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呢?”
“大人请想,此事一旦为外人所知,总是于圣上明德有玷,还不必提于大人,又有如何谤言流转……”
“这倒不必怕,你不是也和我说过,前明的正德皇帝,也有这许多败行之举吗?”肃顺混不当回事的一笑,“更何况皇上圣明之主,如今四海归心,天下大治,这样的小事,算得什么?”
看他言辞坚决,黄锡不好多劝,转而把脑筋转到如何为居停大人谋划此事上去了。一面想,心中一面好笑,自己自觉满腹经纶,未见展布,如今却要为皇上想办法,寻思亲近芳泽之道,真叫讽刺
和肃顺谋划了一番,门口有听差来回说,曹庆福到了。请到堂屋,行礼落座,肃顺和他没有太多的客套话可以说,直入正题,“皇上相中你家女主子了。”
“哦?”曹庆福不惊反喜,这本来就是他和肃顺意中之事,而且曹杨氏一旦离省,山西这边留下的一摊子族中、商户杂项,都要有人来接手管理——按照肃顺事先和他的约定,他会托请本省官府出面,以曹庆福在曹家任职多年,公务往来,外省连结,他伺候过两任主子,人脉熟稔,曹杨氏掌家的时候,也是多以他来维系其间为借口,推他上位。
眼看着事情有了点眉目,曹庆福心中大喜,但认真看看肃顺的脸色,似乎又没有这么顺利,“大人,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岔头了吗?”
“说是岔头,也算不上。”肃顺给他解释了几句,“如今只是怕你家主母,又仿效当年之事,一索子吊死了,她一身事小,传扬出去,不但和你老兄约定之事不成,就是你曹家满门,也有灭族之祸啊”
曹庆福也有点呆住了,自己在曹家任大查柜多年,尤其是在曹杨氏掌家之后,于他更是多方信重,于这位女主子的脾气,心下深知;曹杨氏性情刚烈,宁折不弯,由上一次不惜以身相殉,也不甘受辱就可以看得出来。若再逼迫得急了,再度上演当年的一幕,又当如何?
肃顺恶狠狠的一咬牙,“你回去告诉你家主母,若以为一索子吊死,就可以了事的话,本官亲自为她搭绳子只怕触怒君父,不但她一身性命难保,你曹氏一族,也休想就此安生”
第12节入宫(1)
第12节入宫(1)
以下数节的内容,或者不为很多读者喜欢,在这里先一步道歉。写这样的文字,不是为了增加文中的‘肉戏’——本来也无可增加——文字之禁,古已有之,于今为烈
笔者想说的是,清山变的主角身份特殊,一国天子,享尽天下第一富贵,拥有宇内无双的威权——这种权势的表现,很遗憾的是,因为作者能力的问题,怕是连十分之一都未能表现出来。只好靠一些情节的发展来推动了。
便如同以下几节所展示给大家的内容一样。
曹庆福回到自家主母居住的客馆,曹杨氏到太原来,一则是朝廷宣召,二来也是想巡视一番丰泽号在太原的产业,故而除了身边的丫鬟、婆子之外,另有族中执事、丰泽号的大查柜相陪,这个人也是姓曹,名叫章符,是曹家少东家未出五福的堂兄,为人最称正直,只不过当年堂弟命丧异乡,偌大的家业归于一介外姓女子,族中人以为不妥,更有那觊觎家产的,以曹章符为凭,意图以他的名号,行分家之事。
曹章符为人秉性刚直,自然不愿做‘猫脚爪’的勾当,更加不愿意贻人话柄,便借故远走,到江南去,做了江苏分店的主事人,一直到曹杨氏将族中的事情理顺服帖,方才回来,之后在族中担任执事,只管族中庶务,生意上的事情从不过问,越发得曹杨氏的敬重,曹庆福之事发作之后,曹杨氏三次派人去请,要曹章符担任丰泽号大查柜一职,后者却不开情面,只好勉强答应。
曹庆福到了客店,找到管家奶奶,道明来意,只说有事要见太太,相烦通报。 过了好一会,方见管家奶奶去而复回,向曹庆福回话:“太太说,本来不好接见外客,只为曹某人也是本族耆宿,不能不破例。不过有句话也要和曹大爷先说明白,除了生意上的事以外,不能说别的话。”
曹庆福心想,这倒新鲜,世上哪里有既愿见客,又限制客人说话的道理?莫非曹寡妇已知来意,特为先封住他的嘴?他不敢向管家奶奶探问原因,只听管家太太问道,“曹大爷可都记下了吗?”
“是,我都记下了。”
“请跟我来。”管家奶奶说,“太太在堂上等侯。”
进到曹杨氏包下来的跨院,引着他入到堂上,曹章符赫然在坐,两个人彼此都认识,客气了几句。正室当中,一道屏风矗立,屏风的后面有人声响动,曹庆福不是 第一次和曹寡妇相见,知道她的规矩,往日在族中的时候,也很少有人能够一睹真容,大多以一扇屏风作为遮挡,彼此隔帘相望,“见过太太。”
“大爷这一年来,分管太原府的买卖,很辛苦了。未亡人并族中老少,在在所见,都很感念大爷的功劳。”
“不敢。曹某忝为族中微末,为本家本族事物奔忙,不敢当太太所说,辛苦二字。”
“请坐吧,坐下说话。”曹杨氏不温不火的声音清晰传来,“双玉,给大爷上茶。”
茶水端来,曹杨氏细细问过太原府分号年来的买卖收益情况,虽然曹庆福出来的急,并未携带账簿明细之类的文书,但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日后主母若是不放心的话,自可以到店铺取来,认真分辨就是。
“唔,果然不愧是担过本族大查柜的曹大爷,着实令侄儿佩服,不瞒大叔说,侄儿接手生意以来这一年多的时日,整天为这些繁杂之事忙碌,一直到今天,仍自没有一个统筹的办法呢”曹符章笑眯眯的说道,“日后,侄儿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请大叔不吝赐教啊”
“符章太谦了。”曹庆福自然客气了几句,眼看曹杨氏始终不说话,只让曹符章打头阵,心中不免疑惑:难道自己的来意,真的给曹寡妇知道了吗?心念电转间,谨慎的撒着谎,“哦,瞧我这脑子,把一件大喜事都给忘记了。”
“哦?不知道是什么大喜事?”
“是这样的,符章你也知道,皇上这一次驾幸山西,驻跸太原府,用的是咱们曹家的别业。虽然朝廷另外有一番赔累之数,但皇上圣明,深知这等款项,难抵物值之万一。故而另有恩旨:着宣召本府主人,到行在陛见,料想必有一番思赏——太太请想,这还不是大喜事吗?”
此言一出,受惊的不是曹杨氏而是曹符章。“什么?”他睁大双眼问:“皇上宣召我们弟妹?”
“他三伯,”曹杨氏以族中的大排行叫他,声音很沉着,“不必这样你听曹大爷把话说完。”
见此光景,曹庆福心想,阻挠的力量来自他人,倒是意外。如今看样子,首先要把族中的亲属降服,或者曹寡妇面前反好说话呢?这样一想,决定先搬一顶大帽子压下去。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无论男女老少,都是皇上的子民,降旨宣召,有何不可?说来是一种罕见的荣遇,岂仅及身?便是族中,”他指一指曹符章,又指一指自己,“你、我,不管是族中的亲戚或者朋友,能有一点渊源的,皆当引以为荣。至于召见以后,皇上有恩典下来,族中固然声势更加不同,就你我又何尝不能沾一点光。所谓‘一人得道,鸡犬成仙’,正此之谓。”
这番话说得曹符章只是眨眼,话当然动听,但总觉得有一点不大对劲,只是说不出不对劲的地方在何处。
曹杨氏早已经为曹庆福的话气得娇靥变成一片铁青色,语句却依旧那样从容不迫,“大爷,”她说,“我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要请教。”
“是。请说。”
“第一,皇上宣召,是为了何事?”
“我想,不外乎垂询族中之事,及府上的情形。”
“嗯。第二,什么时候去见皇上?”
曹庆福心想,这话不能实说,可也不能不说。说了实话,人夜宣召女人,所为何事?不言可知。但如瞒着不说,曹寡妇与曹家一族心理上毫无准备,到时候必有麻烦。比较适当的说法是,透露一点风声,而又能冲淡入夜宣召这件事的不平常。
于是,他一面想,一面说:“皇上身在行在,军国大事,无日无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时间。而且,皇上一向自在惯了,起居跟一般人不大一样,在京里,半夜宣召大臣商量国家大事的情形也常有。”
后面一段话是曹庆福信口胡扯,不过倒也不是有意欺瞒,因为连他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要为召见大臣而宵旰勤劳,午夜还为国事操心。好在这两个人也不知道这些情形。所以不会去驳他。
这时曹符章开口了:“如果晚上去见,只怕有些不妥。”
年未三十的妇人,为年轻的皇帝宣召,已是很不妥的事,宣召而在夜里,其事更为不妥。这是不消说得的。可是,曹庆福眼珠一转,故意装糊涂,居然问一声:“怎么不妥?”
这话让人如何说起呢?曹符章期期艾艾地,只觉十分得口。曹杨氏却不理这一段,只神态认真的问:“这些话,大爷是从何而知的呢?”
“不瞒太太,我和皇上身前的近臣肃顺有故,这番话,都是肃大人提前告诉我的,只怕这一会儿,就有传旨的天使到客店门口来了。”
曹杨氏一惊,她知道,曹庆福的话即便有九分是假,也有一分是真,那就是皇帝于自己真是起了不良之心。若真是这样的话,让自己如何屈处?难道真的要做再醮之妇吗?若真是再醮,也还算好的,无名无份,以色侍君……真不如当初就一索子吊死,也好免了今日之辱
想到这里,只觉得万念俱灰,平生第一次觉得,掌管着曹家这万贯家财,却连一身荣辱都不能保全,还有什么意思?“大爷,肃大人有没有和你说,如果我不愿去见皇上呢?会有什么祸事?”
“这就很难说了。皇帝开一句金口,就是圣旨,不听皇帝的话,就是抗旨这个罪名,可大可小,大不一样。”曹庆福放出极其郑重的脸色说道:“此事关乎我曹氏一族祸福荣辱,请太太慎重考虑。语云:‘小不忍则乱大谋’,朝坏的地方去想,不测之祸,恐怕还要蔓延到三亲六眷。”略停一下,他又表明立场,“我身为曹氏族人,却不能为主母分忧节劳,想来实在是惭愧无地”
“你……”曹杨氏正待说话,门口远处一阵脚步声响起,是那个管家太太又折返进来了,“太太,太太,来了好多官人。”
曹符章第一个站了起来,“可知道是为什么事?”
“听说是来传旨的。”
曹符章大吃一惊,难道曹庆福的话是真的?这个念头还不曾闪过,门口一声唱喏,“有旨,着曹杨氏跪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