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姑道:“柳霞接旨。”
金龙大王道:“容尚仪,你们跟着她,凡事多劝诫,不要让她胡来。”
“含章!”
含章殿下上前道:“龙君。”
金龙大王道:“她既然要担当重任,你便带她去见识见识,只管驱使,不必有顾虑。”
含章看向霞姑。
霞姑道:“我会听命。”
含章便点了点头,道:“含章领命。”
金龙大王再次看向霞姑,眼中却是委以重任的期盼,道:“霞儿,不要让我失望。”
霞姑躬了躬身,以示领命。
容尚仪叹了一口气,眉眼间多了几分肃杀之气,道:“公主,你可不能再胡来了。”
霞姑倒是答应得爽快,道:“我既然答应了父亲,就不会让他失望。”
她心中有些许忐忑,又有被委以重任的要大干一场的热血,还有几分没有被含章甩脱的得意,问道:“小舅舅,我们要怎么做?”
含章看向宫梦弼,宫梦弼正在打量这位龙女,对上他的目光,便微微一笑,道:“我来同你们说一说吧。”
霞姑惊讶道:“明甫师叔?”
含章道:“这是我们的主帅。”
霞姑将目光落在宫梦弼身上,又落在含章身上,最后看了看自己,接受了自己听从指挥的命运。
宫梦弼踏在水面上,水气自他脚下升起,化作雾气,将整队人马都包裹在其中。
如今已经不是两个人的事了,多了霞姑和几位女官,那就更要小心隐藏了。
雾气一起,便将众人的身形遮蔽,霞姑看着这雾气,似乎已然将天地隔绝在外,不由得赞了一声,道:“好神通。”
借水气藏形的本事是她的拿手好戏,云衣霞裳便是此类宝物,因此她分外熟稔,可这明明是狐,却为何精擅这一手毫无破绽的水法呢?
雾气之中,宫梦弼的红衣似乎也染上了一层青色,只听他的声音幽幽响起,道:“这话,要从太湖龙神的儿子说起了。”
他挑着能说的说了,以都衡开场,以太湖龙神勾结妖魔结尾。
含章不知道其中细节,霞姑更是才知道此事,此刻听来,便神色各异,百感交集。
宫梦弼道:“剩下的事情,就需要你们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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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3章 神气淤塞
听闻了都衡的故事,霞姑若没有触动是假的,但要说有多么深的感悟,却也只是如同雾里看花。
她只是觉得,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变成都衡那样。
愚蠢、自大,格局太小,眼界太低。
宫梦弼大概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说实话,如今要在他面前隐瞒情绪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对狐狸来说,察言观色是一种本能。
所以到了太湖,站在茫茫波涛上的时候,宫梦弼便道:“太湖的风水已经乱了,封锁太湖,其气自闭,郁结如肿块一般,生气渐渐遗失了。”
站在他左右的都是真龙,且都是出身大泽的真龙,见识过世间风气最好的水脉,再来看太湖,便怎么看都觉得心中发堵。
这不是错觉,真龙感气,这种地方,已经不适合真龙居住了。
霞姑心中发怒,道:“我曾听说太湖宝地鱼水养人,也是福地洞天所在之处,怎么就被糟践成这样?”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水神的道就在水中,太湖自锁,从上游还看不出什么,但从下游去看,水还在流,但神与气已经淤塞了。
这种地方不仅仅不适合真龙居住,连与水相关的神明也要受到巨大的影响,最显而易见的,就是灵机越来越少,灵性越来越低,神性自然消解。
短时间还察觉不出来什么,时间一长,就会发觉修行越来越艰难,灵神越来越迟钝。
含章幽幽道:“身为太湖龙神,能做出这种事,可见也是利欲熏心,其神不明了。”
霞姑主动请缨道:“让我去传父王旨意,要这太湖龙神自缚其身,往长江龙宫请罪!”
宫梦弼没忍住挑了挑眉,然后看向含章。
含章无奈,道:“外甥女,若你是犯了事的反贼,上官来捉拿你,你会束手就擒吗?”
霞姑理所当然道:“我不会。但我传的是长江龙君的旨意,他岂敢不听?我父亲管辖长江境内诸神,我也碰到过一些恶神恶妖,但凡知道是我父亲的名号,就没有敢违背命令的。”
含章道:“这可不一样。犯了事和犯了死罪是两回事,你见识过的那些人与太湖龙神也是两回事。”
霞姑被他说服了,道:“那你说怎么办?”
含章看向宫梦弼,问道:“怎么办,大元帅?”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不着急处置他。你们先去吴郡走一走,不过只是走一走,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许出手。走遍了吴郡,就到姑苏等我。”
他语中有分别的意思,霞姑便先不解道:“你不跟我们一起?”
宫梦弼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办,等你们回到姑苏,我的事情也差不多办完了。”
含章便忧心忡忡起来,看着宫梦弼道:“一定小心。”
宫梦弼躬了躬身,道:“姑苏再会。”
话音未落,人已经坍塌成一团雾气,很快就融入了遮掩身形的雾帐,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霞姑吓了一跳,道:“他怎么走的?”
含章也没有看明白,猜测道:“许是水遁走了。”
确实是借水遁走的,虽然是一缕雾气,但也足以为凭依。
宫梦弼走了,含章纵然担忧,但也使不上力,只好带着霞姑往太湖下游走一走。
霞姑起初不情不愿,嘟囔着:“为什么放着正事不做到处乱跑?”
但很快她就开始憎恨宫梦弼为什么不许他们出手了。
自太湖封锁,吴郡千百支流尽数失去了太湖灵机的支撑,其中弱小的河神水妖也失去了水府的支持。
太湖龙神与五通神交易,将水域分割给了上方山,而后这些水域便迅速被水部猖神占领,但有不从的,便就地斩杀,其余人等,要么收编进了水部,要么上了枷锁当做奴隶。
一应水神庙宇尽数摧毁,改成五通庙。
水域周围,但有取水,必有供奉。若无祭祀,便兴灾以害。
幽深的水底藏着不知道几多尸骨,当中有人的,有妖的,也有神的。
若非金庭大仙随手坑死了水部猖神,为了维持水部编制,急急召走了各个水域的妖魔,只怕如今为害的更甚。
霞姑哪里见识过这种景象,莫说长江龙君,就是九霄天王也起不到作用。
“岂有此理!”
霞姑在一处河滩边大发雷霆,因那河滩上尸骨累累,曝于荒野。河下水府,就有一条大蛇盘踞,消化着腹中的血肉。
含章笼着袖子,看着她想要出手,却又因为答应长江龙君不得擅自行事的挣扎。
他已经明白了宫梦弼为什么要他们自己来看看,若不来看看,怎么知道太湖神道糜烂到了什么程度,又怎么知道神而不灵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走吧。”
含章率先离开,几个女官跟在霞姑身边,轻声安慰着,拥簇着她跟了上去。
“明甫啊明甫,莫非你此行就是为了这个吗?”
解决了太湖龙神并不能解决真正的问题,要处理吴郡的大害,根本绕不开五通神。
“此刻你在做什么呢?”含章担忧的叹了一口气。
被他记挂着的宫梦弼此刻正在花街访友。
和玉楼的晚秋大家与他当窗而立,从窗户的缝隙里,可以看到往来于温柔乡形形色色的过客。
晚秋娘子的手心亮起了符印,如同桂子一般绽放着万朵金花。她额上浮金的花钿如同梅花盛开,衬得她眉目间越发多情。
晚秋娘子问道:“同僚,你这次来是为什么?”
自上次一别,也是经年之后了。
随后她就听到这位同僚的声音响起:“世子将有大难,我来提醒你,以免伤了你的修行。”
晚秋娘子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了,沉声问道:“世子如今正在越州打仗,吴王纵横东南,此仗也不会败,谁能害他?他有正神护持,妖邪不能侵害,能有什么大难?”
宫梦弼道:“只因要害他的正是‘自己人’,正是护持他的鬼神。”
“不可能!”晚秋娘子的声音提高了起来。
宫梦弼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声,道:“你动情了。那这一遭,你更是非去不可了。”
第624章 附体作祟是邪鬼
春风化雨,寒意未曾远去,但时节还是悄然来临。
“开春了。”
越州按察使站在城楼上,举目向北,只见着远处一片深青,淹没在雨色之中,再不见其他。
侍从为他撑着伞,那雨水从伞面上滑落,滴在他的脚面上,在军靴上飞溅开来,成了一朵花的形状。水气打在脸上,叫他的胡须、头发都变得沉重起来。
侍从不敢开口,城楼上一片沉默。
城楼上有桑木垒成的祭台,祭台上供奉着桃木雕刻而成的大桃偶,桃偶手中有桃弓桃矢,作挽弓状,似乎是在射击苍穹。
越州按察使问道:“陈师,还没有消息吗?”
陈师戴着高高的帽子,披着锦鸡羽毛织就的羽衣,手里握着一根桃杖,雨水打湿了他的帽子和他的羽衣,从他脸上的沟壑中淌了下来。
他眼神平静,语气也平和,道:“没有消息。越州城外已经被鬼神困禁,我是驱使鬼神的术士,我的鬼神不敌外面的鬼神,什么消息也送不出去,什么消息也收不回来。”
越州按察使的胡须微微颤动,道:“张先生,已经开春了,你说朝廷会派兵来剿灭乱党吗?”
张姓幕僚看向越州城外安营扎寨的姑苏大军,目露恐惧,声音也微微颤动:“一定会的。”
只是他的底气不足,声音发虚,在这雨中飘忽不定,犹如呓语一般。
越州按察使还是听到了,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跟着说了一句,道:“天降吉雨,天数在我。”
陈术士低着头没有回应。
这是一场绝望的等待,术士擅长卜算,已经窥见了命运的一角,坦然迎接着自己的命数。
但按察使不能坦然,几个月来,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苍老了十岁不止。他要安抚军心,安抚民心,还要想办法应对吴王围困水粮不足的问题。
副将急匆匆自城楼下跑上来,在按察使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按察使便立刻跟着下了城楼。
侍从和幕僚紧跟其后,留下陈术士立在城楼上,混浊的眼睛看向城外,注视着吴王大营之中的鬼神异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