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毅也跟着露出笑容,一亿钱看似多,实际少,严白虎一旦接纳,就是默许将钱塘交给他了。
亲父子明算账,钱塘的归属,自然要提前商议好。
近日连场大战,严氏部曲都参与极多,包括后续攻克钱塘,也需严氏部曲出力,这都是靠严白虎居中统筹,做出种种安排。
否则严氏部曲怎么可能如此配合他。
而严白虎要调动这么多部曲,也不是没有代价的,他虽是乌程之主,但平日里在各部和各部将领身上花费的钱财可不少。
一亿钱虽说是入严白虎的私库,但其中相当一部分,恐怕都会被他用来犒赏部属,笼络人心。
一亿钱,实在是不多。
第123章 袁术
而且这一亿钱,严毅打算分期支付。
毕竟不是一笔小钱,若是一次性掏出,对他辖地的军政发展就会构成阻碍了。
若是严白虎知晓他的心思,估计又要郁闷了,好嘛,运城之战,你把我当乞丐打发,现在难得出手大方一次,还玩分期支付?
有你这样送礼的?
公事私事议毕,严白虎便将严舆唤来,与严毅会面。
为了修复严舆和严毅的关系,他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严白虎将抚恤与补偿之事告知严舆,后者极为满意,如此庞大的一笔抚恤,足以让他对麾下士卒有所交待了,而补偿之事,更是令严舆暗自欢喜。
严舆毕竟不是乌程之主,一千五百万钱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笔庞大的财富了。
得知这笔钱乃是严毅所出,严舆的心情也是极为复杂。
严白虎意味深长地望着他,忽然叹了口气,眼神中透出一抹萧索:“阿舆,今日这一战,使我渐觉老矣,不复昔年之盛。毅儿乃我麒麟子,有他承继志业,我严氏一族必当兴盛,我欲以族业付与毅儿,使其承吾衣钵,日后你要像辅助我一样地辅助他。”
他思来想去,觉得只有将严毅在族内的地位进一步确立下来,方能有效避免两脉子弟之间的纷争,而严毅如今的表现,远远超出他的预期,足以让他放心,于是便萌生了这个想法。
不过此事并非一蹴而就,而是有一个长期的过渡过程。
严白虎此时说出来,更多是说给严舆听。
严毅连忙跪下道:“父亲春秋鼎盛,正当施大志之时,何遽言付族业之事?儿不才,恐有负父亲所托。”
严白虎将他扶起道:“我儿何须过谦。待你攻克钱塘之日,便是名动江东之时,届时,天下谁不知我儿之名?”
严舆浑身一震,尽管他通过严毅近日兵锋之锐,隐隐感觉到了对方可能会趁势攻伐钱塘,但从严白虎口中得到证实,观感自然又不一样。
钱塘若下,严毅以尚未及冠之年,手握三城,其中还包括钱塘这样的战略要城,当真是要名震江东了。
何止是名震江东,恐怕中原之地也会闻其名。
届时不用严白虎出声,族人也会一窝蜂地扑上去,附其骥尾。
而他严舆又算什么呢?
如今他部曲尽失,即便严白虎征调兵役为他充实军伍,短时间内也难复昔日军容。
他要考虑的,已经不是和严毅争一时之气了,而是如何修复彼此裂痕。须知对方今后很可能随意跺跺脚,便能踩死他。
严舆心念及此,不敢怠慢,连忙道:“兄长远见卓识,所言极是,毅儿英武非凡,乃我族未来之希望,弟必当全力辅佐!”
严白虎闻言而知他心意,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笑容满面。
军情紧急,三人交流数语,便即分开,严毅继续领兵南下,严白虎和严舆则是返回乌程。
与此同时,余杭许昭和吴县许贡也先后收到了严毅攻克仁城的消息。
许昭是个没什么野心且深谙保身之道的人,否则也不会在实际掌控余杭的情况下,仍不肯担任余杭令一职。
闻讯之后,他心中暗自感叹,朱治竟会在仁城之争中败下阵来。随即修书一封,备上贺礼,遣人快马加鞭送往仁城,欲与严毅商议仁城、余杭今后的疆界划分。
而许贡则是一个对汉廷、汉帝竭诚尽节之人,在他心中,帝国的威严犹在,终有一日会将各地割据势力尽数铲除,重现昔日的强盛。
正因如此,历史上的他,才会天真地向献帝进言,妄图幽禁孙策,最终招致杀身之祸。
虽然迫于局势,许贡不得不与严氏联盟,共同抵御吴景。而严白虎也一直承认他吴郡之主的地位,使得两家相处得颇为融洽。但是在许贡心中,对严白虎的戒备从未放松,严氏的崛起,绝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若非他实力不济,他真是恨不得率军将这些乱臣贼子统统铲除!
他的心腹李义是知道他的心思的,建言道:“府君,不如趁乌程空虚,派兵突袭乌程。届时,吴郡西南将尽归府君之手,海盐盐利也能收回。我军钱粮充盈,又有乌程作为吴县屏障,府君当可与吴景一争雄长。”
许贡听罢,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想害死我吗!严氏兄弟骁勇善战,我正欲借助其勇抵御吴景。如今两家结盟,背后偷袭盟友,非君子所为,必遭天下人耻笑!再者,严氏兄弟若亡,谁来替我阻截吴景军势?”
许贡心中既懊恼又无奈,他虽有地、有粮、有兵,却唯独缺少领兵之将,这使得他麾下的部曲战斗力很是孱弱。即便如严氏兄弟这般人物,对他来说也已是难得的良将了。
李义诚惶诚恐,呐呐无言。
这位便是历史上刺杀孙策之人了,虽然忠义,也有一些勇力,谋略方面却是稍显不足。
许贡合上简牍,长长叹了口气:“想不到这严毅居然能从朱治手中抢下仁城,严氏从此又添一员良将,后继有人矣!派人送去一份贺礼吧。对了,刘刺史近期会来吴县巡视,并召见扬州诸郡县长官,不妨将这消息提前告知严氏,权作人情之赠。”
李义领命而去。
而此刻,出乎江东所有人的预料,远在寿春窥视徐州的袁术,居然正在后宅和主簿阎象商议出兵丹阳一事。
袁术字公路,汝南汝阳人,四世三公之家,太尉袁汤之孙,司空袁逢嫡次子,现居左将军一职,假节,爵阳翟侯。
此人今年三十九岁,面圆而肥,目露骄矜,举止间尽显贵胄之气,然亦透出几分轻浮与傲慢。
仅从绣着金线的衣袍和脚上穿的赤舄就能看出,这是一个骄奢且极富野心之人。
赤舄乃是天子使用之物,袁术居然敢在私下穿戴,可见其张狂到了何种程度。
阎象则是袁术麾下第一谋士,深得袁术倚重,不过在历史上的袁术称帝前夕,阎象曾援引周文王虽据天下三分之二却仍向殷商称臣的典故竭力劝阻,而袁术却没有采纳,可见当一个人被欲望所左右时,有耳和无耳没什么区别。
第124章 过路费
袁术最近两三年的征伐之路可以用诡异二字来形容,他亲自主导的襄阳之战和兖州之战,皆以惨败告终。
襄阳之战中,他败给了刘表,失去了孙坚这把最利的刀。
兖州之战中,他在匡亭、封丘、襄邑、太寿、宁陵连败五场,被曹操如驱犬般逐到九江,方才安稳下来。
反而是他随意下的一步棋:任命吴景为丹阳太守攻伐丹阳,竟是取得了出人意料的巨大成功。
吴景在丹阳连战连捷,驱周昕、败许贡,占据大半个丹阳和吴郡数城,兵锋直逼乌程,将祖郎、王朗等辈震慑得龟缩家中,不敢动弹,半个江东慑服在吴景的淫威之下。
袁术震惊了!
孙坚这些旧部太特么能打了,战斗力强得超乎想象。
袁术原本是将攻略的重心放在徐州,但当看到朱治在钱塘起兵,与吴景内外呼应,俨然一副横扫吴郡、会稽的架势后,他心动了,兴奋了,于是决定调整战略,同时经略徐扬二州。
除此之外,吴景和朱治似乎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这让他感受到了一丝棋子脱离掌控的危险,间接促使他做出了派兵进入丹阳的决定。
不过他的第一战略目标始终是徐州,可以调往丹阳的兵力有限,因此派多少兵进入丹阳,由谁领兵,就成了值得商榷的事情。
“君侯,属下认为,可先派一万军进入丹阳,进驻曲阿、广德等战略要城,攻伐的事先不要参与,仍交由吴景去做,以此消耗吴景军力。至于领兵之将,可从桥蕤、张勋二将中挑选,断不可让孙策领兵进入丹阳!”
阎象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警惕,他今日前来,与其说是商议领兵之将,不如说是阻止孙策进入丹阳。
孙策沿江而上,攻占庐江郡治皖城后,已经两次向袁术上表请战,试图领兵进入丹阳,其野心昭然若揭。
袁术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一旦遇到迟疑不决的事情,便喜欢在走路时进行思索。
从内心来讲,他是不想让孙策领兵进入丹阳的,一是他对孙策比较欣赏,他曾公开对部属说过‘使术有子如孙郎,死复何恨?’,足以看出他对孙策的喜爱。
但越是喜爱,控制欲就越强。
二是孙坚的旧部对孙策表现出了极大的期望,这让他感到有些不安。
不过袁术也有他为难的地方,他曾许诺孙策九江太守一职,结果毁诺了,前不久又许诺孙策庐江太守一职,他仍打算继续毁诺。
也就孙策现在还不知道他的打算,若是知道,怕是提刀砍他的心都有了.
做人能不能讲点诚信!
袁术可以预见到孙策的愤怒,他需要对其做出一些安抚。
所以在孙策请求领兵进入丹阳一事上,他表现出了一定的犹豫。
此事若再拒绝孙策,传出去怕是不好听,世人会说他孩视孙郎.
“可惜啊,不是我的儿子。”
袁术微微叹了口气,朝阎象说道:“兵发丹阳一事,可按先生的意思来办,至于领兵之将,容我考虑一二。”
阎象面露急色,正欲继续开口,忽听袁术问道:“近几日可有收到朱治回信?”
阎象摇了摇头:“未有。”
袁术勃然大怒,胸膛剧烈起伏:“此人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悔不该让他前往钱塘!”
他不知道的是,朱治不是不愿给他回信,而是顾不上给他回信.
此刻朱治心中的愤怒,丝毫不亚于袁术,只因屡次坏他好事的徐盛,在将严白虎救走后,便又立刻率军赶了回来,就在他部曲附近如影随形地跟着,时不时还会寻机发起偷袭。
朱治每次望向远处的徐盛,心中都不禁涌起一股异样,总觉得对方正在嘲笑他。
这种感觉令他胸中憋闷难当,但是此刻他麾下仅剩两百骑,实在无力将那只碍眼的苍蝇赶走,反而要时刻提防对方突袭。
正是由于敌骑的不断袭扰,朱治军的行军速度减缓不少。
朱治仿佛已经嗅到了严毅军的气息,他几次考虑分兵拦截徐盛部,然而附近地形不佳,留少了拦不住,留多了和饮鸩止渴无异,最终还是长叹一声,暂时放弃了这个打算,准备到鹿山附近时再借助山口要道分兵拦截,如此只需少量部曲即可阻敌。
就在这紧张至极的氛围中,神经高度紧绷的朱治军终于抵达了永安以东五里的南乡官道。
然而,当看到官道周围各处要道密密麻麻、严阵以待的陌生行伍时,每名朱治军士卒的心都凉了半截。
对面这支突如其来的部曲,仿佛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粗略观看,至少有三千人。其士卒穿着朱红色的衣甲,颈间系着墨绿色的布巾,这是独属于韩佑军的标志。
再加上阵前飘舞的那杆韩字大旗,其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韩佑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想干什么?!
在部属们紧张不安地注视下,朱治脸色阴沉地纵马而出,立于阵前,朗声朝前方喊道:“敢问对面可是韩君?”
只听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身着襦铠、头戴梁冠兜鍪的韩佑策马而出,气定神闲地来到朱治前方三四百步处,用一种讥嘲的目光望着对方:“朱君鞍马劳顿,佑在此恭候多时矣。”
朱治抱了抱拳,耐着性子道:“多年未见,韩君风采犹胜往昔,未知韩君拦住我军去路,是为何意?”
韩佑望着他狼狈的摸样,险些没笑破肚皮,暗道你姓朱的也有今日,神色一肃,板起脸道:“此乃我永安地界,在下自有守土安民之责,未知朱君犯我疆域,是为何意啊?”
朱治勃然大怒,内心涌起虎落平阳被犬欺之感,换做平日,此人怎敢如此和他说话!然而现在有求于对方,他只能强压怒火,勉力使面容保持常态,扬声道:“我军击溃严白虎、严毅部,正欲返回钱塘,此间路近,还望韩君行个方便。”
韩佑早将远处虎视眈眈的徐盛军看在眼里,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闻言道:“我与朱君乃是旧识,本该相让,只是在下治理永安,曾颁律令,此处过往人丁,需缴纳关津税,未知朱君肯纳否?”
关津税便是指水陆交通要道上征收的通过税,和后世的过路费类似。
朱治尚不知韩佑乃是将其视为掌中玩物逗弄,以为对方只是想趁机索取好处,虽觉平生之耻,莫过于此,心里却是松了口气,问道:“自当入乡随俗,不知贵境关津税如何收取?”
在他看来,韩佑所惧者,无非朱吴联军攻伐永安,而今自己手握放弃攻伐永安这张底牌,对方利之所在,岂能不放行?
第125章 韩佑的选择
韩佑将右手放到背后,比了一个手势,好整以暇地道:“你我皆为领军之人,罕言钱帛之事,朱君看着给便是。”
朱治闻言,心中又是一股无名火起,深吸了一口气,将沸腾的情绪压制下来,忽然神色一凛,只见前方官道的士卒已经开始列阵,一道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射在他身上,激得他浑身寒毛一下都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