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大明 第185节

  见明军靠近,那金兵本能举起马刀想要反击。可他摔得浑身的骨架都要散了,根本爬不起来,只能在不断地用明军听不懂的女真语咒骂。而那匹被铅弹射中马儿也倒在地上,呜呜地挣扎着。

  来到近前,马探队总踩镫下马,没有废话。拔出佩刀就把金兵的脑袋给砍了下来。首身分离,心脏未停,脖颈上碗大的创面立刻就喷出一柱激涌的鲜血。不过,马探队总是侧着站的,也就没有被溅得满身血红。

  “还是不要再前进了。”墩兵队总跟过来说道:“刚才我就瞧着,有一个奴贼探子在发响箭时候就回去通禀搬兵了,要是再前进,撞上敌人的大部骑兵,可能就走不掉了。”

  “不,你们把伤员带回去。我们要继续探侦,直到确定奴贼大部的位置。”队总将人头别到自己的马鞍上,又重新上马。跨上马后,他掏出一个掺了糖和盐的豆饼塞进马儿的嘴里,给马补充体力。“跟上。”

  “好吧。”墩兵队总也不再劝了。他带着三十余名墩兵,和一些中了箭的轻伤员返回友军被击落的位置。发现,有两个人被奴贼的披箭洞穿了身体,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第300章 遭遇战

  “报!”金军马探回到镶白旗军阵,直接找到了本旗的旗主,台吉度杜。

  爱新觉罗度杜是努尔哈赤的长孙。万历四十三年八月,努尔哈赤以“不思悔改”的名义,下令将其父褚英处死。为了安抚褚英旧部,努尔哈赤便将他们全部交给时年十八的度杜。

  当时,努尔哈赤已经统一建州、哈达、辉发、乌拉等主要女真部落,又征抚大量东海女真部民,幅员日益增广。努尔哈赤意识到,若仍用原有的四旗来管理这些新增的人口,四旗便会显得臃肿,也有可能导致某一旗做大,再次出现像褚英或者舒尔哈齐那样的人物,来威胁自己的统治。

  于是,万历四十三年十一月,也就是褚英被处决的三个月之后,努尔哈赤决定“析四为八”,在原有的四个正色旗之外再增四个镶色旗,共为八旗。其中的镶白旗划就划给了度杜统领。

  “.唔。”度杜正值青年,一向抖擞骁勇,但今天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在想什么别的事情。“说。”

  “发现明军马探!”

  “马探.”度杜来了些兴趣,但并不很大。“有多少?”

  “上百。”马探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去找积布克达,让他带人把明军的马探给我撵回去。”度杜下令道。

  除非对方死战不退,或是因为大意而陷入包围,否则想要歼灭成规模的骑兵是很难的。所以度杜的命令也只是让积布克达把人撵走。

  “.”马探愣了一下,平常这个时候,度杜往往会亲领本旗精锐去迎敌。“是。”

  马探刚走,度杜又招来了一个传令兵,并下令道:“奔马速禀四贝勒。我旗马探发现上百明军马探。现已派巴牙喇甲喇额真前往驱逐。”

  “是。”传令兵领命驰去。

  

  八旗军在兵种上分为三等,即长甲军、短甲军和巴牙喇。巴牙喇是从各牛录中选拔的精壮,兵强马壮,甲坚剑利,是精兵中的精兵。其首领被称为巴牙喇甲喇额真。

  镶白旗的巴牙喇甲喇额真积布克达,是乌苏氏的老人。他几乎从努尔哈赤“十三副遗甲起兵”开始,就跟着努尔哈赤四处征战。万历二十六年正月,努尔哈赤命正式派遣十九岁的长子褚英,独自带兵征伐东海女真瓦尔喀部的聚落地,安楚拉库。在行动开始之前,努尔哈赤将包括积布克达在内的一众精卒,划拨给了褚英差遣。战役结束之后也没有要回去,自此,积布克达就一直跟着褚英,直到褚英触怒努尔哈赤,被废幽静。所部整体划给长孙度杜。

  乌苏积布克达及麾下骑兵在回报马探的指引下,快速靠近战场。还未寻到明军,先听见响箭嘶鸣。循声过去,积布克达找见了一支正在机动的友军马探。

  两军会合,积布克达问道:“明军在哪儿?”

  被积布克达询问的人,正是先前与明军交战的牛录额真,不过此时他的身边已不止那十余人了。正如墩兵队总所言,两军脱战后不久,周围几支规模相类的金军马探,便循着响箭的声音汇集到了一起。

  该牛录额真原本准备再聚集一些人,就回去继续与明军周旋。但不久前,明军方面也发了响箭。牛录额真不知道这个响箭意味着什么,于是就谨慎地没有前进。

  “那个方向。”明军的烽烟是一个双方马探都很喜欢的参照物。牛录额真心算了一下时间,补充道:“大概四里地。”

  “嗯。”积布克达点头道:“你们继续分散侦查。如果找到明军就发响箭通告。”

  “是。”牛录额真领命,立刻解除了马探的集合状态。将队伍分作数支,散开侦查。

  

  后金马探集合的时候,明军的马探也在集合。但因为右翼一队早早地就回去“禀告敌情”了,所以明军这边只凑到了三队马探。加上各队路上遇到的墩兵,明军这边还是勉强凑到了二百人。

  三队马探互不统属,但凭着“谁发信号,谁负责”的惯例,那个斩获了一级首功的队总暂时成了总领三队马探和后撤墩兵的指挥官。

  在该队总率领下,二百人以正常的配速小心地跟着马蹄印,一直尾随后撤的金军马探,直到眺望到汇集于墩台土坡之上的精锐巴牙喇。

  巴牙喇的特征非常明显,最高的马,最全的甲,最足的气势。因此即使双方隔着一里多,明军也能一眼就能认出来。

  “停!”队总大喝一声停下队伍,但他却没有立刻下令后撤。

  积布克达位于高处,视野更好。他居高临下,一下子就看明了明军的虚实。可他也没有马上下令进攻。而是一直等到手下人马全部上到土坡,他才从弓袋里拿出战弓,仰天抛射出第一支刺箭。

  “后队改前队,撤!”队总一边大喊,一边从袋子里取出一筒带引线的烟花。

  “杀!”积布克达弯弓射出第二支箭,然后猛夹马腹。马儿稍稍吃痛,一声长嘶,俯坡狂奔了下去!

  呲!砰!

  差不多同一时间,烟花点燃,向上猛窜出五十余米。最后在朗朗的晴空之中,绽出一朵艳绿色的烟花。

  

  奉集堡外六里处的墩台。总兵官李秉诚遥见到了明灭的烟火,却听不见烟花爆炸的声。

  “迎战。”李秉诚把紧佩刀,带着三名千总走下墩台。

  不久前,第一队马探已经带着墩兵回来了。尽管马探没有与金兵发生任何接触,但墩兵们还是带来了非常有用的信息奴贼数万,甲兵不可胜计,似倾巢而出。

  对此,总兵官李秉诚是不怎么怕的。他手下的这三千骑兵里多是朝廷重新启用已罢老将柴国柱之后,从甘肃镇调来的精锐标兵。无论是士气,还是训练度,他们都不亚于旗兵。

  很快,李秉诚的大部队也和己方马探们接上头了。

  由于马探都只着了棉甲,作战全重较巴牙喇要轻得多,只要没被包围,他们想逃,巴牙喇不可能追得上的。但积布克达队伍里并不只有全甲的巴牙喇,还有所谓的短甲轻骑,他们和围拢过来的马探一道,一直追着明军马探的屁股在跑。双方互相射箭,各有死伤。

  见到明军骑兵主力赶来,追击明军马探的金军骑兵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勒马掉头,转身逃离。从发现李秉诚所部的这一刻起,他们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李秉诚没有率部去追,而是停住队伍,等待马探回归。

  马探们见大部队到来,狂跳的心脏瞬间就缓了些节拍。领兵的队总收起弓箭,来到李秉诚的面前,喘着大气,抱拳道:“镇帅!”

  “辛苦了。”李秉诚颔首。

  奴贼大部来袭,似有攻城之意,必以步兵为主。如果按照第一队马探回来的时间估算,奴贼步阵离他们这儿至少还有二十里地。所以,李秉诚只问道:“奴骑有多少人?”

  “大概四五百人,有三成左右是精锐的明甲家丁。”队总回答道。

  虽然努尔哈赤已经袭破了抚顺、清河、开原、铁岭等四城,并且掳掠了不少汉人,但因为这些地方都是边城,没什么像样的铁匠,所以八旗的冶铁、造甲技术并没有重大的进步。最精锐的巴牙喇穿的都是缴获的明军铠甲。因此通常也被称为‘明甲家丁’。

  “好。”李秉诚瞥了一眼挂在队总马鞍边上的人头。“你留下带路。墩兵和伤员后撤回城,其他马探,分左右两翼扩大侦察,如果发现奴贼援兵,立刻燃放信号。”

  “是!”马探们领命四散。

  

  没多久,折返的八旗兵顺利与大部队会合。

  “积布克达大人。发现明军主力。总数过千人!”返回的八旗追兵找到积布克达,一边指引方向,一边说。

  “超过千人?九千也是超过千人。”积布克达有些不悦。“到底几千?”

  “明军分成了三个方阵,应该有两到三千人!”积布克达手下统管的轻骑牛录额真说道。

  “两三千”积布克达想了想。犹豫片刻后,他还是决定迎上去碰一碰。“你们几个回去通禀请援。其他人跟我来。”

  “是。”被点到的人立刻离开。

  “积布克达大人。就算只有两千人,明军也数倍于我。要不还是等后援来了再前进吧。”之前搭话的牛录额真小心翼翼地建议道。他可还记得台吉度杜传来的命令是驱赶明军马探,而不是和明军主力骑兵交战。

  “哼。”积布克达冷哼一声。“明军不过土鸡瓦狗而已。我们想打就能打,想走就能走,明军留不住。你莫不是怕了?”

  “没有!”那牛录额真连连摇头道。

  “带着你的人到后边儿去。”积布克达不再废话,挥动马鞭,率部挺进。

  

  因为明金双方都有对方的位置信息,同时又有意寻找对方,所以两边的骑兵很快就碰到了一起。一场战斗已势不可免。

  在两军能相互目视对方之前,近三千骑兵就照着李秉诚事先的部署,重组成了四个部分,家丁、左右轻骑兵以及铳骑兵。除了家丁,其他三个部分皆由一名千总直接指挥。

  编制、队形为战术服务。李秉诚很清楚奴兵战弓之犀利,远可以刺箭骚扰,近可以披箭破甲。一旦贴近,其杀伤力不亚于鸟铳,而且搭箭张弓的速度,可比鸟铳重新上药要快多。不过,鸟铳的优势也非常明显,它的射程虽不如刺箭,但比披箭远。比之明军战弓,威力更是巨大。

  基于此,李秉诚为规模小于自己的敌军设计的战术是,让只着棉甲的鸟铳手作为主要输出,打完一轮后,就撤到安全的位置换弹。此间,他亲自带着全甲骑兵,也就是柴国柱离任时给他留下的最精锐的甘镇家丁,在披箭的有效射程外,截击试图靠近火铳骑兵的敌军。而数量最多的,不带火铳的轻甲骑兵,则在外围不断撵赶敌兵,既减缓敌军逃窜的速度,又缩小敌军的活动范围。一旦完成合围,就能靠人数优势,歼灭敌军。

  确定明军人数确实明显占优之后,自以为优势在握的李秉诚率先带人发起进攻。

  一发代表总攻的响箭朝敌军的射去,明军立刻按照训练过的战术动了起来。

  这时,巴牙喇甲喇额真积布克达还没有意识到明军的意图,见一阵逾三百名无甲的轻骑朝自己的冲来,他的脸上立刻绽出了得意与轻蔑的笑容。

  “杀!”积布克达大叫一声,便身先士卒地拨马冲了上去。

  两阵快速靠拢,后金军率先射出一阵箭雨。明军中有人被射中,但并未造成太大的杀伤。

  明军没有射箭反击,这让积布克达惊觉不对,但他仍旧拨马冲刺。

  铳骑兵也继续冲刺,直到机动至两阵相差仅一百五十步的位置时,领兵千总大喊一声“准备!”便夹紧马腹开始减速。他一边减速调头,朝李秉诚的方向机动,一边拿出已然装好火药的鸟铳。

  当明军铳手集体拿出火折子开始点着火绳的时候,积布克达总算明白了明军的意图。积布克达再是蔑视明军,也不会傻愣愣地去冲这个阵。他立刻减速,但为时已晚。

  目测双方之间的距离已不过百步之后,千总的狂吼一声。“放!”

  手中的火铳在他吼叫的下一瞬,喷射出了一抹炽热的火焰。须臾之间,二百余枚铅弹交次射出,打出了一帘致命的弹幕。

  这批火铳都是经过了实弹检验的精品,每一支都能在一百步的距离内打出足以嵌入厚木板的伤害。弹幕了弥补的精度上的不足,立刻给了进入射程金军骑兵以迎头痛击,数十名金兵被中。

  但遗憾的是,积布克达及时带队减速,火铳几乎是在极限的杀伤距离下激发的,加之打头的又是身披明制重甲的巴牙喇,所以这一阵齐射并未对金军造成过大的伤害。只有几个倒霉的家伙被打中了要害。

第301章 激战与援军

  积布克达的左胸挨了一发铅弹,但不知道是因为装药不够,还是因为他在铁甲之下套了一层鞣制的精皮甲。这发铅弹刚穿透他的防御,就完全没了动能,只微微地在他的胸肌之上创造了一团淤青。

  铅弹在打痛积布克达的同时也激怒了他。积布克达怪叫一声,猛拍马儿的屁股,驱使战马策动浑身的气力加速冲去。他想要趁着明军装弹的间隙,冲散马铳兵的阵型,这样一来,铳手就不再是威胁了。

  早有准备的李秉诚不会给他这个机会,铳阵刚退,他立刻就带人补上了两阵之间的空档。

  积布克达没有因此而放弃冲锋,他挥舞着一轮粗重的链锤,一头扎进了李秉诚的军阵。他要撕开这层防御!

  积布克达神勇无比,气势如猛虎下山,第一锤子,就砸中了一个被他瞄准的全甲家丁。那家丁的心口束着一个碗状的护心镜,护心镜下还垫着一团柔软的棉花。可积布克达这一发链锤直接力透护心镜,隔着精铁和棉花敲碎了那家丁的胸骨。在甲内将人的胸口直接打凹了下去。

  破碎的胸骨不再是保护了,它们成了敌人的帮凶,直插进被厚劲敲得骤停的心脏,那家丁甚至等不到内伤发作,就直接死在了胸骨的背叛之下。马儿继续前进,但他的主人已经坐不稳了。家丁软软倒下,就这么永远地死在了距家千里之遥的土地上。

  不愧是以巴牙喇为主的尖兵!积布克达的军阵宛如一个细长的三角矛头,呼吸之间就直插进了李秉诚亲率的军阵之中。可甘镇援军的军阵也没有被突破!

  李秉诚亦是神勇异常,他手持一柄纯钢的长枪,在一个短甲兵试图强行穿过的时候,一个直刺就穿透了他的脖子。枪尖瞬间摧毁了那个短甲兵的喉管,贴合颈骨从脖子的另一头探出。接着,李秉诚猛地抽出枪头,鲜血顿时从贯通的伤口中涌出。接着,李秉诚顺手横摆钢枪,在一个巴牙喇的后背上打出一记扫击。

  李秉诚的枪头左右两侧各有一个锥状的短刺。如果是对付无甲的敌兵,他这一下就能洞穿皮肤刺入肌肉,可每一个巴牙喇的身上都穿着保养得极佳的明甲。李秉诚这未尽全力的一击,只能透过甲片间的缝隙,微微地刺入皮甲。刺伤几乎无效,但钝伤还是有的。

  纯钢枪杆的这一扫,给那巴牙喇打出了内伤,但并不致命。那巴牙喇这时已经进入了肾上腺素疯狂分泌的狂暴状态,痛感神经几乎完全被麻痹了。他本能地转身,朝着攻击他的李秉诚就是一记链锤攻击。

  巴牙喇们的标配近战武器,基本都是这种工艺简单、造价极低可一旦打瓷实了,就可以无视护甲造成严重伤害的东西。不过链锤的劣势也很明显,它不能被做得很长,否则摆动速度就会很慢。就算加上木柄只比一般的马刀长点有限。比起李秉诚手里的钢枪,它的攻击范围根本不够看。

  李秉诚对巴牙喇的反击早有预料。他用了一辈子的枪,只凭枪杆传回来的反馈,就能知道先前的攻击能不能打死人。而且他一直留意着敌兵的动作,巴牙喇甩动链锤的下一瞬,他就预估到了锤头的运动轨迹。

  那巴牙喇被愤怒冲昏了头,竟然没有攻击面积更大的躯干,而是将锤头猛甩向李秉诚的脑袋。他想把这胆敢攻击自己的蠢货的脑袋砸个粉碎,就像以前那样。颅骨与头盔齐碎的声音,真是让人沉醉。

  早有准备的李秉诚腰椎与颈椎齐动,在偏头的同时侧身,完美地闪过了这一击。

  一击不中,那巴牙喇怪叫起来。能成为巴牙喇的旗人没有蠢货都是精锐。李秉诚这一行云流水的闪避,让他本能地意识到此人非常危险,他猛地回收锤头,试图再补上一击,但他没有机会了。

  李秉诚技高一筹,在闪躲的同时,手臂就开始发力回杆。在巴牙喇砸空的那一瞬,李秉诚就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他左手托住枪的中段,右手柄住枪尾。接着,李秉诚斜前探身,右手发力,枪出如龙!

  枪尖贴着钢制护喉,精准地从那巴牙喇的下巴刺入,一路穿过下颚,洞入上颚,贯进脑室。

  遭此重击,巴牙喇顿时两眼一黑,脑子一片空白。脑子被破坏,全身的肌肉顿时失去指挥,他再也拿不住那个链锤了。

  李秉诚没有留恋杀戮的余韵,蜻蜓点水般地再次收回长枪。

  此时,积布克达的军阵已经完全嵌入了李秉诚的军阵当中,而且拔不出来。这支明军完全不同于他之前遇到的明军。此前,他只听说沈阳镇帅贺世贤骁猛过人,没想到奉集也有如此敢战之精锐。

  积布克达心急如焚,连着敲碎几个明军的脑袋,但还是无法带着手下的人杀出李秉诚的军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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