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第519节

“主子,曹杨氏国色天香,佳主儿一定是……嘿嘿生恐入了皇上的龙目,故而有此一番的行止。只是想赶在皇上之前,打发她出宫去呢”

皇帝琢磨了片刻,肃顺的话很是合乎情理,由不得人不信,同时心中于这个曹杨氏的容貌更多了几分好奇,“这个曹杨氏,真有如斯颜色?”

“这,请容奴才说一句大不敬的话,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奴才不曾见过什么大世面,因此以为杨氏国色无双;在皇上看来,或者也不过是胭脂俗粉,不值一提呢。”

他越是这样说话,越勾起皇帝的兴致,当下不再多说,挥退了肃顺,随即一摆手,“如意,你在前面引路,朕倒要见见,这曹杨氏是何许人也。”

如意心中叫苦,本意是要将皇上阻截在外的,如今倒好,反而成了引‘郎’入室了?又不敢抗旨,在前领着路,直接进到伴芝轩中。

听到皇后口中的称谓,曹杨氏等人不敢怠慢,随之起身跪倒下去,口中参差不齐的呼喝一片,“民妇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一步进到轩中,心中忽然泛起悔意,皇后在召见省内受过朝廷旌表的节妇贞女,自己虽是人主,贸然相见,总不是什么雅观的事体,传扬出去,人家还会以为自己性好渔色,到这里来寻美的呢但若是 转身离开,更加贻人话柄,不自然的笑了一下,摆一摆手,“朕倒来得莽撞了,都起来吧……”

满厅的女子依次起身,凭空多出来一个男子,还是大清国的皇帝陛下,不敢和他对视,低垂粉颈,任他打量。皇帝的眼神左右扫过,落在曹杨氏的脸上,不必他人引荐,他也能够分辨得出来,曹杨氏生得并不是那种令人一见之下,立刻就会觉得美艳无双的女子,却胜在非常有味道。一张鹅蛋脸型,最是皇上所喜欢的那种,肤色白里透红,衬着贵起的山根,发光如漆,亭亭玉立的身姿。雪白的手却生了一双灿然若霞的朱砂掌,越发显得娇艳迷人了。

皇帝心中一动:倒不枉肃顺一个劲的在自己面前说她的好话,果然生就一副风流媚态

皇后冷眼旁观,丈夫一对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人丛中的女子,心下叹息,“皇上,皇上?”

“哦,朕有点走神了。”皇帝自失的一笑,管自坐下,“你们……也都坐嘛。都坐下,坐下说话。”

众人重新归坐,皇后这才说道,“臣妾正在和人家说话,可可的,万岁爷就来了。您大约还不知道吧?这是本省这十年来,蒙受皇上旌表的贞洁女子,这一次臣妾把她们宣召到身前,一则是想为皇上分劳,二来,也是想和民间女子,说说话的。”

“哦,朕知道这件事,不提是你,朕刚才在前面,也召见了省内受朝廷旌表的孝廉。”皇帝似乎无意多呆,说了几句话,长身而起,回头看看皇后轩中的自鸣钟,“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都是远路而来的,中午……皇后留她们用膳吧。”

虽不过是留饭的一句话,但出自御口,便是赏赐,众女不敢怠慢,再一次起身跪倒,碰下头去,“民妇谢皇上赏赐。”

“罢了。”皇帝一摆手,举步出了伴芝轩,不一会儿的功夫,身影消失在了园子中。

回到自己的寝宫,皇帝眼前始终回旋着曹杨氏姣好的面容,和他宫中所有的嫔妃全然不同的是,曹杨氏另有一份女子的风情万种皇后、兰妃等人不必提,旗下人家,幼承庭训,规行矩步间,少了一点妇人的味道;云贵人、瑰贵人乐户出身,虽有情致,但风尘味道太过浓烈;佳贵妃还好,惜乎豆蔻年华,入宫伴君,行止间多了一份讨好,少了一点自主。细细数来,居然没有一个如曹杨氏这样,容貌娟秀,更能安于室的感觉的风范。

只不过,曹杨氏终究是为朝廷旌表过的良家女子,若是没有任何的因由,就将其选侍深宫,不要说曹杨氏不能答应,就是自己,怕也会觉得过不去吧?转念一想,何必顾忌那么多?朕是天子,大清朝之内,万民至尊,享用一介女子,又有什么了不起?

第11节由头

第11节由头

军机处叫大起,皇帝拿出了前数日召见张集馨等晋省官员时,由彼等奏陈的一件事,“……张集馨请旨,在山西至北京建设铁路,朕着军机处共议,可有结果了?”

“是,臣等议定之后,均以为晋省肇建铁路一事,宜乎缓从。”阎敬铭碰头答说,“自咸丰九年至咸丰十年五月间,已有山东、河南、直隶三省奏请铁路大工的条陈,蒙皇上俯准,山东河南两地,进而已经开始酌派有司,勘验地势,征调民夫,鸩工集材,只等一切齐备,即刻开工。而臣奉旨所管户部,已经为以上三省拨款余两千万两。若是此时再允准晋省建造铁路的话,臣恐,国家度支库藏,有不敷使用之虞。”

“你们听听,只要提到花钱的事,第一个和朕闹穷的,就是我大清的财神爷。”皇帝笑着拿阎敬铭打趣道,“阎敬铭,你是管着户部的大臣,自从入值军机处以来,兴利除弊,即有开源之效,又有截留之法,到咸丰九年,户部府库之中的存银,高达五千九百万两之多——可见朕没有选错人,你做得好差事”

“臣不敢。臣所有些微功劳,全靠皇上指点方略,臣不过略效绵薄之力,以达辅弼圣君之职尔。”

“日后,用钱的地方多,朕还是那句话,不该用的,自然要切实管理,不能让任何一个人为一己之私,贪享国用;而该花的呢,一个子儿也不必省。便如同这铁路之事吧,诚然,每每构建一处,耗费靡辸,动用民夫百姓,省内多受重累,但等到建成之后,铁路便利商民,不但能够使省内百业流通,更可以让本省与外省之间,沟通迅捷通畅——阎敬铭,局外人不明细情,你总是知道的,江宁铁路,通车三年以来,所收款项,足有三五百万两之多了吧?”

这件事咸丰十年的五月份,有两江总督曾国藩在任上奏陈到京,详细汇总了江宁铁路数年来的收益,君臣几个人都是知道的,故此阎敬铭老老实实的点点头,“是,皇上说的是。臣会同户部,详细点算之后以为,再有三到五年,当初建造江宁铁路所花用的款项,即可逐一收回了。”

“这就是了。你们不要以为,一条铁路,建成之后,用时十年的时间方能够收回投入,是缓不济急的一件事。江宁铁路所在省份,是天下第一膏腴之省,水、陆两称通达,百姓出行,多有选择。不必依靠铁路一法,故而收效缓慢,而山西、河南这等省份则不同。”登基十年,政事越加得心应手,君臣议政,错非是极少见的突发而来的大事,每每一言而决,皇帝已经很少有像今天这样,长篇大论的为政事与军机处重臣商讨了,“这几处地方,古来贫瘠,更且山脉起复纵横,百姓出行不便,故而铁路一旦通行,朕想,比之江宁、直隶省内的铁路,利用起来,要有效率的多得多。”

他笑了一下,“自然,你阎敬铭所担心的回本之事,朕想,亦当比之前例,要快速得多。”

阎敬铭丑脸一红,没有再说话。

“其实,山西建造铁路,不但是为日后百姓出行方便,更多的,还是为了国家所用。”皇帝又说道,“咸丰八年,朕命七弟带兵出京,到山西,与山西绿营兵士军前比武,神机营从北京到山西,足足走了十二天的时间你们想想,一旦国家有警,以这样的行军速度,等他们到达交战之区,又是人困马乏之身,只怕还不曾与敌接战,就已经是胜败分明了。”

“皇上这话,奴才钦服莫名,兵法云:兵贵神速,正是为此而立言。奴才想,日后铁路四通八达,我天朝兵士,不论抵达何处,皆可朝发夕至,可收奇兵之效。”肃顺在一边帮闲似的碰头说道,“奴才想,另有一节,更加有所裨益。往日行军,兵士奔劳,不等抵达,早已经累得失却勇武之气,而有了铁路,兵士再不必受风霜雨雪,奔载于途之苦,届时,以昂扬之气,临敌交战,亦有万夫不当之勇。”

皇帝听完肃顺的奏答,露齿一笑,又再问阎敬铭,“阎敬铭,你以为肃顺的话,可有所见?”

“臣以为,肃大人所言,皆是为国谋、为兵家谋的善言,臣也附议。”

“那,此事就这样定下来吧。不过不必只限于山西一省,”皇帝以快刀斩乱麻的态度说道,“现在国家承平,还不比担心什么,一旦西北有警,军务繁杂之际,只是这调兵旁省的差事,就足以让兵部的那些人把朕活活吵死。朕想,以北京为起点,连通太原、榆次、咸阳、西安、西宁,要将铁路网线,连成一片,以收利国便民之道。你们说呢?”

听皇帝所言,竟似乎是要把铁路修到甘肃省内?这比刚才君臣几个人议定的,又无端多出了千百里的距离,阎敬铭是管部的大臣,一心想到其中花费,难免惊惶,“皇上,铁路之效,早为天下臣民所见,皇上心求天下大治,臣等自当认真辅弼,以不负皇上捡拔之恩。只是,臣以为,若说山西本省,尚且须为筹款动工之事烦劳圣怀,若说连通甘肃……”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确实,要想把铁路修通至甘肃,这其中的花费,实在是过于庞大。故而朕想,不如以铁路为抵押,向在京的各国公使举债,借他人的鸡,孵自己的蛋”

皇帝这样语出粗俗,众人大觉新鲜,却又很感费解,怎么叫‘借他人的鸡,孵自己的蛋’?难道借人家的钱,就是这么容易的吗?还是借了之后,就不必还了?

御座上的天子似乎无意多做解释,含笑摆手,“不明白?没关系,等到日后,你们就懂了。”

打发众人出去,皇帝看看外面一片明媚的天色,又想起昨天见过的曹杨氏,一时间竟有点拢不住意马心猿的旎念了,“六福?传肃顺进来。”

很快的,肃顺跟在六福身后,进到寝宫,皇帝不等他跪下去,伸手一拦,“肃顺,咸丰八年的时候,你在山西办理吴衍等盗卖官粮的差事,可有定论了吗?”

肃顺一愣,这件事早已成明日黄花,怎么皇上又问起来了?“回万岁爷的话,此事已经办理妥当,吴衍、晏端书、和端等人蒙皇上降恩,赐帛狱中。其他案中有涉官员,亦各有惩治,消息传出,晋省百姓皆言……”

“朕不是问你这个,朕问的是,当初和吴衍等人联手,盗卖官粮的省内十六家商户之事,可办得妥当了吗?”

这就越问越奇了。当年之事,肃顺不在京中,他在省内有意掀起大案,一则是为除省内之弊,二则是为兴一己之利;丰泽号、大裕等十六家粮米商号,为他穷究会同吴衍等人,盗卖官粮一事,挤兑得焦头烂额,竟真有一家老小,在一起抱头痛哭的——听人说,肃顺这样做,是有意逼迫曹杨氏,据传是要携美北上,以色侍君后来曹杨氏被逼无奈,不惜悬梁自尽,以坚守名节——事情一时间闹得很大,肃顺才不敢再做追比。

连同丰泽号在内的众家商户知道此事不能就这样过去,肃顺为人心肠狠辣,日后一定还有后续手段,趁着这前事未准,后事未发之机,若不能早自为计,只恐祸至无日矣于是几家商户联系起来,派人到京中大肆活动。

山西人在京中权位最高的,莫过军机大臣阎敬铭,他本来是陕西人,后来因为家乡临近黄河,经常闹水患,不得已搬迁到了山西。各家商户派出来的人以桑梓之情动之,说服了阎敬铭,在军机见面的时候一番奏答,皇帝勉从所请,收回了要关闭这十六家粮米商铺的圣意,这件事也算告一段落了。

肃顺人虽然不在北京,但御前的一切,无不熟知,这件事不去问阎敬铭等军机大臣,怎么反过来问自己?他支吾了几声,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奴才想,咸丰八年之事,本是皇上圣心垂怜,不忍这十几家商户中所有店家、雇员数万人受凌乱之苦。但奴才始终以为,若说以法不责众之理为由,轻易恕过的话,难收律法雷霆之效。若是日后再有这等情事,又当如何?难道还要以牵连其的百姓众多,逐一放过吗?”

“嗯,你这番话说得也未尝没有道理,只不过,时过境迁,已经过去这么久的事情了,难道还要把他翻出来吗?”皇帝一边沉吟,一边说道,“若是都照此办理的话,只怕人人自危呢?”

肃顺明白皇帝的意思,律法不咎既往,已经过去的事,翻出来重新追论,不但对身受者有失公平,而且开一恶例,以后当政者如果想入人于罪,随时可以翻案,岂不搞得人人自危?但他摸的清楚皇上的意思,不过是借此机会,一亲芳泽罢了

有了这样的判断,下面的话就容易出口了,“皇上圣明。”他说,“依奴才愚见,此事不可不问,也不可细问。不如寻那一两家领先其中的,略施薄惩,以儆效尤。即彰显国法森严,亦可不必迁延太广,令小民惶悚无地,可称两全。”他碰了个头,又说,“奴才愚见,请皇上谏纳。”

“这十六家商户之中,以哪一家的店面最称豪富啊?”

“自然非丰泽号莫属。据奴才所知,陈士枚、吴衍等前后两任巡抚,盗卖的官粮,总有六成之数,落到丰泽号的库中。其余十五家,分得剩余四成。”

“真是大财主啊,吃得这么多,也不怕撑死吗?”皇帝喃喃自语的嘀咕了几句,“就这样吧。抓丰泽号这个典型,以儆天下效尤。”

“喳。”肃顺心领神会的答应一声,看皇帝没有旁的要说,管自碰头而出。

回到自己居住的管驿,肃顺心中思忖,这件事说公事算公事,说私事也自无妨,而且皇上的意旨很明白,就是要以此为借口,选招曹杨氏入宫,故而,还是不要扬厉过甚的为好。肃顺打定主意,吩咐一声,“请翰仙先生。哦,拿我的片子,请曹庆福曹老兄到管驿来。”

黄锡是在皇帝巡视绿营之后,于肃顺不满,给他急忙以一封书信,从北京请到太原府的,刚到不及两天,就遇到了这样一份差事,听居停大人说过一遍,黄锡楞了一下,“此事,大人可要从长计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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