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启刚坐下,一个轮夜班驻守明远楼的小旗官,就带着两名校尉顺着中轴线小跑了过来。在行进的路上,那小旗借着烛火勉强看清了徐光启的脸,于是也就提前松开了把着刀柄的手。
“下官拜见徐总裁。”小旗抱拳拱手,先行了一个板板正正的礼。
“谭小旗不必多礼。”虽然巡绰官张懋忠只在进入贡院拜见考官的时候,引着手下的低级武官们,做了一次简短的集体介绍,但徐光启还是记住了每一个参与会试巡绰的锦衣卫武官的脸。
谭小旗没想到徐光启竟能一眼就认出自己。他愣了一下,再说话时,脸上不自觉地多了几分笑意。“请徐总裁恕下官多嘴一问,您老来此所为何事啊?”
“没事,就是突然想来这儿坐坐。”徐光启伸手指去,“十七年前,我就坐在那个地方。”
谭小旗顺着他的指引看去,只见一片漆黑。谭小旗也伸出手,却是指向明远楼的方向。“楼上有些餐食。您要用吗?”
“有酒吗?”徐光启问道。
“徐总裁说笑了。”谭小旗摇头道:“当值的时候怎么能喝酒呢。不过您要是真是想喝,下官可以去膳馆给您取来。”
徐光启笑道:“那就算了吧。我就在这儿坐会儿,什么时候想睡了自会回去。”
“那下官就不扰您的雅兴了。”谭小旗拱手再拜,转身离开。
顺着锦衣卫们远去的步伐,徐光启望向傲立在中轴线中央的明远楼。在它的两侧,是联排成栋的号房。
十几天前,这些号房还星星点点地烧着蜡烛,考生们在烛火散发的荧光下,或奋笔疾书地写着自以为精妙的句子,或拿着笔盯着考卷,一动不动地发呆,偶尔写两句佶屈聱牙的词句。如今,文场萤火尽消,贡院里只剩了廊下堂前那些长明的灯火还在发光。
徐光启坐了好一会儿,但仍没有睡意袭来。他默默地感受着自己的心跳,继续回想那个引得他骤然惊醒的噩梦。想着想着,身侧传来了渐近的脚步声。徐光启侧头望去,来人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子先,你果然在这儿!”史继偕的声音里隐隐带了些自得。
“世程兄?”徐光启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按进士的年份来算,史继偕是万历二十年壬辰科的榜眼,及第的时候才三十出头,可谓是惊才绝艳,而徐光启则是万历三十二年甲辰科的进士,论资排辈,史继偕可谓是徐光启的大前辈。按官职算,史继偕和徐光启虽然同挂礼部尚书衔,但是史继偕的正职是内阁里排名第三的大学士,要是熬走了方从哲、叶向高这两位前辈巨头,皇帝陛下再没有别的属意人选,他就能晋位首辅,所以论官排序,史继偕又可谓是徐光启的上官。不过按年龄算,史继偕只比徐光启大了一岁有余,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两人渐渐熟络了,史继偕对徐光启颇生了些好感,便主动提出与徐光启以兄弟相称,而不称官名了。
“也不怕你笑话,”史继偕呵呵一笑,在徐光启的身边坐下。“年龄大了,就算睡前不饮酒水,这一夜也得起个好几次。更别说这最后一宴,推杯换盏下来,简直要把人变成一个酒缸子。起夜出恭,见你的房门开着,但人却不在里面,就过来看看。”
“哈哈。”徐光启会心一笑,这才想起自己竟出门时竟然忘了关门。“世程兄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姚合有诗云,‘喜过还疑梦’‘夜睡常惊起’。万历二十六年,我第一次作为同考官进入贡院,半夜被疑梦惊醒,觉得自己根本没考中,弄清自己是在做梦,确实已经考中了,但又实在睡不着,就来这儿坐着看自己以前答题的地方,也稍稍回忆回忆往昔的时光。”说着,史继偕也望向漆黑的文场。“你虽为主考,但也是第一次重回贡院,所以我就想,你会不会和我一样,也来这儿回忆过往。”
“原来如此.”虽然徐光启仍旧没有回忆起梦的内容,但经史继偕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可能是做了落第的疑梦。
明远楼上,一个校尉遥遥地指着屋檐灯影下的二人,问自己的长官道:“大人,这又来了一个,要过去看看吗?”
“这应该也是一个考官吧。”另一个校尉打着哈欠。“也不知道这些个大人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开什么会。”
“还是过去看看吧。”哈欠会传染,谭小旗也跟着打了一个。“还有没动过的吃食吗?”他转身问了一句。
“还有半只没切过的鸡和小半罐儿咸菜,这饼切一切也能算没动过。”被谭小旗看着的校尉,拿起一个被咬过两口的饼。
“那就赶紧把你那狗啃的地方切掉,再分成两块。鸡也切一切,咸菜打一碟。”谭小旗下令道。
“好嘞。”那校尉像酒馆小厮似的应了一声,又道:“不过大人,咱没有干净的筷子了。”
“楼下有水缸,洗一洗就是。”谭小旗看向那打哈欠的校尉。“你去。”
“是。”打哈欠的校尉伸了个懒腰,接着快步走去捡起两双散落在木桌上的筷子,又风风火火地往楼下的水缸跑去。
不多时,谭小旗便带着两个校尉以及一盘“没有动过的吃食”向两位总裁走来。他还没走到,贡院墙外便传来了打更的声音。
“这是几更了?”徐光启喃喃道。
“四更天了。”谭小旗不仅听见了徐光启的喃喃,还看清了史继偕的脸。“史总裁、徐总裁。请慢用。”谭小旗将托盘放到徐光启身边的地面,没有再多问。
放榜这天,夜半难眠的人又何止做了“落第疑梦”的考官呢。
从四更天开始,便有士子独自一人或带着家仆开始在贡院外张贴榜单的地方张望候榜了。
为了避免引起麻烦,造成壅塞,乃至踩踏,在放榜当天的早晨,贡院前的一整条街都会被封锁起来,禁止轿子、马车出入。
可就是在这人山人海的管制区域中,竟然还是有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了贡院门口。不仅如此,甚至还有一队人专门给这辆马车辟出了一片空地。
到五更天亮,张榜的地方已经围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了。可是即便如此,那辆马车还是没走。负责维持秩序的兵马司士兵,也对此熟视无睹,仿佛那辆马车就应该停在那里似的。
辰时正,一阵厚重庄严的钟声从数里外钟楼传来,准时敲开了贡院的大门。率先出来的,是由锦衣卫巡绰官张懋忠率领的锦衣校尉们。他们左右开道,生生在贡院门口和张榜墙之间的人海中,辟出了一条足供三人并肩而行的通道。
接着,几名负责张榜的官员和吏员在二十名考官的注视下,从至公堂当中的案台上,捧起了榜单以及张榜所需的必要物品,沿着贡院的中轴径直穿过明远楼的门洞,接着又穿过龙门、二门、大门,一路步行到张榜墙下。
从他们出现的那一刻起,贡院外的嘈杂之声就开始渐渐平息了。到张榜官员行至张榜墙下,面对墙壁将榜单缓缓展开时候更是万籁俱寂,所有的考生都屏息凝神地等待着,期待着,祈求着。
第396章 一家欢喜百家忧
有明一代,单次科举的录取人数总体上呈现出一种稳步上升的趋势。
之所以说是总体,是因为其中不乏因为特殊原因,而骤增骤降的个例。比如洪武一朝,一共开了六科,发榜七次,平均每科取士一百五十五人。但洪武十八年的第二次科举,一次性就取了四百七十二人。如果再加上据地方志补阙的人才,共计一百三十人,那么光是这一科便足足取了六百零二人,是洪武四年的第一次科举的五倍还多。
除开这些特例论整体,自景泰起,每科录取的人数稳定超过两百人,成化以后,基本维持在每科三百人左右。嘉、隆、万这小一百年间,则科均录取三百二十人。
本次科考是一场恩科,算是特例,因为明年还会有一科常科,所以礼部呈报给皇帝的拟录取人数,只有万历四十七年己未科的三分之二,也就是二百三十人。这个数量约等于永乐年间八次科考的平均数。
和金榜一样,杏榜榜单的形制是一张长长的卷轴,榜单的长度只取决于录取的人数。从第一名到最后一名都在这一张榜单上。张贴的时候,朝廷也不会搞什么悬念,更不会找人来朗诵,只会按照书写的习惯,左到右地将榜单拉开,然后再将之张挂到张榜墙的墙面上。
与金榜不同,杏榜不分一二三甲,只有经魁与非经魁之分。除了名次,每一魁都会标注该魁所治之经典。比如会元刘必达,在榜文上便显示为:第一名,治易经,刘必达。
张挂正榜后,官员们还要张贴副榜。今年的恩科,每一房同考官都取了一个副榜举人,因此足足有十八个人,算是较多的年份。但无论取多还是取少,副榜相较于正榜都只能算是个添头,其形制也不过是一张白纸,榜上的姓名虽然有先后,但无有名次。
副榜还没贴到墙上去,张榜墙下的一隅之地又重新变得嘈杂了起来。
“我我.我中了?我中了!噫!呜!”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很快,这毫无书卷气,狂来不似儒的吼声,就开始星星点点地出现在了如山海般堆积人群中。不多时,人群开始沸涌,越来越多的人吼叫着宣泄心中的狂喜。
一时间,榜墙之下人声嘈杂,如鼎沸,如火警,如乱兵入城,如夕鸦归林。
“后退!都后退!别再往前挤了!”锦衣卫们能够理解举子们热切,不过他们的职责就是阻止考生过于接近榜单。要是有考生因为没被取中而发狂,污了甚至是撕了榜文,那他们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吃挂落。
一个刚被锦衣卫挡回去的举子,已经在比肩接踵的张榜墙下,艰难地看完了整张榜单。他没有在上面找到自己的姓名,整张脸上都写满了呆滞,只有嘴唇在微微地蠕动着。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侧过身子,试图拨开身边的举子,只见他一边动作,一边大喊:“还有副榜!还有副榜!”
人群岿然不动,他只能不断地往副榜的方向挤。好不容易挤过去,一眼望尽榜上字。却没有在当中看见他的名。
那举子呆住了,他愣愣地望着白底黑字的副榜,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就像一根木桩子似的立在那儿。在他的身边,人潮不断涌动。
“啊!”那举子扬起头,歇斯底里地狂吼了起来。但即使这般仿佛要将整个肺叶的气息全部挤出的狂吼,在大潮一般鼎沸的人声中,仍旧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没有人关注他那牵线一般的泪水。在科举的考场上,最不缺的就是他这样的失败者。
“爹!爹!”文秉从人群挤出,刚出人墙,他就一个趔趄摔到了地上。可文秉毫不在意,他翻滚着站起身,也不拍打粘在衣服上的脏污。一边呼喊,一边往文震孟站立的牌坊下奔跑。
“中了吗!?”文震孟快步朝儿子奔来的方向迎去,只几息,他悬着心就开始不住地狂跳了起来。
“中了!中了!”不知是脚滑还是被什么东西给绊了,文秉竟然又往前摔了一跤,好在这回,他的弟弟文乘却在他扑倒在地上之前,稳稳地扶住了他。
“名次呢?”文乘赶忙问道。
文秉喘了几口气,又咽下一口干唾沫,他实在被挤了个够呛。“名在.名在孙山之上!”名落孙山是科举没中的委婉说法,名在孙山之上就是中了,但名次并不很高。
“到底是几名?”文乘追问。
“二百一十三名。”缓了几下,文秉总算是顺气了。情绪稍稍平和之后,方才磕碰到的地方也开始有了痛感。
文震孟的脸上已然有了难掩喜色,眼角也无声地挂上了喜泪。会试的名次固然重要,但只要是上了榜,那便是足以登上族谱的大事。不过,文震孟并没有立刻欢呼,而是问道:“良甫兄呢?良甫兄上榜了吗?”
文秉先是一怔,旋即便有意地收敛了脸上的喜色。他并不回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王徵就站在文震孟的身边,他俩是卡着放榜的时间一起过来的。来的时候,张榜墙下已经站满了人。因为上了年纪,身子骨又不甚强健,文震孟便让文秉挤进去看榜。
文震孟急问道:“副榜呢?副榜你看了吗?”
“看了。”文秉低下头。
“这”
正尴尬之际,王徵竟率先笑着向文震孟作揖道喜:“恭喜文启兄高中!”
王徵的整张脸上都写满了高兴,但文震孟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眉间杂着的落寞。
“不过是做了些破落的酸腐文章,侥幸而已。”说这话时,文震孟突然想起上次科考时,外甥姚希孟虽中而不喜的样子。
姚希孟父亲早逝,便由母亲文氏,也就是文震孟姐姐抚养长大。因为姚希孟只比文震孟小五岁,所以在很长一段的时间里,姚希孟都与舅父文震孟同学。万历四十七年己未科,舅甥同场会试,姚希孟登榜,但文震孟仍不第。于是姚希孟也只是强忍住喜意道:“侥幸而已。”
科举,总是一家欢喜百家忧的事情。中者,是“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落者,是“红花半落燕于飞,同客长安今独归。一纸乡书报兄弟,还家羞著别时衣。”
但无论是“一日看尽长安花”还是“一纸乡书报兄弟”,都不是主持科举的考官们需要考虑的。他们要做的,是在考生们各自散去之后,回到原本供职的衙门继续本职工作。
为他们准备的轿子已经摆好了,就在大门与明远楼之间的空地上。对于礼部以外的官员来说,只要他们出了这个贡院的大门,这场科考就算彻底结束了。除非,皇帝再将他们点为参加殿试的成员。
二十名考官按次序相互行礼之后,一起来到摆轿子的空地前。可众人却发现,这空地上竟然只有十九台轿子。说得更准确一些,这里少了一台本应由总裁官乘坐的大轿。
徐光启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些一板一眼的事情他都是提前安排好了的,不应该出问题才对。
正疑惑着,巡绰官,锦衣卫街道房提督张懋忠走到了徐光启的身边。“大宗伯,门口有车正等着您。”他并未凑到徐光启的耳边说话,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哪”无论何种理由,熬过的夜最后都会以疲惫的形式返还给身体。徐光启一开口就想打哈欠,但他立刻就忍住了。“哪个衙门的车?我还要回部理事呢。”对于礼部官员来说,会试结束并非终点而是起点,殿试的流程很复杂,每一环都要仔细安排,马虎不得。
“是司礼监的车。”张懋忠回答道。
“司礼监!”徐光启的第一反应,是司礼监的某人已经知道了榜单的内容,想要在殿试的问题上做一些“调整”,好让某人在金榜上的名次能稍微高一些。如果真是这样,那未免也太明目张胆了。不仅直接在贡院门口堵他,甚至还让人把的轿子撤了。“司礼监找我做什么?”
“这个下官就不知道了,下官只是奉命办事而已。”张懋忠不知道,但他猜测,司礼监派车来接徐光启大概率是为了那个钦天官的事情。
汤若望在贡院门口闹过之后,张懋忠做了两件事,第一是对目击此事的下属下达封口令,禁止任何人在贡院内讨论这件事,第二则是派人向上面通报。考生全部离开后,贡院再次被封锁。尽管上面只回了他一个“知道了”,之后也没有更新的消息流入,可张懋忠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事情应该不会太小。
“如果我不去呢?”徐光启的语调里已然多了几分不悦。
“马车就停在门口,也没几步路了,您自己去说吧。”张懋忠摆手朝向大门的方向。
徐光启皱着眉头叹出一口怨气。他已经决定了,一定要在贡院门口把事情问问清楚,如果是来人为了殿试的事情,那他哪怕是冒着得罪司礼监的风险,也要当场拒绝,不然这他官儿就没法再做下去了。
这时候,杏榜附近已经没什么人了。中了试的聚饮欢庆、问候认识,毕竟今后就属于同年贡士了,天生带一层亲谊。而那些寻名不得的,则三五成群、抱团解愁。但无论是得意的,还是失意的,大多都离开了。人潮散了,由锦衣卫组成的防波堤也就撤了,只剩了几个东城兵马司的兵还在那里看着。杏榜会一直挂到殿试那天,在这期间,一直有人守着这张布满了文曲星的榜单。
徐光启走出贡院,一过大门就看见了那辆停在门口的豪华马车,以及坐在车上的车夫。突然间,徐光启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破碎的画面,他的心里更是冒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像是在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场面。徐光启一边走,一边回忆,但直到他走到马车前,也还是没有想起后续的画面。
车夫一大早就来了,在这儿等了大半个早晨,现在整个人又累又困,坐在驾驶座上不住地打哈欠。贡院门口这场你哭我笑的提神大戏结束之后,车夫的哈欠就更是没停过,简直都要在车上睡着了。不过当车夫看见身着二品官服的大人快步向自己走来,他还是用力地咬住了最后一个哈欠。
车夫跳下车,恭恭敬敬地向徐光启作了个长揖。“您老就是徐总裁?”
“是我。”徐光启在车夫的身边站定,淡淡地应了一声。
“请上车吧。”如果是司礼监的太监坐这车,那是可以享受人体脚垫的待遇,但像徐光启这样的外人坐车,就只能自己高抬腿跨上去了。车夫最多搀他一把。
徐光启没有接住车夫递来的手,而是扯开嗓子,故意大声说道:“司礼监来贡院找我是要做什么!”
车夫不知道徐总裁吼这么大声是要干什么,可他还是耐心解释道:“司礼监不找您老,是皇爷召您老进宫。快请上来吧,别让皇爷等久了。”
“啊?”
徐光启愣了一下,乖乖地上车离开了。只留下不知所以的考官们面面相觑。
马车一路将徐光启送到了东华门口,这段路足有六七里地,但因为从贡院到东安门这段路一直有士兵开道,一路畅通无阻,所以并没有用太多的时间。
马车停稳,车夫率先下车。他撩开帘子,却发现徐光启正闭着眼睛在睡觉。车夫哑然一笑,轻轻地敲了敲车架。“徐总裁,该下车了。”
为了不君前失仪,徐光启几乎是一上车就开始补觉了。在零散破碎的梦境里,他竟然再次看见了方才的场景。
他睁开眼睛,把住车夫递来的手,身子探出车门,抬头望见东安门的门匾,一时竟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第397章 渐进试探
巳时末,临近午时的时候,徐光启被史方达带到了乾清宫南书房。
一进门,徐光启便注意到南书房的格局变了。殿里多了一套桌椅,和一张见过几面,但不甚熟悉的脸。说起来,徐光启确实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被皇帝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