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严毅不惜掳来三千百姓,行狸猫换太子之事,偷偷将坞堡内的两千精锐换走。
这些百姓都穿上了严氏士卒的皮甲,在夜色遮掩下,敌军从远距离观看,绝难发现其中不妥之处。
而坞堡北面的那片密林,就成了严毅以假换真的绝佳场所。
于是乎,三千百姓就代替了两千精锐士卒,在坞堡上演了一场不算空城的空城计。
事实上,这件事是进行得十分危险的。一旦王朗军中途对坞堡发起攻击,立刻就会察觉端倪,而他们在陡然遭受‘伏兵’袭击时,如果不是那么慌乱,也有一定概率发现不妥。
不管如何,这件事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至少在今夜,应当是能瞒过王朗军。经过一整天艰难的攻城战,王朗军士卒不但疲惫不堪,还产生了浓厚的厌战心理,又经历了一次‘伏击’,发动夜袭的概率应当是微乎其微了。
严毅自从挥师南下以来,在极为复杂的局面下闪转挪腾,总算是寻到了一丝攻城的机会。
不过留给他的时间仍然不多,因为一旦开始攻城,在漫天的火光映照下,足以让十多里外的王朗军察觉了,届时他们必将全力赶往钱塘!
此次攻城,对严毅来说,实在是比攻克运城要艰难太多,也危险复杂太多,堪称是在深渊边缘徘徊,稍有差池,便有溃败之虞。
这也使得他在赶往钱塘的途中,仍在反复思索,是否还有疏漏之处。
在一种如履薄冰的紧张心理下,他率军抵达了钱塘城西两里处的营寨。
营寨内的士卒正在紧锣密鼓地做着准备,一切行动都是在极为小心的状态下进行,尚未引起钱塘守军的警觉。
寅时一刻,全军在营寨中列队。寅时二刻,队列开始向钱塘城行进。而营寨与城池之间,所有不便通行之处,包括护城河在内,都已被垒平。
此时月明星稀,皎洁的月光如水般倾洒在城池周围,泛起微弱的银光。若从天空向下俯视,便可看到四支若隐若现的军队,正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朝钱塘城徐徐靠近。
其中城北之军数量最多,约有四千五百人;城西之军次之,约有三千人,但尽是军中精锐,城东和城南则各有千余人。
由于部分皮甲调拨给了坞堡的三千百姓使用,城下不少士卒穿的还是从周昕军和邹他军缴获的皮甲。
大军行至钱塘城外里许时,开始引起了城池守军的注意。
韩仲是钱塘赵氏的一名家奴,因遇上蝗灾,家中田亩卖尽,又欠了赵氏债钱,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卖身于赵氏,为奴已有两年。敌军围城时,他第一时间被赵瑞征调入军,在北城巡守。
前日敌军从城下经过,军威赫赫,他在城墙上望着,几乎吓得两腿发颤,以为必死。但是两日过去,敌军却始终未攻城,昨日又听闻援军将至,使得他心安不少,看到了活命的希望。
然而,就在刚刚,他不经意间朝城外张望,却是看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只见原本空寂无人的野地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排排人影,在月光的映照下,潮水般地向城墙涌来,犹如一片移动中的黑色森林。
韩仲的心跳在瞬间加速,仿佛要冲破胸腔,他忍不住想要大喊,却又担心谎报军情遭受惩处。呆立了一会,直到眼前那片森林越来越清晰,隐隐已经看见枪戟反射出的寒光,他才哆哆嗦嗦地朝一名经过的屯长喊道:“敌敌军好多!”
急促的钲声随即在门楼响起,犹如一滴掉进油锅的水珠,迅速引来更多的金鼓声,响彻全城。
刹那间,钱塘城灯火四起,一片混乱。
城中所有人都惊呆了,万万没料到敌军竟会在这个时候攻城,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划破了夜空的寂静。
严毅军士卒在钲声响起后,便立刻点燃了火把,脚步陡然加快,冲向城墙,迅速在距离城墙三百步处排好队列。
严毅瞥了一眼沙漏,只见沙漏上端的细沙已经所剩无几,寅时四刻将至。
他冷声催促道:“速速将云梯推过来!再多点些篝火!”
一架云梯本是由三名士卒推动,这时又立刻冲过去上百名士卒,将二三十架云梯连拉带推地推至阵前。
楼车和飞楼因为体型太大,行驶缓慢,尚在半途。
“擂鼓!攻城!”
几乎就在细沙漏尽的同时,大部分云梯也已推到了阵前。严毅猛地拔出佩剑,下达了攻城的指令。
第149章 空城
震天的鼓声中,密密麻麻的士卒推着云梯,在火光映照下,呐喊着冲向城墙。
钱塘四门之中,犹以北门的攻势最为凌厉,这当然不是因为北门的士卒最多,而是严毅有意为之。
北门虽有四千五百军,但是大部分都是普通士卒,精锐甚少,他们的任务只是佯攻,目的是将守军吸引过去,领兵之将乃是范偃。
东门和南门的士卒最为孱弱,给予他们的任务是牵制部分敌军,领兵之将分别是姒青和魏宽。
西门则是严毅率领陈敢、樊毅等悍将亲自坐镇,麾下三千军尽是精锐,包括五百重装步卒也都在此。
毫无疑问,西门才是严毅军真正的主攻方向,这也是针对敌军指挥混乱做出的安排。
两军对垒,战力和士气固然重要,临阵调度也是决胜之要。
眼下钟进麾下最匮乏的,正是具备指挥经验的战将。
当他匆匆登上城墙时,面对敌军那副破釜沉舟的架势,一时之间也有些懵。情急之下,只能根据敌军兵力分布,将一半守军安排至北城作战。
随着攻城方士卒涌向城墙,双方弓弩手纷纷张弓搭箭,展开激烈的对射。整座城池顿时笼罩在密如飞蝗的箭矢之下,场面极为震撼。
箭雨过后,上千名士卒开始沿着六七十架云梯向上攀爬,从四个方向同时发起进攻。
这是严毅征战以来,最为凌厉的一次攻城。
然而,再凌厉的攻势,在高达十米的城墙面前,也不得不收敛起几分锋芒。
不少士卒攀至一半时,便被头顶落下的石块砸中,惨叫着摔下云梯。
石块过后,又是叉杆、飞钩、滚木和沸油
攻方士卒的伤亡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攀升,第一批参与攻城的千名士卒转眼间就只剩下一半。
第二批士卒开始沿着云梯蚁附而上,数量同样是千人。
足足付出七八百人的代价,方有士卒陆续攀至墙顶,残酷的墙垛争夺战开始了。
不过这时,攻方士卒的伤亡速度反而开始减慢。当守军不能肆无忌惮地向城下倾泻攻势,开始与敌正面接战时,双方的战力差距便体现出来了。
在严毅的有意控制下,西门的攻势并不凌厉,予敌最大压力的当属北门。
此刻,北门已经有一些士卒冲上城墙,但又很快被守军倚仗数量优势奋力杀退。
嘎吱!
四具飞楼和两具楼车在上百名士卒的推动下终于抵达。
攻方士卒借助飞楼,攻势更盛!
钟进不得不将更多士卒调拨至情况最危急的北城。
陈敢站在足足有十二米高的楼车上,目光冰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当接近三分之一的西城守军陆续赶至北城后,他匆匆走下楼车,朝严毅禀报道:“少君,西城守军已经去北城了,约有三成。”
严毅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禁,冷声道:“开始吧!”
“喏!”
陈敢重重抱拳,大步往阵前走去,与樊毅等十多名战将亲自擂鼓督战。
刹那间,西门鼓声大震,似一记重锤从双方士卒心中敲过!
之前温柔如猫的攻方士卒撕下了伪装的外衣,露出狰狞的獠牙,瞬间化身为一只只择人而噬的猛虎,恶狠狠地朝城墙扑去.
就在严毅军声北击西,试图对守军发起致命一击之时,十四里外的虞翻军营寨,已经是炸翻了锅。
一名名士卒被人从睡梦中唤醒,匆匆穿上衣甲,到营寨西门列队,场面甚是混乱。
虞翻已经着甲完毕,正骑马立于寨门,脸色凝重地眺望火光漫天的钱塘城。
如此大的声势,如此耀眼的火光,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严毅并非愚蠢之辈,相反,这个人很聪明,他既然选择在这个时候攻城,必定是有所依仗。
虞翻收回目光,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钱塘城,或许要落入敌手。
哒哒!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商升纵马而来,抱拳道:“虞君,各部已列队完毕,随时可以出发,四千援军将在一个时辰后抵达营寨。”
虞翻点了点头,内心的不安平息下来。只要自己手里有充足的兵员,严毅纵然三头六臂,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猛地一拉缰绳,大喝一声:“走!”
三千五百军浩浩荡荡地朝钱塘城方向行进,惊得周围的敌军游骑四散而走。
经过坞堡时,并未遭到敌军拦截,坞墙上的守军仅是象征性地射了几箭,便再无任何动作,眼睁睁地看着大军离去。
虞翻走出百余步,猛然惊醒!
坞堡内尚有三四千守军,不可能不配合攻城之军,对敌军进行拦截,此事大有蹊跷。
他匆匆率军返回,下令攻城,军令一出,顿时又在军中引起一阵骚乱。
虞翻见状大怒,猛地拔出佩剑,大喝道:“立即攻城,违令者斩,连坐亲属!”
连坐亲属这四个字太可怕了,上至校尉,下至士卒,没有人再敢出言反对。
三千五百军随即摆开阵势,硬着头皮对坞堡发起攻击。
谁知木梯刚刚架上坞墙,堡内的守军已经发出一阵惊叫,纷纷丢弓弃弩,一窝蜂地冲出坞堡北门,四散而逃,将偌大的一座坞堡拱手相让!
攻方士卒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仿佛置身于梦中。有的士卒忍不住伸手掐了掐脸颊,有的士卒连兵刃掉在地上都不自知.
虞翻身旁一名部将兴奋道:“将军,攻下来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傻逼的目光望着他。
虞翻心中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胸腔里的怒火丝毫不亚于钱塘方向的漫天火光,怒声道:“去抓几个人过来!”
数十骑纵马而出,朝坞堡北门方向驰去。
三千百姓面对区区数十骑的追击,没有一个人试图抵抗,只顾逃命。
严氏少君已经说了,只要敌军攻城,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可随时离开
监督他们的两百名士卒和五百名军奴不但不拦截,反而大声催促他们赶紧逃命
这种情况下,傻子才去抵抗,逃回家中,舒舒服服地领赏钱不好么?
数十名骑兵很轻松地便抓回了几名百姓。
当这几名百姓在虞翻面前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出后,所有人的脸都绿了。
“好算计!”虞翻怒极而笑,大声道:“走,去钱塘!”
众将轰然应诺,心中的畏惧荡然无存,只剩下深深的羞恼,恨不得立刻冲到钱塘,拔了严毅的皮,以雪此辱!
第150章 阵亡
盛怒之下,虞翻军的行军速度又快了几分。然而,当全军行至钱塘以东十里的水时,却不得不停了下来。
原因很简单,河流上的木桥被人毁了
商升愤怒至极,大喊道:“云梯呢?速速架梯过河!”
一名部将小心翼翼地道:“运送云梯的士卒行军甚慢,大概还要两刻钟才能抵达这里。”
商升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怒火无处发泄,狠狠一鞭抽在身旁的一名士卒身上。
全军无奈之下,只能原地修整。
两刻钟后,云梯送达,虞翻率领全军匆匆过河,行不到二里,又有飞骑来报:“禀将军,敌军骑兵突袭了我军营寨,坞堡已落入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