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大明 第197节

  “是。”李秉诚和陈策对视一眼,同时应道。

  “我知道,南北兵常常因为沟通上的不便,观念上的不同,习俗上的差异而时常产生矛盾,但大家都是皇上的臣子,大明的国民。有矛盾不怕,各级军官以国法、军法为论,持平调解就是。切不可自陷纷争,做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再大的矛盾,也大不过敌我之间你死我活的冲突不是?”

  “是。”李秉诚和陈策又应道。

  “很好。”熊廷弼满意地点点头。“土司兵有石、酉阳两营,在奉集、东州、清河、威宁这片只散入一营即可。哪一营愿意出战啊?”

  “我!”马祥麟一下子就跳起来了。

  “.”和马祥麟年岁相当的冉天胤也是跃跃欲试,但他毕竟不是话事人,只能对自家老叔冉见龙投去一个幽怨的眼神。

  “好!”熊廷弼震声击掌。“这一片就交给石营活动了。”接着他又对童仲揆说道:“细节处的谋划布置,就交给童副将和石诸将了。”

  “是。”童仲揆先应后问:“左堂。我军的目标是什么?”

  “什么意思?”熊廷弼反问道。

  童仲揆说道:“一般来说,无论攻守都要有一个目标,就像李镇帅和朱副将的目标是守住镇城而不失。然而我军虽名为‘攻’却没有一个具体标的,又当在何时停止何地停止呢?”

  “如果将守城或者陷城作为目标。那你们就没有目标,也不需要停止。”熊廷弼说道:“你们的任务就是驱散,杀人,直到这片地区一个女真人也没有。”

  “好。我明白了。”童仲揆点头应道。

第318章 辽北与威宁

  童仲揆刚接受任务,周敦吉便迫不及待地起身拱手,深鞠一躬。“左堂。我军也愿出战。”

  统酉阳土兵参将周敦吉,和管经略中军参将张神武,都是最近才放出来的罪将。

  当年,四川土司奢崇明应袭永宁宣抚使职,但因为前前任永宁宣抚使奢效忠,也就是奢崇明的大伯的小妾奢世续拒不交出官印,导致奢崇明无法正式袭职。于是,时署四川都司张神武与永宁参将周敦吉便联手出兵,生擒奢世续,并强行扣押了她的财物、子女,逼她交出官印,这才堪堪让奢崇明袭职。

  但同时,张神武和周敦吉的举动也激怒奢世续手下的闫宗传等人。闫宗传以营救主母为名,狂掠永宁、赤水、普市、麾尼等地,引发了当地很大的混乱。朝中官员以此为凭,弹劾周敦吉、张神武二将贪功冒进,二人因此下狱,一关就是十几年。直到辽东危急,他俩才在辽东经略熊廷弼,和辽东巡抚袁应泰的联名推荐之下获释出狱,北上援辽。

  因此,周敦吉和张神武都急于立下军功,给自己的洗刷耻辱。

  “好啊。”熊廷弼本来也没打算让酉阳土兵闲着。他走到地图的另一侧,先示意周敦吉坐下,随后对他说:“酉阳土司兵以沈阳为中心,向北挺进。在蒲河、懿路、铁岭、开原等辽北地带,执行与石一路相同的策略。即驱逐、清剿一切女真部落民。”

  “是。”周敦吉的脸上立刻绽出了欣喜的笑容。

  “先别急。”熊廷弼摆手道:“我要提醒你。虽然你们的任务和石一路的任务相同,但你们必须注意。在辽北活动的不只有女真部落的反民,可能还有炒花五大营的鞑靼人,你们要注意分辨。现在炒花的侄孙儿宰赛,还在老野猪皮的手里,气氛很微妙。”

  萨尔浒之战中,北路明军被金军歼灭,然主将马林幸得逃脱,退守开原。蒙古内喀尔喀五部的宰赛、暖兔等首领请求助兵守城。时任辽东巡抚周永春极力劝阻,让马林不要过分倚重蒙古人,马林不听,与其达成约定。

  六月十六,努尔哈赤攻开原,蒙古兵非但未援,反而还乘机抢占了开原城西边的庆云堡。总兵官马林与副将于化龙、参将高贞、游击于守志、守备官何懋官等均战死。开原城陷。

  七月二十五,努尔哈赤攻下铁岭之后不久,宰赛带兵赶来,蒙古军和金军在铁岭城外交战。蒙古军毫不意外地惨败,宰赛在溃逃时,被金军活捉,当了俘虏,直到现在还被努尔哈赤关着。

  因为这些复杂的事情,熊廷弼对炒花五大营,也就是内喀尔喀五部的态度也很微妙。要说他们援助了大明,那么开原陷落的时候炒花非但没来,反而落井下石抢了一阵。但如果说他没有援助大明,宰赛好歹在铁岭陷落的时候来了一趟,不管他是真心援助,还是想趁火打劫,总之他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这会儿仍是努尔哈赤的阶下囚。

  “要怎么分辨呢?”周敦吉尴尬一笑。说起来,整个南兵群体还没有与女真人或是鞑靼人有过太多的接触。

  “我也不好说。”熊廷弼想了想,说道:“这样。辽沈地方收拢了不少蒙古诸部的难民。之后,行辕会对这些难民进行甄别,选取一部分忠顺听话而且懂汉语的来用。到时候,我会将其中的一部分调配给你们。有他们跟着,各方面应该都会好些。在那之前,你且可以不加甄别,只要反抗,就杀。”

  “是。”周敦吉应道。

  “好了,今天就这么.”天色已晚,熊廷弼准备散会了。但这时,开原兵备道崔儒秀却起身看向熊廷弼。“左堂。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您。”

  “你非要现在请教吗?”熊廷弼的眼角不自觉地跳动了一下。“大家还没吃饭呢。”

  “也不急在这一时。”崔儒秀针锋相对地说。

  “那你说。”熊廷弼主意已定,不管崔儒秀说什么,他都不会改变既有的方略。

  “奴贼连陷抚、清、开、铁等城,以及周边的大量堡垒,掠民无算。他们当中,有好些人被强行剃了头发,掠做奴隶。您说,‘只要留着奴贼的发饰,皆可杀,皆能报功’。但如果这些人出现在您划定的战区里。杀是不杀?算首功与否?”崔儒秀问道。

  “.”熊廷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胡、汉毕竟不同,验功也要走程序。自然是不能拿别掠走的百姓的人头来报功的。”

  “经略!”崔儒秀还想说话。

  “够了,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熊廷弼止住他。“今天到此为止!”

  

  太子河,古称衍水,自东北向西南进入辽阳。秦时,秦王政命大将李信伐燕。李信大破燕军,直至辽东,并以兵数千逐燕太子丹至于衍水。丹匿衍水中,燕王乃使使斩太子丹,欲献之秦以平王怒。秦王政虽因丹死而大喜,然复进兵伐燕。后五年,秦卒灭燕,虏燕王喜,燕遂亡。后人为纪念太子丹,遂改丹当年藏匿之衍水为太子河。

  威宁营,位于太子河中段,辽阳城上游。顺水道往上可以很轻松地抵达一堵墙堡和鸦鹘关。萨尔浒之战后,鸦鹘关和一堵墙堡彻底失陷,沦为金国的势力范围,威宁营便成了辽阳城上游水道唯一的堡垒。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丁修和李显两人,顺着山道从马根单堡一路南下来到太子河河谷,再沿着河谷顺流而下,当他们能远眺到威宁城关以及延河谷间错分布的大小墩台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三天了。

  “我们就这么过去,不会被当成奸细抓起来吗?”李显摸了摸顶在脑袋上的帽子,帽子底下是那一撮儿难看到了极致的胡发。

  “我不会。你就不一定了。”丁修反手指了指背在肩上的三个脑袋,咧嘴坏笑道:“你说。我要是把你的脑袋噶下来,当成鞑子的脑袋交上去,能不能再多换一笔钱?”

  “朝廷验脑袋是很严格的,我这张脸一看就不是鞑子,你换不到钱的。”李显往后退了半步。

  “嘿嘿!”丁修一步跨到李显的面前,并从腰间抽出小刀。

  “你要干什么!?”

  “你说我要干什么。”丁修一把扯下李显的帽子。“把后脑上的辫子割掉,你不就是和尚了吗?”

  “我以为”

  “你以为个屁,老子要杀你早杀了。还能把你个米虫留到现在?”丁修将李显的辫子扯直,只几刀就齐根儿地把鼠尾发给割了下来。

  

  “您看!那里有两个人!”剃过头,两人继续朝着威宁营的方向前进,可还没来到威宁营下,便被一支驻守河谷墩台的兵士给发现了。

  “要点烽发炮吗?”兵士问伍长。

  “不急,先去看看!”伍长拿起靠在墙角的武器,对留驻墩台的兵士说:“把火绳点燃。”

  “好。”

  不多时,伍长带着两名墩兵截住了丁修和李显。“站住!干什么的?”伍长跨在马上,双手托着上了弦的弩机,居高临下地俯视两人。

  “我们是进山打猎的猎民。”丁修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猎民?”伍长听见北方口音的汉语,紧张的神色稍微舒缓了些。

  “是的。”

  “现在我们要没收你们的武器。把刀、弓都取下来扔地上,不要有多余的动作。”伍长用强硬的口吻命令道。

  “好。”丁修乖乖照做。

  “哪儿的人?”伍长上下审视丁修,倒没怎么看矮他一头的李显。

  丁修说道:“开原丁家屯。开原陷落之后逃到了沈阳。官府已经造过册了。”

  “你们既然记在沈阳册下,怎么会跑到我威宁附近?还是从上游下来的。”伍长注意到了挎在丁修肩上的“衣袋”,于是问道:“那是鞑子的衣服吧?”

  “还有弓!这弓不是官制的。”这时,收走丁修武器的兵士也高声道:“这箭也不是官制的!很像是奴贼用的那种。”明军的弓箭都有其固有的形制,一部高造价的武器上还要刻上工匠的姓名,以确保其质量。

  “看来,你俩得去牢里住一阵子了。抓起来!”伍长下令。兵士立刻就将腰间的佩刀给拔了出来。

  “等等!”丁修试图道:“我可以解释。”

  “去牢里跟提刑的人解释。”伍长显然不想听。“查清楚了自会放你们出来,刀剑无眼,要是伤着你们了,可别怪兄弟们狠心。”

  丁修急了,赶忙道:“这确实是鞑子的衣服!但里边儿装的就是鞑子的脑袋!我们不是奸细!更不是鞑子!”

  “脑袋.”伍长摆手止住兵士。“你们是来报首功的?”

  “是的。”丁修点头道。

  “这里面只装了脑袋,没有别的东西。”丁修不敢有丝毫动作。他发现,在不远处的墩台上,正有两名墩兵用点燃了火绳的鸟铳瞄着他们。在这个距离下,只要鸟铳不哑火,可以说是必死的。

  “解开。”伍长眼神微眯。

  “是。”丁修缓缓地取下跨在肩上的“衣袋”,将之放到地上。

  李显也想取下肩上的“衣袋”,却被伍长给止住了。“我没叫你动,你就别动!”

  “哦!好。”李显被吓了个激灵,立刻停止动作。

  丁修蹲下身,解开绳子,将“衣袋”摊开。三个沾着血的苍白人头,便赫然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还真是脑袋。”伍长咽了口唾沫。在他的眼里,这三个人头不啻白花花的银子。“那个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伍长看向李显。

  “是缴获的奴贼的兵器。”李显问道:“您要看吗?”

  “不必了。”伍长摇摇头。“把东西拿来,我带你们进城。”

  

  威宁营,总兵府。原凉州副总兵,现威宁营总兵官侯世禄,正和四川援辽副总兵童仲揆讨论着兵员核准的问题。

  侯世禄的精神头看上去很差。自从石土兵奉经略熊廷弼的命令进驻威宁堡后,侯世禄就没怎么睡过囫囵觉。

  熊廷弼说得轻巧,把册子造好就能找辽阳领取土兵消耗的粮饷,可册子哪有那么好造。

  西南土兵和他手下北兵的俸禄标准根本就不一样。侯世禄手下的兵多来自甘镇和蓟镇,虽然从广义上说,他们和土兵一样都属客兵,总体待遇比从辽镇本地的招募的士兵要高。但土兵是从西南来的,路途更遥,所以行粮要更多一些。

  所以除了总账要发生变动外,还必须另造专册,单独统计。不然到时候账对不上,哪个监军、巡按,乃至在京科道参他一本,弹劾他冒饷贪污,恐怕就要倒大霉。

  另造专册就要涉及人员的点校。可无论是他,还是他手下的北方军官都不想去和南方的官员协调。说不定半天下来鸡同鸭讲,最后还得靠文字沟通。

  但上面要非要他们配合,侯世禄也就只能配合。推来诿去,差事还是落在了他自个儿的身上。谁叫他官儿大呢。

  “童副将,经略的命令是优先满足贵部的需求。所以我先给你营两千人半个月的口粮。册子上我也这么记。但贵部究竟有多少食粮人还需要验核,我想找个时间,去贵部的营地里校点一下现有的兵员。”侯世禄尽可能地放缓语速道。

  “好啊。侯镇帅挑时间就是。”童仲揆虽然是南京人且长期在四川任职,但也不是听不懂北方话。毕竟他再怎么也得去北京向兵部和都督府述职。

  “事不宜迟,明天一早如何?”侯世禄倒是不怎么听得懂童仲揆的南京话,不过他倒也能从童仲揆微笑的表情和慈缓的语调中听出赞成的意味。

  “当然。”童仲揆朝身后的亲兵招手,亲兵立刻递来了一个包裹。“这是石营分驻威宁的名册拓本。您可以先看看。”

  “好。”侯世禄开始喜欢这个南京老头儿了。

  侯世禄接过包裹,正准备打开。便有一个守城兵急匆匆地进到衙门,大声喊道:“报!”

  侯世禄停下动作。“怎么了?”

  “有人来报首功,三个。”士兵回答道。

  “这么快?”侯世禄看向童仲揆,脸上写满了惊讶。

  明末的辽东局势非常复杂,尤其是辽北这个嵌在蒙古和后女真之间的突出部。喀尔喀诸部、叶赫部残党、建州部以及小规模的明军,都在这一块儿活动。

第319章 验功与入伍

  童仲揆怔了一下,摇头道:“没有。我部还在筹谋整修,尚未派出一人进入山谷。”

  “那会是谁?”侯世禄疑惑道:“经略还派了其他人进山?”

  “叫过来问问就知道了。”童仲揆说道。

  “说得也是。”侯世禄点点头,对前来禀告的兵士下令道:“把人带过来吧。”

  “是。”那兵士又急匆匆地跑出了衙门。

  少顷,丁修和李显便被几名兵士给押送到了侯世禄和童仲揆的面前。

  “草民叩见大人。”两人齐齐下跪叩首。

  “人头呢?”童仲揆不发一言,侯世禄也没有让两人起身。

  “镇帅,在这里。”三名守城兵一人提着一个袋子。

首节上一节197/360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