报。

蒋介石因循前例,转批给小蒋查办。蒋经国二话没说,将杜长城、胡凌影扣押,交军法审讯,一俟核实,批准枪毙。

小蒋一家伙敲掉了毛人凤手下两员大将,令毛人凤着实吃惊,闭门思过,深以为毛邦初那件事,自己处理得有失恰当,如果事先向小蒋“汇报”一下就好了。看来,这个教训必须记取。老蒋即便再信任自己,至亲莫如父子,不可能以影响小蒋成长来庇护近臣。杜长城的死就是一个例子,老蒋为了维护小蒋的威信,根本不存在打狗看主人的顾全。毛人凤越想越觉得:老道亦有失手时。

不久,又发生一桩事,更加深化了毛人凤于这方面的体会。当时,蒋经国正筹备成立“中国青年反共救国团”,人称“小国民党”的组织,这一计划遭到了陈诚的反对。他是“三青团”的创始人,结合过去的教训,以为国民党失败就失败在党团之争上,所以现在不宜再搞什么另外的“小国民党”了。但者蒋支持蒋经国,逼迫陈诚让步,并出席了“救国团”的成立典礼。

看来,亲美亲蒋是个分野,蒋与非蒋也是个分野,这两件事力透指尖(再加上以前的醒悟,详见第十九章),算是把毛人凤点化透了。好在小蒋也极明事理,知道毛人凤干蒋氏家族的重要意义,因此,在社长城一案中,丝毫没有牵动向影心,这个恩威并济的招术,落在毛人凤这里,三分是情面,七分是感激。

紧随“主流”

1952年10月10日,国民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在阳明山召开,出席大会的代表175人,列席330余人,老蒋致开幕词,大会通过了《中国国民党政纲》、《中国国民党反共抗俄时期工作纲领》、《加强大陆地区对敌斗争工作案》、《对敌后党务报告之决议案》等,老蒋继续当选为“总裁”,不同的是组织机构发生了重大的改变,原中央执行委员会和监察委员会改为中央委员会与中央评议委员会,于右任、吴稚晖、何应钦、阎锡山等一班元老,全部进“中央评议委员会”,中央委员会则人数大减,相比六全大会的阵容,尚不足十分之一二,①毛人凤荣幸地当选为中央候补委员。

国民党七全大会产生的中央委员会,实质上是蒋经国两年来“改造党务”的结果,体现了吐故纳新的宗旨,也标志着国民党向蒋经国时代转变的初步完成。七全大会后,“改造委员会”被撤消,作为改选委员会的骨干唐纵,以中央委员的身份跻身于太子派行列。虽然高出毛人凤一头,但相比过去的起点(唐纵是六届中央执行委员,毛人凤什么也不是),毛人凤跨的步子更大。七全大会后,蒋氏父子还让毛人凤参加了所谓《加强大陆地区对敌斗争工作案》的起草,这又意味着毛人凤对“大陆工作”的独特地位,仍是郑介民的“大陆工作处”无法统揽的。

毛人凤坚实而又无法摇撼的卓越地位,激起了毛派分子的无比兴奋,就连有叛主之嫌的叶翔之也大生悔意,暗中托人传话,流露出了重归故里的乡恋情结。毛人凤大度、热情地表示欢迎,一来惜其有才;二来毛人凤需要有人在郑介民身边卧底。于是隔阂消去,叶翔之又成了毛人凤的股肱。

七全大会解决了新老交替的接班问题。随后,亲美势力又成为蒋氏父子必须扫清的障碍,第一个目标选择了台省主席吴国祯。

1952年10月30日,是蒋介石的65岁寿辰,因为倡导“战时生活运动”,奉行节俭,老蒋携夫人跑到台北附近的一个别墅里“避寿”,临时打电话邀吴国祯夫妇前来吃饭,当天还留他俩过了夜。翌日,吴国祯因台北有约会,婉言谢绝宋美龄的再三挽留,告辞下山,突然发觉开车的司机不见了,派人找也没找到,只得从老蒋的车队里借一个驾驶员救急。说来也巧,那天吴国祯的夫人黄卓群闹肚子,开了几分钟,非要下车方便不可,司机便把车子停在一个老百姓的家门口,等到吴国祯夫妇方便完回来时,发现那位司机脸色惨白,一问,才知有人在汽车前边的两个车轮以及后边的一个车轮上动了手脚,如果不是车子停得早,开到前面的拐弯处,车轮必然滑出无疑,届时,吴氏夫妇,连同司机便会掉下深渊,跌得粉身碎骨,而看起来竟像是一次普普通通的“交通事故”。吴国祯当下醒悟,知道蒋氏父子向自己下毒手了。

1953年1月,美国政府易主,对台政策发生变化;2月2日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明确表示支持老蒋;3月鉴于后台老板的变化,吴国祯自请辞去台湾省政府主席以及“行政院”政务委员的职务。

①六全大会时,中央执行委员有222名,候补中央执行委员90名,到1947年9月实现党团合并时,由三青团中央干事转为中央执行委员的有蒋经国等58名,候补中央干事转为候补中央执行委员的有24名。七全大会选出的中央委员只有32名,候补委员16名,总数不足上一届的12%。

蒋经国为什么首选吴国祯开刀呢?说来话长,早在大陆时期两人就结有疙瘩。当年,小蒋到上海搞限制物价、金融管制和“打老虎”运动,吴国祯是上海市长,没有很好地支持小蒋。运动失败后,小蒋对吴有怨言。到台湾后,吴国祯仗着美国人的支持,占据台省主席的高位,客观上走到了与小蒋对立的前沿,两人经常发生矛盾。比如,小蒋总揽全台特工,搞“保密防谍”,搞“整肃”,大抓“共谍”、“共嫌”,弄得风声鹤唳。吴国祯时常以“民主政治”,强调“法制”为由加以阻挠。1950年的“王哲甫案件”就是一个例证。王哲甫是台湾火柴公司的经理,总公司原设在上海,董事长姓吴。

上海解放前夕,总公司迁往台北,但吴董事长没有跟来,仍留在大陆,并制作了一部电影叫《民国四十年》,对蒋介石多有不恭之词。对此,蒋氏父子十分愤怒,命毛人风调查。调查中,毛发现王哲甫与吴的关系密切,便以通共罪把王抓了起来,交司法审判,拟准死刑。谁知,吴国祯知道后,出面阻扰,并以省政府主席兼保安司令的名义下令放人。毛人凤不敢作主,请示蒋氏父子,最后迫于美国人的背景,作出妥协,把死刑改成了七年有期徒刑。但这口气小蒋一直梗在喉头,不吐不快。

到了1952年,台湾进行第二次县市长选举,蒋经国为操纵选举,赶在投票前抓人,其中有市县参议会的一些议员。吴国祯身为台省主席,挺身出面干涉,说话很不客气,很可能这就是促使蒋经国早下决心的主要因素。

在这个问题上,毛人凤表现出了鲜明的坚定性,毫不犹豫地站在小蒋一边,尽管对吴国祯的谋杀事件内幕没有详尽的披露,但由蒋经国指使,毛人凤的保密局动手似成公论。

1953年7月27日,美国被迫在板门店签字,朝鲜战争宣告结束。与此同时,又把台湾纳入自己的战略体系,正酝酿要搞一个所谓的《中美共同防御条约》。1954年春,台湾即将召开“国民大会”,美国政府换汤不换药,依然在控制台湾政权上作文章,示意老蒋多容纳一些亲美分子进入“政府”,其中包括允许“第三势力”归队参政。老蒋表面上答应,暗地里却反其道而行之。

不久,“第三势力”的代表梁寒操,经陈诚批准,抵达台北,住在招持所里。第二天一早,发现衣服、书籍全被偷掉,十分狼狈。

这件事是蒋经国指使毛人凤干的,目的是给“第三势力”一个警告——回台湾来,莫要说性命,就连随身物品的安全也靠不住!

为此,“总统府秘书长”王世杰跑到蒋介石面前大叫大嚷,一边骂“小人无耻”,一边催老蒋赶快批准让顾孟余、张君励等来台湾参政,蒋介石本来就积怨在胸,怎容得下王世杰如此嚣张,盛怒之际,把王世杰的秘书长职务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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