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势险峻，道路难行，马儿成了拖累，二人便将它们寄养在山下农户，步行上岗。
顾平安早在路上便已将“三叠云”轻功传授给穆念慈，她资质不差，也练得有模有样。
二人运起轻功，一路说笑。
这终南山可不是寻常小丘，寻常人想上重阳宫，起码要爬上整日，饶是两人轻功不错，也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才堪堪攀至抱子岩。
此处有一块巨大岩石，形状奇怪，宛如一个妇人抱着襁褓中的孩子一般。
两人停下休息片刻，穆念慈瞧着那岩石微微出神，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脸色微微一红。
顾平安好奇询问，她却偏过头去不语，怎么也不肯回答。
从此处再往上走，起码还要一个时辰，他担心穆念慈气力不继，便安下心来多歇一会儿。
正等待的功夫，山侧忽有动静传来，两人循声看去，却见一个十六七岁的蓝裙少女从林间钻出来，行色匆匆。
“姑娘，你...”
穆念慈见她神情慌张，开口刚要询问，那少女却理也不理，从两人身边经过，火急火燎地朝山下奔去。
她使这轻功瞧不出门派，速度却是飞快，竟比郭靖的“金雁功”还迅捷几分。
穆念慈举起的手还未放下，一脸莫名奇妙。
顾平安稍加思索，心中已有了猜测。
这少女虽有些奇怪，但两人也没放在心上，收起水囊，打算继续上山。
没走出几步，又一中年女子踏着树冠翩然而来，瞧见两人，稍稍迟疑一下，落了下来。
“二位还请留步。”她在两人身前停下，福了福身，轻声问道。
“见过前辈。”顾平安拱手道。
这中年女子这一出现，看这一张仿佛万年不化的冰块脸，更印证了他心中猜测。
女子只瞥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穆念慈。
“请问姑娘，方才可曾见过一个蓝色衣裙的少女从这里经过？”
她说着，伸手比了比身高体型。
穆念慈更觉得奇怪，这人待自己十分有礼，可对顾平安却明显没有那么客气。
她忍不住看向顾平安，见他点头，这才开口：“确实有位姑娘经过。”
“请问她往何处去了？”女子脸上表情不变，又问道。
穆念慈给她指了方才少女下山的路，她又点了点头，只丢下一句“多谢”，便头也不回地追下山去。
这人来得快，去得更快，说话做事也奇奇怪怪。
穆念慈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走远，想起她瞥顾平安的样子，一时有些后悔给她指路。
顾平安笑着道：“这人脾气古怪，与常人不大一样，不必挂怀，咱们走吧。”
穆念慈如今最听他的话，随便一劝便消了气，被他牵着手继续赶路。
继续上行，从一块形似老妪俯身的巨大怪石下经过，前方山路更加狭窄崎岖，有时峭壁间还需侧身而过。
山石荦确行径微，这一段路足足走了半个时辰，眼前终于豁然开朗。
前方便是全真教山门，这里是一块地势开阔圆坪，四周群山环抱，山脚下一片水潭，水面映着天边夕阳，如穆念慈的裙裾般火红。
两人拾阶而上，直到宫门前，被两个道童拦住。
“二位来访重阳宫，烦请说明来意，我二人进去通报。”
穆念慈说了他们姓名来意，两个道童留下一个守着，另一个快步进去禀报。
顾平安这名字如今在江南已有了些名气，这一路走来，系统名望值三不五时就会跳上几点，想来应该是当初那些丐帮弟子替他宣传出去的。
不过这里是关西，是终南山，就连十几年后早已成名的郭靖的名头都不好使，又何况是他？
好在道童也没故意为难，不多时，便有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道士出来迎接。
“在下全真三代弟子赵志敬，见过顾少侠，穆女侠，丘师伯他们已在殿中等候，二位请随我来。”
赵志敬！
是你小子！
顾平安心中虽然骂了，面上却还是彬彬有礼，拱了拱手。
“赵师兄请。”
三人进了重阳宫，经过钟鼓楼，来到偏殿。
偏殿中已有三人等待，丘处机，王处一，还有七子中唯一的女性清静散人孙不二。
“顾少侠，穆姑娘，好久不见，一切可还安好？”
丘处机一见二人便露出爽朗笑容，热情招呼。
江南七怪比他们早来一步，除了后来宝应偶遇完颜洪烈之事，七子都已知晓。
几人寒暄一番，顾平安说明来意。
“杨兄弟夫妇和贵祖母如今都在山下村庄安顿，柯兄他们也暂时在那小住几日，今日时候不早了，你们先住下，明日我随你们一同下山。”
二人点头答应。听他提起六怪，顾平安又好奇道：“柯前辈他们也来了些日子，不知那杨康眼下如何了？”
提起杨康，丘处机更是心情大好。
“对啦！你若不提，我还忘了说。”
说起杨康，他是真的开怀，笑得胡子直翘。
“我想着那不孝徒儿这辈子算是废了，本已打算向柯兄他们服输。哪知道他这趟回来竟像是换了个人，不光跪下向我认错，发誓痛改前非，还将那完颜洪烈骂了个狗血淋头，当真痛快！”
大骂完颜洪烈？
要是杨康见了包惜弱，考虑到他孝顺母亲，耐着性子勉强留下侍奉还能理解。
可要说他这么痛快就跟“小王爷”的生活一刀两断...
顾平安微微怀疑，心里还是有点打鼓。
第71章 杨康失踪
杨铁心夫妇隐居的地方叫灵园村，在终南山下西侧，离顾平安他们寄养马匹的村子十余里，中间隔了条小河。
众人下山途中，正遇上迎面赶来的韩宝驹。
“韩兄，你这是...”
见他步履匆匆，面露急色，丘处机赶紧问道。
韩宝驹瞧见丘处机，也顾不得与顾平安两人打招呼，急忙开口。
“丘道长，我正要上山去寻你，快随我下山！杨康那小子不见了！”
不见了？
丘处机眉尖一挑，难以置信。
“会不会是去哪里练功，忘了告诉你们？”
韩宝驹抹了把脸上汗水，摇头道：“不可能！他昨夜便未归，杨兄弟和我们六人已将附近找了个遍，仍是半点踪迹也没见到。”
“走，去看看！”
四人不敢耽搁，加快脚步，只用了半个时辰便赶到山下。
灵园村里，一间小屋敞着门，阵阵女子哭泣声从中传来。
那人正是杨康生母包惜弱，此刻已哭得双眼红肿，仍是抽噎不停。
杨铁心满面愁容，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
坐在一旁的柯镇恶把他那降魔杖往地上一杵，悻悻道：“我一直说那小子不像是真心悔改，你们非要说他本质不坏，现在可好，人跑了，说不定哪天就有金兵找上门来了！”
“大哥！你就少说两句吧！杨兄弟夫妻俩已经很急了，你还添什么乱？”
说话的是韩小莹，她原本正拉着包惜弱的手轻声安慰，听见柯镇恶说话实在不中听，忍不住转头数落他一句。
“这孽障...唉！”杨铁心深深叹息一声，“柯大哥说的没错，是我瞎了眼，被那逆子骗了过去！”
“铁哥...康儿他不是那种...”包惜弱嘤嘤哭泣，“都怪我，怪我没教好他...”
屋中只有他们四人，朱聪等人应当还在四处寻找，尚未返回。
“杨兄弟，丘道长来了！”韩宝驹到了门外，大嗓门如喇叭一般，“还有你家姑娘，也回来了！”
“爹！”
姑娘家家眼睛浅，最易落泪，穆念慈瞧见屋里那道熟悉身影，登时便落下泪来。
她自打幼时亲生父母亡故，便与杨铁心相依为命，直至长大成人，还是第一次与义父分别这么久。
杨铁心闻声抬头，忽然瞧见这数月未见的义女，一时也是老泪纵横。
“杨兄弟，你们父女亲情，留着晚些再叙。”
丘处机是出了名的急性子，忍不住打断。
“我方才路上听韩兄弟说了个大概，你快说说，康儿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事情太过突然，康儿回来这几日一直都乖巧，不光孝敬他娘，待我和柯大哥他们也是恭顺有礼，不见半点骄矜。我们都以为他已辨明了是非，自此改邪归正...”
杨铁心脸上也满是不解。
“昨日我们聊得兴起，他忽然要去买酒，说什么庆贺他重获新生，哪知这一去，便再也没回来...”
韩小莹补充道：“我们已在附近找过几遍，应当不会是出了意外，倒像是....像是连夜逃走了一般。”
话都已经说成这样，丘处机再怎么直肠子，也该想通了真相。
“这小子...”他怒目圆睁，“竟还放不下那什么狗屁‘小王爷’的身份！”
总算印证了心头怀疑，顾平安心中无奈。
若是杨康自小便知道了身世，实也未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可偏偏丘处机懒得多做解释，包惜弱又只知溺爱保护。
如今这条路一走上去，再想回头，却是难了。
“若我没猜错，杨康之所以会来此处，怕也只是为了确认杨伯母是否还在世而已。”顾平安想了想，低声说道。
“你也觉得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悔改之心？”柯镇恶发觉有人认同他的看法，顿时“眼前一亮”。
“他自幼便是‘赵王府小王爷’...”顾平安缓缓道，“如今突然告诉他是宋人，换了谁都无法轻易接受吧？”
丘处机性烈如火，顿时怒道：“顾少侠不必替那逆徒开脱！”
顾平安看他一眼，语气淡淡。
“若今日突然有人来说，道长并非宋人，实为金国王子之后，请问道长又当如何抉择？”
这话说得颇有些“大逆不道”，丘处机眼睛一瞪，正要发火，却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时间怔住。
以己度人，这话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