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副将,贺总兵让我回衙门议事。这里还有傍晚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即使只有这短短的几句话,孙传庭还是不厌其烦地下马与尤世功平视说话。这种近乎本能的平易待人,让孙传庭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赢得了沈阳中卫各级军官的好感。
事发突然,尤世功心中难免有疑。但见孙传庭面色焦虑,于是也就没有多问,只微微点头道:“好,你去吧。这里有我看着。”
“告辞。”孙传庭拱手辞别,踩镫上马,朝着城门的方向奔去。
进入二月,总兵官贺世贤提高了沈阳的戒备程度,各城门都加派了人手,盘查的力度也大大的提高了。但孙传庭穿着标志性的六品文官常服,属于不必受到阻拦的那一类。
他畅通无阻地回到衙门,一进正堂,就看见了坐在主位上的总兵官贺世贤。
由于“哗变”平息,戒备解除,贺世贤也就脱下了影响行动的甲胄。不过他也没换军官常服,而是套着一身儿麻布棉服坐在位置上不停地打哈欠。
贺世贤松弛的状态,让胡思乱想了一路的孙传庭意识到事态并不紧急。他走到贺世贤的面前,先是拱手行礼,然后才开口问道:“传令兵说色目人哗变了,是真的吗?”
“你来啦。坐。”贺世贤没有立刻回话,而是一面招呼孙传庭落座,一面摆手示意其他人离开。
“怎么回事儿啊?”这种屏退左右的举动,不免让孙传庭又紧张了起来。
“这个事情说大可以很大,说小也可以很小。”说到这儿,贺世贤的眼神里竟然升起了一抹戏谑。“我可以帮你把这个事情糊弄过去,但你得请我喝酒。”
“喝什么酒啊!”孙传庭炸毛了。“到底发生什么了!色目人真的哗变了吗?”
“哗变与否还待说。”见孙传庭有了怒容,贺世贤连忙收起戏谑,正色说道:“目前只知道,那个穿儒服的通事是个脑子有毛病的神棍。他觉得大明要信什么倭蛛才能驱除邪祟。神棍在营地里公开宣扬这事儿,侦兵惊疑之下说是煽动哗变,于是我就带人去弹压了。”
“倭蛛?什么东西?”孙传庭疑惑道。
“不知道,可能是番邦远夷的某种邪祀吧。不祭天地宗庙的歪门邪道不都这样儿吗?”贺世贤只拜皇帝、祖宗和武圣关二爷。
“出人命了没?”孙传庭微微颔首,又问道。
“当然没有,要是死了人那就只能是哗变了。不过现在最多算是可大可小的闹剧。”贺世贤严肃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据实报上去就是了。”孙传庭说道。
贺世贤凝视孙传庭。“真的要据实上报吗?这支部队一直是由你在代管的,如果上报了,你又当如何自处呢?”
贺世贤只想要能守城的炮兵,没兴趣跟色目人打交道,更懒得去听鸟语一样的南方方言。于是他就把包括学徒在内的三队炮兵全交给了孙传庭管理。反正孙传庭的肩上挂着兵部主事的衔,单带一支小规模的部队也属常事。如果炮兵在守城的时候打出战绩,也能算在孙传庭的头上,只要城池不陷落,这基本属于躺着领功。可是这样一来,色目人煽动哗变的事情一旦坐实,这个责任就有可能波及到孙传庭的身上。
贺世贤的话,让孙传庭心头一暖。但他还是说:“您不必多虑。既然已经用兵弹压了,那这个事情就肯定瞒不住,无论我们报与不报,上面迟早会知道。到时候事实一清二楚,反倒会落个知情不报,居心叵测的罪名。反正我问心无愧!没什么不能自处的。”
“啧!”贺世贤咂巴了一下嘴,摇头轻笑道:“你虽然聪明,但到底还是个牛犊嘛。我这几十年活下来,就明白一个道理。带兵是带兵,当官儿是当官儿。对于当官儿来说,事实最多排第二位,甚至连第二位都排不到。清不清楚根本不重要。”
“您这是什么意思?”孙传庭问道。
贺世贤没有直接表明意图,而是说:“除了杨中丞这样的正直廉吏,朝里的言官笔杆子大多是不顾事实的人。为了自己的计算,他们能把白的说成黑的,把黑的说成白的。就连熊左堂这样的国之柱臣,都能被他们骂作国之蛀虫。若不是皇上圣明,恐怕去年熊左堂就得在群小攻讦的中,背着满身的骂名罢职返朝。而且就算到了现在,朝中也还是蝇声不断。熊左堂尚且如此,你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呢?”贺世贤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
“你想想,这个事情如果报上去,上面派其他的通事来协查,立刻就会知道这支部队一直是由你在代管。到时候,这个所谓的事实,就会成为朝中某些人借题发挥的那‘题’。你问心有愧与否,一点儿都不重要。他们一定会把这个事情往你的身上引,从而用你作为口子攻击某些人。比如举荐你的人。到时候丢官去职,你这十几年的书就白读了!”
“那要怎么办,我还能把这个事情淹了?淹不了的。”孙传庭说道。
贺世贤眯起眼睛,阴恻恻地说道:“朝中的笔杆子能操弄事实,我们也能。把色目人放回去。到时候,那个脑子有病的神棍肯定还会四处宣扬他那套‘信倭蛛’的歪理邪说。只要再闹起来,你就亲自带兵去平叛,然后把首功报上去。只要色目人全死了,我就能把‘代管’的事情给压下去。到时候上面派人来查,也只会从亲历者的嘴里知道他们当众谤君的事情。”
孙传庭惊呼道:“这是过河拆桥!我不能为了我个人的前途,计杀这些不远万里,义助我朝的义兵。”
“慈不掌兵!”贺世贤愤然道。“而且他们已经诽谤皇上了,领着接近三倍的皇粮,却说皇上受邪气蒙蔽,这算什么狗屁义军。”
“什么他们,谁听得懂那些色目兵的在说什么。就算没审我也知道,现在能确定的诽谤君上的人最多也只有那个色目人通事。”孙传庭坚决拒绝道:“我决不同意你的意见!如果我这么做了,那与禽兽又何异?与你那所谓的朝堂蚊蝇又有何异!”
“你这是在变着法儿的骂我?”贺世贤的老脸冷了下来。
“我就是在骂你,慈不掌兵不是你这说法。”孙承宗说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可是为了你好。”贺世贤的脸色气成了猪肝色。
“你别管我。”孙传庭热血上涌,转身拂袖离去。“我这就上报!如果朝堂弄权如此,我无非回乡闲住就是!”
“你给我回来!”贺世贤猛拍桌子起立,但孙传庭并没有回头。
看着孙传庭逐渐远去的背影,贺世贤突然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那时的贺世贤,热血而富有激情,可结果打了半辈子的仗,也不过只是一员游击,临大战方擢升参将。若不是萨尔浒时被划拨到李如柏那一路,恐怕这时候已经死了。
贺世贤重重地跌回到原位上坐着,他有点想笑,可最后只吐出一声叹息。“唉!”
太阳即将沉入大地之时,来自沈阳的信差抵达了辽阳北门外的哨卡,并被哨卡派出的骑兵给拦了下来。驻守这一哨卡的兵丁,隶属于万历四十七年从蓟镇移驻辽镇的总兵官李怀信。
李怀信原是陕西的总兵官,他之所以会被远调到辽东,是因为李家再起最后的希望,李如桢,是个毫不知兵的军事白痴。万历四十六年,建奴攻陷抚顺、清河,辽东危急。此时,朝议想当然地希图以李氏旧威,慑服建奴。于是同时启用李如柏、李如桢两兄弟。
万历四十七年,经略杨镐北讨建奴,四路出师。以李如柏为南路军统帅,并令李如桢驻守沈阳。三月,四路三溃,独如柏一路幸存。之后,李如柏被劾罢归朝。而李如桢则继续留驻沈阳。
然而李如桢“终日兀兀,莫展一筹”。建奴攻开、铁,如桢拥兵不援,致开、铁失陷。
后来,熊廷弼临危到任,亲往沈阳考察李如桢。询问李如桢如何立营,如何传递烽火,结果如桢一问三不知,完全不知兵事为何物。不仅如此,李如桢甚至无法约束二哥李如柏给他留下的家丁,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恐战畏奴的李氏亲丁就跑了七八百人。熊廷弼没有办法,只好以“十不堪”弹劾李如桢去职,并以陕西总兵李怀信代替。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李如桢和如松、如柏两位兄长不同。他根本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上半辈子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北京干锦衣卫的活儿,南司、北司、西房干了个遍。要是辽东不糜烂,李家不出事,恐怕下一步就该把骆思恭顶下来做掌卫事了。
能让一个“未历行阵,毫不知兵”的所谓将门子弟,送到最前线做镇守总兵官,足以见得当时的朝议是有多么的糜烂。
熊廷弼对李怀信可以说是一天三催了。李怀信让兵部扣在蓟镇,备防京畿,熊廷弼甚至不惜上疏痛骂兵部不是东西。到最后还是只吊着一口气快要宾天的先帝神宗出面,才把李怀信弄到辽东来。
李怀信初到时,还以为熊大经略有多器重自己。可还没相处多久,李怀信就见识到了熊大经略的熊脾气。整天揪着耳朵骂,仿佛沈阳乃至辽东的糜烂是他造成的。李怀信的脸皮没有贺世贤那么厚,此前也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被骂哭好几次,屡屡上疏求去。可神宗这会儿只听熊廷弼的,其他一概不报。好容易熬到神宗龙驭上宾,接执国柄的新君还是不让他走。但皇上还是圣明的,至少派了愿意帮他们说话的人到辽东来。
第281章 钦差将至
“你是什么人?”五名骑兵包围了信差。伍长上来问话,并打手势示意弩手拉弦。只要他不答话、乱答话,或者干脆拨马逃跑,就会被弩箭直接射杀。
信差知道规矩,没有乱动。他放开缰绳,双手平举,表达善意。“我是沈阳巡按孙传庭,孙主事派来的信差。有要事禀告经略!”
“可有信物?”伍长神色稍缓。
“有!我有孙主事的腰牌为信。”信差重重地点头道:“就挂在我的腰间。”
“扔过来。”伍长勾手。
“好。”信差解下腰牌,扔给伍长。
伍长稳稳接住,前后端详。确认完毕后,他又将腰牌扔还回去,并对弩手道:“松了。”
弩手默默点头,将右手从箭袋位置上移开,接着用食指和中指勾住弓弦,缓缓松放至原来的位置。
“我可以走了吗?”信差问道。
“不可以。”伍长摇头道:“你得跟我们来,今晚就在墩台营房住着,别想进城了。”
“我这是要事!”信差说。
“没法子,上面下令戒严了。一关城门谁都进不去,就算是死也得死在外边儿。”伍长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不满的情绪。
“那怎么办?我人都到辽阳了,总不能等明天开门再递吧?”信差急道。
“你别急啊,人进不去,消息能进去。”伍长拨马上前,来到信差身边。“你带的不是口信吧?要是口信就先去营房写下来。”伍长探出身子,拍了拍信差的肩膀,示意他与自己并驾齐驱。
“信件。”信差会意跟上。
“正好。也省了功夫。”伍长微微点头。接着示意最靠近自己的骑兵回营上墩台,给城门楼打信号。“把信给我吧,等城头上来了回音。我就过去帮你递信。”
“那就麻烦你了。”信差从怀里摸出信件递给伍长。
伍长接过信件,揣进怀里,温声问道:“兄弟,吃饭了没?”
“还没。”信差拍了拍自己的马鞍袋。“带了干粮和水。”
“别吃那玩意儿了。咱营地里正煮着肉。”经略行辕给这种驻扎城外墩台的侦兵拨发了高规格的伙食,仅次于有旨意保障其特殊性的色目人教练兵。就连翼护经略的标兵营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那就多谢了。”信差拱手道谢。
“客气什么。”
不久,北门城楼上的允许靠近信号,和吊桥放下的声音一并传到了墩军哨卡。
辽阳,辽东都指挥使司的心脏。是大明朝在辽东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不过长期以来,辽阳并非辽东地区的军事中心。
在建奴崛起之前,辽东地区的最高军事长官,也就是辽东总兵官,一般长期驻扎广宁,以备防西边的蒙古诸部。
等到熊廷弼临危入辽,并在海州与杨镐交接兵权之后。辽东的军事后勤中心,才正式移至辽阳。至于辽东的军事指挥中心,那自然是熊经略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目前,熊廷弼移辕辽阳,指挥中心和后勤中心合二为一。辽东巡抚袁应泰也就顺势退下,从辽阳城的头号文官,成了熊廷弼的副手。而城中最大的官署,原定辽东都指挥使司衙门,也因此再度改牌,从辽东巡抚署变成了经略行辕。
经略行辕的议事堂里,辽东军政的绝对长官熊廷弼,和事实上担任后勤主管的辽东巡抚袁应泰,正默默地坐在主次位上,等待现任辽东总兵官李怀信和辽东巡按杨涟过来。
熊廷弼视线所过之处,还有四川援辽总兵官陈策,四川援辽副总兵童仲揆,原任镇守南直隶江南副总兵戚金等客军镇帅。至于同在辽阳城内的其他将官,比如四川石宣慰司宣抚使马祥麟,和原任云南溆泸参将张名世等人,就没有被熊廷弼叫来了。
小半刻钟后,李怀信和杨涟在少量骑兵的拱卫下抵达经略行辕。尽管搜查力度一再提高,并进行了多轮清查,辽阳城内还是有潜伏或者潜在的细作。为了防止可能的刺杀,所有高级官员在离开移动的时候都会携带兵马作为保护。
两人还没下马,负责翼护杨涟的游击将军祖大寿便敏锐地注意到有一名骑兵正从路的另一头飞驰而来。他攥紧长枪,拨马前去,大喝一声:“停下!”
骑兵被这一嗓子吓了个够呛。他赶紧勒住马缰,马儿顿停,差点失稳侧翻。
为了区分群聚于辽阳的各路部队,巡抚袁应泰给驻扎在辽阳城内部队都发放了不同颜色和花纹的袖带。祖大寿看清了捆在骑兵臂膀上的袖带,立刻知道这是一个守卫城门的辽阳守城兵。他神色稍缓,却不允许守城兵继续靠近。“走别的道儿,别从衙门过。”
“这位将军,小的是过来递信的。”守城兵从怀里掏出那封,不久前被他用篮子拉上城墙的信。
“给衙门的?”祖大寿问道。
“是衙门的。”守城兵双腿微夹马腹,试图拨马上前。可马儿被他刚才那一猛拽给气着了,只“噫噫”地叫了两声,没有挪步。
“呵呵。”祖大寿会心一笑,驱马过去。靠近守城兵后,他先是俯下身,温柔地拍了拍守城兵胯下马儿的脑袋,接着从自己的马鞍袋里摸出一块豆饼递给守城兵,最后才拿过信件。“给它吃吧,算是赔罪了。”
“好。”守城兵亦是一笑。
祖大寿轻扯缰绳,马儿会意,乖巧地掉头回到杨涟的身边。“杨右佥。城外送来的信件。”
“有劳。”杨涟微笑接过,踩镫下马。“李镇帅,咱们进去吧。”
“好。”李怀信舔了舔嘴唇。他并未立刻迈步,而是等到杨涟走到他的身前并先他半个身位,李怀信才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
两人一路来到议事堂。先是按着惯例、品秩与在场诸官相互行礼,然后才按默认的位次落座。大明以文制武,杨涟作为辽阳城内品秩第三的文官,位置自然在熊廷弼的右手边。
而武官们虽皆为外地将领,互不隶属,且品秩相近乃至相同,但李怀信抵辽之后便代替李如桢改挂了辽东总兵官的差遣。算是首席武将,因此也就落座于袁应泰身边的第一个位置了。
“今天召集大家来此,是为了说一件大事。”熊廷弼一开腔说话。在场众人低着的视线就都聚集到了他的脸上。“明天,皇上派来的中官钦差就将抵达辽阳。”
“确定是明天吗?”杨涟侧过身,问道。
“对。明天。”熊廷弼说道:“关门之前,鞍山驿堡来报。说,钦差及随护番子今晚在驿堡驻扎。”鞍山驿,位于辽阳城南六十里,洪武二十年设驿,万历六年重修。如果钦差一早就启程,那么他们当天中午就会抵达辽阳。
事实上,熊廷弼已经等了好些日子了。他原本移辕于镇江,为一件极大事做先期的考察与部署。但在收到京师急递,说皇上派了好几个身居要职的宦官,将在一大波东厂番子的护送下北上赴辽犒军,熊廷弼就改变了预定的日程,一路跑回到辽阳,开始组织护送、接待工作。
杨涟的情况也差不多。他原定的计划,是在辽沈之间督理春耕的事情。听说皇帝的特使要来,杨涟立刻就督不下去了。在他的认知里,不管皇上给宦官派的差事是什么,他们到地方之后大概率会给地方官员添堵。若是没有,那当地就该烧高香还愿了。
在场众人各有所想,表情各异。熊廷弼的眼神在他们的脸上流转一圈儿,接着又道:“明天辰时,请诸位率麾下四品以上武官到西门集合。迎接钦差。”
“是。”众将齐声应是。
“李总兵。”熊廷弼看向李怀信。
“在!”和熊廷弼对视的那一瞬,李怀信的心脏顿时一紧。
熊廷弼眉头微动,接着微笑道:“请你率标下中军一营,出城十里相迎。”熊廷弼罕见地对李怀信用了“请”这个字。
尽管熊廷弼搞得李怀信有些神经衰弱,几乎一见着熊廷弼就紧张,不过他并没因此就失去敏锐。李怀信清楚地知道,甭管这群宦官打的是什么旗号,只要有人出城远迎,那个人就一定会被京里的言官弹劾。别的不说,一顶谄媚的帽子肯定是跑不掉的。李怀信不想惹得一身骚,让言官追着咬,可他又不好公然反对熊廷弼要求。
李怀信在熊廷弼的注视下愣了一会儿,最后灵机一动,竟然反问道:“我一个人去?”李怀信想出的主意就是拉人下水,两个或是更多人一起分担压力,总比一个人挨骂的好。
“你还想要谁跟你一去?”熊廷弼依旧是微笑。
“.”李怀信想直接点熊廷弼的将。可惜点不得。
这时,杨涟出声质疑道:“有必要这么讨好他们吗?”
“我们迎的不是宦官,而是皇上派来的钦差。”熊廷弼在“钦”加了一个明显的重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