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江东从此无鼠辈 第69节

  商升仿佛感受到了敌军身上那股有若实质的杀气,内心打鼓,策马朝周昕靠近两步,低声道:“若是不计代价,当能撤走部分士卒。”

  周昕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君以为,我军士卒比朱治军如何?”

  商升握了握拳,长叹一声,如实答道:“朱治军虽然有部分新兵,但其精锐甚是骁勇,会稽多年未曾有大战,我军士卒久疏战阵,不如也。”

  周昕又问:“若论领兵作战,你我二人比朱治如何?”

  商升脸色异常难看,闷声道:“不如!”

  周昕叹气道:“此地距离富春足有三十里,离永兴也有二十里,朱治尚且无法安然撤军,我等岂有异乎?”

  商升望了一眼逐渐逼近的敌军,惶急道:“君意若何?”

  事到临头,周昕反而冷静下来,冷声道:“传我军令,全军往固陵渡加速前进!”

  商升惊呆了,脱口道:“你疯了,为何仍去固陵渡?固陵渡守军甚少,即便我军侥幸抵达,又何来兵力固守?”

  周昕深深凝视了他一眼,郑重道:“固陵渡是我军唯一的选择,只有抵达固陵渡,才有一线生机,立刻执行军令吧!”

  他虽是主将,却是孤家寡人,下达的军令,往往需要得到商升的支持和配合,才能得到有效执行。

  商升微微一愣,隐隐明白了什么,朝周昕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一刻钟后,周昕军在距离固陵渡三里处被严毅军拦下。

  严毅立于代表主将权威的大纛之下,猛地拔剑出鞘,大喝道:“擂鼓,破敌立功,便在此时!”

  大纛乃是全军地位最高的旗帜,相传起源于黄帝时期,黄帝战胜蚩尤后,以蚩尤之发为装饰,制作了“蚩尤之旌”,自此以后,大纛便逐渐成为军中不可或缺的标志,代表的是统帅的无上意志。

  严毅军令既下,全军遂以雁形之阵,在范偃的指挥下,朝周昕军快速推进。

  他端坐马鞍之上,不再多言,只是目不转睛地观望战场。

  严毅穿越以来,在兵事学习上极为刻苦,连武技修习都逐渐荒废了,不是不愿,而是实在抽不出时间。

  经历数场实战后,他于全局部署之事上,渐有得心应手之感,但是具体的指挥,仍是交给麾下诸将去做,不欲过多干预。

  如今范偃等人与他交流时,已经感受不到他只是个初涉军伍之人,私下都不禁感叹其在军伍之事上的聪慧。

  这也得益于严毅最初接触的几名大敌,皆是钱铜、邹他这样的平庸之辈,给了他实践积累经验的机会。即便后来与朱治交战,也是在朱治初至钱塘,缺少精兵的情况下,以优势兵力在己方势力范围内对其展开围剿。

  正是江东这样的特殊环境,才给了他成长的机会,若是在中原之地,恐怕他还没出新手村,就已经败亡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

  严毅注视着惨烈的战场,心中微微一叹。

  正如他在迅速成长一样,徐盛、姒青等人也在快速成长,赵错次之,范偃则是已经固化了,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徐盛的成长尤为明显,再有两个月,他便十九岁了,在这个十五岁就已束发的年代,性格和价值观基本已经定型,严毅在与他的接触中,发现他已具备了丰富的军略学识,欠缺的只是历练和机会,如今委以重用,其进步之速,几乎可以用肉眼可见来形容。

  但凡心志坚韧者,对环境的适应力都极强,徐盛便是其中翘楚。

  严毅甚至有种感觉,在他这样不遗余力的培养下,徐盛的能力,极有可能会超过历史上同时期的徐文向。

  在他的欣喜与感慨中,战局已然分出胜负,周昕军逐渐由败退转为溃败,逃向固陵渡。

  严毅随即下令全军掩杀,直扑固陵渡!

  周昕与商升率军逃入固陵渡时,身边仅剩三四百人,即便加上固陵渡的守军,也不足千人。

  严毅当机立断,立刻下令对固陵渡发起攻击。

  两刻钟后,固陵渡被攻陷。

  严毅纵马进入水寨,发现周昕等人已乘船逃走,不禁晒然一笑,随即下令将固陵渡烧毁!

  一场大火过后,存在了上百年的固陵渡化为灰烬,王朗也彻底失去了这个向钱塘进军的重要渡口。

  严毅马不停蹄,继续下令全军沿着钱塘江南岸向西而行,将南岸的几个中小型渡口也尽数摧残,方才领军回返钱塘。

  王朗如今若想过江,便只剩下一个渔浦渡,向富春方向集结了。而富春与钱塘之间,存在着十多座坞堡与营垒,在严毅军已有准备的情况下,想要攻克,绝非易事。

  形势一下子变得对严毅有利起来。

第141章 刻石

  严毅将钱塘江下游南岸的渡口尽数摧毁后,率军向浙阳渡行进,因所携辎重较多,行军甚慢。

  这些辎重既包括全军出征时携带的军械物资,也包括来自周昕军的各类缴获。

  除此之外,阵亡将士的军械、铠甲、马匹等也会一并带回。

  全军沿着钱塘江畔行了一个时辰,经过钱塘辖下的刻石亭时,隔着老远,便望见前方亭舍官道上人影绰绰,聚了数十百人,似是亭部里民。

  一名骑卒飞马来报:“禀少君,刻石亭长领着数十黔首,箪食壶浆,正在前方迎侯,欲拜见少君。”

  严毅闻言甚喜,他自挥军南下以来,多遭钱塘百姓排斥,此番尚是首次遇到百姓表露善意,顿时生出兴趣,在殷离等人护卫下,纵马向前驰去。

  来到亭舍前方,只见官道左侧靠近舍墙处放着一张高足案几,几上摆着香炉、三牲、蔬果、酒卮等物,另有两个铜盆。

  一群人神态恭谨地站在案几后十余步,阳光照射下来,不少人的额头上都已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已经等候了一段时间。

  当前一名男子约有三十来岁,肤色黝黑,身穿褶,头戴赤帻,腰间系着一条磨得发亮的皮革腰带,手里抱着一把扫帚,看见严毅在身前勒住马匹,慌忙上前几步,低腰恭声道:“刻石亭长张由拜见将军,闻贵军途经鄙亭,特领里民前来相迎。”

  站在他身后的数十人跟着喊道:“拜见将军。”

  严毅翻身下马,走到张由身前,温声道:“有劳相迎,实不敢当。”

  张由身旁一名骑卒道:“张亭长,这便是我家少君。”

  张由闻言一惊,慌忙将扫帚递给身后一名亭卒,撩起衣袍,跪倒在地,俯首拜道:“不知少君驾临,望乞恕罪。久闻少君仁德爱民,鄙人今日有幸得见,不胜荣幸。愿少君福泽绵长,功业千秋。”

  严毅将他扶起,含笑道:“张君过誉了。我军途径此地,多有搅扰,已是于心不安。若军中有人行不法之事,扰民之举,君可遣人报我,我当严惩不贷,以正军纪。”

  张由闻言松了口气,暗道传言不虚,严氏少君果是爱民之人。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翁这时从张由身后走出,行至案几前,双手端起一个铜盆,颤颤巍巍地走到严毅身前:“此乃钱塘江之水,请君沐手,日后定当佑君诸事顺遂。”

  “多谢老父。”严毅伸手接过铜盆,只见盆中水甚是清澈,底部覆了一层泥沙,遂将盆递给殷离,手放入盆中,用江水洗了洗手,转身唤来一名军需官,吩咐道:“取二十万钱来。”

  军需官很快取来一块金饼,严毅亲手将金饼塞到张由手中,语气温和地道:“毅蒙诸位厚爱,夹道相迎,无以为报。此金虽薄,聊表寸心,张君可用来赈济各里孤寡老人。”

  二十万钱,足够让刻石亭各里孤寡在数月之内,不用为生计犯愁了。

  张由本欲推辞,但是想到亭中各里现状,推辞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为了负担朱治征伐所需,钱塘近来徭役沉重,亭中一些孤寡已经到了无粮果腹的地步,若非其他里民救济,后果不堪设想。

  他正愁无计可施,却想不到竟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解了燃眉之急。

  张由心中感动至极,深施一礼道:“少君仁德,鄙人代亭中百姓谢过少君。”

  周围里民更是感激得热泪盈眶,纷纷拜倒在地:“多谢少君!”

  严毅扶起数人,又唤其他人起身,见目的达到,便转移话题,朝张由问道:“我观此地百姓,对我军不似其他亭里那般畏惧,君可知其中缘故?”

  张由微微一笑,走到案几前,指着另一个铜盆道:“少君请看,缘由便在此了。”

  严毅走前几步,朝盆中望去,只见盆中盛满江水,水中趴着一条体型扁平、体表无鳞的松江鲈,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

  松江鲈他自然是知道的,此鱼又名松江四鳃鲈,肉质极为鲜美,自古以来便是宴席上的珍馐美味,成为贵族和文人雅士追捧的佳肴,历史上的孙权便常用此鱼招待宾客。

  曹操更是对松江鲈赞不绝口,曾因宴席上缺少松江鲈而惋惜不已,对左右说:‘今日高会,珍羞略备。所少者,唯吴松江鲈鱼为脍。’。

  野生的松江鲈在后世已经十分罕见了,被列为二级保护动物,严毅本与此鱼无缘,但穿越以来,却是没少吃,甚是爱其美味。

  张由看出严毅眼中的疑惑,解释道:“少君有所不知,松江鲈的生长区域除了松江外,便以吴县与富春最为有名了。本亭因临近富春,也常有此鱼出没,每月都有外县的鱼商过来采购,少君仁德爱民的名声便是这些鱼商传过来的。本县其他乡亭的百姓畏惧少君,想必是消息闭塞的缘故。”

  严毅闻言恍然,心中不禁又对富春起了觊觎之心,朝张由笑道:“多谢张君为我解惑。”

  张由见他平易近人,胆子大了几分,忍不住道:“本亭尚有一处地方值得一去,少君既然来了,不妨一观。”

  严毅欣然点头,朝范偃吩咐道:“汝领兵去浙阳渡,我稍后便来。”

  范偃见他正在兴头上,便点了点头,低声道:“少君多带些护卫。”

  严毅微微颔首,他对自己的安全一向重视,又岂会犯孙策那样的错误,当即带着殷离、姒青并百余骑,在张由领路下,向北而去。

  行了里许,便听到一阵连绵不绝的波涛声,钱塘江似一条银色的巨龙,映入眼帘。

  张由领着众人,由大路转入一条平坦的江畔小路。路旁杂草收拾得很干净,显然是经常有人行走。

  沿着小路走了数百步,穿过一片树林,波涛声愈发激烈,仿佛就在耳边轰鸣。

  严毅走出树林,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望无际的钱塘江就在身前,相距不过二三十步,触手可及。江水浩浩荡荡,奔流不息,浪涛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溅起的水花甚至能打湿他的衣襟。

  “壮哉!”

  他望着眼前的美景,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却发现自己的呼吸早已与江水的节奏融为一体。潮水涌来时,他的心跳也随之加快;潮水退去时,他的呼吸又变得绵长。

  一时间,严毅竟有种与钱塘江融为一体的感觉。

  这江水,这涛声,让他不禁想起了前世观览钱塘江时的场景。那些怀念的人,那些未竟的事,仿佛都在这江水中流淌。

  “少君请看!”

  张由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严毅循着他的声音望去,只见左侧两三百步开外,一片用夯土砖石垒就的平地与周围的砂石、杂草形成了鲜明对比。

  空地中央矗立着一座高达两丈的石碑,如同一座沉默的巨人,俯瞰着奔流不息的江水。虽然碑身已经有了一些损坏,却丝毫无损它的威势。

  严毅来到石碑前,只见碑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青苔在石缝间蔓延,藤蔓缠绕着石身,仿佛要将这古老的石碑与大地融为一体。

  石面上,篆刻的文字依稀可辨,笔力遒劲,每一笔都仿佛要穿透石壁,直抵人心。

  “皇帝休烈,平一宇内,德惠攸长.秦圣临国,始定刑名,显陈旧章。”

  严毅仰头读着碑面文字,心中隐有触动,喃喃道:“这是.”

  张由在一旁说道:“此乃始皇帝南巡会稽时留下的刻石,共有三座,最大的一座在山阴的会稽山,高达三丈。眼前这座仅次于会稽刻石,最小的一座在上虞。”

  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始皇出游。左丞相斯从,右丞相去疾守。少子胡亥爱慕请从,上许之。十一月,行至云梦,望祀虞舜于九疑山。浮江下,观籍柯,渡海渚。过丹阳,至钱唐。临浙江,水波恶,乃西百二十里从狭中渡。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而立石刻颂秦德。

  严毅不禁回忆起了前世看过的一些对始皇帝南巡的描述,再看看眼前这座高大的石碑,内心震撼不已。一字字地将石碑上的二百八十九个篆字看完,只觉一股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霸气扑面而来。

  他立于刻石之前,神情庄重,良久叹息道:“始皇之霸气,可谓震古烁今。今观此碑,犹观其人,于愿足矣!”

  说完,他缓缓躬下身子,朝刻石深深一拜,脑海中竟鬼使神差般地浮现出一句话:‘大丈夫当如是也!’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神中已多了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气质仿佛也发生了一丝改变。

  众人在江岸旁待了两刻钟,方才离去。

  回去时却是走的另一条路,沿途经过一座祠堂,堂内立着一尊石像,石像前摆着香炉,炉内点着竹立香,青烟缭缭,可见常有人祭拜。

  张由指着石像道:“此乃伍公之像。”

  严毅微微点头,伍公便是指伍子胥了。

  伍子胥遭吴王夫差冤杀,尸体被弃于钱塘江。在民间传说中,其魂魄化为潮神,钱塘江大潮便是他愤懑不平之化身。

  每逢农历八月十八,钱塘江大潮汹涌澎湃,惊天动地,世人皆以为是伍子胥显灵,以示其冤屈未雪,英魂不灭。

  伍子胥在吴地的地位很高,祭拜他的百姓不少。

  离开伍公祠堂后,众人回到刻石亭舍。

  严毅大感不虚此行,又命人取来一块金饼,赠予张由。

  张由在官道送别他时,认真道:“以君之仁德,当为钱塘之主。愿君早日平定钱塘,若有用得着鄙人之处,尽管吩咐,鄙人必效死力。”

首节上一节69/77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