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大明 第298节

  “是。”朱家琦应道。

  “老叔。”朱纯臣望向朱家贞。

  “国公爷有什么吩咐。”朱家贞起身应答。

  “准备.”朱纯臣想了想,说道:“准备几万或是十来万两银子,要现银。”

  “请国公爷容小老多嘴问一句,”朱家贞问道。“您老这时候要这么多银子是要做什么?”

  秉着狡兔三窟、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避险理念,成国公府里是没有多少现银的。只要皇帝不撕破脸,搞那种除名除爵式的大审问大抄家,就算国公府里的人犯了罪,引得厂卫到家里来查抄,那也找不出多少银子。

  “什么也不做,就屯着。”朱纯臣又饮下一口茶。

  “屯着?”朱家贞一惊。“这时候往家里屯银子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不,就是得屯。”朱纯臣阴恻恻地笑道:“辽东打了两年大仗。我国公府也依靠这场仗做了两年的生意。如果皇上派人来查,翻遍我国公府的库藏,只在府库里找到三五几千两银子。他老人会怎么想?我猜,皇上他老人家肯定不会夸我清廉。”

  “可皇上若是要真的派人上门来查,发现了这笔钱又当怎么办?”朱家贞又问。

  “那就只好给他咯。所谓取之于国,用之于国嘛。我国公府只是秉着最基本的商业逻辑低买高卖,完全没有发国难财的心思,更不知道,能够赚到这么多钱,竟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操纵物价。”朱纯臣笑着叹出一口气,接着唱戏似的摆出了一副高义的样子。“知道有人操纵物价,我心甚是难安,既无一夜能够安睡。目前,国家正处于危难之中,我成国公作为世受皇恩、与国同休的公爵,自然要为国分忧!这些不义之财,就请圣上拿去犒劳前线士卒吧!”

  演完这一出只有两个观众的独角戏,朱纯臣又缓缓地收敛了那副夸张的样子。“所谓舍得,也就是该得的时候要得,该舍的时候要舍。这钱要是真留不住那也就不能硬留了。”

  “国公算无遗策,小老佩服!”朱家贞由衷地赞叹道。

  “账要做得漂亮,”朱纯臣下令。“除了家里的总账和那笔现银的账,把该烧的都烧了。”

  “是。”做账对于朱家贞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去吧。”朱纯臣摆手。

  “是。”朱家贞作揖转身。但他刚走到门口,朱纯臣又急急地叫住了他。“等等!”

  “国公爷还有什么吩咐?”朱家贞赶忙应道。

  “那一千两的账,留着。”

  “是!”

第464章 殿试(上)

  泰昌元年三月十五日清晨,天刚亮。经两日诱战不成,金国天命汗努尔哈赤正式下令全军总攻沈阳。一场惨烈的拉锯战,正式拉开帷幕。几天后,飞马将把这一战的塘报传回北京兵部。

  无论今日战况如何,沈阳城下积累了多少具尸体,对于即将参加殿试的恩科贡士们来说,都不重要。因为此时,他们的心都被今日殿试的策题和对未来仕途的幻想牢牢占据了。就算有一点小小的杂音,那也是京师舆情的余韵。沈阳城头的火炮轰鸣,城下的惨叫嘶吼,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

  卯时不到,大明门还没开,不过负责维持基本秩序的士兵已经在门口站着了。本届恩科的贡士们,也已经来了个七七八八了。但因为领路的大官儿还没到,所以认识或者不认识的贡士们,就三五成群地交头接耳了起来。

  “黄兄,你觉得今年的策题会是什么?”一个看起来还算年轻的贡士问他的同房师兄道。所谓同房,就是同一个房师或者说同一个同考官取中的贡士。每次会试放榜之后,贡士们都会主动打听是谁取中了自己,和自己同房、同座的贡士有哪些。官场残酷,多一层关系,也就多一层天然的亲近。不说一定会有什么用,但比之陌生人总归还是好些。

  “我要能猜到就好了。”姓黄的同馆贡士摇头笑道:“不过我想,既是恩科,策题自然与皇恩有关。”

  “黄兄,你这猜了就跟没猜一样。”年轻的贡士耸肩轻笑。

  “还是猜不到得好,”另一个更年轻的同馆贡士插话进来。“要是猜中了,那就不见得是‘猜’中的了。”

  “傅兄,自古殿试不除名。没人会冒着这种险给自己找不自在的。”一开始说话的贡士侧头看向插话傅姓的贡士。

  “不见得。今年不就有一个往年殿试舞弊,过来再试的吗?”姓傅的年轻贡士伸长脖子看向一个远离人群中年贡士。

  “殿试作弊还能再试?”姓黄的贡士惊了一跳。

  “我也不知道这礼部是怎么想的。”姓傅的贡士显然听说了许多事情。“说事后查实,只发现策尾一段系出夹带,宜从宽论处。呵,先帝圣仁,同意了礼部提请,给了他一个边方杂职,让他停考三科之后再行殿试。”

  “三科?那就是万历三十八年的庚戌科了哦!”姓黄的贡士恍然道:“我想来了!我记得那个人还是顺天乡试的经魁,他叫什么来着?”姓黄的贡士于万历三十七年中举,万历三十八年第一次参加会试,不幸未能联捷。

  “姓田,名吉!”姓傅的贡士显然有些过于愤青了。他不仅指名道姓地把犯事者的姓名叫了出来。还示意姓黄的贡士看那个独立在人群之外的人。“他真是好意思来啊。”

  “文兄,你听说了吗?”另一侧,其他的贡士也在向同伴分享最近听来的逸闻,不过这个逸闻似乎有些太近了。“今天的殿试原本是要延后的。”

  “延后?为什么?”文震孟原本还竖着耳朵听那个叫傅冠的贡士说田吉夹带的事情。但一听这话题,他的注意力立刻就被扯了过来。

  方逢年是文震孟在会试之后结识的。准确的说,是方逢年打听到文震孟的住所,主动过来想要和他结交。

  文震孟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和方逢年以文会友,切磋了一番,发现这人对《周易》有极深的见解,为人也很端正。于是就交下了这个小他二十三岁的同年。还赠送了一幅颇为自得的书法作品给他。

  方逢年也不卖关子。“小弟昨日听说,皇上的幼女夭折了,内阁体念君父之恸,集体上奏,请求推迟今日殿试。但皇上圣明,坚持以为国择贤为重,便温言回绝了内阁的提请。”

  文震孟愣了一下,眼神里很快闪出感动的光芒。“皇上如此尧舜!足见坊间宽宥放纵之谣传不值一信!”

  最近几天,整个京师都因为李家三大案而沸腾了起来,但是皇帝在照常理政的同时,却将关于李家的奏疏全部留中。这不但使得科道骚然愈甚,还引出了许多谣言。文震孟虽没有刻意打听,但也还是听到了许多。

  “如果谣传都是假的,那皇上又为什么将奏疏留中?”和方逢年同治《周易》的会元刘必达就在附近,听见二人的讨论此事,忍不住插话进来。

  诸多谣言中,流传最广的,就是皇帝企图包庇李家,于是给内阁和吏部施压,让他们把深受其害的督饷侍郎李长庚罢免了事。这则谣言结合了现实中已经发生的事实,所以听起来非常合理。

  “民间尚有亲亲相隐之说,皇上虽是尧舜圣明之主,亦笃人伦常情。”方逢年听说的事情还真是不少。“窃闻,昔李太后在时,对皇上多有呵护。这武清侯李铭诚,又是太后的侄儿”

  “帝王言行、传之万古。大义灭亲方是经世美谈!”方逢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必达给抢断了。“皇上包庇李家,只会使太后圣名有损!”

  文震孟正要说话,却见一抬轿子在两个随从吏员的陪同下,从东侧的礼部巷子里拐了出来。文震孟收敛了临到嘴边的言语,定定地看着轿子的方向,对身边的其他贡士说道:“诸位,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要进宫了。”

  

  卯时,大明门准时开启。二百三十名恩科贡士和一名特殊的考生,共计二百三十一人,在新任礼部侍郎李腾芳的带领下,穿过千步廊,齐聚于承天门前的金水桥下。

  “开门!”往常,承天门和大明门是同时开启的。但今天,直到城楼上的一声高呼,承天门左右两侧最边上的门洞才缓缓开启。

  紧接着,共三百名身强体壮、全副武装的大汉将军,分成两队从两个门洞中鱼贯而出,将金水桥到承天门之间的空地给围了起来。

  不必再喊肃静了,这一千步走下来,除了风声,已经再也听不见别的杂音了。

  “现在开始点名!”李腾芳有些紧张,声音也有些颤抖。“点到一个就过去一个!单号在御道左侧按序依次排列,双号在御道右侧按序依次排列。先左后右,两人一排!待会儿进宫,也是单号走左侧门洞,双号走右侧门洞!不要乱走!”

  宣布完排列的规矩,李腾芳从吏员的手上接过并抖了开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卷轴。这张卷轴和榜单几乎相同,但字体更小,排得更密集,还多了一个因为特殊原因而临时增加的特别参考人员,田吉。

  实际上,就算是在特殊原因里,田吉的特殊原因也实在是太特殊了。有明一代,有且只有他一个人是因为殿试夹带,却得皇帝宽宥,能再次考试。一般来说,临时增加参考人员的特殊原因,通常是往届考生须得丁忧或者偶遇急病。

  所谓丁忧,也就是在会试得中等待殿试期间,得知考妣之丧,须得回乡守丧,等三年之后再行殿试,这是硬性规定,不回不行,否则就是不孝。而所谓急病,也就是待考期间身染急疾,卧病在床,不能参考。

  在大明,举人、贡士、进士的身份是永久性的,死了也可以刻上墓碑,带进坟墓。如果一个因为特殊原因而不能参考的贡士,在等待下一次殿试期间不幸死了,礼部还会请旨给他追赠一个同进士出身。以示天子的恩德。

  “第一名,刘必达!”李腾芳的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整个人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

  “是!”刘必达只感觉有一阵电流涌遍全身,他应激般地大喊了一声,接着抖擞身体,跑到李腾芳的面前。“学生在。”

  李腾芳也不看他。“去桥下接受搜检。”

  “是。”刘必达走到左侧金水桥下,那里已经站了好几个专门负责搜身的金吾卫官兵。刘必达去礼部报到的时候,接待他的礼部官员告诉他,除了礼部发放的信物,最好什么东西都不要带。刘必达遵令行事,连平日贴身佩戴的腰牌都没有挂。

  就在刘必达接受金吾卫的搜检时,李腾芳又喊道:“第二名,李虞夔!”这回他又添了一句。“喊到不必应答,也不必到我这儿来,直去桥下受检即可!”

  对考生们开放的承天门洞只有两个,相应的,能让他们走的金水桥也就只有最靠边的两座。因此,等刘必达通过检查,李腾芳才又喊第三个人:“第三名,曹可明!”

  金吾卫的手脚很麻利,很快就完成了对二百三十一名考生的搜检。很明显,这次殿试也没有意欲刺王杀驾的蠢货携带危险物品。

  众考生接受完搜查,在继续跟着礼部侍郎的脚步穿过承天门,朝着端门走去。考生们虽然安静不说话,但也还是一路走,一路看。从承天门至端门的这段路上有朝房共五十二间,左右两侧各二十六间。东边朝房正中有太庙街门,西边朝房正中有社稷街门,分别通向太庙和社稷坛。

  经过社稷街门和太庙街门,就是与承天门的形制几乎完全一样的端门了。端门主要作用是存放供皇帝使用的仪仗用品。每当遇到有皇帝亲自出席的重大典礼,端门库藏就会为此打开。殿试也是大典,但皇帝不会跑到外面来接待考生,所以库藏的皇帝仪仗并没有被拿出来使用。

  一路上,只有退回来护道的金吾卫士兵。他们身上的铠甲,虽也是偏仪仗性质的甲胄,但不属于皇帝仪仗,也就没有存放在端门里。

  穿过端门,就可以望见午门了。午门呈“凹”字形,其前方两侧有两座阙门。其正面有五个门洞,但一眼可见的只有三个,另外两个掖门门洞开于城台两侧的基座,从端门望去是看不见的,只有走得很近才能看见。而这些还没有经过殿试,也没有得官的考生们,就只能通过这两道看不见的掖门进入紫禁城。

  先后经过并排的社左门、庙右门;六科直房;尚宝司、中书科;左右阙门之后,来自全国各地的考生们终于抵达了午门之下。和其他所有第一次亲临午门的人一样,再次参加殿试的田吉也被这代表着井然秩序的高台楼宇给深深地慑服了。在午门的“凹”字形城台下,人显得是那么的渺小。

  李腾芳的声音打断了考生们的思绪与感慨:“单号走左掖门进宫,双号走右掖门进宫,进宫之后不要乱走瞎跑!就在金水桥前集合!”

  李腾芳自己是不必走左右掖门进宫的,他是正儿八经的大明官员,按照文右武左的规矩,他可以直接走右侧中门进宫。

  穿过午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整个紫禁城最大的宫门皇极门。

  从午门到皇极门的这段路上,东有会极门,西有归极门。会极门是联系文华殿和内阁的枢纽,而归极门则是联系武英殿的枢纽。会极、归极二门的南北两侧,各有十一间联檐通脊的庑房。与会极门相连的庑房通常作为实录馆、玉牒馆和起居注馆的办公用地,而与归极门相连的庑房则一度被用作会典馆和国史馆的办公用地。

  万历十五年,修了整整十一年,从张居正一直修到申时行的《大明会典》校准刊行,会典馆正式闭馆,庑房也被停用。直到万历二十二年,大学士王锡爵、陈于陛等提请纂修国史报可,归极门南北两侧的庑房才又重新开启作为国史馆的办公用地。

  不过可惜的是,万历二十五年,紫禁城再遭火灾。火焰从归极门一路延烧到皇极殿,国史馆因此被焚。时任次辅张位等以殿灾拟请暂停正史纂修事务。而这一暂之后,纂修正史的工作似乎也永久性地停了。即使归极门和皇极殿先后重建,正史纂修也再未重启。

第465章 殿试(下)

  跨过金水桥,经过会极、归极二极门,考生们便来到了皇极门前的广场。此刻,太阳已出地平,天光即将大亮,但数丈高的朱红大门却仍旧紧紧地闭着。李腾芳在丹陛前停下脚步,考生队伍也从前到后地停在了御道两旁。

  辰时,伴随着朝阳的升起,一阵沉稳而洪亮的钟鼓之声从北面铺卷开来。皇极门后檐正中三门,也随着这一阵波涛般的钟响鼓鸣缓缓开启。

  皇极门敞开的那一刻,门后竟然又来了一阵肃穆庄重鼓乐之声。原来,钟鼓司的鼓手号工早已就位,就等着皇极门开,文曲星入。

  李腾芳再一次迈出步子,几乎踩着鼓点,带着考生们继续朝着名为皇极殿的考场前进。而此时,以内阁六辅臣为首的读卷官,以及数十名来自各个衙门,担任其他职务的执事,已然按照既有的次序,排列于皇极殿下的平台之上。

  “拜!”随着李腾芳的一声高呼,总计二百三十一名考生,齐齐地向着主持本次考试的各位“考官”作揖行弟子礼。考官们亦拱手答礼。在考官队伍的末尾,有一个特殊的存在,他对这套往来拜见还不甚熟悉,纯粹是滥竽充数。好在此时人员云集,没人会去特别注意这个名为邓玉函的新任礼部员外郎兼历局掌印。

  在为殿试而特设的临时机构中,有读卷官、受卷官、印卷官、掌卷官、弥封官、监试官、提调官、巡绰官、供给官等执事官,这些执事官也可以统称为考官。考官来自各个衙门,基本原则是随需点用。比如,监试官来自都察院,通常由正七品监察御史担任,巡绰官来自锦衣卫,通常由高级锦衣卫官率领,这次奉旨过来的就是掌卫事骆思恭本人。

  按理说,邓玉函就不应该出现在这儿。且不说历局尚未正式挂牌成立,工匠也还没有造出印来给邓玉函掌。就算邓玉函已经成了正式的历局掌印官,殿试上也没有钦天官的位置。

  旧制,殿试在三月初一日,成化八年,以悼恭太子朱极发引,改殿试于十五日,至今因之。

  也就是说,殿试日期已成定制,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则都在三月十五日举行,不需要观天象卜吉凶。

  邓玉函能来这儿,完全是出于皇帝的“偏爱”。在决议成立历局的第二天,皇帝让宦官给徐光启去了一道密旨,让他想法子塞一个西洋人进来。皇帝的意思,是让这些来华传西经、取东经的西洋学者,也凑近看看大明朝先进的取士用官制度。

  徐光启很为难,毕竟殿试真不需要钦天官,莫名其妙地塞一个西洋人进来,肯定会被礼科弹劾。现在沈阳教案余波未定,徐光启甚至都不太想在礼部衙门见到西洋人。但是,皇帝的旨意不能不执行。想了半天,最后他决定把邓玉函塞进去。

  之所以选邓玉函,是因为邓玉函到底有个正式的礼部官衔。比礼部下辖的钦天监、耶录司官员要好一些。而且,这个官职是皇帝亲授的。到时候,就算挨了礼科的弹劾,徐光启也可以暗戳戳地把“责任”往皇帝陛下的身上引,如此一来那些礼科的言官小臣说话的时候也有点儿顾忌,不至于太难听。至于具体的差事,就让邓玉函和来自光禄寺的官员一起,给考生们摆摆桌椅吧。

  礼毕,考官们集体转身,在首辅方从哲的带领下,由后往前来到皇极殿檐下的台阶前。很快,考生们也跟着李腾芳的脚步,拾级走上须弥座,来到了诸位考官的身后。

  李腾芳归位了,他一路走到礼部尚书徐光启的身边。从站定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考生们的领路人而是殿试的读卷官和提调官了。

  辰时一刻,皇极殿的大门开了。身处最前排的会元刘必达、亚元李虞夔、经魁第三名曹可明、经魁第四名傅永淳等人,一眼就望见了摆在大殿中央的皇帝宝座和宝座之下的数百张桌椅。不过此时,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并不在宝座之上。

  按惯例,皇帝在到皇极殿参加各种大典之前,会先在中极殿小憩以等待时辰,这次也不例外。

  又过了一小段时间后,大明皇帝朱常洛,才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和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魏朝的拱卫下出现了众人的面前。

  在考官及考生的注视下,头戴玄色弁冠、身着绛色纱袍的皇帝,缓缓走到并落座于金柱之间,高台之巅的龙椅上。而两位司礼太监则在须弥座下面对众人站定。

  内阁首揆方从哲率先迈出步子,进入皇极殿来到须弥座下的案台前站定,其他考官和殿试考生也随着他的步伐来到了皇极殿内。

  待最后脚步声在回荡中消弭,礼部尚书徐光启出列,将捧了大半天的敕谕放置于案。放下策题后,徐光启回到官员队列。这时,两位司礼太监也左右移步,来到官员队伍的两侧面对皇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内阁首揆方从哲领头,率领殿内所有人齐声高呼,行五拜三叩大礼,拜见大明皇帝陛下。

  “平身。”皇帝的声音不悲不喜,听起来很平静。

  “谢万岁!”方从哲领衔谢恩,撑地起身。接着,走到案前捧起那卷带了策题的敕谕,转身面向众人。与此同时,两位司礼太监也回到了先前的位置等待宣谕。

  一般来说,策题往往先由内阁大学士等人拟定数道,随后让司礼太监送到皇帝面前。皇帝会当场选出一道,并令内侍印刷出相应的份数试卷,而内阁只会收到一份密封的策题。策题将在皇帝决定读卷官的人选之后被解封,由内阁拟成正式的敕谕,并在殿试当天交给礼部堂官,再由礼部堂官摆到考案上。

  方从哲清了清嗓子,念诵道:

  “朕惟自古帝王,所为搏挽乾坤,匡扶世运者,靡不于文武二柄为兢兢。《书》赞帝尧乃武乃文,盖全德兼焉。而舜曰文明,禹曰文命,汤曰圣武,周之文谟武烈,各标其一。之数圣人岂于持世导民有偏指邪,毋其于中有交相为用者欤?夫阴阳、柔刚、仁义,自有天地而来,至于今不可废也。”

  “洪惟我太祖高皇帝首辟区夏,成祖文皇帝载奠邦家,并提一剑驭军,而文治光昭于云汉,揭六经训俗,而灵爽震叠于雷霆。文由武张,武因文靖。于都哉!洵追踪帝尧而与虞夏殷周媲烈矣!奕叶相承,绍天阐绎,虽疆隅小警,不无震惊,然金瓯卒以不摇,万世永赖。则列圣之威灵实式宁之,芳躅具在,亦可得扬历其概欤?”

  “朕以眇躬,嗣登大宝,托于天下臣民之上,日夜思所惟觐扬光烈,勤政亲贤。简将治吏、理财、治兵为大务,夙夜祗惧,罔敢宁居。”

  “夫思天下之害,一曰辽右丑裔,逆我颜行,跳梁至今;二曰无将兵,列镇苦虚,战屯皆疲;三曰税法败坏,钱法不通,国用日蹙。四曰吏治渐弛,法守渐隳,有令不行。

  合此四者为一,盖外乱而内骚然也。

  说者以为,承平日久,右恬左嬉,故积弊至此。然闻有文事者必有武备,古六军之帅即天子六卿,用以内修外攘,非歧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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