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大明 第322节

  “爹什么爹,关门!”

  “是。”李效忠回过头把门关了,接着和兄长一起来到老爹的身后站着。

  

  茶室里恢复了安静,直到外面的脚步声完全停息,方从哲才侧身看向坐在主座的李如柏。“今天上午。皇上召我们这些人进宫,说了一件大事。皇上也提了你。不过,在说这件事之前,我们想先问你一件陈年旧事。”

  李如柏自嘲一笑,反问道:“方首辅是要说抱忠的事情?”

  “对。”方从哲点了点头。

  “您应该把李奇珍那厮也一并叫来。不佞可以跟他当面对峙!”李如柏满不在意地说道。

  李奇珍,浙江嘉兴府嘉善县人,万历二十二年甲午科举人,万历二十六年,戊戌科会试第六十六名。丁忧,未殿试。万历二十九年,补考,赐三甲同进士出身。

  万历四十七年,李奇珍任户科给事中。三月,萨尔浒战败。五月,李奇珍上疏称:如柏曾纳奴弟素儿哈赤女为妾,见生第三子。至今彼中有“奴酋女婿作镇守,未知辽东落谁手”之谣,速当械系,以快公愤。

  尽管李奇珍的奏疏毫不意外地获得了“不报”待遇,但“奴酋女婿作镇守,未知辽东落谁手”的谣言就这么传开了。

  “他没资格听这个事情,至少现在没有。你讲我们听就是了。”方从哲说道。

  李如柏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李效忠:“去把你三弟和他娘叫来。”

  “是。”

第500章 往者不可谏

  李效忠很快回来了。在他的身侧,跟着一个看上去比他还小上不少的少妇,以及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

  李如柏朝少年招了招手。“抱忠,过来,给先生们见礼。”

  少妇听见声音,放开了李抱忠的手。但李抱忠年少腼腆,受不住这么一群老先生的注视。他就这么一直低着头,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把他带过来。”李如柏对李效忠说。

  “走吧,爹叫你呢。”李效忠轻轻地推了推幼弟。但少年不仅没往前走,甚至还往少妇的身后缩了半步。

  “你要是不听话,大哥可要揍你了。到时候我可不帮你说话。”李效忠用逗小孩儿的语气威胁道。

  李抱忠微微抬起头,果然看见大哥李怀忠正沉着一张看上去很可怕的脸。他这才迈出步子,在一众高官的注视下来到父亲身边。

  “这犬子怕生得很。先生们见谅。”李如柏微笑着揉了揉李抱忠的脑袋。

  “外面的事情,”方从哲看了看李如柏和李抱忠,又瞥了那少妇一眼。“李将军没跟这孩子说过吧?”

  “没有。”李如柏摇摇头。“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徒增烦恼而已,总不至于让孩子自己出去剖肝沥胆,澄清谣言。待他长成些,如果那些谣言还没消失,他自己也会知道的。”

  “既然不知道,那我们也不说了。请小公子和这位如夫人回去吧。”方从哲环视同行的其他官员。其他官员也纷纷颔首以示附和。

  李如柏感激地冲方从哲点了点头,伸手轻推李抱忠的肩膀。“臭小子,傻不愣登的,滚回你娘那儿去。”李如柏挑眼看向那少妇,眼神就没先前那么温柔了。“哪儿来,带回哪儿去。”

  “是,老爷。”少妇被吓得一缩。她真的很怕这个比她爹还大不少的丈夫。

  门再一次关上了。

  脚步声音远远离去,李如柏也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先生们也看见了,那个鹌鹑一样的蠢女人才是李抱忠他娘,孩子让她带得也跟个鹌鹑似的。还有你!”李如柏侧头看向李怀忠,“叫你好好儿教他,怎么越教越鹌鹑。一点儿礼数都没有。”

  “爹,这不一样!”李怀忠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这儿是京师,马都骑不开。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该开始砍人了。您给我找个差事,我带他出去弄两个首级回来,什么毛病都好了。”作为李成梁的孙子,李如柏的儿子,正值壮年的李怀忠、李效忠两兄弟也因为辽东的局势和父亲受到的非议而不得不卸任赋闲,空置家中。

  “你还敢狡辩!”李如柏嘴上明着在骂,但心里还是隐隐赞叹的。他又看向在场的来客,自白般地说道:“速儿哈赤的女儿就早死了。那个女人福薄命短,从没给李家生过孩子。李奇珍那厮纯属豆子吃多了乱放屁!虽说李奇珍是言官,可以风闻奏事。但也不该像他这样胡言乱语,抓着一点儿事情就瞎猜乱说,颠倒黑白。如果诸位先生还是不信,我可以把我这房的女人全叫来。女直人和汉人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大家只要看看脸就知道有没有女直奴部女人了。”

  “倒也不必如此剖腹验。”方从哲摆摆手,准备切入正题了。

  但此时,李如柏却主动说:“诸位先生想不想知道当初先父为什么要让不佞纳速儿哈赤的女儿为妾?”

  方从哲顺势道:“如果子贞不介意说的话,我们也愿意听。”

  李如柏收敛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奴儿哈赤与速儿哈赤虽为一母同胞,手足兄弟,年轻的时候也相辅相成。但他们这样的女直人到底还是王化不全的夷狄,就像嗜血的猛兽一样。猎物丰足时,猛兽尚能相安共存,可一旦猎物与猎物不足分赃时,它们就一定会因为这些东西而争斗不休。杀兄屠弟、弑父杀子这样的事情,在大明是王法所不容的大罪,但女真夷狄部落却常见得可怕。”

  “从很早以前开始,这个速儿哈赤就表现出了对奴儿哈赤的不驯服。就比如速儿哈赤曾多次独自赴京朝贡,请求封赏。这些事情无论是内阁、礼部还是通政使司,都会有存档。首辅、大宗伯还有少银台如果愿意。回去之后可以去查一查,就知道不佞所言非虚了。”

  所有人都在静静地听,没人接李如柏的茬,但他还是顿了一下,特别解释道:“这倒也不是说,速儿哈赤对我大明有多么的忠诚。但至少能说明速儿哈赤有摆脱奴儿哈赤而自立门户的心思。而且在朝鲜那边,也应该有相关的记录。”

  方从哲下意识地瞥了徐光启一眼。“这跟朝鲜又有什么关系?”

  “朝鲜和奴贼那边素有往来。说得更直白一点,朝鲜几乎每年都要给女直诸部赠送礼物,以求边境安宁。先父和不佞就曾不止一次听说,速儿哈赤要求朝鲜人在给他们在送礼时‘不可高下与我兄弟’,”李如柏解释道,“正所谓,无高下则无尊卑,无尊卑则有异心。这速儿哈赤就是想自立门户,先父也乐得他自立门户,以便分化瓦解。所以,先父大力拉拢速儿哈赤,对他恩礼有加。不佞纳那女人为妾,也只是表示对速儿哈赤的格外器重。速儿哈赤十几个女儿,都是用来外拉内联的。说到底,这也不过只是一种手段而已。”

  众人纷纷点头,以表赞成。李如柏自己也是越说越起劲:“如果当时,不佞的亡兄尚在,先父也不会让不佞去纳那个女人。如果当初是亡兄纳了那个女人,现在哪里还有这么许多把柄,让李奇珍那条乱放屁的疯狗逮着乱咬!李奇珍那个脑子抽风的浙江人真是”

  “爹。”李怀忠轻轻地唤了一声,想提醒李如柏收敛点儿。别开地图炮。

  李如柏一愣,抬头睨了方从哲一眼,急急地收敛情绪。“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女人也是可怜,就算进了李家的门儿也没什么用。速儿哈赤最后一次穿过辽镇赴京朝贡,是万历三十六年的下半年,他到京的时候应该正值十二月。当时,先父已经决定等速儿哈赤朝贡回部,就撺掇他和奴儿哈赤开战。但就是万历三十六年,有一个叫宋一韩的给事疏劾先父过失,劾得先父解职听勘。然后,朝廷又派了现在的熊经略巡按辽东。这一前一后,一劾一按,直接把先父弹劾罢官了。”

  “不得不说,这奴儿哈赤也真是禽兽枭雄,很会抓时机。万历三十七年初,速儿哈赤朝贡回部,立刻就被奴儿哈赤擒拿幽禁了。奴儿哈赤先是杀了速儿哈赤麾下的亲信骁将,接着又杀了速儿哈赤的两个儿子。待一切尘埃落定,又果断把速儿哈赤本人杀了,那可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

  李如柏接着道:“如果当时先父还镇守辽东,绝不会对此置若罔闻,坐视速儿哈赤一系被奴儿哈赤铲除收编。这速儿哈赤就算成不了事,也不会败得这么快。速儿哈赤若是不死,这辽事何至于此!这熊蛮子真是坏事,我都怀疑他收了”

  “爹!往事已矣,别说了。”李怀忠绷不住了。这是您老发表阴谋论的场合吗?

  “这有什么。反正那蛮子也蹦不了几天了。”李如柏自以为已经猜到了方从哲、袁可立等人登门的原因。如果朝廷乃至于皇帝陛下已经下定决心要把熊廷弼弄下来换成袁可立,势必需要许多正当的理由。

  至于保住熊廷弼,李如柏没那个意愿,更没那个本事。要是能借着老熊的肩膀重新起复,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李如柏判断,只要朝廷和新任的经略不改变目前的大方针,仍旧坚守重镇,不冒进捣巢。奴儿哈赤自己就会崩掉。十万战兵,不靠抢掠,就凭女直人占着的那块儿烂地,能养得起才有鬼了?

  “这些事,你和锦衣卫说过吗?”方从哲半转移话题般地说道。

  方从哲一点儿也不想听李如柏的“怀疑”。李如柏的抱怨,和那段关于李成梁以及速儿哈赤的故事还是可以相信的,毕竟速儿哈赤真的死了,李如柏的小儿子也确实很像那个“鹌鹑一样的女人”。

  但李如柏那段针对宋一韩和熊廷弼的锐评就没必要往心里去了。这几个人关系杂得很,谁是谁非很难得分清楚。宋一韩和熊廷弼还相互咬过嘞。

  “托皇上圣明信任,不佞还没有被厂卫盘问过。”李如柏摇头道,“不过去年,不佞倒是跟杨文孺巡按简单聊过。”所谓简单,也就是删去那些抱怨和锐评,只说事实。

  “嗯。”方从哲点了点头。这也能解释皇帝为何如此了解李家和奴儿哈赤、速儿哈赤之间的关系。就是“舒尔哈齐”这称呼有点儿怪,也不甚好听。

  “礼卿,”方从哲看向袁可立。“我觉得可以说了。”

  “是。”袁可立应了一声,转身看向脸上已经有了不少笃定之色的李如柏。“李将军,今天上午皇上召我们进宫议事,说是要废黜”听到这儿,李如柏不由得点了点头,但下一刻他的脸色就凝住了。“.朝鲜国王李珲,立王世子李为摄政,并派人监护朝鲜,直到战事结束。”

  李如柏先是一愣,旋即大惊,“皇上是要废了鲜王珲!?”李如柏满脸骇然地看向首辅方从哲,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儿子也不约而同地面露震惊之色。

  方从哲沉默着点了点头。

  李如柏心下一慌,随后又颇为庆幸地瞥了儿子一眼。还好没有直呼熊蛮子的大名。

  “这个事情不好办。”李如柏收拾情绪。

  “李将军此话怎讲?”袁可立问道。

  “据不佞所知,”李如柏说道:“鲜王珲向来不甚驯服。不佞还在镇辽时,就曾不止一次听说鲜王珲在诸方弹劾之下包庇降将姜弘立,似乎有首鼠两端之嫌。”

  “首辅,徐大宗伯,袁少银台。”此时,李如柏还以为这个主意是首辅方从哲和提出监护朝鲜的徐光启联合主导的。“监护安东之议固然正确。但愚以为,监护不宜废王,也无需废王。目下,辽镇前线尚在僵持,首鼠两端的鲜王珲必沽势而动。如果这时,我朝明发上谕废黜鲜王珲之王位,很有可能促使他铤而走险、弃明投暗,公然引导奴兵南下。届时,别说监护朝鲜,东援辽镇。恐怕整个鲜国都会成为奴贼之狩场啊。”李如柏定定地看向方从哲。“首辅,不佞恳请您向皇上呈一道揭帖,陈明此虑。就算非要行废立之事,也要谋定而后动。切不可贸然激变。”

  李如柏也不认为李珲能带着整个朝鲜投降奴儿哈赤,更不认为李珲能组织朝鲜军队向明军发起攻击,这不可能。但只要李珲弃守边境,公然引导努尔哈赤大军进入朝鲜境内,那么心向大明的朝鲜军民决计挡不住奴儿哈赤的铁骑。如此,努尔哈赤就能通过袭掠朝鲜来补充损失的人口和物资。这个和多方围困、锁死奴贼的大方针是背道而驰的。

  “呵呵呵呵。”方从哲突然笑了,跟着他来李家的一众官员的脸上也都显出了夹杂了各色情绪的笑意。

  “首辅,不佞之言有何不妥啊?”李如柏诧异地问道。

  “子贞,你说得对,考虑得也很周全。”方从哲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此谋已定,无须再虑。”

  “首辅究竟何意,不佞愚钝,但请明说。”

  方从哲收敛笑意,望向袁可立。“礼卿,还是你说吧。”

  袁可立点点头,看向李如柏和他的两个儿子。“李将军。”

  “请少银台指教。”李如柏也摆正身子看向袁可立。

  袁可立正色道,“皇上已经将鲜王珲视作完全不可信任的人了。所以并不打算以诏废王,而是决定派兵直接进驻汉城,逮捕鲜王。我们此来寻你,就是为了请你协参此事。”

第501章 三路进兵

  闻言,李如柏眼神一亮,拱手北拜。“皇上圣明啊!”他当即就想行毛遂、廉颇故事。可是这会儿,李如柏也找不到一斗米,十斤肉,没法吃给这帮人看,于是直接道:“不佞愿为皇上驱驰,总兵朝鲜,生擒鲜王!请方首辅、徐大宗伯、崔大司马、袁少银台代不佞为皇上言之。”李如柏的视线在沈有容的身上一扫而过,心里隐隐地升起一种微妙的感觉。不过此时此刻,过于兴奋的李如柏没法儿想得太深入。

  “呃”袁可立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接李如柏的话。袁可立实在不想给李如柏泼冷水,于是就将冷水盆塞到了沈有容的手里。“沈副将,还是请你给李将军说说你与崔大司马议定的进兵方略吧。”

  “是。”沈有容倒是坦然得很,应过一声就拿起“冷水盆”就朝着李如柏走去了。沈有容每走一步,李如柏脸上的笑意就减少一分。“李将军。皇上现已敕命不才为朝鲜总兵官。”

  李如柏刚鼓出来的一口气泄了,他软软地靠在椅背上,眼睛里的高光也散了大半。

  怪不得这群文官上门的时候要带一个三品的武将。

  “原来已经有敕命了啊。”李如柏心中抽痛发凉,很想长叹几口气纾解一下。不过这么多人在场,他也得给自己留点儿体面。

  李如柏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站起身冲着沈有容拱手道:“沈副将国之栋梁、忠勇无双,恭喜,恭喜。”

  “今天下午,不才与崔大司马商定,决意仿唐灭高句丽之战,自山东发两路舟师,并联系辽镇,三路进兵,迅速夺取要地,一举而制鲜国。”沈有容当然也能看出李如柏写在李如柏脸上的愤懑与失落,不过这会儿,沈有不会去宽慰李如柏,更不可能把这种能足以让人青史留名的差事推出去让给谁。他一边说话,一边打开那个从兵部带出来的卷轴筒,将装在里边儿的地图取出来展示给李如柏看。“李将军,你曾去过朝鲜,对那边比较熟悉,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

  李如柏一听这话,又来精神了。他凝神看向地图,改口问道:“沈镇帅准备从哪三路进兵?”李如柏还是机敏的,朝鲜那么大,不可能只靠一个总兵官就镇守得住,必然需要一些偏裨将领,节制诸方。就算皇上不任命他为总镇,应该也会给他一个副将或者参将。否则这些人也不会上门,听他的意见。

  嗯,能复出就是好事!

  “皇上要求我们在行动开始的第一时间就捕拿鲜王珲,以减轻废黜国王造成的政局动荡。而想要达成这一目标,则只能发水师渡海,直取王京汉城,”沈有容双手拿着地图,没法用手指,就只能调整身位,向李如柏展示。“而要以水师临三韩,最近出海口就是山东文登。唐时,苏定方攻百济”

  “咳,”沈有容正说着,方从哲的轻咳声传了过来。“二位,能不能让我们也看一下?”

  “去,快去!”李如柏立刻转头看向李效忠。“去书房扛个架子过来,把地图挂上!”李如柏好久没有这么兴奋过了。

  “是!”李效忠应了一声,连忙跑腿去了。

  

  不多时,李效忠扛着一个小号的地图架回到了茶室。在他的腋下,还夹着一卷原本就挂在上面的辽镇形势图。

  “你就抄着手干看着?”李如柏不满地望向自己的大儿子。“上去帮忙啊。”

  “哦。”李怀忠这才意识到没有书童、仆人。

  “诸位请先看这儿,”待怀忠、效忠两兄弟将兵部留存的山东朝鲜地图挂上,沈有容便伸手指着鸭绿江沿线的朝鲜城镇说道:

  “欲北拒奴兵,南监鲜国。则必临义州,而兼固昌城。”接着,他又将手指移到了更南一些的平壤。“平壤,地势平坦,水流环绕。乃鲜国重镇,王京门户。欲固朝鲜,而监王京,则必临平壤而治之。义州、平壤、王京,”沈有容的手指继续往下滑至王京汉城,“天兵临之三城,则可监督鲜之全国,并可翼护鲜之无恙。所以,今天下午崔大司马与不才商议,计划在兵克王京的同时,再出两路兵,拿下义州和平壤。”

  尽管沈有容很注意自己的用词了,但在潜意识里,沈有容已经将朝鲜当成假想的敌国来对待了。所以说着说着他又用了“克”“拿”之类的词语。不过,在场的其他人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说完整体布置,沈有容等了一下。见无人答话,他便将指向拉到了海对面的山东,更准确地说,是登州蓬莱。

  “贞观年间,唐军攻打高句丽,便有一路水师自登州蓬莱而发,越海直取如今义州一带。唐军之所以发山东水师攻义州,是因为彼时辽镇尚不在唐国手中。而今日,鲜之义州以北就是我之镇江。所以我们只需令辽镇出一路陆师跨过鸭绿江,便可直取义州,并北上控制义州至昌城一线所有的城堡。”

  “不过,登州水师亦不必废。在辽镇师期之前,也如唐时那般,择一骁将领一路水师自蓬莱而出,直驱平壤。”沈有容在地图上迅速地画了一条从蓬莱到平壤的线。接着,他又抽回手指,指向山东登州府文登县境内的成山卫。“与此同时,不才将亲率舟师自成山而发,渡海直取王京。”

  文登成山,极山东之东。是从中原发兵跨海取汉城最近的一个出海口。唐时,苏定方攻百济即自成山渡海。沈有容饱读兵书、史书,一听说要跨海监护朝鲜,拿下王京汉阳,立刻就想到了成山。

  但事实上,苏定方攻百济打的是熊津,而熊津则在如今朝鲜的清州至稷山一带,这两个地方都在汉城以南。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朝鲜如今的王京汉阳,在唐时属于新罗,而苏定方攻百济时,新罗算是唐的友邦。

  沈有容之所以选唐灭高句丽之战为参考,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从古到今,就只有这么一场具有借鉴意义的大战。往前的隋朝打得很烂,往后的时代,“三千里江山”上又没出什么强势政权。而最近的抗倭援朝,走的也是从跨过鸭绿江并一路向南的陆路。现在,皇帝要求快速拿下汉城逮捕国王,就意味走陆路是不可能的,只能发舟师。

  

  “自镇江出兵取义州,自蓬莱出兵取平壤,自成山出兵汉城。方首辅、徐大宗伯、袁少银台、李将军,”沈有容回正身子挨个行礼。“这就是崔大司马与我商议的全部内容了。请诸位参谋参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斧正调整的地方。”

  众人先是彼此睨视,最后都齐齐地看向了李如柏。

  “诸位为何都看着不佞啊?”李如柏眨了眨眼睛。

  “我为官近四十年,转遍了山西、河南、四川、陕甘,唯独没去过辽东,更去过朝鲜,沈副将亦是久历南洋。说白了,我与沈副将不过是照着地图纸上谈兵而已。”崔景荣接话说道,“但李将军你,曾在乃兄宁远伯如松提督征倭时,领兵攻克三韩旧都开城,兵锋直抵汉阳。所以我们想听听你的看法。”

  “崔大司马如此抬举不佞。不佞还真是惭愧。”李如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带着一脸的难色勉强说道:“按说,布画战术,需要探查地形地貌,并考虑敌我双方的优势劣势。但不佞确实很难在攻伐.”李如柏急急地顿了一下,“很难在监督朝鲜的事情上说个一二三四出来。”

  “为什么这么讲?”崔景荣指着开城问道:“即使汉城是不战而下,但从义州到开城这段路,李将军也是一路打过来的。对周边的地形地势应该有所了解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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