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江东从此无鼠辈 第30节

  惶恐和懊悔正在一点点蚕食他的内心,身体里的力量也在一点点地流逝。

  樊毅犹如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鼓起身体里最后的一点血勇,大喝道:“所有人过来,随我冲杀出去!”

  周围的士卒纷纷朝他靠拢,两侧里巷的防御亦已舍弃,剩下的两百多名士卒陆续朝街道汇聚。

  严毅站在门楼内,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朝范偃吩咐道:“等敌军发起冲锋后,让城墙上的士卒下城结阵,从后掩杀!”

  范偃暗暗惊讶严毅进步显著的战术目光,唤来几名队率,开始部署作战细节。

  这时,城内的钱铜军残部已有八九成汇聚到了街道。

  樊毅双目猩红,须发倒竖,从地上的尸堆里捡起一面木盾,手中长刀朝前一指,大吼着向前冲杀。

  两百余名士兵循着身体里的求生本能紧紧跟随。

  陷入绝境的军伍似已疯狂,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勇悍,每一声呐喊仿佛都在为最后的生机而战。

  然而,即使是冲出重围,又能如何呢?四门俱已关闭,最终还是难逃败亡。

  但是此刻已经没有人思考这个问题,仿佛只有疯狂的冲杀才能抑制内心对死亡的恐惧。

  樊毅冲在最前,状若疯虎,面对迎面刺来的长枪,他先是用木盾格挡,然后迅速挥刀,将枪柄砍断,举起矛盾,连人带盾,猛地向前撞去,巨大的力量瞬间将几名士卒撞翻在地。

  几名倒地的士卒尚未从地上爬起,他已抡起长刀,左右劈砍,转眼之间,杀死数人。

  挡在身前的队列顿时出现了一丝松动。

  身后的士卒纷纷呐喊着从他身旁越过,向前冲去。

  樊毅大步向前,推开己方的一名士卒,连砍数刀,又杀死三人。

  尽管左臂和前胸铠甲也被砍了一刀,但他视若无睹,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拦在他身前的虽是氏精锐,此时也被他这搏命的气势所慑,心中不禁生出几分胆怯。

  一时间,这两百名困兽之兵,竟将正面拦截的敌军杀得连退百步。

  这支钱铜军的精锐被困城下后,数次冲锋,皆告失败,如今尚是首次脱离城墙弓弩手的射程,无不士气大振,冲杀得愈发卖力。

  正在队列后方指挥的陈敢见势不对,连忙提了一柄长刀,亲自来战樊毅。

  两个身形差不多的魁梧壮汉在阵列之前厮杀成一团,短短十数合,俱已多处负伤。

  战到最后,樊毅已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念头,刀刀搏命,陈敢渐渐不敌,向后退去。

  城墙上的范偃看到这一幕,连忙大声催促丹阳士卒下城结阵,从敌军身后推进。

  两百余名丹阳士卒匆匆下楼,排好队列,向前冲去。

  不过他们并未和敌军正面交战,而是在距离敌军大约百步的距离停了下来,半数举起木盾在前护卫,其余一百人则是张弓搭箭,射杀敌军后队。

  东西两侧里巷的士卒也奋力向前,从侧翼发起攻击。

  樊毅麾下的士卒愈来愈少,周玉部被剿杀的一幕仿佛就要重现。

  但是正面拦截的百余名严氏精锐却仍未遏制住敌军冲势。

  就在陈敢目眦欲裂,拼死也要将樊毅拦下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喝:“陈君,闪开!”

  陈敢回头望去,只见徐盛已率领一百多名骑兵排好队列,挺矛举戟,蓄势待发。

  “速速散开!”

  陈敢大喊一声,率领正面拦截的百余名严氏精锐朝街道两侧急退。

  樊毅很快也察觉到了列队的骑军,大声呼喊麾下士卒躲避,但终是比陈敢慢了一拍。

  跟在他身后的士卒,已被两侧里巷的敌军重重围堵,无奈之下,只能向前疾冲,试图紧随陈敢部逃入里巷。

  陈敢部这时已散入里巷,拼死拦住巷口。

  樊毅军残部被困在街道中央,乱作一团。

  正在惶急间,马蹄声起,一百多名骑兵在徐盛率领下,疾冲而至!

  樊毅部此时已毫无阵列可言,瞬间便被骑军击穿,强撑着的最后一丝战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彻底溃散。

  樊毅见机得快,在骑军冲锋的第一时间便冲向一条敌军较少的里巷,逼退巷内的数名士卒,堪堪躲过。

  但是巷道狭窄,一时间也难以杀出一条血路,恰在这时,几名敌军已从身后冲来,无奈之下,他只能一脸绝望地转身,挥刀将几名挺抢刺来的士卒逼退。

  环顾四周,麾下的士卒已所剩无几。

  四周的敌军如潮水般围拢过来,将他困在巷口,一道道冰冷的目光投射在他身上,看得他心胆俱裂。

  徐盛纵马过来,翻身跳下马背,提刀走到他身前,滴血的刀尖缓缓抬起,指向他胸膛。

第60章 军议

  樊毅胆气已丧,万念俱灰,面对眼前这柄带血的环首刀,内心一片灰暗,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低吼,挥刀砍向徐盛。

  对这名穷途末路的敌将,徐盛也无意羞辱,刀刀势大力沉,劈砍在樊毅刀口之上。

  樊毅带伤在身,气力难继,战不数合,长刀已脱手飞出。

  徐盛挥刀架在他脖颈上,身旁几名士卒冲出,将脸色苍白的樊毅牢牢捆绑。

  至此,钱铜派出的一千五百援军,泰半已被歼灭。

  剩下的七百名援兵,在听到城内的厮杀声趋弱时,军心便已动摇,不敢多待,开始退向运城。

  行军不过里许,自河堤方向,忽然冲出一曲骑兵,从阵列中央突入,将行进中的队列拦腰斩断。

  这一曲骑兵正是严毅事先安排在城外河堤下的伏兵,目的是延缓钱铜军的回撤速度。

  七百援兵瞬间陷入混乱,等到重新列好阵势时,士卒已死伤一百多人。

  在广袤的平原上,骑兵堪称步卒的天敌。剩下的援兵连遭变故,又无主将压阵,士气降至极点,只能依托枪阵进行抵御,徐徐退往运城。

  然而,在两百名精锐骑军的骚扰和威胁下,这股残兵能维持住队列不散已是不易,行军速度又如何能提升上来?半个时辰过去,才勉强走了一里路。

  这时,严毅已将钱公垒的残余敌军尽数歼灭,整束部曲,衔尾追来。

  两支严氏军伍在距离运城三里处汇合,前后夹击,将五百名运城援兵残部轻松击溃。

  战斗结束时,时间已是上午巳时,严毅命人匆匆打扫战场后,立即率领全军返回钱公垒修整。

  攻城、围歼、野战,三四场小战役接连打下来,不但全军士卒俱已疲惫不堪,伤亡情况也不容忽视。

  数战之后,全军阵亡人数已经达到三百七十五人,伤者五百余,其中重伤者近百。

  若非连战连捷,战果累累,严毅又对生者予以重赏,死者予以抚恤,仅凭这份军报,全军士气就会动摇。

  因此,在返回钱公垒的途中,他已在认真权衡是否应立即攻伐运城。

  回到钱公垒,将驻防城寨、医治伤者、清查府库、处理降者、安抚百姓、流民之心这些紧要的事简单处理一番后,时间已是下午未时。

  严毅已经明显感觉到了身体里的疲惫,但精神却很亢奋,时间紧迫,他也顾不得休息,立刻将府署设为临时的中军幕府,召集众将商议军情。

  府署位于城寨中央,紧邻周玉的府宅,占地两亩,由十多间青砖修葺的房舍构成,四周还建了一排围墙,虽然不够气派,但也有模有样。

  府署的议事堂内,严毅换上了一件深色的褶,坐于上首,正在翻阅军报。

  范偃坐在左首第一席,下列坐席依次是陈敢、韩杨等人。

  徐盛则坐在右首第一席,身旁是赵错和两名从豪右子弟、丹阳士卒中提拔起来的屯长。

  堂屋中央,樊毅双手反绑,垂首跪在地上。

  他已脱去铠甲,仅穿一件带血的中衣,虽然伤势已经得到医治,但是神情萎靡,眼神游移不定,显示出内心的慌乱。

  想到曾在两军阵前当众辱骂严毅,樊毅的一颗心早已沉入谷底。

  严毅看了一会军报,又拿起案几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浓茶,目光转向樊毅:“运城现在是什么情况,守军尚有多少?”

  樊毅只道必死,抬头看了一眼严毅,又将头低了下去,沉默不语。

  严毅放下茶盏,冷笑道:“钱铜已是冢中枯骨,离死不远,难道你不说,我就不能荡平运城?”

  樊毅心里一片黯然,知道对方所言非虚,钱铜军如今十停已去七停,如何能抵挡拥兵上万的严氏。

  严毅见他沉默不语,挥了挥手:“拖下去,斩了!”

  两名亲卫骑卒大步走入屋内,架起樊毅胳膊,拖拽而走。

  陈敢犹豫了一会,起身道:“少君,我军正是用人之际,此人骁勇,不妨留他一条性命。”

  两名骑卒停住脚步,朝严毅望去。

  严毅沉吟不语。

  樊毅看了一眼陈敢,认出此人正是上午与自己在阵前厮杀的那名武将,迟疑一会后,闷声道:“运城尚有一千五百军。”

  严毅身体前倾,沉声问道:“都有哪些部曲?战力如何?”

  樊毅既已开口,便不再多想:“有五百军是钱帅亲卫,其中一曲乃是骑卒,另有五百寻常之兵,剩下的都是刚征召不久的民夫。”

  严毅目光沉凝,若有所思,又问了几个问题,樊毅也都一一答了。

  堂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众人都在消化樊毅透露的信息。

  当严毅的目光重新转向樊毅时,后者的神经顿时紧绷了起来。

  严毅坐直身躯,忽然问道:“你在运城可有家眷?”

  樊毅满脸诧异,摇了摇头道:“只有几房小妾。”

  严毅沉吟道:“我军攻伐运城时,你可随军登城而战,若是不死,我可留你一条性命,若能立下战功,我便给你一份前程。”

  樊毅微微一愣,点了点头。

  “给他松绑,将其编入陈敢麾下。”严毅挥了挥手。

  等到樊毅离去后,他环视左右,笑着问道:“攻伐运城一事,诸位心中是何想法?”

  徐盛抱拳道:“少君,可从降卒口中印证樊毅所言是否属实,若是属实,我军当尽速攻伐运城,不给钱铜喘息之机。钱公垒的府库中尚有一些攻城器械,正可派上大用。”

  严毅微微颔首,他也是这个想法,虽说眼下这个形势,运城陷落只是早晚之事,但他必须在严白虎或严舆闻讯出兵之前,率先攻克运城,方能完全将此城占为己有。

  范偃手捻长须,赞同道:“文向所言极是,此时正当钱铜虚弱之际,我军稍作休整,便当立即攻伐运城,以免徒生变故。另外,少君可知姒青现在何处?”

  严毅皱眉道:“已经多日没有姒青的消息,我心中甚是忧虑。”

  范偃微微一笑:“方才我在城中安抚流民时,遇到了几个内应之兵,据他们所言,姒青和大部分内应之兵,都已被带去运城了。”

  严毅闻言大喜。

第61章 又一名内应

  骤然得知姒青的信息,严毅心中的担忧之情宽解不少,同时也下定了尽速攻克运城的决心:“传令全军,修整一日,明日辰时,兵发运城!”

  众将神情振奋,大声应诺。

  由于城中尚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军事议定后,众人便匆匆出府而去。

  严毅将徐盛单独唤住,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信任和期许:“今夜城池驻防一事,就由文向负责。”

  通过近日观察,他已看出徐盛虽然通晓兵略,勇武过人,但在军伍之事上,尚还欠缺一些经验,便有意对他多加培养,让他尽快成长。

  自古名将者,绝大多数都是用累累骸骨堆出来的,否则便只是纸上谈兵之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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