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如何维持这段从目前来说,还算不错的君臣情谊,嬴渊还需细细思量考虑。
顿了顿,他再次作揖道:
“末将自是记得陛下说过这番话,末将也听到心里去了。”
“只是,末将有私心...”
私心?
姬长转身,微微皱起眉头,看向嬴渊,“你有何私心?说来听听。”
嬴渊抱拳道:“回陛下,如今无论敌我,皆知末将乃是由陛下一手提拔,才能走到今日。”
“末将不想让世人说,陛下提拔末将是没有识人之明。“
“末将...只愿效死力,以报答陛下知遇之恩,好让世人看看,末将没有辜负陛下的提拔!”
姬长焉能听不出嬴渊的话外之意?
身为上位者久矣,一些细枝末节,倒是下意识忽略或不重视了。
说来也是,朕快速提拔嬴渊,想必军中诸将早就有说朕与嬴卿闲话的人了。
嬴卿不惜己命,冲锋陷阵,是想让世人看看,朕没有选错人吗?
想到这里,姬长摇头轻叹,“你这孩子...让朕如何是好...”
“罢了,你且归营去吧。朕命内侍备了些治内外伤的药材,你也一并带去。”
“切记,负伤期间,不可饮酒,需好生休养。”
嬴渊郑重作揖,“谢陛下。”
待他将要走出帐外时,又听姬长喊道:“子川...”
嬴渊转身,“陛下还有何吩咐?”
姬长本想让嬴渊切勿再亲自掠阵,但经过这段时间的君臣相处,他也大致摸清了嬴渊的性子。
想到这里,姬长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待嬴渊离去之后,姬长才自顾自地喃喃道:
“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喜欢藏着心事,朕提拔他,旁人愿说便说就是,他又何须在意?”
王子腾详细调查过嬴渊的身份背景,缓缓开口道:
“嬴将军不容易,前些年,父母病丧,为安葬父母,变卖家产,导致身无分文。”
“末将听说,参军前,他是靠着他一位表妹的援济才得以度日。”
“参军之后,嬴将军更是每战必先,迫切想要立功,想来是,那段时日里,受到过不少委屈。”
闻言,姬长恍然,“原来如此,倒是苦了子川这孩子。”
他虽知嬴渊父母一事,但却不知,嬴渊为安葬父母,还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王子腾又道:“陛下可知,嬴将军的表妹乃是何人?”
姬长好奇道:“你这般说,莫非此女朕认得?是哪个仕宦名家之女?”
王子腾如实道:“说来也巧,他这表妹,乃是荣国公府的庶女,是臣内侄女儿的小姑子,名唤贾迎春。”
荣国公府?庶女?
姬长若有所思道:“这贾迎春,年芳几何?”
他并不担心嬴渊会与勋贵扯上什么关系。
毕竟,嬴渊本人出身苦寒,唯一的富亲戚,还只是国公府的庶女而已。
王子腾想了想,道:“约莫十几岁?具体年龄,臣也不知。”
“陛下,臣又想起一事,嬴将军守镇远关时,自觉身陷死地,曾差人送信给贾府庶女。”
闻言,姬长笑了笑。
十几岁的年龄...
“子川这孩子当时身陷险境,还能不忘对他有接济之恩的表妹,果真重情重义。”
“说来,子川还未成婚吧?”
姬长询问。
王子腾点头道:“嬴将军的确尚未成婚。”
姬长笑意更显,“听你方才所言,嬴卿每战必先,是因曾身陷困苦,想要建功立业。”
“他了无牵挂,自不惜命,但若成了家呢?”
王子腾眼前一亮,“陛下的意思是,要给嬴将军赐个婚?”
姬长点了点头,“朕确有此意,但朕不知,子川对他那表妹,是为恩情还是中意于她?”
第26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中意?
对于王子腾这种出身勋贵的人家,所谓婚姻大事,无不是讲究个门当户对,强强联合。
说白点儿,就是一场交易。
中意这个词,在他内心深处,都是不屑一顾或是感到陌生的。
王子腾在停顿片刻后,笑道:“陛下若要赐婚,赐便是,嬴将军还能不愿?”
闻言,姬长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不怕王卿听了笑话,朕年轻时,曾有中意之人。”
“但朕从始至终,无论婚事还是其它,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朕...只想让朕的将军,能够随心一些。”
听到这里,王子腾终于明白,为何眼前这位皇帝陛下,会对嬴渊好得如此过分。
据他所知,皇帝年幼时,在马场里骑过一匹小驹,后来上皇问他,将来长大了要做什么。
皇帝回答,要做一位马上将军,为国死战效力。
自此,上皇再没有让皇帝碰过马匹、兵刃。
上皇说,所有人都可以为这个国家流血,但唯独姬姓之人不可。
再后来,皇帝喜欢上了琴律,整日与琴相伴。
上皇得知,差人砸了琴,并送给皇帝一本《尚书》。
皇帝不喜与兄弟争位,但上皇却非要让他的兄弟去逼他,让他参与党争。
皇帝如上皇所愿,开始展现野心,然而,坐上皇帝宝座后,上皇却仍旧把持权柄,只让他做个傀儡。
姬长从小到大,从没有随心所欲过。
当他看到嬴渊这么一位少年将军,骑乘在马背上,与敌厮杀,意气风发的一幕,心中怎能不被触动?
那嬴渊...好似成为了皇帝的一种...寄托?
王子腾不再想下去,转而向皇帝作揖,“臣明白了。”
这时,姬长突然一改常态,用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王子腾,笑呵呵道:
“王卿,你为何对子川的事情这般上心?朕知道的,不知道的,你这位九省统制,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闻言,王子腾忽有一种后背发凉的感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道:
“臣...臣只是...只是...”
然而,吞吞吐吐半天,却始终不知该如何圆回来。
姬长眯着眼,淡淡道:“只是好奇?”
王子腾猛然下跪叩首,“对,对,臣只是好奇。”
姬长慢悠悠道:“王统制好大的心呐,朕看重的将军,你却好奇,真乃奇闻。”
王子腾不停叩首,“臣只是听嬴将军帐下一斥候说起,嬴将军的表妹乃贾府中人,臣又与贾府有亲,故而差人打听。”
“臣已知错,请陛下恕罪!”
皇帝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王子腾也不敢起身,就那样跪着。
待皇帝处理完所有题本之后,已过去整整一个时辰。
期间,王子腾一直在跪着。
额头上,背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不知过了多久。
姬长抬头看了一眼王子腾,“王卿怎么还在?不乏么?”
王子腾胆颤心惊,“臣...臣不乏。”
姬长故意打了个哈欠,“王卿还真是精力充沛,朕都乏累了,王卿竟还不乏。”
王子腾不知如何应答。
又过片刻,姬长才漫不经心的开口道:“退下吧。”
王子腾长吁一口气,“臣告退。”
待其离开。
姬长脸色再变,大怒道:“混账!”
“若非朕正值用人之际,又何苦重用勋贵子弟!”
“他们眼中,何时真正有过朕?”
龙帐内,几名内侍齐齐下跪,
“陛下息怒。”
“...”
姬长深呼吸一口气,突然想起方才嬴渊那耿直而又不知所措的模样,竟是摇头一笑,向身旁一名内侍吩咐道:
“最近宫中正选公主、郡主陪侍,以充才人赞善之职。”
“才人倒可不必,至于这伴读...朕认为,贾府庶女名唤迎春者,是个合适的人选。”
说罢,他望着王子腾离去的方向,语重心长道:
“这场仗拖得太久,不能再拖下去了...朕,也是时候该回京了。”
......
承平元年,九月初旬。
姬长命全军压向鞑靼残余主力,成十面埋伏之势,决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