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都是私下里,从不摆在明面上说。
如今,君臣相对,火药味十足,实在不得不让人惊惧。
然而,使人震撼的还在后面。
只见姬长皱眉沉默期间。
胡永忠又再次开口道:“本朝太祖有制,士大夫谏言无罪,陛下不能以谏言之事,就定下一个人,一件事的好坏,这不妥。”
这一刻,不仅是诸多官吏,就连嬴渊都愣了。
这已经不是在跟皇帝顶嘴了,而是要教皇帝做事。
若是换做刚登基那会儿的姬长,此刻早已爆发雷霆之怒。
但,此时的姬长,已经做了整整两年的皇帝,早已将养气功夫锻炼出来,
“朕何时说过谏言有罪?”
“朕,只是再说,你们一而再,再而三,以莫须有罪名去谏言,这,才是大大的不妥。”
胡永忠除了是宰相之外,还有一层身份,那就是太子太师。
如今东宫之主未明,胡永忠这个太子太师,说是帝师也不为过。
若是将来没有太大的差错,太子太师的头衔,必然会少去‘太子’二字。
无论是朝中宰执的身份,还是太子太师,去教皇帝做事,都无不妥,
“陛下,两淮之事尚不明朗,未经有司会审,陛下怎知,嬴总督的罪名乃莫须有?”
言外之意,是要给嬴渊定个罪。
什么罪不重要。
他想要的结果,是让嬴渊功过相抵,不可让他再进一步。
否则,胡永忠担心,会把控不住。
听到他这番话,姬长终是忍不住冷笑一声,
“朕听明白了,胡相公执意如此?”
胡永忠拱手,“陛下言重,若赢总督无罪,纵使经有司会审,只怕也查不出什么。”
说至此处,他刻意看向嬴渊,
“除非,嬴总督也认为自个儿有罪?”
真要是被三司会审,有罪无罪,不还是胡永忠一句话的事?
嬴渊正色道:“胡相,下官经略两淮之时,查出了不少案子,多是有关盐税。”
“而这些案子里,也多有涉及胡相,是不是胡相要与下官同经三司会审才可?”
胡永忠一愣。
有官吏当即怒喝,“嬴总督,莫要放肆!”
嬴渊没有搭理他,“胡相,以您的身份,怕是三司也审不了你,不如让陛下与上皇同审我二人如何?”
“下官若有罪,无论罪状大小,下官当自裁以谢天下,胡相若是有罪,无论其罪疑或不疑,胡相皆陪下官一同赴死如何?”
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就是这个道理。
我不怕死,但在死之前,要让你垫背,你敢不敢死?不敢死,就闭嘴。
胡永忠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嬴渊居然这么硬气,顷刻间,竟是将他整的有些不会了。
他对付过数之不清的政敌,都从未有一人,如他这般,有几分无赖泼皮的模样。
有胡党官吏开口,“嬴总督,莫说你是两淮总督,就算身为上将军,你的命,也抵不过胡相。”
此话一出,诸多官吏纷纷附和,
“胡相治国多年,从无差错,岂是你一介武夫就可妄想攀比?”
“别说胡相无罪,哪怕是真有疑似之罪,你十条命,也抵不得胡相一人。”
“胡相为国屡建奇功,岂容与你这一介武夫,做甚市井之赌?粗鄙,有辱斯文!”
“...”
嬴渊直言回怼,“听诸位言外之意,胡相的命,要比我珍贵?”
有人回应,“自是如此。”
胡永忠忽然眉头一皱。
嬴渊摇头一笑,“我乃陛下亲封两淮总督,身负皇命,胡相的命比我要贵,岂不是与陛下相当?”
“诸位方才说,嬴某一介武夫,竟敢妄想攀比胡相,但听胡相方才所言,多有胁迫陛下之意。”
“难道,胡相妄想攀比陛下?”
胡永忠猛地一甩袖,“一派胡言!”
胡言?
嬴渊笑呵呵道:“若非如此,怎么陛下说我无罪,胡相不应,而胡相说我有罪,便是有罪?且百官呼应。”
“以此而论,胡相怎说比不得陛下?”
若是比得,便是不臣。
若是比不得,皇帝说嬴渊无罪,那便是无罪。
这时,一直沉默良久的汪朝宗忽而开口道:“嬴总督胡搅蛮缠的功夫倒是有一套。”
嬴渊皱眉,“此为君臣之仪,怎到了汪相口中,便为胡搅蛮缠?难道汪相公也认为,胡相公可比陛下?”
不等汪朝宗、胡永忠二人开口,有一礼部官吏当即怒喝道:
“岂有此理!”
“帝有错,臣子当谏言警醒。”
“嬴将军用这一套,不知哪里学来的歪理,在此颠倒是非,岂非贻笑大方?”
嗯?
嬴渊瞬间眼前一亮。
这哥们,好人啊,神助攻!
“你方才说甚?说陛下有错?”
嬴渊看向胡相,“原来胡相并非是要治下官的罪,而是要治陛下的罪...”
胡永忠猛地一皱眉,连忙向姬长拱手,
“陛下,臣,绝无此意。”
嬴渊趁势道:“帝纵有罪,也该罪在臣工,而胡相乃百官之首,理应代陛下以谢罪于天下。”
“敢问胡相,陛下,究竟是有罪,还是无罪?”
普天之下,也就嬴渊一人,敢当着皇帝的面,亲口质问胡永忠,皇帝,究竟有无罪。
若是有罪,胡永忠难辞其咎。
若是无罪,皇帝先前所言,便就成立,嬴渊自然也无罪了。
见胡永忠沉默,嬴渊窃以为,他是在想措辞,于是连忙开口道:
“请胡相正视下官所问,切勿顾左右而言他,此非人臣之为。”
“下官再问胡相,陛下,究竟是有罪,还是无罪?”
第167章 坏了,冲着朕来的
姬长:坏了,怎么感觉是冲我来的?
在嬴渊话音刚落。
姬长便用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他。
这对君臣有过短暂对视。
旋即,姬长收回目光,强忍着笑意。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能让胡永忠吃瘪的人了。
两淮之事,让胡永忠断了一臂。
如今,嬴渊又用着那套歪理邪说,怼的胡永忠哑口无言。
姬长看着很爽,同时又很欣慰。
为何爽自是不用多说。
至于这欣慰...是因为在他看来,嬴渊已经不像是初来京城的愣头青了。
不仅学会了胡搅蛮缠那一套,还有了心眼,可谓长进不少。
今后,倒是不用时刻担心这小子在京城期间,会遭他人‘暗算’了。
想到这里,姬长故作咳嗽一声,似笑非笑的看向胡永忠,
“胡相,朕,究竟有罪,还是无罪?”
如果嬴渊的问话,胡永忠还可顾左右而言他。
但是姬长问他,他便不能再找任何说辞去搪塞了。
只能回答,到底有罪还是无罪。
胡永忠即使与皇帝暗中争权,但那始终是暗中,从未摆在明面上来说话。
他如果真敢说皇帝有罪,那就不简简单单是将争权一事摆在桌子上,让众人赤裸裸看到了。
而是胡永忠将有‘逼宫’之嫌。
要是没‘逼’好,就是造反了。
顿了顿,胡永忠面色淡然,深深作揖道:“陛下自是无罪,陛下如有过失,也是臣子之罪。”
看似是将话题又绕了回来。
但实则,是堵住了嬴渊的一些言辞。
不过,姬长可不管那些,
“既然朕无罪,那么朕说嬴卿无罪,便也是无罪。”
“上皇还要见嬴卿,诸君还是与朕早些进宫为好。”
城外辩论,核心点,就是有罪、无罪。
看似是将话题扯到了皇帝,但实则,还是关乎于嬴渊。
好在,此间之议暂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