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大明 第193节

  奉集是一个城墙周围不过四里的小方城,却硬塞进了近两万驻军。每段城墙都设有一营两部五司,共二千五百满编的守城兵驻防,分别负责守城和守野。这些兵由一个管营的守备负责统管。

  负责守城的一个司,也就十队五百人,由守备官亲自指挥,而负责守野的两个部则分别由两个千总管辖。

  当在总兵官李秉诚在城中时,这四个守备官由李秉诚本人直辖,他们要是有什么问题和需要,可以直接对他汇报,而当李秉诚不在时,守备官则由参将赵率教管理。除非熊廷弼下令或者皇帝本人微操,否则这四个营共一万人,是如何也不会离开奉集的。

  出于保持士气与战斗力的考量,李秉诚给负责守野的守城兵规划了间歇换防,轮替作战的基本策略,也就是在金军撤退回去整修的间歇,打开瓮城用生力军代替主力军。

  同时,为了防止金军趁着换防的时机,派出骑兵冲阵搅乱阵型。换防的顺序是先出后进,待第二部的生力军全都就位之后,在城外血战防御的第一部主力军,再带着自己手里的家伙事儿,迅速进入瓮城整修。至于主城门,在交战期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打开的。零星的人员转移,只能在城墙上进行。

  只要不出现大规模的溃退,轮替作战不仅保持士气,还能锤炼守城兵的意志。几轮攻防下来,不说成为老兵、精兵,至少可以从“未见血怕见血”的操兵,变成“见过血不怕血”的战兵。

  

  就在北门换防的时候。参将赵率教顺着城墙一路从南城跑到北城,并在瓮城的城头找到了亲自督战的总兵官李秉诚。他只要站在这儿就是对士气的鼓舞。

  “见过镇帅!”赵率教走到李秉诚面前站定,抱拳拱手行礼。

  李秉诚还礼问:“和朱副将联系上了?”

  昨天傍晚的时候,在南段城墙上远眺的兵,于万烟丛中发现东南方向升起了几柱新烟。李秉诚得知后判断,这或许是朱万良的部援军。可烽烟这种东西只能标明一个大致位置。朱万良部是不是真的在哪儿?如果在那儿,当下是个什么状态?这些事情李秉诚都不知道。

  为了探明情况,防止奴酋以障眼法搅乱视听,并尽可能地和援军联系沟通,李秉诚便连夜派了一些骑术高超且有胆气的骑手连夜出城联络。

  “是。”赵率教点头道:“联系上了。刚从南门进来。”

  尽管金军派出了大量骑兵不遗余力地驱逐明军哨骑,给信差们带来了极大的麻烦,甚至造成了不少损失。但是无论努尔哈赤再怎么想,只要他不让人包围并锁死奉集或者援军的驻地,就不可能在由明军控制的辽河平原彻底切断明军之间的联络。

  “朱副将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李秉诚问道。

  “朱副将亲自带了一万援军前来支援。虎皮驿的备防都交给了姜参将。”赵率教回答道。

  “一万.”李秉诚的头皮有些发痒,可这时候他又不想取下头盔,所以就只挠了挠自己的下巴,聊以慰藉。“其中步兵几何?骑兵几何?”

  赵率教回忆了一下信中的内容,说道:“步兵八千六百,骑兵二千三百。”

  “虎皮援军现在在什么地方?还要多久才能到我奉集城下?”李秉诚听着身后守备官近似于狂吼的催促声,不免感到有些烦躁。他心想:要都是精兵,哪里需要这么鞭策,门一开就知道自己该干嘛了。

  “位置大概在东南方向十二里处。可什么时候能到就不好说了。”赵率教说道。

  “就十二里路,为什么不好说?”李秉诚眉头微动。

  “他们昨天被奴酋的大部骑兵阻了一阵,目前敌情不明,还在尽力组织侦查,在探明敌情之前,朱副将暂时还没有移营的计划。”赵率教又补充道:“信里也说,如果我奉集有急,需要紧急支援,他部也不会袖手旁观。朱副将还希望您能固守坚城,不要贸然自陷陷境。”

  “哼。我又不姓贺。”李秉诚哑然一笑。“就让他在营地里缩着吧。多少也能分担一些奴贼的兵力。”

  听李秉诚提起贺世贤,赵率教也就顺势问道:“奴贼已经在攻城了,我们要向沈阳传信吗?”

  “不急。”李秉诚摇头道:“敌以万众攻我小城,却只打北面一段,且大部不明。说不定只是试探,或者引诱。甚至可能只是佯攻,做的是围城打援的盘算。我城不急,暂时也不缺粮,也就不发信了。让贺疯子就在沈城里待着吧,待奴贼全力攻我两阵再说。”李秉诚昨天深夜就收到了熊廷弼的回信。熊廷弼让他审时度势,切莫出城浪战,辽阳及武靖援军很快就会赶到。

  因此,李秉诚现在也很有战略定力。“派人,把我城的现状和我的判断,具文呈告经略。既然朱副将驻在东南,就把信差往西南方向派。”

  “是。”赵率教领命离开时,北段已经换防完毕了。

  

  就像明军之中常出现逃兵一样,金军出征的时候,也有不少这种因为各种原因而脱队单干的。

  正当明、金两国在奉集城下用自己的血肉撕扯对方血肉的时候。在奉集以东的深山之中,一支脱队的金兵正在密林间搜寻猎物。

  “大哥,我们不回去真的好吗?”一个金军短甲兵打扮的年轻人,似乎幻听到了远处传来的炮声和吼叫。心里不免有些发慌。

  被他称为大哥的人,名叫瑚什布,纳喇氏人。只见瑚什布左手把弓,右手持箭,锐利的眼神不断地在地面上扫过,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有什么不好的。”听语调就知道,瑚什布显然是在敷衍他。

  “就是。额尔碧赫,能有什么不好的。出来打猎本来就是你的主意。说什么这个冬天过得抠抠搜搜,就没吃过两顿饱饭,想弄点儿荤腥打打牙祭。我和大哥才陪着你出来的。”这支“猎手小队”里还有一个人。他名叫音达呼齐,也是纳喇氏的。

  他们这三个人正蓝旗下是同一牛录里的人,旧隶于辉发部。虽然多少有点血缘关系,但因为祖先收来继去的搞不清辈分。所以也就只按年岁相称,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弟弟。由于额尔碧赫年岁最小,所以就被直接称名了。

  这次山地行军,他们一路上见着了不少野兽猎物。于是就起了贪心,趁着军队在山里驻扎的时候,偷偷地溜了出去。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打到猎物就回营,可没承想,等他们打了两只正觅食春草的雪兔准备回营的时候,大部队已经开拔走了,于是他们索性就不回去了。一心扑在山里,专心干老本行。

  “我也没说不回去啊。”额尔碧赫哭丧着脸。“现在大部队说不定已经和明军打上了,而我们却在打猎,要怎么解释?”

  音达呼齐附和着抱怨道:“解释个屁,吃饱了撑的。这奉集要真有那么好打才怪了,咱们过去干什么?赶着去找死啊。我想这一趟多半也像上一趟那样,什么都得不到就回来了。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悄悄地打只野猪回去。去年夏天在萨尔浒累死累活地干了大半年,就为给建州部那一家子建宅子,结果想吃点儿肉还得自己想法子。”

  建萨尔浒城不是没有代价的,努尔哈赤没有一个巨大国家作为后盾,想要建设新城就得减少从事渔猎、农耕的生产人口。努尔哈赤本想的是大掠沈北,也就是懿路、蒲河乃至沈阳,来补充物资。但他这一顿抢下来根本没有达到预定目标。懿、蒲两城早就被重点经营沈、奉防线的熊廷弼设为了缓冲地带,根本没有囤积多少人口和物资。袭击沈阳的行动,也在奉集和辽阳以及周边诸堡多路援军抵达后被努尔哈赤本人紧急叫停。

  这就导致许多参与城建工作的人没能得到足够的补偿。

  “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额尔碧赫问道:“就算不回营,但咱们总得回家吧,到时候问起来,我们要怎么解释?大汗军法严明,怕不是要砍了我们的脑袋?”

  “那就不回去!去投汉人。”音达呼齐撇嘴道。

  “你疯了?”额尔碧赫一惊。

  “我没疯。就说咱是叶赫部的嘛。这个冬天不是有好些叶赫部的人南逃去了沈阳吗?明人哪里知道我们是哪个部落的。他们能逃咱们不能逃?别傻愣愣的实话实说,一口咬死,就说自己是叶赫部的人不就行了?”作为被建州女真征服的其他部落民,音达呼齐并不完全服从于努尔哈赤那一家子的统治。努尔哈赤极力构建的女真统一叙事,现在也还没有那么深入人心。

  “人家见着你的脑袋,就跟见着了银子一样!”额尔碧赫的说道:“不是都说南投的叶赫和鞑靼都被明军当成邀功求赏的战利品献给皇帝了吗?”

  努尔哈赤收留在收留蒙古难民的同时,也在广泛地宣传明军的“暴政”。但明军并没有真的像努尔哈赤宣传的那样做,所以效果相对有限。

  “这你也信?”音达呼齐就是不信这种宣传的人之一。他耸耸肩,说道:“去年那么的大阵仗,也就掳了两百多个汉奴。咱们这儿还不是吹上了天。说什么连破数城,攻寨无算,懿、蒲两城不还是让明军给收了回去?”

  “你不是认真的吧?投明的事情?”额尔碧赫的眉头拧了起来。

  “.”音达呼齐沉默着憋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摇头呼出。“当然不是,我就想打头野猪或是野鹿回去,安安稳稳的饱餐几顿。”

  “这话我就当没听你说过。你也别到处跟别人说。”额尔碧赫摸了摸额头,其实他已经有些动摇了。因为再这么下去,被当成逃兵处斩的可能性很大。

  额尔碧赫看向瑚什布。“大哥,我们要怎么交差?总得有个说法吧。”

  “就说遇见了明军的探子,因为想着要去抓他,所以不慎掉队了。”瑚什布的注意力还是在寻找踪迹上。

  “哪里来的什么探子?”额尔碧赫问道。

  “随便抓个汉人不就是探子了。”瑚什布理所应当地说道。

端午省亲

  端午省亲。

第313章 不汉不胡的游民

  努尔哈赤为这次奉集攻略安排的行军路线,是从萨尔浒城出发,一路山地行军,先南下到温德痕暂驻。接着分成左右翼两路,分别到东州堡和马根单堡停驻,最后再齐头东进,直指奉集。

  因为东州堡和马根单一直以来都是明军的驻地,所以这附近也就有不少军民杂居的村寨。但现在,这些村寨都已经空了。为了增加女真一方通过劫掠获取物资的难度,熊廷弼开放了辽沈周边,收拢了不少边地居民。而且女真的劫夺、掳掠行为本身,也是在迫使汉民西迁或是南迁。

  到努尔哈赤袭掠奉集的档口,抚顺至清河一带已经没有了群聚的汉民,只剩了迫于生计而不得进山打猎、采集,在女真人的虎口下夺食的游民。

  平日,这些游民尚能在山野间谋生。可一旦努尔哈赤决定西略大明,就会先派遣大量的探子集中搜山,以防止明军刺探大金的军事动向。在搜山的过程中,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游民,就会被抓起来作为战利品,或者直接被当成明军的探子射杀。

  东州堡,右翼四旗,郭忻牛录的驻地里就捆缚关押着这么一个游民,或者说战利品。

  这游民是八旗兵往温德痕方向移动的时候被抓住的。当时,他被隶属于郭忻牛录一小队马探发现。一点儿抵抗的举动都没有,直接就把手里的猎弓给扔了。

  马探见他如此识相,又扎着不汉不胡的辫子,就没将他当作明军的夜不收射杀。

  半夜,诸帐熄火。负责巡值防备的郭忻伊明阿,蹑手蹑脚地来到关押俘虏的地方。

  游民非常敏锐。伊明阿刚一进来,他就睁开了眼睛,望向伊明阿。在明月的映照下,那游民的眸子里仿佛闪烁苍鹰的桀骜。

  伊明阿让这骤然注视给惊了一跳,但他并未就此放弃自己淫邪的心思。伊明阿喘着粗气来到游民的面前,用女真语说道:“我知道你听得懂我们的话。我现在要你好好听清楚。”

  “我当然听得懂。你要干什么?”游民跪在地上,只能挑眼仰视伊明阿。“我的弓箭、猎物,我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被你们摸走了。”

  “我想摸的不是你的东西,而是你啊。”伊明阿淫笑道。

  游民瞳孔一缩,不怒反笑。“你想搞我的屁股?”

  “对!老子就是要搞你的屁股。”伊明阿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他很喜欢在营地里有新俘虏的时候巡夜。这样他就可以好好儿释放释放积蓄的欲望。至于性别,他是不甚在意的。

  “你就不嫌硬得慌?”

  “不嫌。再硬的屁股我都搞过。”伊明阿拍了拍游民那张并不水灵的双颊。“能搞就行。”

  “那你就不怕我大喊大叫引来巡夜的?”游民并没有挣扎,他已经试过了,那根将他反绑在原木上的绳子的质量很好,结也打得实在,纵使他有一身的力气也挣不开。

  伊明阿掏出尖刀,抵着游民的脖子。“我就是巡夜的。只要你敢喊叫,我就割开你的喉咙,再玩儿你的屁股。”刀子磨得很锋利,只要轻轻一剌,血管就会被割开。

  “那有什么好处吗?卖屁股的还有银子拿呢。”看起来,游民很是识相。“搞完之后你能把我放了吗?”

  伊明阿满意地点点头,回道:“银子没有,也不可能把你放了。但我能给你点儿吃的。”伊明阿从怀里摸出一小块还带着他体温的馍馍。“我想,从被抓到现在,你一口东西都没吃过吧?”

  为了防止俘虏逃跑,金军在抓了人之后的前几天,都不会给俘虏任何东西吃,只会给他们喂水以维持生命。

  “也行。那你搞吧。”游民的语气里仿佛带了些认命的无奈。

  “识相。”伊明阿为再一次计逞而感到得意。他收起刀子,又拍了拍那游民的脸。

  实际上,伊明阿是不敢擅杀俘虏的,因为所有的俘虏都属于待分配的财产。杀害被绑住的俘虏等于无故损害本牛录的财富。以他的地位,要真这么干了,指不定自己就从自由民变成奴隶了。

  “站起来,转身。”伊明阿解开绳结,把着绳头,稍松绳索,示意游民转身面向木桩。

  用插在地里的原木桩子绑缚跪着俘虏,再让绳结远离双手,就能最大程度地防止俘虏逃走。但相应的,这种绑法并不利于伊明阿行龙阳交媾之事。

  “再松点儿,转不了。”游民站起身,扭了扭肩膀。

  伊明阿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如其所言。这会儿,他的小头已经控制大头了。

  在感到肩头松快的那一刹那,游民立刻调动全身的气力,双腿蹬着木桩猛然一挺,整个人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伊明阿惊讶于游民的怪力,大头又重新做回小头的主人。他试图抓住从手里窜走的绳子,可这时已经晚了。

  游民重重地摔在地上,脸部和地面来了一个亲密的接触。他的鼻腔感到一阵温热,应该是流鼻血了。他并未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起身后,他没有逃走,而是反身扑向伊明阿,一下子就把伊明阿给按在了地上。

  游民试图去薅伊明阿的头发,却只抓到一条金钱鼠尾。于是他索性绕动手腕将鼠尾发缠在腕间。

  伊明阿想要挣脱,可他的双手刚撑稳,还没来得及发力,面门就被砸到了地上。

  一下、两下、三下。游民的力道之大,只片刻,伊明阿的鼻梁就彻底塌了。打倒伊明阿之后,游民解下了他随身携带的弓袋和箭袋,绑缚在自己身上。

  接着,游民又伸出手,摸取伊明阿怀里的馍馍。这时,还没完全昏厥过去的伊明阿还在蠕动。于是游民便从房间的角落里抄起一根金军用来揍他的木棍,对着伊明阿的脑袋就是一记猛砸。

  “妈的。就你这废物样子还想搞老子的屁股。呸!”临走前,游民还对着伊明阿的后脑勺啐了一口带血的浓痰。

  

  次日清晨,右翼大军将要移营的时候。仍在昏迷中的伊明阿,一路被架到了天命汗努尔哈赤的面前。

  “死了?”努尔哈赤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被两个甲兵架着的伊明阿。

  “还有气儿。”郭忻牛录的牛录额真郭忻阿布泰跪在地上,不敢仰视大汗。

  “那你是要我等着他苏醒吗?”努尔哈赤的声音里已经挂了些不悦。

  “不是!”阿布泰还没来得及动作。努尔哈赤的左右侍卫便跨步上前,一人给了伊明阿一巴掌。

  伊明阿吃痛,缓缓地睁开眼皮。见他有苏醒的迹象,侍卫便托住他的下巴,使他的脑袋对准大汗。

  努尔哈赤看着那张满脸血痂的脸,心里又多了点儿厌烦。“你被谁打晕了?”

  “你谁啊?”伊明阿的脑子既混且沌,视线也在晃荡,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

  啪!侍卫又甩了伊明阿一巴掌。

  “大汗就在面前!把你的狗眼睛睁明白了。”郭忻阿布泰呵斥道。

  “大汗?”伊明阿反应了一下。“大汗!”伊明阿膝关节一软,本能地想要跪下去。但有两个人架着,他跪不下去。

  “你被谁打晕了?”郭忻阿布泰用嘶哑的声音把努尔哈赤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那个俘虏。”伊明阿的思绪逐渐清晰。“就是他打晕了我。”

首节上一节193/360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