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严毅军的军容和军纪就要威严肃穆多了,除了战马嘶鸣声外,便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
韩佑的脸色有些难看,面子受挫之下,暗暗下定决心,要整束军纪,同时在军资上投入更多钱财。
严毅军的军势给了他很大的震撼,也给了他很大的启发,有意进行效仿。
只是他光知其表而不知其里,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难度。
严毅有严氏的鼎力支持,他只是孤身一人。
严毅有钱塘大城,他只有永安小城。
严毅敢一口气覆灭几大豪族,更有手段将其他豪族驯若乖犬,儒家思维根深蒂固的他根本做不到。
严毅有袁绍、刘表的暗中支持,他不但没有任何外力支持,反而要花钱养着莫干山的贼寇。
两相对比,注定了韩佑的悲惨结局,纵然他能在夹缝中多生存几年,也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
“贤弟,事不宜迟,可以出发了。”韩佑纵马来到严毅身前:“吴景、乐就、桥蕤三军,不知贤弟打算先攻哪一军?”
严毅收回向西北方向眺望的目光,淡淡道:“我们不去乌程,去故鄣。”
“去故鄣?”
韩佑大吃一惊,双眼睁大,愣在原地。
严毅瞥了他一眼,解释道:“吴景、乐就、桥蕤三军聚于乌程西部弹丸之地,贼众猬集,首尾相顾,非朝夕可破。若是迁延时日,一旦孙策率军赶到,内外夹击,我军腹背受敌,将危如累卵。”
韩佑悚然一惊,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严毅伸手指了指故鄣方向,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敌军大部聚于乌程,丹阳空虚,正是用兵之地。故鄣乃敌军粮道之所在,我军若是攻取故鄣,便可截断敌军粮道与归路,与吴郡联军对敌形成合围之势,敌军士气必溃。到那时,我军方可一鼓作气,全歼乌程之敌!”
他语气微微一顿,接着道:“故鄣也是我军阻截孙策军的重要据点。只要我军能在孙策军赶到前攻占故鄣,大局可定!”
第191章 由守转攻
严毅的话语宛如一记记重鼓,敲在韩佑心头。
韩佑陷入了短暂的失神,这才明白过来,严毅为何要先来永安,逼迫他随军出征。
永安位于故鄣与钱塘之间,西北扼故鄣之喉,东南锁钱塘之钥。二城往来,必度此阙。若是他不率领永安主力随军出征,严毅又岂能放心?
“贤弟用兵,真可谓算无遗策,就依贤弟所言。”
韩佑回过神来,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严毅,忙不迭答应下来。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处境,此刻,他若敢说个不字,立刻就是全军覆灭的下场。
严毅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甚好,立刻出发吧!具体的作战安排和行军路线,我会派人告诉你。”
韩佑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扬起马鞭,在马臀上抽了一记,迅速离去。
他是一刻也不想在严毅身边多待,和严毅接触越久,他就越体会到对方行事的狠辣。
这一点,他从作战部署就感受到了。此子每次用兵,都是极力地想要全歼敌军,简直是把赶尽杀绝诠释得淋漓尽致。
韩佑归阵不久,周昕便赶了过来,向他传递具体的行军路线。
两人之间十分熟悉,周昕担任丹阳太守时,曾是韩佑巴结和讨好的对象。
“前队出发!”
很快,一道道军令传下,两支大军在细密的秋雨中徐徐移动,向着故鄣方向行进。
大军所过之处,隐藏在附近的斥候有若林中惊起的鸟雀,奔向各处.
严毅军的动向,已经成为乌程交战各方最关注的消息。
各方主将的心情,就像是海浪中的小船,随着一份份斥候传来的军报,上下起伏。
当严毅率军离开钱塘的消息传到乌程时,许贡、许昭都是长松了一口气,笑得合不拢嘴,吴景、桥蕤、乐就的心头却是罩上了一层阴霾。
然而,仅过去一天,众人的心情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喜笑颜开的人变成了吴、桥、乐三人,许贡和许昭则是气炸了肺。
“竖子欺人太甚!这半个月以来,我一连给他去了七封书信,他以各种理由搪塞我。如今又率军去攻永安,他脑子是不是疯癫了,乌程到底是他严氏的还是我许贡的?!他若再不来乌程,我便率军回吴县,大家一拍两散!”
许贡猛地将手中的简策掷在地上,犹不解恨,又抬脚踩了几下。
若非严毅隔三岔五地派人送上一批钱粮,若非他已彻底陷入乌程这潭泥沼,他当真是想撂挑子不干了。
但许贡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袁术吞并吴郡的野心,已从世人的猜想变为血淋淋的现实。一旦他撤离乌程,严氏固然第一个死,他也蹦不了几天。
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许贡渐渐冷静下来,暗暗安慰自己:‘许子让,你是吴郡之主,你还要为陛下扫清乱贼,重振汉室威严,岂可自乱阵脚。如今刘繇在你掌中,又有王朗引为奥援,只要能够驱逐袁吴,你便将拥有赫赫之功,堂堂之势。德风所及,万民仰止,威名所至,群雄景从!’。
“来人,备马!”
许贡思忖片刻,拿起案几上的佩剑,走出帅帐,纵马驰往许昭营寨。
许昭同样是苦闷不已,他是轻生尚义的性子,既然允诺了严毅,便要全力以赴,只是那一具具从前线抬下来的尸体,实在是令他心痛至极。
听闻许贡来意,他略一思索,便同意下来。
两人纵马赶往严氏营寨,欲向严白虎施压,逼迫严毅率军赶赴乌程。不过两人的态度大为不同,许贡严厉,许昭温和。
出乎两人意料的是,一向脾气暴躁的严白虎,这次居然如妇人般宁和,笑而不语地等两人发泄完,才泰然自若地道:“府君、元信,你们来得正好,我正要派人去请你们。”
许贡和许昭一脸古怪地望着严白虎,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情绪。
这还是严白虎?不会是跟他儿子一样失心疯了吧。
“阿虎,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你莫要担心,我肯定全力帮你。”许昭在严白虎耳边低声安慰道。
“我担心什么?我心情很好啊。”
严白虎望着好友的脸庞,一头雾水地从案几上的铜盒里取出一卷严毅遣人送来的书信,递给二许。
许昭看完书信,大喜道:“你严氏当真是出了个麒麟子,难怪他要去永兴,此策极好,立刻行事吧!”
书信的内容,正是严毅的作战部署。
许贡有种风头被抢的感觉,脸色阴沉了几分,但他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作战方略,沉默了一会,便表态赞同。
这套作战方略若是能达成,严毅毫无疑问将收获此战最大的利益和名声,但事情往往有正反两面,这件事的风险也极大。
站在他们这一方的角度,是在尝试合围吴景、桥蕤、乐就三军,进而寻机溃敌。但是站在敌军的角度,又何尝不是吴景、桥蕤、乐就、孙策四军围杀试图袭取故鄣的严、韩二军?
收获有多大,风险就有多大,胜负往往只在一线之间,就看你敢不敢去做。
许贡和许昭算是再一次见识到了严毅的疯狂,此子指挥的几场战事,事后看来,都是在火中取栗,稍有差错,便会赔上性命。
也只有严白虎这个莽汉,还傻乎乎的坐得住。
许贡心中一阵冷笑,既希望此战顺利,又希望严毅落败,心绪可谓矛盾至极。
“最好是两败俱伤,由我来收拾残局。”他暗暗想道。
不管三人各自心思如何,事情总算是定了下来。
次日清晨卯时,也就是严毅率军前往故鄣的半个时辰前,严白虎、许贡、许昭三军破天荒地由守转攻,对敌军发动了一轮攻势。
这轮攻势起初只是试探性进攻,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攻势逐渐升级,半日之后,已转为正式进攻。
敌军的反应则刚好相反,最初是坚决地予以还击,很快便将吴郡联军压制,但是半日之后,突然诡异地开始转为守势,各个营寨之间的兵马也开始相互调动。
毫无疑问,吴景、桥蕤、乐就三军已经收到了严毅向故鄣推进的军报,并且做出了应对之策。
第192章 不忍睹
吴、桥、乐三人的应对之策十分简单,那便是由吴景率领一万军驰援故鄣,桥蕤、乐就二将率领八千军依托坞堡和营垒固守乌程防线。
在此之前,为防止故鄣有失,桥蕤麾下三千军已做相应调动,前往故鄣驻守,使得故鄣的守军增加到了六千人。
这次调动发生在昨日,也就是严毅军前往永安的消息刚传到乌程之时。
由此可见吴景三人对严毅的重视,仅仅是因为故鄣存在遇袭的可能性,便提前做了防备。
严毅善于发动偷袭战,并且行动速度极快,他的这些指挥特点,早已传遍江东,为各个势力的将领所熟知和警惕。
吴景等人更是连续几次召集部将,对严毅军的作战部署进行推演和讨论。
因此当收到严毅率军奔袭故鄣的消息后,吴景毫不犹豫地亲率一万大军赶往故鄣支援,同时派出传令兵,昼夜不停地奔往舒城与寿春,向孙策和袁术呈递最新的军报。
孙策如今已率领一万军从舒城出发,向乌程急行军。
袁术也有意再从北线抽调两万军进驻丹阳,因为张邈和吕布已在兖州发动叛乱,牵制了曹操所有的军力和精力,使得袁术不再需要太多兵马防备曹操,压力大减。
在这种情况下,以乌程和故鄣为中心的数百里地界,便逐渐乱成了一锅粥,随处可见频频调动的兵马。
而在各城兵马调动之际,严毅和韩佑也正在做攻城的准备。
严毅故技重施,靠着先发制人的优势,将故鄣围得水泄不通,故鄣周围三十里内的各个据点,皆陆续落入严、韩二军之手。
下午申时,一万四千军开始在故鄣的四面城墙列阵,严毅的中军大帐设在距离东门里许的一片空旷草地。
“韩君,若我军先攻破城池,城中钱粮物资,你我二人均分。如果是你先破城,城中缴获,我只取三成。”
中军大帐内,严毅开始给韩佑做战前动员,想要马儿跑得快,就不能吝啬草料,这个道理他还是清楚的。
韩佑眼底掠过一抹炽热,对这个分配方案十分满意。
故鄣乃是敌军的屯粮之地,一旦攻克,缴获必然不少。
“贤弟,这如何使得?你的部曲远多于我,还是按五五分之吧。”韩佑假意推辞。
严毅大手一挥:“破城只分先后,不看兵力多寡,此事就这么定了。”
韩佑不再推让,心中暗道:‘你本就欠我一笔钱粮,我若先破城,多拿一些缴获,也是理所应当。’
他始终对共击朱治之事念念不忘。
耳边接着传来严毅爽朗的话语:“故鄣四门,你我各攻两门,韩君可先选。”
韩佑听罢,颇有些受宠若惊,沉吟道:“我欲攻南门和西门,贤弟以为如何?”
故鄣四门中,南门和西门无疑是最安全的区域,东门直面乌程之敌,最为危险,北门次之。
严毅毫不在意韩佑的这点小心思,语气豪爽:“既如此,我便攻东门和北门。”
韩佑微微一怔,心中泛起嘀咕,暗道莫非我选错了?
严毅在他心中的形象,一直是和霸道、狡诈、算计这些词汇挂钩,此时态度突然转好,让他很不适应。
韩佑眉头微锁,暗暗揣测对方的用意,嘴里冷不丁蹦出一句:“攻取故鄣后,城池归谁所有?”
话刚出口,一道凌厉的目光便朝他射了过来。
韩佑浑身寒毛直竖,那股熟悉的感觉又回到了他的身上,心底发颤之余,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愚兄一时口误,说错话了,故鄣当然是贤弟的。”
凌厉的目光消失无踪,再度变得温和起来。
韩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低声道:“快到酉时了,我先出去准备。”
见严毅微微点头,他松了口气,转身走出大帐,深吸了几口气,翻身上马,朝故鄣西门奔去。
战马从一座有数十名士卒把守的军帐前经过,恰好与一名身穿筒袖铠的武将交错而过。
这名武将正是刚刚投效严毅的陈显,只见他神情有些黯然地来到帐门,从腰囊掏出一块令符,递给把守帐门的一名士卒:“我乃龙骧营军侯陈显,奉令前来探望朱治。”
士卒接过令符,仔细看了几眼,递还给他:“请解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