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江东从此无鼠辈 第7节

  严毅随口又问:“租了多少,卖了多少?”

  这倒不是他在随意询问,而是想通过租卖比例了解一下流民的购买力和居住意愿。

  但是这样的话落在王买耳中,就有些让他措手不及了。

  他也是上午才知道严毅要来募兵,时间仓促,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巴结这位严氏少主,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也根本没料到对方会脑子抽疯来问这些。

  少君今天是不是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

  王买心里暗自腹诽,他是见过原主的,并对原主有着一定了解。

  在他看来,严氏这位少主就是个粗莽好色的纨绔子,所谓募兵,纯粹是放屁!

  听过严氏掳民充军,也听过严氏催征兵役,就从没听过严氏正儿八经募兵的。

  严氏这么多军头,养了这么多现成的部曲,需要一个斗鸡走马的浪荡子出来瞎折腾?

  多半是身边的美妾玩腻了,出来挑小娘的,又或者是手头吃紧了,出来晃荡一圈,自有大把钱财装入囊中。

  王买自认为看清了原主的心肝脾肺肾,并且有着盲目的自信,如果不是某人横插一脚,鸠占鹊巢,事情也就真的如他所料了。

  “可以用来租卖的良田还有多少?荒田还有多少?”

  严毅见他一副犹犹豫豫的摸样,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租了一百多间,卖了二三十间。”

  王买吞吞吐吐地说着,回答的却是上一个问题。

  严毅已经不耐烦了,神色转冷:“去将这几日的文契和田家拿来。”

  文契是记录屋宅交易的文书,田家记录的是租佃土地的情况,典和卖需要到县里用印,租则不需要。

  王买慌忙道:“我想起来了,良田还有一百九十亩,荒田还有四百亩。”

  严毅嗤笑一声:“是大亩还是小亩?”

  “大小亩,对,是小亩。”王买觉得自己快疯了。

  严毅冷哼:“全部都是小亩?有这么巧的么?”

  王买脑瓜子嗡嗡直响,吞吞吐吐地道:“也也有大亩。”

  杜丘在一旁已经看傻眼了。

  严毅朝范偃使了个眼色,后者唤来两名骑卒,架起王买胳膊,拖着他便往外走。

  片刻后,两名骑卒将一口榆木箱抬进了后院。

  程偃陪着精神有些恍惚的王买跟在后面。

  砰!

  箱子落地,王买像是突然被惊到的鹌鹑,身子微微一颤。

  “这个浪荡子应该看不懂这些账册。”

  他自我安慰般的在心里低语。

第11章 贪吏

  一个骑卒打开箱盖,露出箱内叠了三层的一卷卷竹简。竹简呈青绿色,显然是刚制作不久的新简。

  严毅随手拿起一卷竹简,王买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看到前者将竹简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又重新放回箱内,心里顿时涌出狂喜。

  “这小子果然不懂。”王买松了口气。

  严毅目光转向跃跃欲试的曹秋:“曹先生,你来看看。”

  看账册对他来说并不难,但他现在心里憋着一股火,难以静下心来。

  而且这个时代的简策是竖着书写,字句之间也没有用标点符号隔开,阅读体验着实不怎么样。

  曹秋应了一声,取来一个有着精致雕纹的算板,气定神闲地走到榆木箱旁。那眼神,就像是曹阿瞒见了人妻,刘玄德见了孔明,两眼放光,得心应手。

  王买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敢问这位先生是?是否需要小吏在旁讲解。”

  曹秋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我乃本县户曹佐吏,有事自会唤你。”

  王买眼前一黑,颤声道:“户曹佐吏不是田君么?”

  曹秋心里冷哼一声,不屑作答,小小一个乡佐,算什么东西!

  他定下心来,开始专注于眼前的一卷卷简策。

  王买暗暗叫苦,隐然猜到是户曹最近有了人事上的变动。

  若是田君在,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也许还会回护第二,但是眼前这位

  他的一颗心沉入谷底,手脚冰凉。

  在众人的等待中,曹秋一边翻阅简策,一边拨弄算板。只听一阵清脆的玉石撞击声不绝于耳,等到声音戛然而止时,这位户曹佐吏捻须一笑:“少君,一共是二百八十七户流民新编入籍。”

  范偃闻言笑道:“这是一个好消息,短短几天时间,仅是一个葛栖亭,就增加了近三百户人丁。算上其他亭,以及后续流民,这次进入乌程的流民应该不少于一千五百户。”

  严毅微笑点头,这的确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只要能将这些流民妥善安置,乌程就能增加七分之一的人口,有望超过一万五千户。

  吴郡十五县,在籍总人口约七十万。除了郡治吴县一骑绝尘,拥有近三万户人丁外,其他十四县的户数少则八千,多则两万,一万五千户已经是绝对的大县了。仅次于吴县、娄县、无锡和曲阿。

  不过他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曹秋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转为诧异:“葛栖亭七个里,记录在册的闲置屋宅总共是三百零二间。没入一百八十三间,其中典卖十七间,租出一百五十六间,有四十七间是同一个租户,名叫朱贵。”

  严毅冷笑道:“好大的手笔,一人便租去近五十间屋。杜亭长,你可听说过此人?”

  “下吏未曾听说。”杜丘下意识瞥了一眼王买,迅速收回目光,肃然道。

  严毅沉下脸来,眼色冷厉:“王买,文契是你记录的,你说说此人来历。”

  王买双腿打颤:“小吏也不认识这个朱贵。只是屋宅尚有多余,朱贵又付了足数的定钱,小吏一时没有多想,便租给了他,是小吏糊涂..”

  “恐怕不只是糊涂这么简单吧。”

  曹秋有意在严毅面前展露才华,立即出声打断了王买的话,面向严毅,侃侃而谈。

  “记录这份文契的人没有按户对租价做记录,而是将所有空宅的租钱算在了一起,光是这一点,就是渎职!若我所料不差,拟契人定是和这个朱贵暗中勾结,先将四十七间空屋低价租给朱贵,再由其高价租给流民,只是这两人贪得太多,即便是将所有租钱合在一起,也无法掩盖钱数上的漏洞。本县屋价起伏较大,此人恐怕是想等上一阵,再打点一二,自然就能搪塞过去。下官所说是否准确,少君一查便知。”

  话音刚落,一道道审视的目光便落到了王买身上。

  尤其是严毅冷冷的一瞥,眼神深寒如冰,激得王买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王买心中泛起一股难以名状的虚幻感。整个乌程无人不知,严氏少君素来是个嬉戏浮浪之人。他若渴求女色,我便为他寻觅,他若需要财帛,我亦可奉上。可他为何会对籍册之事感兴趣?这不合常理啊!

  “田家也有问题,平摊到每亩的田租只有八斗,少了二斗七升。”曹秋继续拨弄算板。

  严毅怒极而笑,走到王买身前,端详起这张肥脸。

  他不是不允许下面人捞好处,但是首先,你得把活干好。其次,你必须讲规矩。能在规则允许下把钱捞走,是你的本事,破坏规矩蛮干,那就是你的问题。最后,你得有度,不能做得过火。

  这个王买是一点边都沾不上啊。

  “蠢货!”他一脚将王买踢倒在地,厌恶地转过身:“拖下去,严查!马上派几个人,去他家里盯着!”

  两个骑卒恶狠狠地走来,架起瘫倒在地的王买,大步走出后院。

  王买已经吓得语无伦次:“少君饶命,我已经为少君物色好了两个小娘,即刻奉上.”

  惨叫声响起,一名骑卒随手抡起刀鞘,拍在了他的嘴上。

  严毅在院中来回踱步,怒气刚刚平息下去,一缕愁绪却又涌上心头。王买只是一个乡佐,就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敛财,其他人呢?

  “战乱频仍,兵丁劫掠,再加上贪吏盘剥,也无怪乎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了。”严毅长长叹了口气,心里像是被一层阴霾所笼罩,烦闷难当。

  曹秋宽慰道:“少君也不必过于忧虑,仅凭少君今日做的这两件事,这里大部分的流民就都能活下去了。”

  范偃等人在一旁赞同地点了点头。

  “只是活下去而已么?”严毅皱眉,看向曹秋,又看向范偃,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这两人说话时的神情,有种说不出的平静。讨论流民的生死,就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怎么样,仅此而已。

  他心里有点不满,觉得这两人有点过于冷漠了。

  但是下一刻,他就醒悟过来,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曹秋和范偃都是生长在这个时代的人,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们再清楚不过。比这更惨的恐怕也没少见,已经习以为常了。

  而他虽然意外地闯入了这个世界,却是用前世的认知来看待这个世界,用前世的生活环境来对比这个世界,反应自然也就天差地别。

  “将来的我,会不会也变得跟他们一样呢?”他有些心神不宁地陷入了思索。

第12章 游缴

  亭舍门口这时传来一阵喧哗,隐隐听到有人在喊:“姒军侯和游缴来了。”

  严毅神色如常,范偃等人却是松了口气。

  游缴来此,就说明严白虎已不再像以往那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亲自下场,开始推进严禁掠民一事了。

  除了严毅以外,其他人的心里都泛起了一丝涟漪,感受到了乌程正在悄然发生的变化。

  脚步声响起,姒青领着三个人走进了后院。

  站在姒青左侧,落后他半个身位的是一个穿着黑色朴素官袍的男人。大约三十来岁,皮肤粗糙,显是经常在外奔波之人。牛皮腰带上,一边佩着长剑,另一侧挂着一个绶囊,囊口露出一截青绀色的绶带。

  官职和爵位不同,绶带颜色也不一样。青绀绶带,说明此人是一百石的官员。

  “游缴魏缪,拜见少君。”看到严毅的身影后,魏缪加快脚步,躬身行礼。

  魏缪身后两个随从摸样的汉子,一个双手捧着木匣,另一个拿着一卷简牍,也跟着行了一礼。

  严毅伸手虚扶,笑道:“来得好快,一路辛苦了,你自忙你的公事,不必拘礼。”

  魏缪抱了抱拳,从随从手里取过简牍,走到杜丘面前,将简牍展开,神色严肃地道:“杜亭长,尉君现有急令在此。此番流民入境,各乡亭需妥善安置,严禁掠民扰民。命你亭巡视诸里及各要道,凡是遇到掠民扰民之恶徒,立即捕拿,上报县里。”

  “诺。”

  杜丘心里一惊,接过简牍,看了几眼,递还给魏缪,迟疑道:“魏君,本亭只有四名亭卒,连同下官及亭父、求盗,总共也才七人。而且还要分开巡视,若是贼人势大,请问应如何处理。”

  能够出任亭长的,多是熟悉当地民俗之人。每逢流民入境,附近的匪兵和山贼就会像是闻到肉味的豺狼般扑过来,杜丘又岂会不知这纸文书针对的是哪些人。让他收拾几个毛贼,自然不在话下。但要对付那些匪兵和的成股的山贼,他就是有几条命,也不够填的。

  魏缪明白他的顾虑,当即道:“兵曹自会派人过来,尔等协助捕贼便是。”

  杜丘心里的紧张和忧虑顿时烟消云散,表情放松下来,开始察觉到一丝异常。

  往年可从来没有这么大张旗鼓的查办掠民。

  魏缪身后,捧着木匣的随从这时上前两步,揭开了匣盖。

  匣底铺了一层石灰,石灰上是一颗惨白的人头,双目圆睁,面容惊恐。

  杜丘猝不及防,惊得倒退一步。

  魏缪朝严毅站立的方向抱拳一揖,手指匣内头颅道:“此犯卒掠民,已被少君斩首,如今传示各亭,好教尔等知晓。捕贼时如遇抵抗,可就地斩杀!”

  杜丘一脸震惊地望着匣内头颅,内心五味杂陈。

  这颗头颅对他来说并不陌生。白虎城以西分布着大大小小十多个营寨,此人便是在葛栖亭北面的一座营寨当值,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去亭内的广成里走一遭,一年多下来,闹得广成里民怨声载道。

  杜丘身为亭长,也曾在广成里和此人打过几次照面,每次都要受一肚子气。

  但现在,这个人的头颅就被人随意丢在匣里,四处供人观览,平日里挂在脸上的张狂消失了,只剩下惊恐。

首节上一节7/77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