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江东从此无鼠辈 第106节

  吕范身为孙策最坚定的支持者,深知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如果真让孙氏确立了新的继承人,孙策的处境岂不是更艰难?

  他站起身来,将榻席移到孙静身旁,重新坐下后,直言不讳地道:“孙公,在下认为,权少君与翊少君都不适合担此重任,伯符是唯一的人选!”

  孙静眼睑微抬,扫了他一眼:“为何?”

  吕范的一缕额发垂落眉际,也顾不得拂开,沉声道:“如今天下动荡,群狼环伺,权少君年方十二,纵使天资聪颖,终究未脱稚气,如何能镇住局面?等到他及冠之时,已是七八年后的事了,就算孙公等得起,孙氏等得起吗?七八年后,还有我等的立足之地吗?”

  孙静将酒盏放回案面,神色平静地问道:“还有吗?”

  吕范身体前倾,拿起案几上的酒卮,倾斜卮口,清冽的酒液缓缓从卮中流出,将酒盏注满。

  他缓缓搁下酒卮,卮底与漆案相触,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当务之急,是保住伯符留下的这些部曲。快则三四日,慢则七八日,伯符被俘的消息必然会传出去,以袁术的手段,公以为,仅凭权、翊二位少君,以及我们,保得住这些部曲吗?”

  啪啪啪!

  孙静的提议被否决,居然没有丝毫动怒,反而拍掌笑了起来:“子衡言之有理。”

  吕范微微一怔,随即醒悟过来,孙静自己恐怕也在为是否确立新的继承人而犹豫不决,方才之言,或许只是在试探他与程普、韩当的态度。

  尤其是程普与韩当,可谓是孙氏硕果仅存的两员宿将,他们的态度,已然能直接影响孙氏的决策。

  “不瞒诸位,子衡所言,正是静心中所忧。”孙静看清程普等人的态度后,便不再提继立之事,话锋一转,毫无避讳地道:“伯符、伯阳身陷敌营,吴景已失军心,难以在军中立足。至于我,不过是个山野闲人,如何担得起这千钧重担?只怕我孙氏多年心血,旬月之间,便要不复存在了。”

  程普等人听罢,都是心中黯然,眼下情形,比孙坚故去时更艰难。

  彼时,孙氏虽然失去了孙坚这根擎天柱,但孙坚旧部尚在,对袁术来说,还有利用价值。所以袁术并未尽夺孙氏部曲,仍留了三分余地。

  如今孙氏族内老的老,小的小,再无合适人选出来支撑局面,孙坚旧部又折了大半,袁术岂会继续留着孙氏?只怕榨干孙氏最后一丝价值后,便会将其当成一只破鞋踢开。

  孙坚辛苦创下的基业,恐怕不久之后,就将毁于一旦。

  吕范心中微微一叹,宽慰道:“天无绝人之路,孙公不必过于忧虑。”

  程普曾受袁术招揽,拒绝之后,即被袁术弃如敝履,对方的心思和伎俩,他一清二楚,当即忍不住道:“孙公,袁术这里已经留不得了,眼下既无地盘立足,不如暂时另投他处,以待转机。”

  孙静在来时路上,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

  自孙坚起兵以来,孙氏便长期依附于袁术,族内对依附他人并不排斥。若非袁术行事太过分,孙氏又怎会急于挣脱其束缚,另立基业?如今刚刚有所起色,便遭当头一棒,所有人的心都凉了半截,那股心气也散了大半,如今只要能保住这份基业,未尝不能再走回老路。

  “程公之言,甚合我意。”孙静沉吟道:“诸位心中,可有合适去处?”

  韩当对兖州之战的印象极为深刻,当即道:“曹孟德礼贤下士,兵多将广,如今虽为叛军所扰,然其势必成。我军若是此时去投,正是雪中送炭,必得其厚待。”

  吕范摇头道:“此去兖州,路途遥远,我军纵然到了兖州,也十不存一,还是另寻他处为妥。”

  “陶谦如何?”

  “不可,此将死之人,岂可去投?”

  “许贡、王朗如何?他二人势大,或有能力救回伯符。”

  “不可,此二人不擅兵事,非严毅之敌。”

  “这也不可,那也不可,莫非去投周术之辈?”

  众人正在商议间,忽听一阵脚步声走来,连忙噤声。

  “何事?”程普问道。

  一名亲卫站在帐门处,低声回道:“禀将军,李丰来了。”

  帐内众人顿时面露惊疑之色。

  “定然是昨日之事,引来了这厮怀疑,孙公安坐,待我出去打发了这厮。”

  程普从案几上拿起佩刀,吹熄一盏灯烛,大步向帐外走去。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才铁青着脸走了回来,显然是和李丰发生了一些争执。

  “这厮起疑了,正在四处派人打探消息,方才若非我阻拦,他已经闯了进来。”程普眉宇间既有恼色,也有忧色。

  众人闻言,皆是蹙起了眉头,深知一旦孙策之事暴露,手里这几千部曲,只怕想走都走不了了。

  韩当急得在账内来回走动,忽然驻足,压低声音道:“此事片刻耽搁不得,不如明日便启程,先向西攻占于湖,以为根基,表面上仍假意依附袁术,徐图后计。”

  程普想了一会,摇头道:“此非长久之计,于湖只是一座小城,如何养得起八千军?”

  “再找袁术要粮便是了,我们自己也可去别处买粮。”韩当想也不想地道。

  程普闷声道:“你当袁术是傻子吗,会白白给你粮?”

  “那也比在此枯坐,看着袁术将我等部曲拆散强。”

  “孙公,不如暂且留守,严掌部曲。大战在即,袁术一时之间也难下手。且先联同袁术兵围广德,逼迫严毅交出伯符。”

  “不可,若是严毅狗急跳墙,害了伯符性命,悔之晚矣。再者,严毅已将广德百姓尽数迁走,分明是随时准备撤离广德,又岂是那么好围的?”

  孙静见程普、韩当越说越激烈,忍不住轻咳一声。

  程、韩二人悻悻收口。

  孙静待他二人安静下来后,从案几上拿起酒盏,一饮而尽,眉头越皱越紧,似是在思考一件极为难之事。

  良久,他扫了众人一眼,脸颊肌肉微微抽搐,说出了一句让程、韩二人大惊失色的话:“尔等以为,若去与严毅谈谈,如何?”

  程普岂会不知他口中所谓的谈谈是什么意思,脸色顿时如阴云密布:“大仇未报,安能与仇雠同檐而处?”

第206章 伯符,吃饭了

  程普口中的大仇,自然是指故鄣之战及徐琨、孙河、陈武之死。

  在故鄣之战中,孙氏不仅失去了辛苦积攒的八千部曲,其攻取吴会二郡以立基业的雄心壮志,更是被这场惨败击得支离破碎,化为泡影。

  而徐琨、孙河、陈武三人的阵亡,对孙氏来说,也是极大的损失。

  孙氏陷入如今这般困境,严毅可谓是罪魁祸首。孙氏从上到下,无不对严毅恨之入骨。

  孙静同样深恨严毅,但他知道,一个家族要想兴盛绵延,绝不能被一时的情感所左右,而是要理性地处理问题。

  这种处理问题的方式,虽然让人感到痛苦,但与全族的兴衰荣辱相比,就不算什么了。

  孙静轻轻叹息一声,从榻席站起,走到程普、韩当身旁,拉着他二人坐下,语重心长地道:“损兵折将之仇,基业倾颓之恨,静之切骨,犹胜诸君。然诸君方才也说,伯符无可替代,我孙氏兴衰,皆系于伯符一身。若不如此做,又能如何呢?”

  程普、韩当闻言,脸上的愤怒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哀戚无奈之色。

  孙静的目光微微闪动,带着几分深意,瞥向吕范。

  有些话,他不便亲口说出,唯有让旁人代劳。

  吕范与孙静的目光微微一触,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于孙静做出的这个决定,他不仅没有反感,反而十分支持。

  他是在寿春投效孙策的,并非孙氏旧部,与徐琨、孙河等人没有多深的交情,他的眼里只有孙策的利益。

  “孙公,在下有几句话,不知当不当说。”吕范假模假样地轻咳一声。

  “子衡但说无妨。”

  吕范的目光转向程普、韩当,一面观察他二人的神色,一面斟酌着言辞:“故鄣之败,范与诸君同感切肤之痛。然此战实为我军先启战端,严毅不过据守自保。若尽泄私愤于彼,恐失之偏颇,吾辈也当反躬自省。”

  “徐琨、孙河、陈武战殁,诚为痛事。然两军对垒,伤亡在所难免。兵者诡道,严毅用诈虽卑,却也是战之常理。莫非诸君还指望敌人与你讲什么君子之道不成?”

  “逝者已矣,来者可追。纵使悲愤填膺,亦于事无补。当务之急,唯在营救伯符。伯符若归,则困局自解,危难自消。”

  吕范一番振聋发聩的激辞之后,语气转为柔和:“若是我方投与严毅化干戈为玉帛,则伯符、伯阳、公覆、君理皆可转危为安,这是目前唯一的解决办法。”

  说完这些话后,他便不再多言,再度陷入了沉默,只是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睛,不时看向程普、韩当,似是在观察他二人的反应。

  程普、韩当端坐在榻席上,宛若木雕,像是还未从吕范的话语中回过神来。

  孙静注目吕范良久,眸中满是欣赏之色,叹息道:“子衡此语,实出肺腑。”

  他和吕范的观点基本一致,区别只是徐琨、孙河二人之死,令他格外心痛。

  虽然谈不上白发人送黑发人,但听闻自己看着长大的后辈战殁,心中焉能不痛?

  孙静心痛之余,又有一丝隐隐的庆幸。

  孙河曾姓俞,出后姑俞氏,后复姓为孙,徐琨也只是孙坚的外甥,这两个人,都不是孙氏的嫡脉。

  孙氏与严氏之间的仇恨,还没发展到无可转圜的地步。

  孙静心中一番权衡过后,见程普、韩当仍是闷不做声,不禁又瞥了吕范一眼。

  吕范顿时无语,又特么让我说,你自己就不能说一两句?

  他叹了口气,再度开口道:“广德于严毅而言,乃绝境死地,他没有一丝取胜的希望。若非伯符这场变故,恐怕他已率军撤离。我军若是在这个时候与严毅合作,足令其转败为胜,此恩重于泰山,他一定会给出让我们满意的回报。”

  程普、韩当魁梧的身躯微微一动,相互交流了一个眼色,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妥协与不甘。

  孙静对吕范的话深以为然,这也是他愿意考虑与严毅摒弃前嫌的原因,他斜眼瞥向程、韩二人,终于接过了吕范的话头。

  “严毅此人,我在富春观察日久。其用兵之能,几可与伯符比肩。更难得者,其治政之才,也当得起'吏畏其威,民怀其惠'八字,我尝过其辖境,闻乡民有‘宁逢严郎杖,莫遇他官赏’之谣,这等理民手段,岂非良牧典范?”

  程普、韩当、吕范三人闻言动容,想不到孙静竟会给予严毅如此高的评价。

  孙静陡然正色,双眸精光乍现,接着说出一句让三人心跳加速的话:“严毅此子,非池中物。许贡徒负虚名,王朗困守书斋,周术、祖郎不过冢中枯骨,早晚必为其所灭。我军若与其联合,当可横扫江东,这千里膏腴之地,必有我等一份。”

  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良久,一道略显踌躇的声音响起:“只恐又是个袁公路。”

  “遍观天下诸侯,袁公路之无耻,可谓鲜有其匹。”

  “当此困局,不失为权宜之计。”

  “姑且观其态度若何。”

  青灯摇曳,昏黄的光芒在牛皮帐幕上投下一个个斑驳的黑影,大帐内的窃窃私语,一直持续到深夜。

  次日晌午,天空飘起了小雨,清冷的雨丝落在人的面颊上,带来清凉的触感。

  李丰身穿犀甲,腰悬长刀,一大早便带着一屯亲卫,在营寨东门焦急等候。

  此人今年三十一岁,狼头鹰目,颧骨如刀,官拜抚军中郎将,是袁术用来钳制孙策的一把利刃。

  但这把利刃在孙策面前,与钝刀无异。

  从抵达舒城的那一刻起,李丰便处处遭受孙策的压制,尤其是孙策分给他的六千老弱之兵,简直让他气得肺都要炸了。再加上程普等人时常阴阳怪气地和他说话,时日一久,李丰与孙氏之间,便逐渐有了私怨。

  心怀不满的李丰,将孙策盯得比他最宠爱的小妾还紧,每天最热衷的事,便是搜集孙策的把柄,以待将来秋后算账。

  其中最大的一个把柄,便是孙策将四千精锐收为己用。

  这四千精锐,本是袁术的部曲,却被孙策用各种手段牢牢掌控在手中,俨然成了他的私兵,光是这一点,就是袁术绝对无法容忍的,日后必要孙策好看。

  不过李丰现在的注意力,并不在这四千精锐上面,而是在孙策本人身上。因为这个吃喝拉撒都在他严密监视下的男人,居然诡异地消失了。

  这两日以来,他费尽心思地打探孙策行踪,甚至一度强闯孙策的中军大帐,却被程普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横加阻拦。

  李丰敏锐地意识到必有大事发生,暗中调查了两天后,便向张勋禀报,张勋也迅速做出了回应。

  哒哒!

  营寨东门外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数百骑兵疾驰而来,在营门前勒住马匹。

  “伯威,别来无恙!”

  一名身穿鱼鳞铠的将领越众而出,笑着看向李丰。

  李丰心中生出一丝失望,因为来人并不是他期望中的张勋或雷薄,而是军中威望稍逊一筹的陈兰。

  罢了罢了,只要带来张勋的军令便可。

  李丰顾不得寒暄,急不可耐地道:“子韧,事不宜迟,快随我去中军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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