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大明 第124节

  自“嗣汉三十六代天师”张宗演开始,张家逐渐总领江南道教,并在元朝中后期结合各种“符系”道教流派,形成正一道。之后,民间仍活跃着数量近百的支派,但这些支派并不独立。所谓“不入于全真,便是附于正一”。这些小道派类似于总店之下有着独立决策权的分店。

  尽管元朝官方授张家以“天师”称号,但张家并不忠于元廷。洪武元年,四十二代天师张正常赴南京入贺即位。太祖曰:“天有师乎?”乃改授正一嗣教真人,赐银印,秩视二品。

  不过太祖之后,除礼部的封赠文书外,无论是民人还是官员,都习惯于沿袭元时的称谓,称张家的掌门人为“天师”或者“国师”。

  “说实话,一开始知道张显庸装病不朝的时候,朕还没想过要拿他怎么样。想着教训教训得了。可魏忠贤的人到南京去办事情的时候,顺便搂了一下张家的底。”朱常洛放下汤碗,说道:“他们发现,与其说张家是正一道的宗长,不如说是龙虎山是南方官场的掮客。”

  “官场掮客?”

  朱常洛点头道:“所谓求仙问道,其本质不过是三分真七分假政治游戏。如果你中了进士,被吏部放到南方去做官。你初到地方,诸事不顺,想找个上官做依靠,但你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该走谁的门路。这时候,带着银子去龙虎山走张家的门路肯定没错。从洪武年开始,天师张家一直屹立不倒,这是他家的本事,也是龙虎山的招牌。”

  世宗嘉靖时,由于皇帝酷爱修道炼丹,连带着整个道教的地位水涨船高。不过张家仍旧奉行所谓的“避世之策”。因此,在北京得到皇帝宠幸,常伴于皇帝身侧的人物,并不是张彦或是张永绪,而是曾寄居于龙虎山上清宫的邵元节。上清宫是张彦营建的,所以说邵元节与天师府渊源颇深也没什么不对。

  邵元节死后,他的弟子陶仲文继之成为皇帝的宠臣,皇帝对陶仲文极为宠信,“见则与上同坐绣礅,君臣相迎送,必于门庭握手方别”。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少师、少傅、少保、礼部尚书、恭诚伯,禄荫至兼支大学士俸

  在陶仲文的倡议下,皇帝甚至有毁佛之举:“刮正德所铸佛镀金一千三百两,晚年用真人陶仲文等议,至焚佛骨二万斤。”

  甚至有传言称,陶仲文教唆皇帝用童女初月经血做原料,制作“元性纯红丹”,这种可以让人长生不老的丹药。还有更离谱的。野史载,兵部尚书谭纶曾向陶仲文学习御女术,后来谭纶又将御女术传授给张居正,最后张居正因此“日以枯瘠,亦不及下寿而殁”。

  嘉靖皇帝驾崩之后,嗣皇帝隆庆立刻对在京方士展开了全面的清算。下旨,将宫中方士付法司治罪,褫夺邵元节、陶仲文等人的一切封赠,并以“方士误国”的罪名,将先帝信宠的道士王今、刘文斌等人下狱处死。但“掌天下道教事”的张家却因为“避世之策”什么事情都没有。

  张彦的封赠保留,龙虎山的香火依旧。

  “上到宫里的宦官”朱常洛先是伸出手指指天,随后又翻腕点地。“.下到七品的知县。只要不是海瑞这样的人物,多多少少都和张家或者说正一道的道士,有那么些往来。要是上纲上线,严查严办,弄个大案子出来把南方官场整个洗一遍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朱常洛语调平静,但朱由校却听得汗毛直竖。“洗一遍”这样的词说出来只是三个字,但真的落实下去,就是一场腥风血雨。他咀嚼着嘴里的白饭,却幻感出一种茹毛饮血的腥甜。“父皇要对张家动刀,砸掉这块招牌吗?”

  皇帝需要靠文官来治理天下,因此不可能与整个官僚系统为敌,但直到崇祯亡国,大明的皇帝对某个具体的官员,或者某一个局部的官员群体都有着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威。

  “今不比昔。现在大明朝内动外荡,暂时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朕借题发挥,却引势不动,把事情放在那儿。这是为了给南方的官员们提提神,让他们知道泰昌朝和万历朝不一样。”朱常洛看朱由校也把筷子放下了,于是便朝王安摆摆手,示意他把席面撤了。“朕不想对张家动刀,至少现在不想,但有些人却等不及了。”

  “谁啊?”尽管一直是父皇在说话,但朱由校还是觉得嘴唇发干。

  “还能是谁。当然是那些通过张家这个政治掮客相互勾连的官员们咯。南京守备太监吕宪安是

  “怪不得她会这么激动。”朱由校喃喃道。

  “这两封弹章的内容还是很温柔的。只说张显庸欺君罔上,没说要怎么处置张家。当然,他们的这个级别也不需要多说什么,有个态度就行了。处置方案有人会替他们说的。恐怕年后要不了多久,就有人要嚷着动刀子了。对他们来说,张家其实也没这么重要,有这个掮客自然最好,但少了这个掮客他们也还有别的办法往来。”

  朱常洛站起身,走到朱由校身边把住他的肩膀,问道:“如果你没见过张诗芮,也不知道朕之前说的事情。这时候,南方的文官们众口一词对张显庸一家发起群攻。你怎么办?”

  “儿臣.儿臣”朱由校抬头仰视父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朱常洛看见朱由校的瞳孔闪烁着犹疑。“朕帮你说吧。你会顺应‘公议’,以欺君罔上的罪名,下旨处置或是调查张显庸一家。如果你选择从重从快,直接下旨对这家人处以极刑,可能判张显庸凌迟都没人会反对,无非是从旁支扶一个新的掌门起来而已。牵涉其中的文官们,会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暗戳戳地说你暴虐。但如果你下旨严查张家,不搞从重从快那一套,恐怕就有人要亲自动手了。”

  “他们会杀人灭口吗”

  “替代品总是有的。事发之后,死得干净不攀咬,到此为止才最重要。不过他们现在想动手也不能了。魏忠贤的人已经取代南京锦衣卫控制了天妃宫,天妃宫的衣食也皆由西厂一手采办。”朱常洛放开朱由校,颇有些玩味地笑道:“呵。如果西厂不抢南京锦衣卫的活儿,恐怕吕宪安和徐弘基也不会上这道疏。”

  “父皇想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呢?”朱由校站起身,问道。

  “正如你看到的那样,拖着。”朱常洛走到城楼门口,王安立刻跟上来为他披上加绒的披风。“杀掉他,遂了那帮人意,朕不干。放掉张显庸,也是不可能的,朝廷下不来台,张显庸也不一定能活着回去。借此事兴起大狱,却又不到时候。就这么不查不问地软禁着,还能给那帮人提提神。靴子不落地,他们的心就会一直悬着。”

  “北京这边儿呢?”朱由校问道。

  “你是说张诗芮.既然张诗芮被卷进了这件事,那她就不仅是她自己了。这就是一个姿态问题。当初禁锢她,就是禁给天下人看的。目的是为了让天下知道,对朝廷阳奉阴违会落得什么下场。让南京锦衣卫去天妃宫禁锢张显庸父子也是这个道理。朕原本想的是关他个一年半载,然后再把张应京的婚事否了,让他们父子长长记性。张显庸服软朕也不接受。”

  朱常洛不着痕迹地睨了朱由校一眼,又说道:“不过你放心,朕不会杀张诗芮。名不正,言不顺,事不成。要杀也是先杀张显庸。至于什么‘替父受过,死全孝道’,她的命什么时候这么重要了。”

  “既然父皇您也不想杀她,就放她回去吧。”朱由校舔了舔嘴唇。他觉得再这么拖下去张诗芮迟早要上吊。

  张家的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其实是一系列事件综合作用的结果。张显庸以嘉靖、隆庆期间的事情为鉴,学张彦和张永绪行“避世之策”。但新皇帝不走寻常道,不仅不吃他这一套,还想借他这只鸡,儆一儆天下的猴子。直接把他全家给圈禁了,想服软都不给机会。

  而且张显庸自己作孽,选哪个地方停下不好,非得选南京。崔文升再起之后,发疯似的到处杀人。魏忠贤没事找事儿做,派人去南京调查崔元的同时,吩咐过去的人搂草打兔子,看看能不能弄出什么大案子。

  这种广撒式的调查一般不会有太大的收获。但西厂的执行却意外地发现,道理上应该被南京锦衣卫守得严严实实的天妃宫,每天都有不少人进出往来。这和北京张府冷冷清清,张诗芮一天到晚战战兢兢、失眠脱发的状况简直大相径庭。

  事情报到魏忠贤这里之后,魏忠贤立刻向南京加派了人手,并按规矩请求皇帝暂时赋予外派的西厂执行,以节制南京锦衣卫的权限,以便全面彻查此事。多番考量之后,朱常洛决定控制事态,引而不发,只是叫西厂的执行代替南京锦衣卫去天妃宫禁锢张显庸。

  再然后,吕宪安和徐弘基就上疏弹劾张显庸了。

  在此过程中,张诗芮都处在一个懵懂无知的状态。她所遭受的,也是类似于连坐的无妄之祸。

  对朱常洛来说,张诗芮本人其实并不重要。于公,张诗芮是张显庸的女儿,是可以用来表示朝廷对张家态度的风向标。于私,朱常洛和张诗芮无私可言。张诗芮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讲礼有节,非常矜持,一面之缘后,朱常洛甚至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太能想得起来。

  从始至终,朱常洛对她的态度一直都是无所谓,连恻隐都没多少。和力保米梦裳的态度相比可以说是判若云泥。放她出来过年,也是自陆文昭立功晋升起,然后联想到丁白缨,最后才落实到张府那里的。

  但朱常洛可以不关心张诗芮的心情,却不能不顾及朱由校的情绪。

  “你心有恻隐,这是好事,明君不能没有恻隐。”朱常洛微蹲下来,平时朱由校。“你如果执意要放她走,朕可以立刻让王安给她一笔路费,让她明天就启程离开北京。但儿子,她想要的,或者说能断掉她愁念的事情,只是离开北京吗?她真正想要的东西,你真的要朕给她吗?”

第209章 御临张府

  父皇惩戒西李娘娘之后,朱由校时常在想,当初要是能鼓起勇气恳求父皇去看母亲一眼,或许母亲也就不会郁郁而终了。这样的情绪在父皇将曾经最不受宠的东李娘娘从景阳宫接到乾清宫之后达到了一个高峰,几乎要转变为自我怀疑乃至自责了。

  因此,在部分了解张诗芮的现状之后,他立刻就联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以为父皇是因为张天师的忤逆行为而迁怒张诗芮,要用软禁、冷遇和外部压力悄无声息地逼死这个什么都没做的可怜女人。他将对母亲的愧疚,投射在了与母亲的境遇高度类似张诗芮身上,并果断地行动了起来。

  当得知父皇对张诗芮并无明显的杀意之后,他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立刻建议,父皇把张诗芮放离北京。他认为,只要离开北京,张诗芮就能明白父皇的心思而不至于胡思乱想,并且脱离这个随时能收到负面消息的高压环境。这样一来,张诗芮就不会死了。

  也就是说,朱由校一直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或者说揣测着张诗芮的情绪。至于张诗芮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不知道,也没想过。

  “天师府被围的时候,张诗芮通过给张家送吃食的宦官,往宫里呈来了一个面圣的请求。这个请求多少银子来着?”朱常洛看向王安。

  “二百两。”王安想了想回答道。

  “朕没理她,也没把这二百两还给她。这是为了她好。而朕之所以不搭理她,是因为她面圣无非是请求朕放她爹一马。朕不会答应她,也就没理由见她。当面否了她,或者把钱还给她才是把她往死里逼。”朱常洛觉得自己还是很温柔的。

  “张府解围之后,她上了那道疏。还是魏朝直接拿到宫里来的。”朱常洛想通了一个他此前从没费脑子细想过的点,于是轻笑一声道:“呵。也得亏是魏朝拿到宫里来的,否则这个脑子单纯得只有一根弦的女人连转圜的余地都丢了。”

  “转圜的余地”朱由校的脸色有些变了。他开始意识到,张诗芮所面临的境况和母亲不一样,只是看起来像。

  “张诗芮先去了道录司,道录司没搭理她。然后又去了礼部,当然礼部也没搭理她。她最后误打误撞地碰见了去礼部宣徐光启进宫的魏朝。魏朝出于好心,顺手把奏疏带到了宫里来。”朱常洛曾经问过一句,因此大致知道张诗芮上疏的过程。“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道录司和礼部都在事实上拉了张诗芮一把。奏疏要是呈到通政使司去,走内阁的流程,再到礼科那里绕一圈。恐怕南京还没动起来,北京就动起来了。”

  “北京也和张家有关系吗?”朱由校问道。

  “可能有,可能没有,就算有应该也不多。隆庆之后,道门的势力在北京就没什么起色了,红极一时的道士被杀了干干净净。唉呀!这个不是事情的重点。重点是张显庸有没有病,北京这边儿普遍是不知道的,你当谁都跟宫里一样消息灵通啊?”朱常洛轻轻地拍了拍朱由校的脑袋。

  “对宫里来说,张显庸有病没病不重要,宫里可以认为他有病,也可以认为他没病。从始至终,宫里的态度都是拖,把张应京的婚事往后拖,把张应京袭职的事情往后拖。南北锦衣卫乃至西厂围住张府和天妃宫的名义,从来都不是禁锢而是保护。维持在这个雾里看花的状态,就能一直拖下去。但对于北京的言官们来说,张显庸有病没病很重要。”

  “吕宪安和魏国公不是已经把事情挑明了吗?”朱由校问道。

  “他们凭什么挑明?他们有调查权吗?围住天妃宫的是南京的守备部队吗?在官面上,那两封弹章说到底就只是猜测。南京锦衣卫倒是可以把事情挑明,但西厂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他们不敢。”

  南京锦衣卫要是连北京的招呼都敢不听,那朱常洛就要改变日程尽快对南京锦衣卫下重刀了。厂卫不听皇帝的命令,这可比官场掮客的事情要严重得多。

  “朕现在不想让张显庸死,但以吕宪安和徐弘基为首的官员们想要他死。但他们的猜测没有一锤定音的作用。”朱常洛一停,问道:“可张诗芮是谁?”

  “张显庸的女儿.”朱由校喃喃道。

  “对了。张诗芮这封奏疏要是公之于众,就等于是把张显庸假病不朝、欺君罔上的事情坐实了啊。北京的言官必然跳起来,对张显庸发起大规模的弹劾。她那个‘代父受过、死全孝道’的话,写得很好,但根本不会有人听。”朱常洛遗憾地摇了摇头。

  王安适时地插话进来补充道:“治张显庸的罪,连坐到她的身上本来就是大明朝的通行惯例,放过她是万岁爷开恩。容奴婢说得直白一点,张诗芮从来就没有代张显庸去死的资格。张应京倒是可以,但张显庸多半不会愿意。”

  朱常洛冲王安微微颔首。然后道:“如果西厂没有围住天妃宫,北京言官弹劾张显庸,尚有南方为他说话。但现在与张家过从甚密的南方官场唯恐切割不干净,只想让张显庸带着秘密死,他们不仅不会雪中送炭,反而会落井下石。”

  “那这样的话,父皇在保护张诗芮?”朱由校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样的情况了。

  朱常洛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平静地说:“坦诚地讲,朕没这么想过。是既不保护,也不迁怒。朕把事情按下来,从来不是为了她,也不是为张家,而是为了大局。你觉得张诗芮是好人,因此可怜她,要她想让朕给她一条活路。朕当然可以答应你。况且朕从没想过要杀她。但她真正想要的,是对她父兄的宽恕。是张显庸这一支得以保留。”这里朱常洛记错了,张应京不是张诗芮的兄长,而是张诗芮的幼弟。

  “但朱由校,你觉得朕应该给她吗?”朱常洛其实可以不跟朱由校说这些,他觉得直接放张诗芮离开就能满足了朱由校的心理需求了。但朱常洛想要的,不只是一个心有恻隐的继承人。

  “父皇意思儿臣明白了。”朱由校突然觉得好累,好想沉沉地睡上一觉。“张家现在是两头不占。张显庸瞻前顾后、阳奉阴违,搞得自己失了道义。然后西厂的举动又瓦解了张家在南方的关系网。除非宫里力保,否则张显庸这一支就完蛋了。可宫里力保,意味着无视‘张显庸忤逆’和‘张家掮客南方’这两项事实。同时把张家这张随时能打的好牌给烧掉。父皇,儿臣理解得没错吧?”

  “题面是这样,可你的答案是什么呢?”朱常洛重重地点点头,并说道:“朕向你保证,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朕都满足你的要求。”

  即使知道张诗芮所面临的境况和母亲不一样,可朱由校还是觉得张诗芮很有可能自杀。那种积郁而不发,独自承受的状态和母亲临终前的样子实在是太像了。但到最后,他还是说:“父皇。您是对的。就这么做吧。”

  

  翌日。大年初五,官府复印前的最后一天。

  这天卯时刚过,刘一就起来了。他之所以起这么早,是因为他要和韩、徐光启以及周嘉谟去见孙如游最后一面。明天吏部复印,就要给孙如游送去调南京任户部员外郎的正式文书了。

  洗漱完毕,刘一离开家。他正要上轿子,便看见一台大轿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过来。因为这附近除了自家和对面的张家就没有别的府邸了。所以刘一下意识地认为这轿子是来拜会自己的。他稍微等了等,然后便见这台轿子头也不回地朝着下一个路口去了。

  刘一有些尴尬地挠了挠额头,躬身入轿并对轿夫说道:“走吧,先去韩阁老府上。”

  “好嘞!”轿夫们齐声应答,合力将刘一给抬了起来。

  那顶轿子围着张府绕了两圈儿,直到刘一的轿子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它才在张府门口停下。

  “刚才不是就到了吗,怎么又绕一圈啊?”轿子停稳,朱常洛从里边儿走了出来。

  “不绕圈儿直接下轿就和刘阁老撞上了。”王安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而且是绕了两圈。”

  “刘一,他要去哪儿啊?”朱常洛伸了个懒腰,随口说道。

  “现在还不知道。但晚上就知道了。”王安补充说:“要不现在就派人去跟着他?”

  在旧东厂解散之前,锦衣卫每天都会将三品以上文官,以及实职武官的行踪记录成册并报给东厂。旧东厂解散,西厂重建之后,这些信息就由西厂接收了。但西厂也好,东厂也罢,总归还是受司礼监节制的。

  一般来说,这些行踪记录不会有什么用,只是归档。如果发现有人妄行谋逆之举,锦衣卫直接请旨抓人就完事儿了。只有在调查案子的时候,行踪记录才会被翻出来,用以证实某事或者诬构某人。

  “算了。他爱去哪儿去哪儿。”朱常洛走到门口,摆出微笑的样子,然后抓住门环重重地叩了叩。

  没多久,一个十岁出头的门僮过来开门,并问:“您哪位啊?来张府有何贵干呀?”

  “我姓朱,来张府自然是拜会你家主人的。”朱常洛说道。朱常洛从朱由校那里得到令他感到满意的答案,但他总觉得朱由校的情绪状态不对。朱常洛毕竟不是朱由校肚子里的蛔虫,细细想后,朱常洛也得不出什么答案。于是便决定去张府看看张诗芮这女人到底有什么问题。以便了解朱由校究竟想要什么。

  “好的,您稍等。”这还是门僮被张诗芮雇佣以来,第一次见到有人上门拜访。因此,他连拜帖也没要就立刻转头飞奔回去报信了。

  “小姐!”门僮在张诗芮的房门口,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呼唤道。

  “怎么了?”应答的人竟然是丁白缨。

  张诗芮最后还是没能逃脱丁白缨的“魔爪”。她的武艺水平和丁白缨完全不在一条线上。昨日灯市,她推推攘攘地把丁白缨给弄急眼了。丁白缨一个反手就把张诗芮的手腕给锁了,然后直接把人给扛回来了,一点儿反抗的机会都不给。

  门僮倒也不意外。因为他知道丁姑娘昨天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在小姐的屋子里过的夜。

  “有一个姓朱的先生说是要拜访本府的主人。要见吗?”门僮问道。

  “姓朱的先生?”尽管张诗芮不觉得自己在北京见过什么姓朱的先生,但她还是说:“请那位先生到会客厅稍等一会儿。我去换身儿道袍。别忘了上茶。”

  “好嘞。”门僮应道。

  “你换道袍干嘛呀,这身衣服不挺好看的吗?”丁白缨问道。

  张诗芮把脑袋撇到一边儿。“哼!”

  丁白缨并不受激,但还是说道:“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啊?”

  “我是道姑,当然要穿道袍见客。”张诗芮把白素之中带了些青绿的外衣脱下,然后拿起一件灰黑色的宽大道袍套在身上。“受不了就快走。我不留你。”

  “姑娘我还就喜欢你这种口是心非的。”丁白缨边说话,一边给张诗芮的道袍系上衣带。

  很快两人联袂来到会客厅。

  朱常洛工作和会客的环境里,从来没有起身迎接的环节。包括慈庆宫曾经的师傅们在内,所有人见他之后的第一动作都是跪叩。过了这么些时间,他也完全习惯了。因此,即便是见到张诗芮和丁白缨过来,他也还是大喇喇地坐在那儿喝茶。

  张诗芮觉得来人有些无礼,但她自己还是很讲礼地躬身行礼问道:“哪位是朱先生啊?”朱常洛的外形大变,全然没有了几个月前的富态,因此两人完全没有认出来。反倒是觉得在朱常洛身边站着的老头有些眼熟。

第210章 小木匠的父亲与皇帝的特使

  朱常洛看见张诗芮鞠躬,才想起“行礼如仪”这四个字。他站起身,微微欠身还礼,并道:“见过张姑娘、丁姑娘,朱某失礼了。”

  “见过朱先生。”张诗芮明白,来人是不打算说全名了。

  丁白缨心下稍疑,她在北京的熟人除了张诗芮就只剩下陆文昭了,但疑归疑,她还是行礼道:“见过朱先生。”

  “敢问这位先生怎么称呼?”张诗芮看向王安问道。

首节上一节124/360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