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窝斡不敢怠慢,指着身后正在马上脱破皮袄,露出金国朝服的完颜雍说道:“这位是大金的曹国公,也是大金的下一任皇帝,他答应不再折腾,发还征宋的契丹儿郎,按照旧例安置咱们契丹部族。”
撒八喘了两口粗气,没有废话直接问道:“可靠吗?给了你什么官职?”
耶律窝斡有些赧然:“末将有八成的把握,金国就算是击败我军,北地边防也会乱成一团。大王,咱们契丹人还有用。曹国公与俺结为兄弟,让俺作节度与国公。”
撒八终于有些怨气:“窝斡,你我……你我也曾是结义兄弟……”
话一出口,还没待其余人反应,撒八就摆手说道:“不说这个了,既然鹰犬有用,总不会到狡兔死走狗烹的时候,如此说来,咱们契丹部族竟然还能好生过日子了?”
完颜雍适时驱马上前:“撒八,你虽然罪大恶极,如果能幡然醒悟,则我也不会不能容你,你也可以封侯,不过不能再回临潢府了,只能寓居辽阳府。”
撒八却是没搭理完颜雍,只是对耶律窝斡招手:“窝斡,你过来……”
“节度……”耶律陈家想要阻拦,却被耶律窝斡直接推开。
“大王……兄长。”耶律窝斡靠近撒八,并且直接握住了对方血淋淋的右手:“你还有什么嘱托?”
耶律撒八惨笑一声:“俺……俺不知道你对不对,俺……俺从来不是个聪明人,但这次俺真的不怨你,真的……”
耶律窝斡眼中流出泪来。
如果不是时局所迫,谁会想造反?若不是部族冬日难捱,前途难明,谁又会想出卖自家兄长君上?
“莫要哭了。”耶律撒八摇头说道:“之后咱们契丹部族,就真的只能靠你了,你一定要……算了,这年头,什么事都做不得准,说不算数,你对得起皇天后土青牛白马即可。”
说着,耶律撒八将佩剑倒持,递给了耶律窝斡:“现在,俺要去到天上见先祖了,窝斡,你速速割了俺的首级,也能……也能助你在人间少受点磨折。”
此时耶律窝斡已经泣不成声,耶律撒八无奈摇头,将佩剑塞到对方手里,并且握住他的手,缓缓向着自己喉咙割来。
只是一下,耶律撒八脖颈就血流如注,握着耶律窝斡的大手也随之无力。
耶律窝斡闭上眼睛,咬紧牙关,猛然拖动长剑,将耶律撒八的头颅割了下来。
“撒八已死!”
“撒八已死!”
无论是金军还是契丹人都大声的呼喊起来,不同的是金军是在欢呼,而契丹人则是在惊恐的大叫。
很快,最后还在抵抗的契丹军队被剿灭,金军大将们纷纷来到完颜雍的身前。
“陛下!完颜亮已死,契丹已平,请陛下速速登基践祚!”完颜谋衍当先将这个口号喊了出来,将完颜雍吓了一跳。
就算这番立下了些功劳,也折服了一些大将,难道不应该缓缓图之,等待完颜亮南征大军有了结果再摊牌吗?为什么突然就这么急躁?
不对!
完颜雍猛然反应了过来,这必然是完颜亮已经有了结果。
而且是对完颜雍有利的结果。
想到此处,完颜雍却没有任何表示,而是拉着耶律窝斡满是鲜血的双手说道:“先不急,我先给你们介绍,这位正是此战的大功臣,契丹部族大头领,也是我的结义兄弟,耶律窝斡。”
不顾完颜谋衍已然呆住,完颜雍拍着耶律窝斡的手说道:“贤弟,他们都是我女真的豪杰,契丹的英雄又如何能避而不见呢?贤弟不如将他们都请出来,一一互通姓名,来日再相见,也算是有个说法。”
耶律窝斡此时已经彻底上了贼船,回头不能,又听到完颜亮已死,心中急速思考的同时,让军使将曹逐斡等十余名大将都唤来。
片刻之后,这些昨日还是生死大敌的契丹将领就站在金军将领面前,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在人群中蔓延。
而完颜雍似乎未有所觉,乐呵呵的将这些人聚拢在一起,让他们各自通报姓名,只是在最后看向了纥石烈良弼。
所谓政治,就是将朋友搞得多多的,将敌人搞得少少的。
完颜雍可能没本事总结出这句话,却也大概能明白这个道理,此时他已经将拉人头的手段展示了出来,契丹人大部分都站在了他这一边,而且完颜亮都已经完蛋了,在这种情况下,纥石烈良弼作为辽东的实权相公,难道还要为完颜亮张目吗?
纥石烈志宁、夹谷清臣等大将同样将目光投向了纥石烈良弼,等待着他的回应。
纥石烈良弼却是拱手行礼:“曹国公,难道真的要在这里登基?难道只封赏我们几人?”
此言一出,不仅仅是完颜谋衍一个激灵,就连完颜福寿这种憨憨都迅速意识到一个问题。
登基是要作封赏的,从龙之功从来就是发家的好机会。
如果现在完颜雍就地称帝,那么辽阳府那群敢为了完颜雍跟中枢对着干的勋贵怎么办?
事后补发?哪有这个道理?
完颜雍也醒悟过来:“若非左丞,我险些酿成大祸。既然如此,发信使与辽阳府,让他们做些准备。咱们在此地,将此番大乱作个手尾,如何?”
纥石烈良弼点头,随后躬身一礼:“既如此,臣先恭贺国公了。”
这就是在定君臣之礼了。
眼见纥石烈良弼行礼,纥石烈志宁等人同样不敢怠慢,却不敢只是躬身,又甲胄在身,无法行全礼,只能单膝跪地,口称主上。
就连耶律窝斡等契丹人也同样跪地行礼。
完颜雍站在众人中央,只觉得十数年来的郁气一扫而空,恨不得当场大笑出来。
然而不知为何,完颜雍却是有些乐极生悲之态,莫名想起了自己的亡妻,心中忽然大痛,抚着怀中的一抹剑穗,差点当场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