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金伐宋,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193节

  这倒不是刘淮谦虚,而是防守的一方本来就有巨大的优势,尤其在背河而立建立营寨时,简直就是个大型的却月阵,金军又不缺什么破甲武器,尤其像第一猛安这等精锐,人人开得了重弓,射得了重箭,想要正面攻破,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军阀思维入脑的刘淮怎么会允许自家兵马第一阵就伤亡数百?

  “尤其山上还有小寨,审问的俘虏说其上有两百兵马。若是我军攻打渡口,厮杀最激烈的时候,他们居高临下,直接冲杀下来,伤亡就大了。”

  张白鱼拨动着马缰绳:“那就先去解决山上小营?”

  刘淮同样摇头,指了指左手边的小山说道:“这个地形注定不能摆开太多人,其中有二百甲士,强行攻打注定伤亡惨重,而且渡口金贼也不是傻子,总会有些支援的。”

  张白鱼仔细用手比量着地形,直嘬牙花子:“唉,有的时候仓促放弃的地方,贼人站稳脚跟后,就得用人命堆回来。”

  “不能用人命堆。”刘淮笑出声来:“靖难大军的人命堆不起,淮西宋军的人命此时堆不得。不过……四郎,你有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张白鱼一愣,却是猛然反应过来:“太平静了,金贼肯定已经发现咱们了,却没有游骑来往,也没有派遣兵马出营来战,就任咱们来探营,太奇怪了。”

  刘淮的笑容更加灿烂:“还能是为什么?金贼主将被这条浮桥迷了眼,又失了三十余马军,以为我军精锐已至,生怕还要损失兵马,就缩到了营中固守。”

  张白鱼皱起眉头:“可不对啊,打仗哪有怕死人的?为了怕死人,就将敌人放进眼前,任人窥视营地,这可不是金贼精锐的作风。”

  刘淮收起笑容:“那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金贼觉得无所谓了。”

  说着,刘淮转头对张白鱼正色说道:“贼首觉得只要撑过一二天就行,觉得我军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两日之内攻破营寨的。金贼得到了准确的指令,在这两日内守住浮桥与渡口。”

  张白鱼愣愣听完:“可能这么巧吗?”

  刘淮耸了耸肩:“从军事上来说,那个阿里刮是真的犯蠢,但是从政治上来说,此人此举甚至算得上老成谋国。”

  “那现在如何?”

  “渡口大营有主将坐镇,山上小营却说不定。留两个人在此,可以靠前一些,贼人如果出营,你们就直接跑即可。”刘淮指了指两名老成的甲骑,随后又点出其余人:“随我来!”

  说罢,刘淮复又一马当先,沿着小山南侧的缓坡向山顶缓步而行。

  一路跟来的甄宝玉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刘淮已经走远,有些犹豫究竟是留下还是跟上。

  然而思索片刻后,其人还是咬紧牙关,驱动马儿紧跟着上了小山。

第336章 断矶漂渺驾危亭

  采石矶面对江面西侧最为险要,在长江长时间的冲刷下,这片石头山底部已经被水流雕刻成了垂直模样,建立在其上的要塞不止可以与江心洲一起扼守大将东侧,更是可以遮护住在北侧的渡口。

  当然,依照宋国文恬武嬉的程度,就连一线的淮河都成了那副鸟样子,更别说大江上的江防了。

  采石矶顶上的军营早就荒废,变成了收税的哨所了。

  军事对于道路的改造都是朝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方向进行,而商业的逻辑却是希望大道通衢,这也就导致了小山事实上变得不太险要,尤其是山顶,更是被人为平整了道路,形成了一个长宽数百步的平顶。

  但是歪打正着的是,金军抢先占据了此地,原本应该被宋军头疼的守方劣势变成了金军的麻烦,可谓令人哭笑不得。

  “太尉!”到了山顶平台的边沿,刘淮正在观察着地形,却突然听到有人在呼唤,回头一看,正是甄宝玉那个半大小子。

  “太尉……太尉可是要攻下金贼军营?”甄宝玉指了指规制大约是个巨大院落的金军军营。

  刘淮抚着马鬃:“这是明摆着的事,宝玉,有话就说,莫要藏着掖着。”

  甄宝玉吞咽了一下口水:“那里是以前当涂主簿坐镇收税的哨所,小子曾经跟着父兄来过,也因此知晓一二。”

  甄宝玉没有废话,指着周边几条路说道:“来往商旅交税就是从这几条路上下的,但这是正经税路,而贩私盐、私帛的江湖客可不会来交税。”

  刘淮不耐说道:“兵凶战危,你有何言语直说便可。”

  甄宝玉吞咽口水:“太尉,不只是民间在走私,当涂的衙役、官人、富户、豪商,也在走私,他们也有自家的道路,尤其在这采石矶当值的衙役们,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如此庞大的财流?自家也会走私些东西的。而小子喜欢游山玩水,恰恰知道一条小路,从江边直通税所。”

  刘淮瞥了甄宝玉一眼。

  游山玩水能知道走私路线,信你就有鬼了,八成就是甄家与税所的衙役开辟的走私渠道。

  但这种小事已经无所谓了。

  “通道隐秘吗?会不会已经被金贼堵死了?”刘淮想了想,还是想要问清楚:“一时能通过几人?尤其是像我们这些披甲的?”

  甄宝玉连连点头:“自然是隐秘的,因为这只是衙役们的财路,没有与押司、主簿他们分肥。瞒得住自家人,自然也能瞒得住外来的金贼。

  至于宽窄,太尉,那里我也没走过,只是遥遥见过,但小子听说,曾经运过一张梳洗床,应该十分宽阔。”

  梳洗床大约是榻、凳之类的家具,想必是用名贵木材所做才要走走私路线。

  刘淮虽然不明白宋朝的关税制度是如何将家具都被逼着要走私的,却只是点头:“一会儿带着我们几人去远远看一眼。”

  就在刘淮等人放肆交谈的时候,已经被改造成军营的税收哨所中,一直站在望楼上的行军谋克蒲察林却是早就不耐了。

  其实在刘淮等人在探查渡口大营的时候,蒲察林就已经居高临下的看到了这伙子骑兵。

  但他一开始却丝毫不在意,因为渡口大营有六个谋克的精兵,还有行军猛安阿里刮的亲自坐镇。若被这十来个甲骑攻下来,武平军也别征宋了,干脆全体扭头跳长江得了。

  然而见到这伙子宋军又要来到山顶营寨探查,蒲察林确实是有些恼怒。

  虽然金军只有两个谋克驻扎在山顶,却也是第一猛安的精锐,弓马俱全,难道要被十个人堵在营中,连出营作战都不敢了吗?

  “吾赛多,备好了吗?”蒲察林居高临下,看着已经披上盔甲,牵着战马站在大门处的另一名行军猛安吾赛多,高声询问。

  吾赛多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九名同样牵着战马的甲骑,重重一点头。

  “好!”蒲察林大声说道:“开门!”

  营寨大门轰然洞开,十名金军甲骑鱼贯而出,直直杀向了不自量力想要探营的十名靖难军甲骑。

  之所以金军也派遣十人,倒不是蒲察林骑士精神大发,想要以一对一单挑的形式来与靖难军决斗,而是因为营寨大门就那么大,想要保证突然性,就只能一口气放出这么多人。

  人越多组织起来越困难,若是想要集中一个百人队,在营寨外整队的工夫,敌人早就已经撒丫子跑了。

  “来买卖了。”刘淮拎起挂在得胜钩上的长枪,扭头对甄宝玉说道:“你先去山下,我接下来有些事想要与金贼交流一下。”

  其余九名靖难军甲骑各自手持弓矛,发出阵阵狞笑,齐声应诺之后,三三两两的分散开来,以四面八方包抄的形势,向着集中突刺的金军杀去。

  甄宝玉确实有些畏惧,直接拨马离去,但走了不过五六十步,其人复又勒住了马缰绳,在骤然增大的喊杀与惨叫声中,回望向了战场。

  然后,甄宝玉就看到了刘淮将吾赛多挑飞起来,并且以对方身躯作为锤头,狠狠砸向后续金军的那一幕。

  对于刘淮来说,这种杀敌效率远不如挥舞长刀横扫千军,但对于敌人士气打击确实太大了。

  任对方有一副铁打的胆子,见到己方领头的猛将在一照面之下就如同稚童般被挑飞在矛头,也会瞬间心惊胆寒。

  而随之砸来的上官身躯,也会让后续兵马不知所措,不知道究竟是应该继续冲锋,还是要止步接应抢救。

  虽然只是犹豫片刻而已,但已经足够靖难军甲骑做出战术动作了。

  先是数支重箭从抵近射穿了甲骑身上的重甲,使得四名金军当即失去了战力,随后则是近战突骑的接近厮杀。

  不过片刻工夫,靖难军甲骑竟然只付出了一人轻伤的代价,就将金军甲骑全部斩杀。

  蒲察林站在望楼上,面对这个结果眼睛差点瞪得突出来。

  这可是武平军精锐组成的第一猛安,在淮西的时候,十名甲骑往往撞翻百余宋军的阵型,如何就这么没了?

  战败他倒是有些心理准备,但自家儿郎如同砍瓜切菜般被剁了,实在令人心痛之余,惊愕愤怒恐惧同时上涌开来。

  其实这个结果不意外,因为第一猛安再强悍,也只是武平军内部选拔结果,而飞虎军却是整个山东义军几十年抗金之后积攒下来的精华,再选出最精锐的十人,再由悍将带头,轻易斩杀数量相等的金军,自然也不在话下。

  在望楼上呆愣片刻,见到刘淮等人已经开始打扫战场后,蒲察林方才气急败坏的指着在营寨门口待命的一名蒲里衍:“卓鲁,带人去将你们谋克抢回来!”

  唤作卓鲁的甲骑此时刚刚穿上铁裆,戴上头盔,正与袍泽一起互相帮助着甲,听闻此言,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也不顾身上盔甲还没有整齐,慌忙招呼身后十余骑打开营寨大门,一起冲杀而出。

  刘淮等人只是大略割取了金军的首级,就见到了金军急吼吼出兵的一幕,随即也不管其他,上马牵着缴获来的战马扭头便走。

  由于拔队斩的军律,在金军将领带头冲锋的时候,自然会引得全军跟随,然而在将领危险之时,麾下兵马就很容易放弃作战,转而为自己性命去保护将主。

  此时卓鲁就是如此,见到刘淮等人逃远之后,其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引军追上,而是下马查探吾赛多的情况。

  待见到自家长官已经身死,连首级都被割了的时候,卓鲁不由得惊骇欲死,第一反应就是上马追击,一定要弄死那伙甲骑,看一看能不能戴罪立功,逃出生天。

  然而这个心思刚刚升腾起来,就听到有部下大声呼喊:“将军,贼人又来了!”

  卓鲁抬起头来,只是略略从战马中间看到飞舞的烟尘,就连忙上马,一声‘迎敌’的暴喝刚刚出口,就发现靖难军甲骑已经冲到了眼前。

  金军虽然大部分都是甲骑,但都是仓促出战,别说披甲,有的人甚至都没有带齐兵器,聚集在一起,犹如掀开裙摆招纳浪子的花魁一般,引诱着靖难军来攻。

  哪个将军能经得起这种考验?

  刘淮当即带着甲骑杀了回来,径直冲击入阵之后,直接驻马挥舞长枪大刀,凭借着甲胄齐全开始正面绞杀作战。

  刚刚出战的卓鲁立即就迎来了与自家将主同样的结局,被打落下马,随即就数杆长枪搠在了地上。

  然而这次金军并没有坚持到底,在被斩杀几人后四散而逃。

  刘淮拎着卓鲁的人头,高高举起,向依旧在望楼的蒲察林示威。

  蒲察林被气得浑身颤抖,然而回头看到营寨内正在披甲的部下,一时间倒也真的不敢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让部下再次出去杀敌了。

  要是胜了还成,若是再败了,那士气非得大大损伤不成。

  见没有第三波金军仓促冲出来,刘淮也不想让自家的精兵再冒险了,让其余骑士收拢战马后,刘淮骑马前行几步,翻身下马,将卓鲁的人头扔到地上,掀开裙甲解开裤子,一泡老尿直接浇在了那颗首级上。

  也浇在了蒲察林的心头。

  这名武平军的行军谋克双手摁在望楼的木栏上,将圆木捏得吱吱作响,眼睛不停的在瞟正在披甲的部下,强行催动出击的军令在嘴边转了几圈,复又强行咽了回去。

  面对如此严重的羞辱,蒲察林依旧保持了身为将军的冷静,没有继续浪送。

  见依旧没有金军仓促出战后,刘淮系上裤子,也不顾还有几具尸首铠甲没有剥下,直接上马招呼一声:“都把精气神扬起来,大胜而归!”

第337章 大抵男儿须振奋

  巢湖水军统制盛新正在采石镇北端聚拢自己的兵马。

  说是自己的兵马,但除了四百多巢湖水军的老班底,其余人都是一路上收拢而来的溃兵。

  这其实也不难理解,两淮被金军打成了这个样子,哪怕精锐的宋军也在稀里糊涂的逃跑。

  靖难大军长途奔袭起来还会掉队,更别说这些溃兵了。而这些兵马溃散之后,往往会以乡人为单位,选出个领头的聚集起来,有的选择继续南逃,有的选择上山为寇,有的选择投金作伪军,还有的则是就地收拢兵马,开始抵抗。

  淮西五统制大约都是最后一种人。

  虽然有的拼命,有的胆怯,但他们毕竟不像王权那般,渡大江之后还在继续难逃,也算是在乱世之中保存了一些底线。

  当然,既然收拢兵马将麾下收拢成了大杂烩,所以盛新的话也不是特别好使的,为了避免有人唱反调导致自家尴尬,所以盛新到底没有敢开什么大军议,只是在营地中将作为中坚力量的近二百军卒召集起来,开始训话并且以作保证。

  这其中自然有彻底丧气之人,也有暗暗对盛新不屑之人,但盛新毕竟多年军旅生涯,在军中还是有些威望的,很快就将麾下那八十三名甲士鼓舞了起来。

  就在士气稍稍振奋之时,盛新突然听到充当军营的坊市边沿一阵哗然,当即就有些担心。

  军中一般是不能大声喊叫的,因为人从众,一旦不听从军官命令开始喧哗起来,谁也不知道最后会喊出什么口号,将事态引往何方。

  难道是听到要出兵与金贼拼命,有哪支军队失控鼓噪了?

  盛新引着十几个亲卫向彼处赶去,然而刚刚与那些收拢来的溃军混在一起,还没有询问,就看到坊市般的大道上,一彪杀气腾腾的马军缓步而来。

  而领头的,正是今日早些时候,在虞储相处见到的那名唤作刘淮的大将。

  此时这名年轻得不像话的靖难大军都统手中牵着两匹战马,马屁股后面挂着三颗辫发人头,其中一匹战马背上还背着两幅铠甲。

  其人身后的甲骑皆是如此,人人身上马上俱是鲜血,还有两人似乎受了些小伤,却不耽搁他们各自拎着金贼人头,牵着缴获而来的战马,端坐马背上顾盼生雄。

  此时已经有不少的淮西溃军从营帐中走了出来围观这一幕,不少人已经认出了这些马军就是上午进入采石镇的靖难军,当时这些人就拎着人头,牵着战马入的镇子,似乎是得胜而归的。

  不过相隔短短一两个时辰,这些人怎么又得胜而归了?而且这又是从哪里杀了这么多金贼?

  许多人心中有疑问,但大多数人只敢互相窃窃私语,不太敢大声询问,生怕被这伙子骑兵当作惊军的贼人斩杀了。

  但终究还是有人胆子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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