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算是您说错了。只是,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您一无所知,偏又是极大的麻烦——您怎么就这样答应下来了呢?”紫云把皇帝派人彻查桂良在任上贪墨,多行不法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说道,“您想想,这样的事情,怎么能贸贸然就答应呢?即便暂时推辞开来,等到和姐妹们商议一下,也是好得嘛现在倒好,连一个退身的余地都没有啦。”
皇后也呆住了,“那……那,我怎么办啊?”
皇帝听到这里,已经全然了解了事情的经过,摆手让云贵人起来,转头瞪了皇后一眼,“你啊?都是孩儿的额娘了,怎么做事这么毛躁呢?你就不想想,桂良若是无罪的话,朕会让人出京查他吗?难道你以为朕是那等昏庸之主,如明思宗一般,不杀大臣就不过瘾吗?”
话未说完,皇后吓得跪倒,“都是臣妾的不是,皇上,您……责怪臣妾吧”
云贵人也随着皇后跪了下来,“皇上,皇后娘娘只是一时心软,终究不曾有什么非是言行,请皇上看在皇后娘娘多年服侍皇上的份上,恕过这一次吧”
“朕和你夫妻一场,又怎么会不知道你秉性忠厚,最见不得人落泪?导致今日为人玩弄于鼓掌之上?”皇帝狠狠地哼了一声,“老六有什么话不能和朕说?偏要让自己的妻子借请安之名,意图开后宫干政之实?还有老七,正经事不好好做,就知道纵容府中妻室,做出这等大不敬的事体?”
他心中恨恨不绝的骂着,走到御案前,提笔草拟了一道上谕,“恭亲王福晋瓜尔佳氏、醇贝勒福晋叶赫那拉氏,以妇人之身,干预国政,分属不敬,本当严加挞伐,念在宗室一脉,恩出格外,着免去恭亲王亲王双俸,褫夺黄马褂;免去奕譞贝勒品秩,将为醇贝子。钦此。”写完向下一递,“六福?交内阁明发”
第125节背后训妻
第125节背后训妻
奕、奕譞兄弟从恭亲王翔凤胡同的王府中回到各自的家中,口中随意问道,“福晋可在府中吗?”
“这,回爷的话,今天早上,福晋和醇贝勒福晋一起进宫去了,说是给皇后娘娘和皇上请安……”
“哦”奕仍自没有放在心上,又问道,“可已经回府了吗?”
“是,福晋已经回府了。”管家答说,“王爷,福晋交待下来,王爷回来之后,请王爷到内堂说话。”
“知道了。”奕阴沉着脸,举步想内堂走去。阎敬铭在江宁查案之事,哄传天下,旁的人不知道,奕知之甚详,自己这个岳丈,全仗着自己多年来屡有建树,方始好官自为,屹然不倒。江宁大工之中,两江官场上下,贪墨成风——便是自己府中,也多有来自岳丈派人送来的孝敬。朝廷不去追问也就罢了,一旦祥究起来,用不到多久,就能查个河清见鱼,到时候,应该如何想办法在皇上面前求恳一番呢?
这时候他有点明晰皇帝为什么在去年自己非行之事爆发之后,会是那样一种态度了:大约从当日开始,或者更早一点,皇上就有了查办桂良的圣意。即便没有私藏奏折的缘故,也一定会找其他的由头,将自己贬出军机处毕竟,自己担着军机首辅的重责,君臣相见的时候,语出求恳,皇上也会觉得很过不去吧?想通此节,奕只有慨叹时运无常,皇上的心中大约一直在寻找机会吧?可巧的是,自己居然就主动送上门去了?
心中苦笑着,脚步进到房中,明亮的光线中,瓜尔佳氏喉咙中轻轻的哼唱着曲牌,神情娇娆的回眸一笑,“王爷,您回来了?”
“总算不负所托。”奕笑着在一边坐下,拿起了眉笔,“太太,老七答应了,日后面君的时候,代你求恳一二,岳丈他老人家也是的……”
瓜尔佳氏打断了丈夫的话,微笑着说道,“七叔肯帮忙,自然是再好也没有。不过,妾身想,即便七叔肯于进言,总也未必能够挽回圣心,所以啊,我今天和弟妹做了一件大事,请比七叔更厉害的人出马,想来,阿玛的官司很快就能了了。”
奕一愣,“你说什么?”
瓜尔佳氏像献宝一般的昂起了下巴,笑眯眯的说道,“今儿个,我和七弟妹进宫给皇后请安来着,把事情和皇后一说,王爷猜怎么样?皇后娘娘不等我说完,就迭声答应了下来,说日后会找皇上求情,饶过阿玛这一遭。”
奕目瞪口呆,只觉胸口砰砰乱跳,“你……你进宫向皇后娘娘求恳了?”
“是啊?怎么了?”
“你好糊涂”奕双眼通红,厉声斥道,“这样的事情如何能够做得?国政大事,又岂是能够为你等妇人过问的?皇上派人江宁查案,这是国之大事,若是为你这一个妇人所阻,日后给外间的人知道了,让皇上如何做人?你……怎么就事先不和我商议一下呢?”
瓜尔佳氏呆了片刻,口中辩称,“是皇后娘娘答应下来的,和妾身有什么相关?”
“皇后娘娘秉性忠厚,你这样构陷于人,简直没有廉耻”奕也真是气得糊涂了,口不择言的痛骂,“若是连带着皇后娘娘也为你受皇上斥责,你如何过意得去?”
夫妻两个正在房中争吵,门口有人呼喝的声音响起,“王爷,福晋,有旨意”
两个人顾不得多说,冲出内堂,到正厅之中,备下香案,跪倒请了圣安,只听来传旨的内侍高声宣读了旨意,“恭亲王福晋瓜尔佳氏,以妇人之身,干预国政,分属不敬,本当严加挞伐,念在宗室一脉,恩出格外,着免去恭亲王亲王双俸,褫夺黄马褂;并着恭亲王奕将福晋瓜尔佳氏严加管束,不准无故离府,再有此等蔑视礼教之为,朕断不能轻饶。钦此”
“臣领旨,谢恩”听完旨意,奕惊怒交加,回头看看妻子,早已经的面无人色,连碰头谢恩的话都 说不来了。
打发天使离开,奕让太太把今天的经过说了一遍,顿足叹息,“你啊,我不是答应你了吗?岳丈的事情,如今尚无定论,我也会托人在皇上面前求恳,只盼能够留他老人家一份情面,即便是将多年宦囊所得,逐一捐出,也在所不惜的吗?你怎么又……,你看看,现在闹成这样,你就高兴了?”
“妾身不也是想腾一腾王爷的空闲吗?要真的有皇后出言,岂不是也强过七叔……?”
“现在还强什么?你看看现在这样子?给府里的旨意如此,给老七府里的旨意,不知道又是怎么样的呢”奕忽的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到老七府上去一次,连累的旁人家为我受皇上处置,心里如何安乐得下去?”
看丈夫一溜烟的出府而去,瓜尔佳氏愧悔交加,呜呜咽咽的又大哭了起来。
一天之内,一位亲王、一位贝勒被朝廷下旨痛加贬斥,消息很快传扬出去,内情也为众人所知,交相嗟叹的同时,也有了一个共识:皇帝不惜贬了两个血亲兄弟,也要将江宁大案办下去的决心——在皇帝来说,这几乎算得上的意外所得,他在初始下旨的时候,心中所想的,却还没有这样长远呢
除了奕和奕譞两个,对于皇后的处置,令皇帝大感为难,若是此等后宫轻易进言干政的歪风不能刹住的话,日后后患无穷但只是为此就要废后,未免也太过小题大做了一点,但一番态度,总还是要做一做的,“皇后以妇人之身,干预朝政,尔等都知道了吧?”
皇帝召见军机处的时候,说起了这件事,令文祥几个心中一片惊慌,纵然皇后在此事上确实有过错,但终究没有酿成恶果,多年来帝后情重,是天下共知的,难不成皇上丝毫不念夫妻之情,要出以绝决吗?
想到这里,他第一个碰头答说,“是,奴才等略有所闻。……”
还不等他再说下去,皇帝就抢着打断了他的话,“既然知道,那便是最好。孙瑞珍?你是分管礼部的大臣,下去之后,即刻拟旨:皇后母仪天下,当为妇人之首,前数日竟有背德言行,以乾坤敌体之资,干预朝政,朕虽有心怜惜,为列祖列宗江山社稷计,也不得不……”
“皇上”军机处众人大惊失色,也不顾朝仪,出言阻止,“皇上,皇后娘娘恩泽百姓,不可为细故小节轻易废黜啊皇上”
“混账这样的事情也算小节吗?”皇帝震怒起来,厉声问道,“今日为国政大事,胡乱进言算不得大事,日后多方插手,干预政局,在尔等看来,也要算作细故了?”
这样的话自然不值一哂,但皇上正在气头上,任谁也不敢驳斥,更加不敢奉召,军机处难得同气,碰头不止,“皇上,皇后纵有过错,错不置废黜,皇后册立多年,掌理后宫,井井有条,这都是天下臣民所共见之事;且为天家诞下嫡子,更无秽行,请皇上三思”
“这是朕的家事,命尔等拟旨……”
“天子无家事”曾国藩咚咚碰头,口中大声说道,“皇后废立,关系国本,旨意传下,天下民心动摇,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帝也觉得差不多了,做出一副无奈的态势,叹了口气,“你们的话,朕也知道,只不过,皇后贸言进陈,此事已经传遍四方,朕又是难过,又是愤慨,总要给天下人一个答复才是的。”
“是,皇上一本大公之心,臣等感佩无地。”孙瑞珍大约猜到皇帝心中所想,抬头答说,“此等事从无先例,请恕臣等未能替君父分忧节劳。但臣以为,皇后乃天下之母,国人心中所共钦尊,便是偶然有过,也断然不能处置——此事如何料理,还请皇上圣躬独断。”
“昏话朕说要处置她,你们不让,现在让你们想办法出来,你们又说让朕一人决断了?”皇帝半真半假的训斥了几句,同样的很觉得苦恼,这一次的事情怎么说也是钮钴禄氏的错处。但他为之恼怒的,是皇后为人忠厚,虽是如同孙瑞珍所说的那样,国人共钦,但只怕日后再有这样的事体出现,甚至愈演愈烈,就不好收拾了。与其等到那时候,不如就趁这一次,将朝中这种借夫人裙底春风,意图带出一阵福音的歪风彻底的杀一杀
想到这里,他用手指轻敲着御案,口中说道,“恭亲王福晋瓜尔佳氏,生长贵戚之家,朝中政事,焉有不通之理?竟然假借请安之名,托请皇后行干扰国事之实,军机处拟旨,褫夺瓜尔佳氏……”
他停顿了一下,口中悠悠叹息一声,桂良的尊位眼见已经不保,若是再对其女行以重罚,大失了自己多年来仁厚之名,苦恼的摆摆手,“算了,着奕和奕譞两个人,将自己的福晋认真管束一番,别没事总进宫来,既给自己惹祸,也给丈夫惹祸”
“喳。”
“还有,给奕譞下旨,让他和佐齐带领神机营卫士出京去上一年的时候,山西总兵长寿和以总兵衔帮办练兵张运兰不是奏请过,要在山西省内,行以与他省所练绿营兵士同场比武之法吗?先派神机营出京,和山西所演练的绿营兵士比试一番,省得在京中,朕看着他就生气”
文祥几个心中好笑,皇上也真是有点气糊涂了,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几个人忍着笑意,碰头跪安而出。
皇后所居的宫中,众家姐妹围聚一堂,却只能陪着她一同垂泪,居然想不到任何解劝的词句。
皇后秉性宽厚和平,颇得皇帝的敬重,更得妃嫔、太监和宫女的爱戴。因此,就是在皇上面前最最得宠的佳贵妃,也不得不忌惮她几分。
这一次听到出了这样的大事,姐妹们都到了皇后宫中问切,佳贵妃有心不来,转念一想,皇上终究于皇后是很爱重的,若是给他知道,旁人都到了,只有自己未到,一定会对自己不满为了这样的缘故,佳贵妃比旁的人晚了片刻,进到皇后房中,眼见皇后哭得梨花带雨,娇俏的脸蛋一片惨白,只有一双眸子,肿的像桃儿也似
兰妃和云贵人正在低声哄劝,也没有半点效果,皇后兀自啼哭不止,弄得这宫中都知道的言辞便给的姐妹六宫也有点爱莫能助了,“给姐姐请安。”佳贵妃蹲身行礼,口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