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朱家贞却再次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李长庚都已经回去了,前天下午来的,昨天中午走的。”
“啊?”朱纯臣骇然一怔,随即猛拍大腿。“李长庚已经走了?”
朱家贞苦笑点头,请示道:“国公爷,要不派人去天津找李长庚?”
“这会儿找他还有什么用。既然李长庚都走了,那皇上肯定已经做了决定了。”朱纯臣揉了揉刚才被自己拍到的地方。
“但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决定啊。”朱家贞说道:“总得先打听打听消息吧?”
“好,这就派人去和李长庚接触打听消息,如果皇上真让李长庚照张铨的奏疏做,那就像之前.”朱纯臣腿上的疼痛似乎促使他冷静了下来。他把说了一半的话给咽了下去,又改口道:“还是先不急。等等看,咱们也不是唯一一个做这门儿生意的。有些人的生意比我们的生意做得大,他们应该更急才是。”
“国公英明。”朱家贞没有要说的了,于是又找一双筷子干净的筷子递给朱纯臣。“国公,请。”
“不吃了!”朱纯臣感觉自己气都气饱了,亟需找地方发泄一下。
清华园,武清侯李家最值钱的资产。这处园林和成国公府那种小家子气的住宅大不相同。其园域广阔,方圆十里,引西山泉水,汇为园中湖泊。在这小大错落的人造湖泊之间,不仅楼台亭榭一应俱全,还有大量从产石名地,例如灵璧、太湖、锦川等处运来的各种怪石。可谓是前后重湖,一望漾渺,怪石嶙峋,美不胜收,在都下为名园第一。若以水论,江淮以北,亦当第一也。
而正在这石秀水清的清华园内,武清侯的嫡次子,少主李国瑞正在对刚回来的李家商队领队李来财上家法。
说是上家法,但李国瑞到底也不会亲自拿鞭子抽人。他就这么半躺在琼州黄花梨木制成的躺椅上,默默地倾听着鞭子抽在人身上的声音。
待执行家法的仆人抽完鞭子之后,李国瑞才捏着收条,一边挥舞,一边问道:“说吧,为什么?为什么才这点儿!”
挨打的时候,李来财一直忍着没吭声。他知道,在挨鞭子的时候,一定不能喊叫。不然李国瑞大概会亲自下场,而从李国瑞拿起鞭子的那一刻起,所谓的家法就不存在了。你叫得越惨,他抽得越欢。
跪在地上的李来财先给李国瑞磕了一个头,接着就这么伏在地上,忍着本能的呻吟,缓缓开口道:“小侯爷息怒,别因为小的的无能而气坏了身子。”
“别废话了。”李国瑞将收条揉成一团,砸到李来财的脑袋上。“说正事儿!”
“小的到海州卖.”李来财又磕头,可他刚说话,话头就被李国瑞给打断了。
“不是让你去广宁卖货吗!你他娘的跑去海州干什么?”李国瑞想踹李来财一脚,但他动了一下,却没能从躺椅上起来,索性也就罢了。看上去,他就像是一只肥蛆躺椅上蠕动了一下。
“嘶~~~”李来财感觉自己的背上像是有火在烧。“广宁卖不上价。”
“你骗鬼呢!”李国瑞厉声道:“能和鞑靼人做生意,还能卖不上价!”
万历四十五年,察哈尔部大汗孛儿只斤林丹巴图尔,多次重兵掠边无果,只能效仿俺答封贡故事,屡托黄、莫二酋遣亲信夷使,通过“卑词求哀,叩关献款,送还人口,钻刀歃血”与大明休战,以祈求与明朝互市的权利。
自此,广宁便成了大明在辽地对蒙古人开放的窗口。在那里,只要是获得了朝廷或者当地官府许可的商人,便都能合法地同左翼三万户的蒙古人做的生意。现在正在北京等皇帝接见的鞑靼使团,也是从广宁进的大明。
“小侯爷,确实卖不上价啊!”李来财赶紧解释道:“去年冬天,辽北鞑靼诸部造了大灾,鞑靼商旅只肯用手里的银子买粮,而不肯买棉布和锦缎啊。”
至少在这段时间内,李国瑞的商业部署和朱家贞的商业部署很不一样。朱家贞只安排朱家的商队在海州卖粮,而李国瑞则让不同的商队在不同地方卖包括粮食在内的各种商品,只要是大城,就一定会有李家商队的身影。
比如李来财这支商队携带的商品就不只有粮食,还有棉布和锦缎,他们驮着这些东西,就是估摸着卖给蒙古贵族以换取大明朝廷赏给察哈尔部的银子。这笔银子一共四万两,以年算,按月发。每个月都有鞑靼人来广宁领取,鞑靼人领了银子之后往往就地将一部分银子换成锅碗瓢盆、盐巴茶叶或者别的什么商品。而另一部分则带回去,和之前换得的锅碗瓢盆、盐巴茶叶一起由大汗林丹巴图尔分配。
可一场大雪过后,蒙古诸部灾损颇巨,好多得不到接济的低等部落民,甚至不得不冒险进入辽地向明人祈食。就连那些能从林丹巴图尔那里拿到银子的大小贵族,为了保全自己的族人也只肯花钱买粮食。而不愿意购买棉布和锦缎这种好看但不能吃的东西。
“就算蒙古人不买棉布和锦缎。那也不该才这点钱!”李国瑞躁然道。
“哎呀!”李来财听着李国瑞愈发不善的语调,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了。“小侯爷,棉布和锦缎在内市上也卖不出价。”
跑辽东或者跑山西宣大乃至跑陕北的商队,通常将自己与鞑靼人之间的交易以及发生交易的地点称作“外市”,而相应的,他们也将自己与其他大明人的交易称作“内市”。
“放屁!这些东西哪怕放在内地都是紧俏的好货。怎么可能卖不出价?”李国瑞越发怀疑面前这个该死的奴仆贪了自家的银子。
李来财一想起这个事情就难受,他总感觉自己像是倒了什么大霉。“小侯爷。圣上派去辽东犒军的使团携带了大量的棉布和绸缎,辽地的各级军官都收到了,根本就没有再买好衣料的需求。”
皇帝给的实物赏赐并不算特别多,但足以在短时间内冲垮辽东一地,上等衣料那基于“供小于求”的高价格。
“劳军?”李国瑞明显愣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情?”
李来财很想指着李国瑞的鼻子骂他商业情报收集不到位。但话到嘴边,他又只能斟酌用词,小心翼翼地说:“小侯爷,这个事情应该是秘密进行的。小的也是正巧碰见了使团才知道.”
“老子问的是什么时候,”李国瑞不领李来财的情,或者说他根本没意识到李来财这是在给他找补。他趁着扶手站起身,一脚就把李来财给踹倒了。“你他娘叽叽歪歪地扯什么呢!”
李来财实在记不得具体是哪天了,他赶忙跪直,磕头如捣蒜。“出关的时候,出关的时候!”
李来财很委屈,他在路上碰到钦差使团,并得知使团不仅带了银子还带了衣料的时候,立刻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强令商队加快行进的速度,在最短的时间内就抵达了广宁,但早在他抵达广宁之前,使团犒军的消息就已经传遍辽地了,绸缎、棉布根本不可能以李国瑞期待的价格卖出去。
“那粮食呢!”李国瑞又躺了回去,这让李来财稍稍松了一口气。“你不是说鞑靼人受了灾愿意买粮食吗?怎么粮食也卖不起价?”
“侯爷。”李来财说道:“这就是小的要去海州的原因了。”
“怎么说?”李国瑞揉了揉自己的腿,仿佛刚才踹李来财的一脚反倒让他受伤了。
“每个城市的市场都是一个定价,若是在广宁卖粮,每石粮食只能卖到三两银子。卖给谁都一样。”李来财简直想要在李国瑞脸上吐口水了。“而在海州却能卖到三两五钱。”
自那次罕见而异常的粮价暴涨之后,辽东地方就开始在经略行辕的统筹以及巡抚署的指挥下,开始实行严格的官府定价与灵活的粮食籴粜了,为了鼓励商贾把粮食运去海州,乃至更北、更东的地方。整个辽东实行了严格的阶梯式定价管制,放在辽西,就是没有一座城能以高于海州的价格买卖粮食。
一般来说,由于辽西离关内更近,所以粮价本就比海州要低。因此这条政策几乎只在广宁被触发过,而触发它的正是蒙古人。当蒙古各部拿着最近赏赐和经年积蓄的银两来广宁买粮的时候,鞑靼人惊讶的发现,粮价并没有因为他们遭灾需要买粮过冬而过分升高,而是一直维持在三两银子每石的水平。
而这既是为了维持阶梯式定价,也是辽地官府在对有实力的蒙古部落表示善意。反正整个察哈尔部去年一年才从大明这里拿到四万两银子,就算加上他们经年积蓄,并且全用来买粮,也不会对辽地产生太大的影响。就算是变相给蒙古人赈灾买安生了。
可这就苦了李来财了。他的上等衣料被皇帝的赏赐冲击得卖不出高价,粮食也被辽东的官府卡着卖不出高价。他这么心惊胆战地走了一路,最后还是如他预料的那样挨了李国瑞的鞭子和飞踹。
“哼!”李国瑞隐隐地认识到了这趟的“亏损”其实是自己的问题,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他没有提前探查到。李国瑞仍嘴硬。“三两五钱?海州的粮价至少是四两!”
“小侯爷。就是三两五钱,小的和成国公家的朱晖一起回来的,您可以去国公府上问嘛。”
第361章 大明中枢的苍蝇
“你怎么会和成国公府的人一起回来?”李国瑞敛着眼睑,将视线挤成了一条缝。
李来财忙道:“小的在广宁打听到,海州的粮价比广宁要高,就和镖队商量着一起去海州买粮。小的到海州之后,就遇到了朱领队。”李来财也像朱晖那样,把别家的买卖拉出来给自己的挡箭。“他驮卖的粮食也是三两五钱每石!”
李来财的商队和朱晖的商队虽然没有结伴赴辽,但他们却是同乘一船离开辽东的。
朱晖商队比李来财的商队要早几天出发。就算李来财的商队在走辽西走廊这段路时,日夜兼程临时加快了行进的速度,也还是朱晖的商队率先抵达广宁、海州二城。不过,朱晖在海州卖了粮食和驴骡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辽东,而是像往常一样四处收集有利于调整商业部署以及自我保全的消息。
除此以外,朱晖还重点打听了有关张铨的负面评价,可惜没有什么有用的收获。商人们共同抱怨的官府“低定价”根本不构成攻击张铨的必要条件。别说劾退张铨了,有张问达和孙承宗这两个门神杵着,就连撬动圣上产生怀疑,进而派出一支调查团赶赴海州“勘验其罪”都难。
朱晖在海州滞留了两天,就他准备南下盖州,乘船离开辽东时,李来财的商队也到了海州。
李来财对官府压价行为的不满情绪比之朱晖更甚。因为李家的其他商队正好赶上了那次辽东粮价的暴涨。尽管官府的及时干预,和朝堂上的奥援,导致反常的高粮价迅速滑落至正常水平,李家也就只以六两每石的高价卖出去几百石粮食而已,但李来财很清楚李国瑞是一个多赚笑逐颜开,少赚批爹骂娘的混账货。
恐惧带来愤怒。李来财和朱晖一样,在海州市场上闹了起来,而且闹得很凶。但这回,张铨甚至连面都没有出。下面的官吏自己就带着兵把李来财的商队给打发了。
当时,朱晖就在市场周边打听消息,他见了这一幕,立刻就上去劝阻了。朱晖的话术很动听,总之就是各种为了李来财好,劝他不要和官府作对,落袋为安,有的赚就行了。
但是,朱晖的根本目的,其实是让李来财接受官服的报价。毕竟“吃亏”的勋戚越多,事情传得越广,他的罪过也就越小。要是官府真给了李来财什么特别的照顾,那他朱晖那可掏不出东西给自己遮掩了。
李来财当然也清楚胳膊拧不过大腿,回来挨鞭子总比在辽东吃刀子舒服。而且有朱晖这么一个难兄在前,他的心里也就平复了不少。
等李来财的商队在官府的压制和朱晖的劝说下不情不愿地卖了粮食牲口,朱晖又邀请李来财和他的商队成员同乘一船,携手返回关内。李来财欣然应允,也正好省了临时找船的功夫与花费。
朱晖之所以如此“善待”李来财,是因为武清侯和成国公两家之间有姻亲关系。
具体讲来,就是李诚铭的长姐、李国瑞的姑姑朱李氏,正是成国公朱纯臣的小叔,带俸锦衣卫指挥同知朱应梅的正妻。两家因为这门亲事交好多年,往来也十分频繁。即使如今朱李氏和朱应梅都已过世,但两家的依旧保持着相当的往来。万历朝时,几乎从不到都督府上衙的朱纯臣就经常应邀去李家的顶级庄园宴乐。
“三两五钱.”即使是李国瑞也意识到了这当中的严重性。“除了咱们两家,其他人也是以这样的价格卖出去的吗?”
“是。都是!整个海州的粮价都是这样。”李来财连忙应道:“李家、王家、郭家、张家都是以这个价钱卖出去的。”
“那就麻烦了”
当晚,后军都督府掌府事,英国公张维贤回到了自己位于南薰坊的府邸。
尽管锦衣卫的钦差天使从天津中卫那里掏了一堆破落事出来,还联合着西厂把整个后军都督府闹了个鸡犬不宁,但这些事情似乎并没有对后府的一把手张维贤造成什么影响。
国公爷还是一如既往、日复一日地重复着上衙,坐堂,理杂事,看闲书的枯燥生活,并不时按着新君主的旨意参加祭奠,册封等典仪。像最近的追封与册封,就是分别由他和定国公徐希,会同内阁大学士和礼部官员举行的。
张维贤在前院专门辟出来的房间里换下官服换上常服,接着便来到了主书房看书,直到饭点他才会从这里走出去。
张维贤推门进入书房,发现书房里不仅有人,而且那个人还坐在他的椅子上。对此,张维贤并不介意,因为那是的嫡长子,未来的英国公张之极。
“爹。”张之极站起身,只向父亲行了一个简单的见面礼。
“你不在自个儿的书房里待着,跑到我这儿来干什么。”张维贤微笑着走到桌前,把张之极正在看的书给合上了。“《呻吟语》?我记得你的书房里也有一本吧?”张之极的书房就是张维贤以前的书房,那里边儿有什么书,张维贤再清楚不过了。
“爹。这是市面上新刊的刻本。”张之极说道:“书商说是司礼监经厂印来卖的,质量得很不错,儿子就又买了几本回来。”张之极时常逛书店,尤其喜欢书店里萦绕的油墨味儿。
张维贤拿起书,翻看了一番,不由得点头道:“经厂也该印点儿佛经以外的东西了。”司礼监经厂主要承印由皇帝批准印刷的各种书籍,由于李太后佞佛,所以她老人家还活着时,经厂印得最多的东西就是各类佛经。
《呻吟语》是张维贤极熟悉的一本书,他只翻了几页就看进去、入了迷。
但突然,张维贤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猛然合上书,问张之极道:“等等,原来的那本呢?你该不会拿去当旧书卖了吧?那上面还有老公爷的笔迹呢!”书房的空间是有限的,每当张维贤或是张之极买了新书,就会把原来的旧书拿去卖掉或是送人。
《呻吟语》于万历二十一年刊刻出版,是万历二年的进士,第一次妖书案的核心,时任山西巡抚吕坤,编撰一本警世性质的随笔集。此书出版的时候,第一次妖书案还没发生,而第五代英国公,张维贤的伯父张元功也还活着。而这书正是他老人家买回来的。
万历二十六年,张维贤从父亲那里继承了英国公的祖爵,同时也成了这间书房的主人。
二十五年过去,张维贤对伯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如果不看祠堂里的画像,他甚至都很难回忆起伯父的样子。但他每次翻看这些旧书的时候,他总能隐约地幻见张元功在看书时,一边叹气一边做笔记样子。
“您老安心,旧书还在架子上放着呢。没有您老的同意,小子我哪敢动您的书架呢。”张之极小心翼翼地从父亲的手里拿过书本,并将之收进怀中。“这书是我买给自己的。”
“哼买给自己。那你就在自个儿的房间里看呗,跑我这儿来讨什么嫌。”张维贤把着张之极的肩膀将他挪到一边,接着坐回书房的主座。“有事做不了主?”张之极加冠结婚之后,张维贤就把大部分的家事都交给他处理了。
“是,也不是。”张之极绕到正案前,挡住了窗外的阳光。
“不是就滚。”张维贤笑骂道:“在衙门里跟人绕来绕去,回来还得跟你在这儿打机锋?”
张之极搬来一个凳子坐在张维贤的面前,显是不准备走。
“你来这儿等我,”虽然张之极坐了张维贤的椅子。但他几乎没碰父亲的摆设。张维贤只随手一伸,就把看了好些日子也没能啃完的《阿拉伯数字与复式记账法》给拿了过来。“是为了说天津的事情?”
张之极明显愣了一下。“您老英明!”
张维贤得意一笑。“有人走你的门路了?”
作为掌府事的后府一把手,张维贤在补缺的事情上有很大的话语权。无论是皇帝还是兵部都会把他的推荐作为重要的参考。
天津中卫的实缺是超级肥缺。自骆思恭派人去天津中卫,把那些大小贪官全部押解进京,并将他们塞进东司房狱之后,张维贤几乎每天都能收到各种形式的“自荐”。稍微委婉一些的给张维贤寄信、投帖。而直接的,甚至敢于跑到后军都督府,“借他一步说话”。
“这倒不是,无论是拜帖还是礼物,凡是跟补缺有关的,我都按您老的吩咐,让人把他们打发回去了。”张之极意识到,父亲说的和自己要讲的根本就不是一件事。他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接着从袖子里抽出一个开过的信封,探出身子递给张维贤。
“那这又是?”张维贤接过信封,将里边儿的拜帖给抖了出来。
“这是武清侯府的帖子。”张之极说道。
张维贤刚准备打开看看,但一听到这个名头一下子就不想看了。
从李伟到李文全再到现在的李诚铭,乃至日后的李国瑞,张维贤是一个都看不上。
这倒不是因为李伟出身低微,毕竟大明朝的后妃就没几个出身高贵的。往前边儿倒个二百五十年,老朱家的祖宗还是“淮右布衣”呢。
张维贤只是觉得,李家就像是大明中枢的苍蝇,到处联姻。李伟的次女嫁给了平江伯陈王谟的儿子陈胤征,长孙女嫁给了成国公朱希孝的儿子朱应梅。
如果说只有这些事情也就罢了,毕竟勋戚联姻结成政治联盟也算是常态,他老张家也不能免俗。
但李文全竟然敢在私底下把自己女儿嫁给太监,跟太监攀亲戚。这真是脑子抽抽不清醒。要不是有老太后庇佑,先皇帝纵容,这李文全被废黜乃至拉出砍脑袋都不奇怪。
而且一想到这个事情,张维贤就觉得恶心。因为李文全给这个女人首先选择的联姻对象不是张勋,而是他张维贤。
万历二十三年,嗣侯李文全找到第五代英国公张元功,希望李家和老张家能结成姻亲,永修同好。当时,老张家适婚的后人有且只有张维贤这根儿刚丧了正妻的独苗,几乎可以说就是瞄着他来的。
而在这种事情上,张维贤自己乃至他的父亲,也就是张元功的弟弟,第六代英国公张元德,都没有发言权。只要张元功点头,张维贤就会成为武清侯家的女婿。
好在张元功英明锐断,婉拒了李文全的请求。为了避免得罪李文全,进而得罪他身后的李太后,张元功声称张家已经决定把正妻的陪嫁、张维贤的妾室、张之极的母亲扶正了。表奏都已经上了,只是皇帝陛下迟迟没有批答而已。只要皇上批了,那张之极的母亲,就是张维贤的继室了。为了不委屈李家的姑娘,还是请李文全另择贤婿吧。
那时候,张家根本没上什么表,张元功还在给自己的好侄儿物色贤妻呢,而且就算要扶正有长子的妾室也不必上表请求皇帝的同意,又不是求取公主,自个儿操办了就是。
但为了做戏做全套,张元功还是写了一篇表奏,并找到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文书房管事田义,请他偷偷地把那本表奏塞到“不报”的奏疏堆中。对于掌管收发内外一切章疏、圣谕、旨意、票拟等文书的文书房管事来说,这只是举手之劳。更何况“不报”的奏疏早已堆积如山,多一本也不奇怪。
但这番功夫显然是白搭,李文全根本就没费心思去查,直接就信了张元功的说法,没多久把自己的二女儿嫁给了备选的联姻对象,司礼监掌印太监兼提督东厂张诚的五弟,张老五张勋。
那封表奏就一直被这么塞着,直到过了销毁的日期,被司监烧掉。当那封被遗忘的表奏被烧掉的时候,张元功、张元德两兄弟已先后过世,而张维贤也继了祖爵,成了大明朝的第七代英国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