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口中的‘姐姐’是指他的原配萨克达氏,她福气浅,嫁给当时还是四皇子的奕詝时间不久,就一命呜呼了。当时在府里,钮钴禄氏她们几个都是彼此以姐妹相称的。听皇帝这样说话,祯妃委屈的跪了下来:“皇上息怒,总是奴才做事不周,惹皇上生气,今后奴才再也不敢了。”
“你也无非是担心朕的身体,这一层意思,朕很明白。”皇帝对祯妃真的是敬爱有加,亲自把她扶了起来,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问,“朕听人说,是兰妃从旁挑唆,你才把尤佳氏找来的?”
“啊,不。皇上,这不关兰妹妹的事,都是奴才自己的主意。”
“你这个人啊,怕是想不到这样的枝节的。”皇帝不依不饶的继续问,“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祯妃心中慌乱,只怕皇帝迁怒于兰妃,支支吾吾的把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道:“皇上,兰妹妹也是爱护您的本心,就不要和她生气了吧?”
皇帝心中冷笑,叶赫那拉氏不愧是在历史中可以掌控朝局几达半世纪之久的女人,胸中果然有丘壑不论是这件事的起承转合,还是看祯妃对她如此回护,就可见一斑。“朕不会和她生气的,你放心吧。”
“皇上?”
皇帝心下慨叹,这件事实在不能说是兰妃的错处,只是这样的话难道就不能直接和自己说?把宫中姐妹如此玩弄于股掌之上,又如何能够忍耐?此时的场合不容他当场将叶赫那拉氏找来诘问,只好暂时放过:“你放心吧,朕不但不会生她的气,正好相反,今天晚上还要要她侍寝呢。”
祯妃真有点搞不明白了,瞪着黑白分明的剪水瞳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微笑而立的皇帝,说不出话来。
叶赫那拉氏自家知道自家事,听皇帝当着众人的面说了这样的话,当天下午又有旨意,着她今天晚上在寝宫伺候,知道所为何事,梳洗沐浴之后,到了皇帝的寝宫。
皇帝正在批折子,他年少风流,是众多朝臣都知道的,身为臣下,不能就此事谤议君父,只是肃顺这样献美以邀宠,却大大的为人诟病,尤其是在皇上龙体刚才康健的时候,就进以汉家女子,实在是不像话有个叫齐园岭的御史,不耻肃顺为人,上了个折子弹劾他。内中说他:‘不顾皇上龙体安危,身为銮仪卫冠军使,不知于皇上效白龙鱼服之时尽臣下之责以劝阻,反讲皇上引致臣府,以汉家女子相进,上邀帝宠,实乃前明钱宁、刘瑾、谷大用等奸佞不可比也。皇上圣明烛照,圣心必早有所料,臣区区之愚,伏乞圣鉴。’
肃顺知道齐园岭上了一道弹章,却很不当回事,只要皇帝喜欢,其他的人说什么,在他而言都当做放屁
就是皇帝自己,也觉得这份折子上的没有什么意义,把肃顺比作前明有名的奸佞如钱宁、刘瑾之流,那倒把自己比作什么了?只知道胡闹,于国家正事全无决断的正德皇帝了吗?这些言官,真是讨厌肃顺忠君爱父,又何能容得你们这些人来指手画脚?
拿起笔,想在折子的留白处批几句话,只是这样的笔墨官司不是很好打的,既要保全肃顺,又要让臣下明白,自己不是那种只知道胡闹的正德皇帝,便要大费脑筋,想了想,写下一句:“狗马鹰犬,何损万几?”
再仔细的看看,觉得有这样一句话作为起始,下面的文章就比较容易发挥了:“况,朕上月间圣体有恙,本是日夜之间宵旰勤劳,国事忧心所致,又与肃顺有何相干?”正写到这里,兰妃进到寝宫,俯身跪倒:“皇上吉祥,奴才叶赫那拉氏,恭请圣安。”
皇帝放下笔,“你来了?”他也随势站了起来,“来,到这边来。朕有几句话和你说。”
兰妃没有敢起身,仍是跪在冰凉明亮的地上,“奴才有罪,请皇上责罚。”
皇帝站在花里云团龙贯口八吉祥龙边姜芽海水如意的暖炉前,伸手过去烤着,“你啊?”他叹了口气,“你先起来,朕有话和你说。”
“是。”叶赫那拉氏这才敢爬起身来,神情中还是满带着畏缩之意的站到他的身前。
“不论是治国,还是治家,都要多多的以大道行之,而不要使用那些鸡零狗道的权谋之术。你懂吗?”暖阁中明亮的烛光下看她一脸茫然,皇帝无奈的苦笑起来,“便如同是你吧,有什么话不能直接对朕说,偏要和秀儿使这样的鬼心眼儿?自从你入宫以来,她对你百般回护,当年她还几次劝朕,要多多的到你们姐妹几个的房中去,你想想,这一次的事情过去之后,给她知道了你全然是在利用她,她会怎么想?你又如何见她?”
叶赫那拉氏感惭交汇,扑簌簌的落下泪来,“奴才知道错了,奴才今后再也不敢了。”
皇帝本来真是有心重重的发作她一番,最起码将她降回到刚入宫时的‘常在’。只是,为了自己也有错处的一件事就这样在宫内掀起波澜,实非本心所愿,“今后,叶赫那拉氏,若是再让朕知道你在背后做这等事,说这等话,朕断断不能容你。”
“是。奴才几下了,今后再也不敢了。”
看她又是冻,又是怕得像避猫鼠一般,连头上的珠钗都摇动起来,皇帝伸出手去,以为奥援,“来,起来吧。”
叶赫那拉氏给他拉了一下,这才站了起来,“奴才谢皇上赐援。”
“其实啊,朕知道,你这一次的做作,担心朕的身体占了一大半,心中嫉妒尤佳氏,倒也占了小半,是不是?”怒意一过,皇帝yin心又起,笑眯眯的调笑着。
兰妃一下子红了脸,是那种心事给人发现的羞窘,“皇上国事操劳,奴才不敢……”她说;“奴才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的。”
皇帝扑哧一笑,“这算什么非分之想?人伦乃是大道,便是圣人也不能免俗。”说着话,拉着她的手做到炕边上,吩咐一声,又司床司帐的宫婢进来,铺好软榻。又躬身退了出去。
夫妻两个携手登床,兰妃很少有给皇上翻牌子的时候,这一次自然是放出万千柔情,将身上的男人伺候得大呼过瘾,一夜颠鸾倒凤,在皇帝是yu仙yu死,在她也是一解多日来的相思之苦。
第70节出京办差(1)
第70节出京办差(1)
恭亲王陛辞之前,皇帝再一次把他招到了御前,不过这一次却是在书房中,行礼之后,皇帝让他站了起来:“老六啊,这一次找你过来,是有件事要和你商谈。”
“是。”
“铁路是可以极大的增进各地往来的利器,便是现在不建,早晚也要建,与其这样,不如抓紧时间,把它建造起来。”皇帝无意识的用手指在桌上画着圈圈,他说:“朕这几天总是睡不安稳,心里在想,将来铁路建成了,百姓能够从中受益,其他各省纷纷上折子,请求在本省也同样的修建铁路,难道还要靠列夷的帮助吗?我天朝地大物博,难道就不能有自己施工,自己建设,甚至连同铁轨,火车,机车全部自己铸造的铁路吗?”
奕一时间没有弄明白皇上的意思,“皇上的意思是说,我天朝自己建造铁路?”
“就是这样。”皇帝点点头,“上一次,朕得到总署衙门的奏报,说从英夷购买的火炮已经逐批运抵。当时朕明发天下的谕旨中就说过,做人家的学生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难堪的是,连人家的学生都做不好。你还记得吗?”
“是,臣弟记得的。”奕答说,“皇上的这番圣意通达天下,各地督抚、府道、百姓咸使闻之,都称皇上所言大是,先做学生,再做老师,真正是鞭辟入里。”
皇帝没有理弟弟溜须的话,“所以啊,朕就在想,”他自顾自的说着,“你说,若是能够通过这一次兴建铁路,把洋人教习请来,除了教会我们铁路的技术之外,更把铸造跌路,甚至是钢铁冶炼技术也一体带到天朝,教会我天朝工匠,日后,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不需要洋人的帮助,自己动手了呢?”
“皇上之言大是圣人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如果我天朝工匠能够掌握铁路修建之术,日后,自当有……”他琢磨的一下,却不知道接下去应该如何陈奏了。
皇帝大声说,“老六,我天朝崇尚礼仪教化之道,奉行的也是圣人立德之言。夷人的那些奇技yin巧,本非像我大清这般物产丰富,亿兆黎庶子民的天朝上国,却要靠那些幅员百不及一的蛮夷之国供给钢铁、技术、将来呢?永远靠人家吗?总是要有自己的东西,才能够不受人制,不受人限。”他说,“所以啊,朕想,这一次除了铁路等物要全靠列夷从本国用船只携带而来之外,在和列夷商讨的时候,不妨加上一条,除了该承铁路,也要兴建我天朝第一座钢铁厂。”
奕不自觉的为皇上气势所夺,心下即便有一些反对的话,也要认真的考虑一下,是不是宜于在此时宣之于口?支吾着答应一声,“是,臣弟明白了。这一次回到京中,臣弟和总署衙门召集各国公皇上的这番圣意与使,将之宣讲晓谕清楚,我天朝奋发图强,想来列夷也一定会乐见其成的。”
“现在已经是九月中了,天朝和列夷交往,总要等到该国公使上奏本国朝廷之后,方能有所决断,往来之间费时费力,所以朕想,电报之物,也要操办起来。将来建成之后,万里音信,瞬息可通,有事呼应灵便,无事可便商贾。更加是可以为天朝朝野谋利的大好之事。”
“是,皇上明鉴万里,所言不虚。臣弟在总署衙门曾经听英使文翰说过,电报一物可使万里相隔之地,如同自家亭户一般的便捷之极想来等将来建成之后,定然可以使天下大事,尽在掌握了。”
皇帝点点头,深以为然的说,“铁路和电报的兴建,特别是钢铁工厂的兴建,处处都是要花大价钱的,这几年积攒下来的银子,”他苦笑了一下,“怕又要折腾得河干海净了。”
奕心中酸楚,他虽然没有担着内务府的差事,却也大约的知道,皇帝克己甚严,从穿戴,到吃用,都很是俭朴,上一年,任江宁织造的文端办了一批宫中专用的绸缎衣料,送进宫来。
织造和学政一样,都是差事,而不是官职,和盐差一样,也是朝野皆知,天下有数的大肥差之一。照例是一年一放,文端一连放了四年,不过却从来无人说话,这其中有个缘故——他是咸丰皇帝的亲舅舅
上一年他进贡了一批上用的绸缎,一改多年来所进的上用衣料,花样古板,亘数十百年不改的旧式,独出心裁,绣成新样。其中有一种团花,青松白鹤梅花鹿,颜色搭配得非常好,尤其是鹤顶一点丹红,格外显得鲜艳而富丽,同时锡以嘉名,用鹿鹤的谐音,称为‘六合同春’。这一款衣料,进奉到宫中,很是为皇上喜欢。
这样的衣料,皇帝用了几天,就觉得有些后悔。自来目迷五色,若是长此以往下去,心中存了定见,岂不是要成为那种越来越寻求华美不实之物的昏人了吗?
只是不好对自己的舅舅多说什么,便在给文端的折子中批了一段话,‘……今有江宁织造进奉衣料,大获朕意。然静夜长思,当今天下虽久已承平,四海之内稍无兵燹,然用度之浩繁所在,尽皆小民脂膏,朕心不忍。着令该员,今后宫中一切用度,皆行缓征,待到另有旨意,再行办理。’
文端接到奏折,吓了一跳,以为皇帝对自己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派人到京中打探,知道皇帝有意节俭,这才放下心来。
今天听皇帝说起国家用度不足,奕年轻人脑子一热,突然冒出一句话来:“皇上克己为公,天下人无不感念帝德。臣弟身为先皇血胤,为祖宗江山出力献策之外,更该效法圣明。臣弟想,捐出一年的亲王俸享,为天下人做一番表率。”
皇帝大大的楞了一下,他真的没有想到,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有心当场答应下来,又觉得不妥。奕这番做作,不提他本心如何,只是给外面的人看见了,自然群起仿效,届时不但是京中大员,就是各地督抚也一定会努力报效——他们的银子捐给朝廷,最后还一定会从小民身上盘剥回来——这几乎是铁定的事实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不过说话之中却换了个口气,“老六啊,你能够有这份心,我这做哥哥的就很满意了。不过俸享银子嘛,还是不要捐了。”他笑了一下,满面都是嘉慰之色,“朕知道,你府中人丁众多,花钱的地方也多。就算了吧?”
奕还想再说,皇帝已经扯开了话题,“这几项大事办下来,银子确实是要花不少,不过,这件事朕等几天再把户部的人叫来,总能够想出办法来的,你就专心办好和列夷交涉之事,就是你对朕最大的孝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