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天公,长夜从东方开始了,请他放飞猎枭,去告诉那些龙王,命定的时刻已经开始。”
当夜,柴乾做了一个梦。
他站在荒原上,脚下是无数冻结的尸体。夜狮就在他面前,那生物有着狮子的轮廓,却由纯粹的黑暗构成,双眸是两颗旋转的冰蓝色星辰。
“你们的光.”夜狮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炸响,“终将成为我的食粮。”
柴乾惊醒时,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窗外,最后一颗星辰正被黑夜吞噬,惨白色的月亮也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死亡在蔓延。
第二个倒霉的是多斯拉克人。
起初,没有人注意到那些草,多斯拉克人将那些高大的混乱之草视为不祥,他们不愿意接近鬼草蔓延的区域。
所以他们忽略了危险。
这些草原之民早已习惯了大草海的辽阔与荒芜,习惯在星空下扎营,在风中沉睡。可这一夜的风不同,它从极北之地吹来,带着不属于盛夏的寒意,掠过草尖时,发出近乎呜咽的嘶嘶声。
然后,鬼草开始生长。
那种本该只存在于阴影之地的诅咒之物在月光下舒展茎叶。它的叶片如刀刃般锋利,根须如饥渴的血管般扎入泥土,疯狂蔓延。准备进入维斯多斯拉克的阿尔曼卡奥是第一个发现异样的,他看见草海在无风的情况下泛起涟漪,像某种苍白巨兽的脊背在蠕动。
他刚拔出亚拉克弯刀,一根苍白色的草茎就刺穿了他的脚踝。
当黎明到来时,维斯多斯拉克已经成了一座巨大的白色坟墓。
鬼草爬满了每一座帐篷,缠绕着熟睡的多斯拉克战士。它的茎叶刺入皮肤时几乎没有痛感,像情人的指尖般轻柔,直到它开始吮吸血液。男人们在梦中抽搐,女人在无声中窒息,孩童的哭喊被草叶堵在喉咙里。
战马最先察觉死亡。它们嘶鸣着挣脱缰绳,可马蹄刚踏入草丛,鬼草的根须就缠了上来。一匹血统纯正的银色母马在倒地前,用牙齿撕碎了十几根草茎,可更多的藤蔓缠住了它的四肢,将它拖入草海深处。几个呼吸间,它的躯体就干瘪如枯木。
十二个卡拉萨,近十万多斯拉克人,在一夜之内被鬼草吞噬。
最后的战士聚集在“马神”的祭坛周围,用火把和弯刀开辟出一小片净土。可火焰对鬼草的效果微乎其微,它燃烧时发出尖啸,仿佛活物在惨叫,可灰烬中立刻会有新芽钻出,生长速度比之前更快,最后,连火焰都染上了苍白。
一位年迈的多希卡林老妇踉跄着爬上了圣山。她的指甲早已在挣扎中剥落,指尖血肉模糊,却仍用血在石柱上画下歪斜的符号:
“草吃掉太阳。”
画完最后一笔,她望向北方。那里的天空已不再是黑色,而是一种病态的深蓝,仿佛极光被冻结在了夜幕中。老妇的嘴唇蠕动着,吐出一个多斯拉克古老的词汇。
意思是。
黑夜来了。
然后,她主动倒向了鬼草。
当鬼草吸饱了鲜血,它的叶片开始变色。
原本苍白色的草茎逐渐透明,最终凝结成冰晶般的脉络。在曾经是维斯多斯拉克的地方,一片片冰蓝色的花苞从草海中绽放,花瓣薄如蝉翼,花蕊却闪烁着幽蓝的冷光。
最可怕的是,当风吹过花丛时,会发出类似多斯拉克语的絮语.
几天后,当第一批逃亡的商队穿过大草海时,他们只看到一片冰蓝色的花田,和依然在不断蔓延的苍白。商队根本不敢有任何停留,他们在跟苍白的鬼草赛跑。
他们要警告厄斯索斯的凡人们世界心脏的陨落。
在陨落于野蛮人的弯刀后,草也来吃人了。
而在草原最中央的石柱上,老妇用血绘制的警告依然清晰。只是不知何时,歪歪扭扭的蓝白色植物在下面扭曲成了一行歪斜的字迹:
“长夜已至,牧马之人当为坐骑。”
鬼草的深处,一双双冰蓝色的眼睛缓缓睁开。
第444章 布拉佛斯之陨
第二个倒大霉的是亚夏。
魔法之都迎来了它突如其来的末日。
那一夜,亚夏没有月亮。
黑石构筑的高塔在寂静中震颤,仿佛某种古老的、沉睡的力量正在苏醒。起初,守夜的学徒们以为只是轻微的地震,毕竟亚夏的地下埋藏着太多未知的咒术遗迹。直到第一座阴影之塔的尖顶开始扭曲。
石料没有碎裂,而是像融化的蜡一般向内坍缩,塔身被无形的力量拧成螺旋状,窗户里渗出深红色的光。接着,尖啸声从塔内爆发,那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更像是千万个被囚禁的怨灵同时哀嚎。
“魔力.在反噬.”
一位缚影士刚冲出房门,他的皮肤就开始从内向外翻卷,血肉之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那是他一生修习的咒术,此刻正活生生地吞噬着他。他的眼球爆裂,取而代之的是两团跃动的黑色火焰,最后整个人化作一滩沸腾的黑血,渗入地砖的缝隙。
当整座城市陷入魔力风暴时,唯有两类人逃过一劫。
从未触碰高阶咒术的学徒们因为还没有掌握魔法而幸存于“无知”。当魔法狂潮席卷而过时,那些深入研习黑魔法的师兄们一个个血肉异变,只有那些还在干苦力的学徒还算幸运,但他们要么死于师兄与老师们的异变,要么死于摧毁这座魔法之都的魔法狂潮。
“光在东方.”从火术士高塔逃出来的小学徒喃喃重复着导师临死前癫狂的呓语,跌跌撞撞跑向港口。
大缚影士奎罗站在崩塌的鲜血圣殿中央沉默着维系着逃生的通道。他的身体早已不是凡胎,在丹和贝勒拜访亚夏之后,他就将自己的心脏挖出,替换成了一颗跳动的魔法水晶。当反噬的魔力撕碎其他血巫与缚影士时,奎罗的水晶心脏反而开始吸收溢散的魔法,让他的皮肤浮现出蛛网般的红色光纹。
“终于……终于等到了!”他撕裂自己的长袍,露出胸膛上刻画的古老预言。那些符文正在渗血,组成一句模糊的警告:
“光在东方。”
港口里,九成九的船只已经沉没或被魔力腐蚀成锈渣。唯有一艘破败不堪的大帆船静静漂浮,似乎并没有被狂暴的魔法狂潮影响到。
当看到这艘船的一瞬间,奎罗恍然大悟。
“原来.原来如此。”
十几个学徒蜷缩在底舱,他们是魔法之都最后的幸存者,也是那个盟约的一部分,魔法之都的毁灭在某种意义上是必然的结果。
需要有幸存者向东方的龙王们报告长夜降临前的情况。
奎罗站在船首,用匕首划开手掌,将血滴入海中。血液竟在海面燃起深红的火焰,为方舟开辟出一条避开魔力乱流的航道:
“去吧,孩子们,记住,光在东方。”
第三个倒霉的是布拉佛斯。
那天清晨,布拉佛斯的渔民最先察觉异样。
往常波涛汹涌的大海,竟如镜面般平静。没有风,没有浪,甚至连海鸥都停止了鸣叫。紫港的船夫们面面相觑,手中的桨悬在半空,海水变得粘稠,仿佛正在凝结。
“潮汐之神睡着了?”有人试图玩笑,但声音卡在喉咙里。
因为海面开始结冰。
不是冬日港口常见的薄冰,而是急速蔓延的厚重冰层,像某种活物般吞噬着波涛。一艘正在进港的商船被冻在浪尖,船身倾斜,桅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冰裂
然后,
海面炸开了。
第一头冰龙冲破冰层时,喷溅的冰晶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布拉佛斯人仰头望着这梦幻般的景象,甚至有人跪地祈祷,以为见到了神迹。
直到他们看清那是一条看不清尽头的蛇形巨兽,通体如剔透的寒冰雕琢,鳞片下流动着幽蓝的魔力。它没有翅膀,却悬浮于空中,修长的身躯蜿蜒游动,所经之处,水汽冻结成霜。
第二头从泰坦巨人脚下破海而出,直接撞碎了这座千年的守护神像。巨像坠入海中时竟如玻璃般粉碎。
第三头盘绕在紫港上空,缓缓低头,喷出了第一口吐息。
那不是火焰。
是能将火焰冻结的极寒。
冰龙的吐息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海王宫殿的镀金圆顶最先结霜,随后是外墙、廊柱、浮雕.守卫们还保持着拔剑的姿势,就成了冰雕。海王正站在露台上眺望异象,霜气掠过他惊愕的面容,将最后一刻的恐惧永恒凝固。
宫殿内正在举行的密谈也戛然而止,铁金库的掌钥人、水舞者大师、议员,全在瞬息间失去了生命。冰晶爬上他们的华服,封存了那些永远无法说出口的秘密。
当第一头冰龙从颤抖海的冰雾中升起时,黑白之院的新任祭司“善良的人”正站在那无数的洞窟前,聆听信徒的忏悔。
地面突然震颤,忏悔者的低语戛然而止。
“善良的人”缓缓抬头,兜帽下的阴影中,一双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浓郁。
他推开忏悔室的暗门,登上黑白之院的最高处。
布拉佛斯的末日画卷在他眼前展开。
紫港的战船被冰霜吞噬,水手们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冻成冰雕;
泰坦巨人像在冰龙撞击下崩塌,青铜碎片如雨坠落;
远处的海王宫殿已被极寒吐息覆盖,镀金穹顶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冰蓝。
“善良的人”转身回到了刺客的殿堂。
“召集所有无面者。”他的声音平静,却让身后的侍僧浑身战栗。“八千年了,那命定的死亡已然来临,某人的职责同样也该履践。”
地下训练厅内,所有还在黑白之院的学徒被紧急集合。他们中最年长的不过十六岁,最小的才九岁。
“你们将前往泰洛西。”“善良的人”的声音在地下厅回荡,“告诉那里的龙王雷耿瓦雷泽斯殿下,布拉佛斯已死,无面者将奋战至最后一刻。”
一名红发学徒颤抖着举手:“导师.您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善良的人”轻轻抚摸他的头顶:“千面之神今晚需要很多仆人。侍奉死亡的人,今天要终结死亡。你们要告诉世人,无面者今日为死亡本身献上了最丰盛的祭品。”
最年长的学徒攥紧拳头,却最终只是深深鞠躬,带着弟弟妹妹们钻入通往港口的密道。
主厅内,最后的资深无面者们单膝跪地。
“瓦雷利亚钢匕首。”“善良的人”将武器一一分发,“瞄准咽喉、心脏与眼睛。为传说带来死亡,为死亡带来死亡是我们至高的荣耀。”
一名女无面者轻声问:“我们有机会赢吗?”
“没有。”“善良的人”坦然道,“但每拖延一刻,逃生的船就能走远一点,那是长夜的使者,是预言中为死亡带来死亡的传说,但又如何呢?逸地的五垒还在,维斯特洛的长城也还在,南方人还有时间。我们要做的就是争取更多的时间。”
他掀开祭坛下的暗格,露出三枚已经石化的龙蛋,岩石外壳上布满诡异的符文,那本是用于守护千面之神的终极秘密的东西。
“当鲜血流尽时。”他看着最年长的三位无面者,“用你们或者我的鲜血点燃它们吧。”
当冰龙撞碎黑白之院的外墙时,迎接它的不是尖叫与逃亡,而是从不同角度袭来的死亡寒光。
在冰法师领主踏入黑白之院的那一刻,水面炸开。
一名无面者破水而出,水流从他褪去伪装的脸上滑落,露出苍白如死寂的面容。他的瓦雷利亚钢匕首直刺冰法师领主的咽喉。
冰法师领主甚至没来得及转头。
匕首刺入冰晶肌肤的刹那,寒霜顺着刀刃蔓延而上,无面者的手臂瞬间结冰。但他没有松手,反而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匕首狠狠一拧。
“为了千面之神。”
冰法师领主的喉咙裂开一道幽蓝的缝隙,冰晶血液喷溅而出。而无面者的身体在冰霜侵蚀下崩裂,化作一尊破碎的冰雕,坠入池中。
那个高大的冰法师领主似乎不怎么在意这道伤口,但是迟迟无法愈合的伤口还是让它产生了一丝迟疑。
无面者们抓住了那一丝迟疑。
千面之神的雕像突然动了。
石像的外壳剥落,露出藏身其中的无面者。
她的匕首刺向冰法师领主的后心,却在即将命中的瞬间被寒风扫中。她的脊椎断裂,身体如断线风筝般飞出,血液瞬间化为冰晶,但是少女却在半空中掷出匕首。
匕首贯穿了冰法师领主的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