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大明 第292节

  李来富猜得没错,东厂的劾本就只是一封仅列举了事实的陈事疏。东厂当然不会提什么处罚请求,因为王安在给东厂打招呼让崔文升上本的时候就明确说了,内廷不要妄议如何处罚外戚,那是文官们的事情。而这,也正好合了崔文升的意。崔文升不是一个没有政治敏感性的人,他很清楚哪些人能杀,哪些人不能杀,哪些人最好想法子让别人杀。

  “会不会是你没有打听到?”某种莫名的忧虑让李国臣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有可能,”李来富倒也不直接否认,因为他确实也没有看过东厂的弹章原本,也没有接触过通政使司或者户科的官员,更不可能去找内阁或者宫里的人打听消息。“但小的以为,东厂提了处罚,小的却没有打听到的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这么说?”李国臣问道。

  “因为小的还打听到了跟此案有关的另外一个消息。”李来富回答道。

  “什么消息?”李国臣抢话般的追问。

  “驻在北塘的饷部侍郎李长庚已经被内阁请旨革职了。”李来富说道。“外面有批评的声音说,内阁如此处事,是为了袒护我侯府”

  “袒护?不不不不不!袒护个屁”李国臣宛遭雷亟,连连摇头道:“出事了,出大事了!”

  “大少爷,怎么了?”李来富被李国臣脸上的那肉眼可见的焦虑给吓到了。一瞬间,他心里那跃跃欲试的兴奋消散了,只剩了感同身受的忧虑。“这厂卫的人可还没上门啊。”

  “就是因为没上门所以才完了!”李国臣的全身都因为紧张而开始发热了,整个身子也开始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大少爷,这到底是怎么了,您可别吓小的。”李来富记得很清楚,昨天,在听说了预料之外的广宁走私案后,李国臣的表现是游刃有余,处变不惊。在知道锦衣卫下场把天津贪污案中李家的包庇情节捅开之后,李国臣更一副的理所应当样子。而今天的事情,明明早在李国臣的计划中,可大少爷的焦躁却如此显见。

  “三起案子,由轻到重,一件件地甩出来。外面的叫嚷声逐渐提高,却不见厂卫上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房屋和园林隔绝了外界的嘈杂,但李国臣却仿佛幻听到了科道言官们的对李家处以极刑的喊叫。

  “不知道。”李来富呆愣愣地摇了摇头。

  “这是在放任舆论啊。”李国臣紧捏着扶手,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如果皇上真要包庇李家,那根本不会让这些案子见光!现在事情不但见了光,还是东厂走通政使司的路子上本举发,这和诏告天下也大差不差了。东厂举发之后,厂卫没有任何动作,内阁却首先请旨把饷部李长庚给罢免了。这说明皇上不仅是在等待舆论,甚至是在引导舆论,袒护的反面是什么?是严惩啊!”

  只要皇帝有包庇李家的心,那么舆论再是汹涌也杀不死勋戚。就像当初李文全与大太监张诚联姻,外面的舆论都闹翻天了,遭殃的也仍旧只有张诚及其附庸。事情发展到最后,武清侯也还是武清侯,连降爵为伯的象征性惩罚都没有。

  在昨天以前,李国臣甚至一度想过,如果东厂把事情查清之后,皇帝却因为李太后的关系要包庇武清侯李家,强行把事情按下来,那他自己就想法子把案子透出去,先造出一场舆论海啸,之后再徐徐引导海啸淹没负责李家大小生意的李国瑞。反正事实俱在,他李国臣也没有伪造什么。只要足够小心,不使什么明着收买言官的拙劣手段,那他就可以相对安全地在背后操盘,来一场只反李国瑞,但不反李家的夺嫡行动。到时候,违法乱纪的嫡长子李国瑞被皇帝废除继承资格,那作为庶长子的他,就是未来的武清侯,或者武清伯。

  当然,皇帝陛下若是圣明烛照,不要任何推助,直接就对李国瑞实行合情合法的定点打击,那就更完美了。他只需要摆出惶恐顺服的姿态,坐在武清侯府里等待一阵天雷劈到城外的清华园去,那武清侯的帽子就会自动飘到他的脑袋上。

  但现在,皇帝使用手段操纵利用舆论,事情就变得极为严重恐怖了。

  皇帝想对一般的武功勋贵下手,只需要衡量功与罪,只要功不抵罪,那么按律罚罪就是了。但武清侯不是武功勋贵,而是典型的父凭女贵的皇家外戚,皇帝想对武清侯动手,需要做的不是权衡功罪,而是与“孝”对抗。而“孝”这种东西和“功”不一样,是很难放在天平上衡量的。它只会被时间稀释。

  如果皇位再往下传个一两代,那皇帝对李家下手完全不需要有什么顾虑。若是有罪,逮往之后直接往狠了判,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可是当今的圣上是李太后的长孙,皇帝的生母王太后曾是李太后宫中的宫女,而且坊间有传言说,皇帝能赢下国本之争,还得多亏了李太后的翼护。

  如果皇帝直接对李家下重手,那么李家就可以想法子把仙逝的李太后搬出来,用“孝”对抗皇帝。那时候,只要李家表现出相对的顺服,并把责任完全扔到某一个人的身上,比如李国瑞,那一切就还有回旋的余地,李家也能保住。

  可是现在,皇帝陛下没有直接对李家下重手,内阁跳出来干的头一件事情也不是请求严惩主犯,而是将相对无辜,且素有清廉干练之名的李长庚革职,还火速获得了皇帝的御批。

  在不明真相的局外人看来,这就很像是皇帝有意庇佑身为主犯的勋戚,想把经理饷部的官员当作替罪羊处罚了事,于是强压内阁走了一个过场。

  但是李国臣看来,皇帝根本就不是要庇佑李家,而是要一脚把李家踩到底,踢出去。皇帝就是在用逆向手段,提前把“庇佑”,和“庇佑”背后的“孝”拉出来给舆论批判消解掉。科道言官不好直接批评皇帝,就只得给内阁施压,皇帝要的就是这个压力!

  只要压力再积累一段时间,出现九卿大僚入阁劝谏,或者六科掌印拦轿堵扰的情况,内阁就可以“扛不住”压力,顺着外廷的舆论,“被迫”做群情的代表,上疏皇帝请求严惩涉案勋戚。

  李国臣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骤然顿住并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失声问李来富道:“李长庚被李来财收买了吗?被收买了吗?”

  “应该.应该没有吧.”李来富虽然不甚了了,但他心脏跳动的速率完全不比李国臣慢。

  “完了,完了!”李国臣的脸色彻底白了。“李长庚要是被判了死刑,那就真的彻底完了。”

  “怎么会呢?”李来富的脸色也跟着白了。“李长庚没有被判死刑的理由吧?”

  李国臣像是在跟李来富说自己的猜想,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或许是没有,也不必判死刑,但他可以死!可以死!他要是死了,不就可以给李家也判死刑了吗?”

  在李国臣那灵光一闪的恐怖想象里,饷部侍郎李长庚就只是一个制造舆论的工具,如果皇帝在调查不充分的情况下,给李长庚判了死刑,就算不开刀,而是将之投入大狱,再像对待邹元标和赵南星那样,使用“畏刑自杀”或者“病死狱中”的下作手段,将李长庚秘密处死,然后再剖出李长庚虽有过而无罪的调查报告,就能顺势将李长庚死扣在张家的脑袋上。到时候,皇帝就能理所应当地以明君圣主的姿态,对李长庚表示同情,再对李家施以最严酷的惩罚!

第455章 巨款与天津 塘沽支行

  一道皇城墙将京师分割成了嘈杂熙攘和井然肃穆的两个部分,不管外面吵得多凶,只要这堵墙还在,里边儿的大多数人就只知有自家事,而不知有国家事。但无论是自家事还是国家事,都是天下事。

  上午巳时六刻,从内承运库到东安门的这段路上,已经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地站满了执勤的兵,虽然这些兵都不是为皇城外的案子而来的,但也不能说他们和这些搅动京师的大案完全没有关系。

  因为他们押护的标的之一,就是在东厂的劾本里被提到的辽东军饷。

  为了避免皇城里的杂音搅扰到深居紫禁的君父,东华门也戒严了。大路被封锁,进出被限制,但还是有一个穿着绯色行蟒袍的大宦官,在一众青袍宦官的簇拥下,穿过东华门,顺着岗哨森严的大道,来到了内承运库的库房。

  大宦官过来的时候,所有的银箱都已经装车了,拉车的牛儿们也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只等车夫们上车挥绳,吃饱喝足的牛儿们就会迈开步子,渐次离开。

  “奴婢叩见大祖宗。”不等魏朝走近,内承运库掌印太监吴明哲便带着人迎了上去。

  “吴掌库快快起来,不必此大礼。”魏朝三步并作两步,在吴明哲彻底跪下去之前,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肩膀。

  虽说吴明哲在大内也不算什么人物,但到底还是潜邸出来的“老人”。对这些“老人”,魏朝还是很尊敬的,除了宣谕、下令几乎从不摆大太监的架子。

  吴明哲也很懂事,尽管魏朝将他扶住,可他仍旧挣了挣,等摆足了“想跪却跪不下去”的姿态,吴明哲才“勉强”直起身,作了一个长揖,说道:“大礼不全,奴婢心下难安啊。”

  魏朝握住吴明哲的手,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就伺候主子万岁爷这方面来说,我还得叫吴掌库一声先生呢。既是学生,又怎么受得起先生一拜呢。”这话就说得相当体面了,不但是抬举了吴明哲,也暗暗地把皇帝抬出来捧了捧。今天的对话不见得就一定能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去,但魏朝坚信,只要随时绷着这根弦,皇帝总能从其他人的嘴里听到自己的忠诚。

  “。大祖宗真是折煞奴婢了。”吴明哲也很谦虚的说道:“就算跟着得道的真人一齐升了天,我这鸡犬也还是鸡犬啊。”

  “瞧您这话说的。”魏朝又恭维道:“哪只鸡哪条狗能管着这么多的银子啊。”

  “大祖宗还别说。这库里银子越多,我还真就越是睡不好,生怕出了纰漏,辜负了主子万岁爷的信用。”尽管吴明哲的姿态放的很低,可也是三句不离皇帝。他虽然比较平庸干不了什么大事,但心里也有一面明镜。只要自己不犯错,皇帝不染疾,这宫里宫外的大小人物就不会轻看他。

  “银子都备好了?”魏朝顺势切入正题。

  “都备好了。”吴明哲摆手引导魏朝看向那些停在道路两旁的牛车。“总共一百三十万两现银,都已经装上车了。”

  这次要出库的银子非常多,工作任务在物理上就很重,天刚亮,吴明哲就带着承运库的和西厂的人开始走出库的流程。可即便如此,他们也还是在不久之前,才勉强完成全部的出库工作。魏朝算是卡着点过来的。

  “辛苦了。”魏朝笑着点了点头。紧接着,他的视线便越过了吴明哲,投到了吴明哲身后一众银行宦官那里。“银票呢?”

  吴明哲不跪不意味着其他人也不跪,而且因为魏朝还没开口让其他宦官起来,所以为首的银行宦官就只敢跪行到魏朝身边答话。

  “回大祖宗,装银票的两口箱子一早就送来了。就等着银库这边儿把现银出库装车,再一起走呢。”答话的宦官是日月银行总务局局副李凤翔。

  李凤翔是内廷少有清廉正直之辈,大整肃期间,西厂、东厂先后查了他好几回,愣是没发现任何贪赃枉法的迹象。所以,尽管他和皇帝陛下没任何旧谊,和在任的大太监们也没什么瓜葛,但也还是得到了王安的推荐,在日月银行成立之后被调升调过来做了总务局局副。

  李凤翔以前是都知监的左少监,不过被调来做局副也不算降调,毕竟都知监在大改制之后整个没了。而且因为日月银行的摊子还很小,不需要那么多白吃丰厚俸禄的高级宦官,总理太监和左右理事少监乃至总务局的局正都是空着的,直接向魏朝汇报工作的李凤翔实际就是日月银行的二把手。就其实际职权和俸禄收入来说,算是大大的提升了。

  衙门上上下下都可以预见,除非李凤翔犯了大错,否则伴随着银行一同成长扩张李凤翔就必然在未来一路高升。如果因为干得好而得到皇帝的赏识,那么升任总理太监,乃至进入枢机担任秉笔并兼掌日月银行的大印,也不是没有可能。

  “箱子在哪儿呢?”魏朝问道。

  “回大祖宗,”李凤翔微微侧过身子,指向魏朝身后靠近库区大门的方向。“就是门口那两台车。”魏朝顺着指引回头看去,那两台车的车夫也举手轻挥向他示意。

  “银票出库的记录你带了没?”魏朝回过头,又问。

  “带了,”李凤翔在银行和魏朝共事也有一段时间了,知道他的工作风格,事情做得十分完满。“都在这儿。”他一面应答,一面将夹着提款单和司礼监命令的记录册从怀里给掏了出来。

  魏朝俯身接过,也不看盖着司礼监大印的命令,直接就把提款单给抽了出来。

  提款单一共有两张,一张是天津支行的,而另一张则是塘沽支行的,每行五十万两,一共一百万两银票。每张提款单上面都写着日月银行总务局局副、日月银行内监察局局副、地方支行行长,以及西缉事厂驻日月银行总行监督等四个人的姓名。

  这四个人但凡少了一个,也别想把哪怕一两银子的银票从总行的银票库里提走。至于总行长魏朝,他的签名在司礼监的命令上,缀在“王安”之后。

  “那回去归档收好。”确定了提款单信息齐备,提款总额、命令数额以及留存记录上的数额完全对应之后,魏朝将这些东西还给了李凤翔。

  “是。”李凤翔双手接过,将之收入怀中,宝贝似的揣好了。

  “大祖宗,”这时,吴明哲也将内承运库的提款单和记录拿了出来,递到魏朝面前。“这是天津支行和塘沽支行的提款单,各五十万两现银,总计一百万。请大祖宗过目。”

  由于银票和现银分别由银行和银库两个衙门管理,所以由司礼监传达的提款命令也是分别执行的。这次押运,日月银行和内承运库两个衙门,一共提出总计二百三十万两白银的巨款。其中银票一百万两,现银一百三十万两。作为军饷发给辽东的只有那一百三十万两现银中的三十万两。

  余下的一百万两银票和一百万两现银,则是发给天津和塘沽两个新支行的开行准备金。

  之所以一次性给这么多钱,除了进一步扩张银行版图,并推进国家货币信用化的基本考量之外,还有在津塘地区这一划定特别经济区内开展有风险的金融业务的进阶考虑。皇帝已经决定,在津塘地区试点,推出包括助农、助商、助工的商业贷款业务,以帮助各类经济实体实现扩大再生产,并从经济层面上打击高利贷。

  魏朝伸出手,但顿了一下之后又收了回来。“我不管内承运库,这不合规矩,就不过目了。”

  虽然魏朝是司礼监的首席秉笔太监,内承运库是由司礼监直辖的下级衙门,而且皇帝也没说不让他过问内承运库的事情,但魏朝觉得自己还是绷着脑子里的弦避一下讳得好。不然皇帝也就没必要把银行和银库分作两个机构分别管理了。而且魏朝记得很清楚的是,王安只让他在给银行的提款命令上签字,没有让他在给内承运库的命令上签字。

  “这上面有褚支行长,和高支行长的签名。”吴明哲侧眼看了看跪在李凤翔身后的天津支行行长褚宪章,和塘沽支行行长高国旌。“您看看他们的签名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魏朝摇头坚辞道:“你收起来吧。我就是要看也在司礼监看。”

  “好吧。”吴明哲不再劝了。

  这会儿,魏朝才对跪在地上的一众宦官们说道:“都起来吧。”

  “谢大祖宗!”众宦官们山呼道。

  这人一多,排场就看起来很大,也特别能满足魏朝的虚荣心。魏朝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极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平静,但他的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出发吧。”

  “出发!”随着吴明哲一声令下,整个牛车队便在内承运库库兵和直上卫兵的共同押护下缓缓地动了起来。

  

  这次押运一共分为四段。第一段就是从内承运库一直到漕运码头的京师段或者陆运段。等现银和银票在漕运码头上按计划装船,押运便进入到从京师到天津的漕运段。

  漕运段由早就收到了调令的一千京营骑兵和一个满编的西厂执行局执行中队沿河押护,而内承运库库兵和直上卫兵则在银子装船之后退回驻地。漕运段有两个中节点,分别是通州和河西务。今天白天,船队将抵达通州,并在那里停船歇脚。明天,船队将抵达河西务。后天,抵达船队天津。

  船队抵达天津后,将一分为二,装着天津支行准备金的银船就此停下卸货,京营骑兵也将返回驻地。而装着塘沽支行准备金和辽东军饷的银船,则顺着海河河道进入运输的第三段,河运段。

  这段路由津抚标兵和西厂执行中队共同押护,终点是位于塘沽的海运码头。船队抵达海运码头后,将再次一分为二,装着塘沽支行准备金的银船就此停下卸货,西厂的人马也将返回驻地。而装着辽东军饷的饷船,则在海防营的押护下进入运输的最后一段,海运段。海运段的目的地是盖州,总计三十万两现银子的军饷将在那里卸货。之后这饷银怎么发,就是辽东巡抚衙门的事情了。

  魏朝和吴明哲骑着马并肩出了东安门。在他们的驾前,是一团引路开道的直上卫兵和两个牵马的马弁。

  实际上,魏朝是会骑马的,在兵仗局管过武备的他马术和个人武艺都相当不错,虽然没法同京营和锦衣卫里的那些猛将媲美,但总也不至于需要人为他牵马。但随行的吴明哲需要马弁,他出慈庆宫之前就没跟马儿这种骄傲的牲口打过交道。吴明哲既不知道如何驯马,也不知道如何骑马,他坐在马上,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吴明哲是可以不用来的。这银子出了库,他也就可以不管了。吴明哲之所以会来,完全是应邀陪魏朝出宫走一段。魏朝看在吴明哲潜邸旧侍的身份,邀请吴明哲与他并驾齐驱,吴明哲也不会给脸不要。而且这一路招摇,行人侧目避让的感觉很是不错。要是放在平日,是决计搞不出这么大的排场阵仗的。就算弄出来了,也得被言官追着屁股弹劾。

  魏朝当然也喜欢大阵仗大排场,但他这回出宫,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好久都没有出过宫门了,想出来走走。他以监督运输的名义,找皇帝请了半天的短假,准备在外边儿舒展一下筋骨,顺便探探漕运码头的环境。他觉得东便门的漕运如此发达,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商业枢纽,应该在这里也落一个支行。如果时间充裕,再顺带看一下四大支行的业绩。

  魏朝已经打定了主意,今天逛完这一圈,也就不回司礼监将就过夜了,而是去上位之后买的大宅子,也享受一下被别人伺候的感觉。

  正畅想着,队伍的正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队伍也从头到尾传导着逐渐停了下来。

第456章 拦驾请罪

  车队停下的时候,前驾已经出了东安门,但后卫还在银库的库区门口守着,等待后续的牛车驶出。

  魏朝不觉得有什么匪类敢在皇城墙下、天子脚边劫掠这么大一笔巨款,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生不出这样的心思。外匪易御,家贼难防,与其说队伍前后的直上卫兵,和各台牛车旁的内承运库库兵是来押护银两的,还不如说他们是来监视车夫并相互监视的。

  不过稍等片刻后,魏朝还是决定自己去看看。“我去去就回。”魏朝对吴明哲说。

  “奴婢也去。”吴明哲立刻表示愿意随行。

  “得了吧,你还是在这儿老实待着吧。”从吴明哲跨上马背的那一刻起,魏朝就知道他不会骑马了。

  魏朝一个手势挥开马弁,接着像热刀切猪油似的带着几个步行随驾的宦官,从当中破开了直上卫兵的阵型,来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只见,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人正跪在大路中央,而领队的千户也已然从马背上走了下来,正在拉扯那个身着华服的中年人。

  魏朝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场景里怪异,有人拦路,领队的千户应该直接命令卫兵应该驱离才是。可看他那样子,虽然是在拉扯,却一点儿驱赶的样子也没有,反倒像是在点头哈腰地说着什么好话,而千户身边的两个百户官甚至不敢上手帮忙。

  “怎么了!”魏朝大喊了一声,那领队的千户立刻应急似的回过头来,见是首席秉笔太监亲自过来问话,便也顾不上跪在地上的人,快步跑到魏朝的马下,仰着头恭敬说道:“回魏首席,那是武清侯府的大公子。”

  “武清侯李家的大公子”魏朝想了想一下,“是李国?”

  “是,是,是!”千户赶紧点头,并为自己辩解道:“要是换别人,小的已经把他踹开了,但这是李大公子,皇亲国戚,小的实在.”

  “好了!”魏朝实在没兴趣听那千户说这种毫无意义的废话。他抬手打断千户,问道:“李国臣来这儿是要干什么?拦驾申冤?”魏朝遥遥地看着李国臣,李国臣也直起身子抬头望向魏朝。就这么一会儿,魏朝的脑子里便闪过了许多猜测与应对的法子。

  “不!”领队的千户甩了甩脑袋,呆愣愣地说道:“他说他是来投案自首的!”

  “啊?自首?”魏朝也懵了。他想了各种情景,但就是怎么也没想到这种可能吧。“他要投什么案,哪一桩啊?”

  “卑职也不知道啊。”领队的千户一脸苦相。千户只想着把李国臣给撵走,好继续行程,哪管他要投什么案,自什么首。

  李国臣来的这一出已经把路给堵了,随时可能引来巡城御史的注意。不满的巡城御史不见得会把矛头对准司礼监秉笔,但很有可能参他一本。也就是说,车队在这儿多停一刻,领队的千户就多一分被弹劾的可能。

  “求您老赶紧劝他老人走吧!要是耽误了时辰,银子没法按时装船,卑职一个小小的千户可担待不起!”千户隐晦地点了点魏朝,又建议道:“或者,卑职让人把他拉走?”只要魏朝明确表态,他就有了底气,可以让人强行把李国臣拉走。

  魏朝犹豫了一下,觉得直接动手也不太好,再这么僵持下去更不是个办法,于是决定亲自去跟李国臣接触一下。他翻身下马,向着李国臣走去。领队的千户立刻牵马跟上,却听魏朝头也不回地说道:“让那些看热闹的人滚远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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