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盛也深知严毅对他的一番良苦用心,感动道:“多谢少君,属下定当竭尽所能,必不负君厚望!”
严毅望着徐盛离去的背影,心中微微一叹,只有真正领兵作战时,他才深刻感受到麾下良将的匮乏,若非如此,他又岂会留下区区一个樊毅的性命。
一名骑卒这时抱着一堆简策走了进来:“少君,这是刚刚整理完毕的府库卷宗,范将军令我即刻送来。另外,从百姓和流民中临时征召的四百军,一会也需要少君亲自过去看看。”
严毅望着一卷卷的简策,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就在他强打精神,埋首于案牍之中时,正在运城等待捷报的钱铜也收到了溃兵传递回来的消息。
钱公垒失守,两千守军尽没!
一千五百援军,只逃回了二三十人!
当听到这些消息时,钱铜整个人都惊呆了,双手颤抖,脸色苍白如纸。
他犹如被施了定身咒般站在原地,身子晃了几晃,眼前一片晕眩,嘶声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万秉和几名将领站在议事厅内,也是相顾失色,好一会才从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一场绝无可能失败的战役,居然就这么败了?而且是被一支不足两千人的新募之军击败?
万秉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十年前那场黄天与苍天之争。
当年的天公将军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振臂一呼,响者云集,旬月之间,数十万众汇聚旗下,攻城略地,势如破竹,汉帝闻之,震恐不已,朝野为之色变。
可是结果呢,皇甫嵩、卢植等将,仅率数万汉军,不到一年时间,就将数十万黄巾军击溃。
今日这一幕,和当年的情景颇为相似,仿佛时光倒流,使得那些深埋心底的阴影又悄然浮出,让他心中泛起阵阵不安。
联想到严毅之前给他送来的三百万钱,再联想到严毅部借行军海盐之机突袭钱公垒的整个过程,万秉心中已然肯定,严毅此子绝非他之前所想的那般简单,这支新募之军的战力也非比寻常。
接下来该怎么办?钱公垒已经失陷,钱铜麾下也只剩一千五百军,即便严毅不来攻伐,严白虎又岂会放过此等机会?
万秉想到深处,手足一片冰凉,随即意识到自己需要早做打算了。
铛铛
清脆的鸣金声从府外传来。
运城此刻已是一片混乱,人心惶惶。那些匆匆奔上城墙的士卒身影,更是加剧了人们心中的恐慌。
姒青正在城墙上搬运土石,探听到严毅挥军攻陷钱公垒的消息后,心中大感振奋。
耐着性子等到下午申时,回到房舍后,他便悄悄去见周。
周当日将刀、弓给姒青偷偷送去后,便一直在揣测姒青的意图,直到严毅攻克钱公垒的消息传来,他才真正明白姒青混入运城的目的。
正在震惊之时,忽然听到心腹之人来报:“周君,那人又来了。”
周当然知道那人是谁,急声道:“快领他进来!你亲自带人盯紧四周,切勿让人靠近,若遇不可拦之人,立即示警!”
片刻后,姒青戴着箬笠,笠沿压得很低,从周宅后院小门走了进来。
周连忙将他带到内室。
两人在榻席上坐下,姒青微微一笑:“周君当知我今日来意。”
周也笑道:“少君闹出的好大动静,我若再猜不到,岂非愚笨之人。”
姒青沉声道:“两日之内,少君必攻运城,届时我需要周君的帮助。”
周心知一旦运城易主,功劳簿上必有自己的名字,热切道:“你现在有多少人?”
“不足两百。”姒青注视着周双目,郑重道:“还有一百多人散布在其他几处里舍,而这亦是我今日前来的目的,除此之外,周君能否再为我寻来一些军械?”
周想了一会,说道:“此时城中混乱,要将其他一百多人安排到北城里舍不难,只是军械绝无可能,各处府库现在的情形,你应该也能猜到。”
不待姒青出声,他接着又道:“我麾下也有一些可信之人,届时可与姒君一同行事。”
姒青握拳道:“如此甚好!”
两人又抓紧时间商议了一些细节,一刻钟后,姒青戴上箬笠,在周两名心腹的掩护下,悄悄离开了周宅。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深夜。
运城四门俱已关闭,严禁任何人出入,城墙之上,布满了巡城的士卒。
一名屯长正带着人在东门巡守,巡视数遍后,正欲返回门楼,忽然看见城下马道走来一名士卒。
他正欲喝骂,看清来人脸庞后,忽然住口,示意身旁一名队率将麾下带回门楼,自己则领着士卒走到一处墙角,压低声音问道:“你来做什么?”
士卒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军师要送一个人出城。”
屯长脸色有些难看:“四门俱已戒严,可以改日再出城吗?”
士卒斩钉截铁地道:“不行,今夜必须出城,你若不应,军师自会将你召去交待。”
屯长无奈道:“好吧,我来想办法。”
凌晨丑时,运城东门一角,忽然放下一个吊篮,一道黑影坐在吊篮内,来到城下,迅速隐入黑夜之中,直奔钱公垒而去。
寅时,严毅被一名亲卫唤醒,一脸不悦地床榻上坐起,穿衣来到卧室旁边的一间耳房,推门而入,范偃已在房内等候。
听到范偃汇报的信息,他一脸的古怪之色:“什么?万秉欲为内应,配合我军攻克运城?”
第62章 劝降
万秉的临阵倒戈,虽在意料之外,但也并未让严毅感到过多惊讶。
此人在十年前,就已经是背主之人。因挟私怨,又见黄巾军势大,敌军临城不久,便投靠黄巾,开了城门,礼义廉耻在这个人眼里,仿佛连根草都不如。
当初身为帝国之官吏,尚且背主投敌,如今效命之人,不过区区一贼寇,再次做出这等背恩忘义之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是一个只重利益、不重名声的人,然而,在乱世之中,恰恰是这样的人,往往能活得更加滋润。
但不管怎么说,万秉在这个时候过来投靠,也是一件好事,不但能够减少己方士卒攻城时的伤亡,攻克运城的把握也提升了不少。
严毅攻伐运城的决心,前所未有地坚定。
不计代价,也要攻克此城,占据一片基业!
早上辰时,短暂修整了一夜的严毅军在吊桥南岸的平原上整装待发。
这一次攻伐,就不是偷袭了,而是堂堂正正的兴兵讨贼。
参与此次攻伐的部曲约有千人,其中包括三百三十名严氏精锐、两百六十名豪右子弟、三百名丹阳士卒,以及两百名从百姓和流民中临时征召的杂兵。
兵种划分则是三百名骑卒、三百名弓弩手、两曲满编的刀盾兵和一屯枪兵。
这支部曲的军械本就优良,在得到钱公垒的军械补充后,全军的军械装备又提升了一个台阶,几乎是人人着甲,骑卒着铁甲,步卒着皮甲。
除此之外,云梯的数量也增加到了十七架,攻城器械中还出现了两辆冲车、一具楼车和一具飞楼。
楼车又名巢车或云车,高达四丈,车上竖立两根长柱,顶端设有辘轳轴,通过绳索悬挂一个小板屋。板屋高约九尺,宽四尺,四面开有望孔,士卒登上楼车后,可以通过望孔观察城内守军的部署和动态。
飞楼则是一种大型攻城器械,又名临冲吕公车或对楼天桥,这是一种高约三丈,装有十多个巨轮的大家伙,楼分数层,每层可容纳数十名士兵,层与层之间有楼梯连接,可以确保士卒由地面源源不断的登上顶层,而在顶层则有一块类似于吊桥的厚实木板,攻城时,士卒可以通过桥面板直接登上城墙。
不过钱公垒的这具飞楼比较简陋,远不能和真正的飞楼相比,只能算是初具形态。
出发之际,严毅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钱公垒。
城内能战之卒几乎尽出,驻守城寨的任务就落在了两百多名伤势较重的士卒和从流民中新募的两百名新军身上,城内的降卒则是一个没用,全部分批捆绑关押了起来。
方圆百里之内,能对钱公垒造成威胁的也只有许贡、许昭、钱铜这三股势力了,许贡、许昭向来与严白虎交好,想必也不会因为一座贼寇的城寨交恶严氏。
至于钱铜,就更没威胁了。
严毅放下心来,纵马来到排列整齐的军阵之前,大喝道:“荣华富贵,就在今日,但凡立功者,必受我严氏厚待,出发!”
“誓死效命少君!”
徐盛、陈敢、赵错等人率先振臂高呼,紧接着,千名士卒齐声呼应,嘶吼声震天动地,汇聚成一排声浪向着广袤的平原滚滚而去。
在各曲军侯、屯长、队率的指挥下,全军排成五个方阵,浩浩荡荡地朝运城进发!
一个时辰后,一千军抵达运城北原,在距离城池五百步处排好队列。
运城北门城墙上已经布满了守军,就连钱铜、万禀这类很少上阵的核心人物也穿上了铠甲,亲临城墙督战。
城墙上,守军严阵以待,如临大敌;城墙下,攻军列阵而立,杀气腾腾。
两军隔着护城河相互对视。
不知是出于胆怯,还是特意部署,守军竟然直接放弃了护城河和吊桥,只在城上拒守。
“架起楼车!”
随着范偃一声令下,高达十二米的楼车被十余名士卒缓缓推至距离城墙三百五十步处,。
钱铜望着巨大的楼车和飞楼,气得脸都绿了。
这些攻城器械乃是他费尽心思、耗时数月制成,本打算用来攻伐乌程,却未曾想到竟被敌军用来对付自己。
严毅亲自登上楼车,观察敌情。
举目望去,全城景象一览无余。
只见七八百名敌军在北门城墙上站成一排,每一个墙垛后至少都有二三十人,门楼下面的马道交汇处,四五百人整齐列队,似乎是钱铜的后备之军。
相比北门,东、西、南三门的守军就格外稀少了,每面城墙上都只有寥寥数十人。
严毅心里已然有数,走下楼车,命人将周玉和樊毅带了过来,冷声道:“应当怎么做,不用我多说了罢?”
周玉神色憔悴,满脸苦相,他的亲姐尚在城中,严毅让他去干那等事,若是钱铜一怒之下,不念夫妻情分,将他亲姐斩杀,他岂不是要背负上弑姐之名?
樊毅的神态则要轻松很多,他是个直愣的性格,既已投靠严毅,其他事便不去多想。
两人来到楼车前,樊毅扯开嗓门大吼,声音直入城墙守军耳中:“城内的袍泽兄弟,我乃先锋校尉樊毅,感念严氏少君恩德,今已归附少君,有几句话,好教诸位兄弟知晓:少君仁德爱民,体恤士卒,以有道伐无道,亲统大军征伐。严氏五千精锐,亦已从乌程出发,即日就将兵临城下,运城陷落在即,诸位兄弟切勿再为钱铜这个啬夫贼寇卖命啦,即便不为你们自己着想,也该为你们的家人考虑,保全这有用之躯,方是正路!”
周玉被樊毅的大嗓门震得耳内嗡嗡直响,无奈之下,也只能跟着喊道:“城内诸君,我乃长水校尉周玉,樊将军说得极是,大伙要多为自己想想!”
刹那间,城墙上的守军呆若木鸡,一片哗然!
钱铜伸手指向樊毅、周玉,气得浑身颤抖,呼吸急促,忽然眼前一黑,往后栽倒,竟是气昏了过去。
第63章 时机
钱铜身躯倒下之际,身旁的部众慌忙将其扶住。
两名医师急匆匆赶来,又是把脉,又是掐穴,好一会,钱铜方才悠悠醒来。
他茫然四顾,见身旁诸人脸上皆是惶惶不安之色,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正要出口安抚两句,忽然听到城下有人正在喊话,隐隐听到一句:“但有擒杀钱铜者,赐钱百万,增秩三等,过往种种,一概不究。”
钱铜心中怒火顿时又涌了上来,推开众将,摇摇晃晃地走到墙垛后朝下望去,只见喊话之人乃是一名身穿明光铠、头戴紫金冠的英武将领,在周围诸将簇拥下,仿佛鹤立鸡群,格外醒目。
钱铜认出此人身份,咬牙切齿地道:“竖子!本帅纵横吴地二十载,汝父尚要敬我三分,今日无端侵我城池,是何居心!”
严毅远远地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将死之人,甚是聒噪!”
只一句话,险些又将钱铜气个半死。
钱铜心中恨极,若非今日手中兵力不足,又怎会受此羞辱。
他心知对方攻城在即,眼下当紧之事,是要安抚军心,强装镇定,朝身旁众将笑道:“诸位勿忧,我已命人给仁王发去书信,援兵即日便到。”
又唤来一名校尉吩咐道:“传令下去,今日只要守住城池,我将尽取东城府库财帛,分发众人!”
话音刚落,城下已擂起战鼓。
范偃挥动令旗,韩杨纵马而出,率领五十严氏精锐、一百丹阳士卒和两百杂兵,推动数架云梯,朝西门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