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大明 第81节

  “子先。你有什么建议直说就是。”方从哲立刻摆手示意。

  方从哲原想通过骆思恭按住锦衣卫。只要事态不扩大,他就能凭着首辅的身份多方斡旋并逐步平息事端。邹元标的死,让事态完全失控,也让方从哲一时没了主意。他昨夜辗转反侧,一宿都没睡好。

  “我倒是没什么建议,就是有一个隐忧。”徐光启的脸上写满了忧虑。

  “什么隐忧?”坐在徐光启身侧的刑部尚书黄克瓒问道。

  “我怕锦衣卫狗急跳墙。闹出更大的乱子。”徐光启回答说。

  “什么意思?”刘一追问道。

  “无论如何,邹南皋死在诏狱里是事实。这肯定不是皇上想要的结果。”徐光启作思考状。“锦衣卫尤其是北镇抚司,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自救。”

  皇上向骆思恭下令的时候,徐光启就站在边上。他之所以如此说,是为了将锦衣卫一定会做的出格事,定成自发的行为。

第152章 大戏前最后的序幕

  “说些废话。”沈嘲讽道:“你觉得在坐的诸位有谁管得了锦衣卫啊?”

  “关键是皇上的态度。”和徐光启对角而坐的史继偕问道:“我记得子先你昨天奉召去了书房吧?”命洋人进宫的函件就是从他的手里发出去的。

  “是。”徐光启点点头。“但我就是个引路的。”

  “呵,引路?我看是引狼入室吧。”沈揪住徐光启的话头,将议题向别的方向引。

  “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吵。”可徐光启理都不理他。

  “.”沈还想说话,却被户部尚书李汝华给打断了。

  “午朝还开不开啊?”李汝华深深地看了沈一眼,说道:“如果午朝如旧,官员们照常去乾清宫,恐怕会出更大的事儿。十一那天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呢。”被看透了心思的沈回望过去,正好对上李汝华浑浊老眼里的清明。

  “方阁老.”周嘉谟站起身,摆手将在座的六部七卿全部囊括进来。“.我们还等着您拿主意呢。”

  “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先这样吧.”叶向高提议道:“刘阁老、韩阁老以及诸位部堂先去午门安抚百官的情绪,不能一直这么耗着,各衙门的公务还是要照常办的。首辅和我去书房求见圣上,把邹尔瞻的遗体给请回来。如此可好?”

  笃!笃!笃!就在方从哲即将点头回话之时,值房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方从哲把跳到嘴边儿的话给吞了下去。

  小宦官推门进来,立刻就被这满屋子的红衣服给吓了一跳。十四卿来了十三个,这阵势也太大了。

  “有什么事儿吗?”韩是离门最近的阁员。

  “批批红。”小宦官颤巍巍地将怀里的东西放到徐光启的身边。

  “就一本?”韩问道。

  “对。”小宦官点点头,然后逃跑似的拉上门退了出去。

  “这是从书房直送来的。”徐光启站起身,拿着这封唯一的奏疏向方从哲的方向走去。

  “你怎么知道?”黄克瓒偏头仰看身侧的徐光启。

  “我见过他。就是昨天带洋儒进宫的时候。”尽管朱常洛下了清场的命令,但还是有少数几个小宦官因为在偏殿伺候茶水和点心所以留了下来。

  方从哲一看到封面,立刻就认出这是内阁呈到书房去的联名疏。内阁的奏疏相当于大号的票拟,所以里边儿并未附上常有的意见小纸条。方从哲直接翻到文末,看着用朱笔写下的批文,喃喃道:“诸位,内阁的疏请被驳回了。”

  “什么疏请?”周嘉谟问道。

  “这上面的批文是皇上亲笔写的。”方从哲认识皇上的笔迹。“批文上说,邹尔瞻的遗体现在已由西厂妥善收殓,在案子结束前,不送还其家。”

  “怎么会这样!”张问达扶着额头,一脸苦色。“这下没法交差了。”

  

  锦衣卫,东司房狱。

  为了看住孙如游这条大鱼,以免横生枝节,卢剑星直接在关押孙如游的囚牢里设了两张床。一张是他的,另一张则是刑宽的。

  “卢大人,您关我一夜了,何时放我回去啊?我又没犯王法,这说不过去吧。”刑宽放下手里的空碗和筷子,问道。

  “这怎么能叫关。有酒有肉,比你家里伙食好多了吧。”卢剑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保证出去之后不乱说。守口如瓶嘛,我懂的。”刑宽恳求道。

  “事情结了,我们自然会放你出去,安分地待几天,会给你赏钱的。你就当出了趟长差吧。”卢剑星又给刑宽倒了一杯酒。“来,喝,敞开喝。醉了睡一觉,这时间不就打发了吗。”

  “我怕久出不归,家里人担心啊。”刑宽饮酒如喝药。

  卢剑星没有再搭理他。

  “大人!”沈炼刚进东司房狱就火急火燎地吼了一声。

  “这儿呢!”卢剑星的声音从深处传来。

  沈炼顺着声音飞跑过去,问道:“大哥?百户大人呢?”

  “怎么啦?”反正没什么事儿做,卢剑星干脆喝了一夜的大酒,现在还迷糊呢。

  “邹大人死了。北镇抚司疯了!”沈炼简练的说道。

  “什么!”卢剑星一瞬间就精神了。

  “邹大人在诏狱里自杀了。”沈炼解释道:“北镇抚司现在全员出动,正满城抄家!”

  “邹大人死了?这太.这事情闹大了呀!”卢剑星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如果不是考虑到有孙如游在场,他简直都要兴奋地连连叫好了。“大人回家了,你应该认得路,赶紧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咱们这回要发大财了!”

  半个时辰之后,沈炼带着陆文昭回来了。

  “一切都好吧?”即使被风雪吹了一路,陆文昭的脸上依旧挂着欣喜。

  “好的很!”卢剑星缩着袖子,站在东司房狱的门口,尽管他的身上仍然残留着酒气,但他的脸上已然没了醉意。

  “大人,北镇抚司狗急跳墙,调千户所的兵四处抄家,现在闹得满城风雨。”沈炼也很兴奋,他一边走一边说话:“他们肯定没能从邹大人的嘴里撬出有用的东西,咱们只要能让孙侍郎开口,那这回的功劳肯定小不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卢剑星摆手止住沈炼,然后对陆文昭说:“百户大人,佥事大人让您到衙门之后立刻去找他。”

  “佥事大人知道了?”陆文昭皱眉问。

  “不知道。佥事大人没来牢房,只派人嘱咐暂缓刑讯,并让您一到衙门就立刻去正堂。”卢剑星心有余悸地说:“刑老头儿也很老实,没多嘴。”

  “很好。看住他们。”陆文昭点点头,转头离开。

  “大哥,为什么要暂缓刑讯啊?难不成要叫咱把人还给北镇抚司?”沈炼的喜色凝在了脸上。

  “应该不至于,咱东司房和北镇抚司向来不怎么对付,海大人要是这么干了,兄弟们会不服的。”卢剑星摇摇头。

  陆文昭来到正堂,见周围还有其他人,便只抱拳呼道:“百户陆文昭,参见佥事大人。”

  “你来啦。”海镇涛朝陆文昭挥手,示意他过来。

  “佥事大人有何吩咐?”陆文昭走到案前,问道。

  “交给你的案子.”海镇涛站起身,拉着陆文昭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小声问:“.审得怎么样了?”

  “还没什么结果。”陆文昭说谎道。

  “我就知道.”包括海镇涛在内的一众高级锦衣卫根本没想过孙如游会不审而招,他们想当然地认为孙如游和邹元标是一类人。“你可小心着点儿。掌卫大人那边来消息,要咱们暂停刑讯。现在就连北镇抚司那边儿也停了。”

  “停了?他们不是调千户所的兵四处抄家去了吗?”陆文昭问道。

  “就是不敢再审,所以才派人去抄家的。”海镇涛猜测道:“我猜上面给了掌卫大人很大的压力。”

  “要结果又不许再死人?”陆文昭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你自己晓得就可以了,没必要说出来。”海镇涛四下张望,见无人靠近才继续说:“我怀疑衙门被西厂落了针。你以后说话做事一定要小心!”

  “落了针?”陆文昭警觉起来。“您觉得是谁啊?”

  “我不知道,只是怀疑。”海镇涛回答说:“北镇抚司那边的详情

  你听说了吗?”

  “我只知道北镇抚司调了一整个千户所的人去那些犯官的家里搜证。”陆文昭说道:“多半是前千户所的。”

  “是中千户所。”海镇涛的消息来源比陆文昭要广得多也准确得多。

  “田同知舍近求远啊。而且高千户和田同知向来是没什么交集的呀”陆文昭觉得有点奇怪。

  “我说的不是这个。”海镇涛止住陆文昭的发散性思维,把话题给扭了回来。“三品大员死在牢里,北镇抚司一定会封锁消息,但西厂当天就知道了,甚至还是厂督亲自带队去的。所以我想,北镇抚司乃至整个锦衣卫都被西厂给布控了。”

  “原来如此。”听到海镇涛的话,陆文昭突然觉得有什么人正盯着自己。

  海镇涛又问道:“你把刑宽叫来了吧?”

  “是,咱东司房现在连个掌刑的都没有,所以只能外请。”陆文昭解释道。

  “让他回去吧。这些东林党人的嘴巴硬得很。要是孙大人也受不住自杀了,那我可保不住你。”海镇涛嘱咐道。

  陆文昭心有顾虑,但也只能顺从地点点头。“好,小婿知道了。”

  “去吧。”

  回到东司房狱,陆文昭立刻将卢剑星和沈炼叫了出来。

  “把刑宽放了,让他回去。”陆文昭开门见山地说道。

  “百户大人,您把事情报上去了?”沈炼已经听卢剑星说了口供的事情了。

  “没有。是佥事不让审了,他老人家让我们把刑宽送回去。”陆文昭回答说。

  “为什么不报啊?”卢剑星感觉自己被泼了一盆冷水。“北镇抚司没审出来的东西,咱们审出来了,这可是大功一件呀!”

  “我当然知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陆文昭说道。

  “不是时候?”卢剑星还是不理解。

  “奇货可居但无人知晓,所以主动权完全在我们的手上,我们想什么时候把东西抛出去都行。完全没必要这么火急火燎地跳着脚往上窜。”陆文昭走了一路,也想了一路。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北镇抚司刚弄死人,我们就把东西掏出来打他们的脸,这不合适。就算田同知被文官们搞下台了,北镇抚司也不是我们几个得罪得起的。而且上面很不和谐,我怕踩空了。等把事情搞明白,我们再行动。”

  “上面不和谐?”沈炼问道。

  陆文昭回答说:“我刚刚才知道,并不是田同知调千户所协助办案,而是骆掌卫调千户所去协助田同知办案。”

  “这有什么区别吗?”因为得了陆文昭的嘱咐,所以卢剑星并未对沈炼说“那上面”的事情。

  陆文昭现在也不想过多解释,因此只说:“田同知已经不受骆掌卫的信任了。”

  “.”沈炼还想问。但陆文昭却摆手道:“别问了,我自有主意。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放心,我不会错失这个天赐良机的。”

  陆文昭已经打定了主意。他要寻个好的时机,以隐晦的方式把消息直接捅到宫里去。

  “好。”卢剑星不再多想。“大人,但放刑宽那老小子回去,保不齐他会到处乱说?”

  “他是聪明人,不会多说的。”陆文昭看向沈炼。“你等会儿跟着刑宽一起回去,在他家里住几天。如果他真敢多说,你知道该怎么做。”

  “明白。”沈炼多问了一句。“但张家那边儿呢?殷离一个人,我不放心。”

  可陆文昭并不担心。“我看过张诗芮给张天师去的信。她不敢跑的。除非她们一家打算叛逃去建州。”

  “那”虽然皇上说了丁白缨可以自由来去,但司礼监并没有特意派人通知下来。

  “丁白缨要跑就不会跟着来了。”陆文昭抢先说道。“就这样。卢剑星还是住在这儿,看好咱们的福星,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最好把他当祖宗给供起来,千万不能出事儿。沈炼就跟着刑宽回去。至于殷离,他那张嘴巴容易坏事儿,就让他在张府喝风玩儿吧。”

  “遵命!”卢剑星和陆文昭同时抱拳道。

  三人一起回到关押孙如游的囚牢。

  “刑鞭子,你可以回去了。”陆文昭握着剑柄轻摇几下,让剑鞘在木质的牢门上撞出清脆的响声。

  “多谢陆百户!”刑宽听了卢剑星的劝,喝了不少酒,因此走起路来都是飘的。“放心,我保证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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