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马堂。”贺孟准一脚将这个颐指气使的仆人踹翻。然后大声下令道:“封府!”
说罢,贺孟准一把将仆人扯起来,冷冷地问道:“马堂呢?”
“你他.你到底是谁啊?”贺孟准的架势让仆人识趣地收起了往日的嚣张。
“你刚才要是再把那个‘妈’字骂出来,我就叫人抽烂你这张臭嘴,然后再把你的牙齿一颗一颗地拔下来。”贺孟准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仆人的脸。“东厂拿人。”
“爷!”听见“东厂”两个字,仆人一下子就软了,他本能地想要下跪,但贺孟准像抓小鸡似的扯着他的衣领,他也就跪不下去。
“带我去找马堂。”贺孟准命令道。
“好!好!好!爷这边儿请。”仆人摆手引路。
贺孟准松开手,又翻了翻白眼,骂道:“哼。狗样。”
要不是贺孟准刚刚开始念书认字,他高低得骂一句“色厉内荏”。
当仆人带着贺孟准以及几个番子来到正房的时候,马堂刚被院子里突发的响动惊醒。这时候,马堂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只当是仆人们忘了规矩在家里吵嚷。
“爷,就是这儿。”守门的仆役连称呼都改了。“马堂这会儿一定还在里边儿。”
贺孟准摆手。周围的番子立刻过来推门。但屋里插了销,番子们推不动。
“踹。”贺孟准没心情再让人叫一次门。
砰!插销显然质量不错,番子一脚下去,竟然没踹开。
尽管门没开,但马堂却被这个动静给整清醒了。他收回攀峰把棍儿的左右手,坐起身,厉声喝问道:“谁在外边儿发疯!”
砰!回应马堂的是更加猛烈的踹门声。
“找死啊!”马堂愤怒了,他撩开被子撑着床沿,越过同样赤裸着的少年,踩到地面上。
砰!这次,四个番子一起用力,硬生生地将拇指粗的硬木插销给踹断了。
“马堂,我是东.”贺孟准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房间里淫糜的景象给气笑了。“呵!怪不得快巳时了还不起来。”
马堂的被窝里一左一右地躺着两个赤裸的人,都挺漂亮,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并不是一对少女,而是一男一女。他们是被马堂买来暖床以及满足他那异样且变态的心理需求的。“呀!”少男少女原本还茫然地仰躺着,当看清凶神恶煞的贺孟准时,立刻就瑟缩到了墙角,依偎着蜷到了一起。
“马公公。好生享受啊。”贺孟准满脸鄙夷,毫不掩饰心中的厌恶。
“你是谁,要干什么?”马堂脸上的肥肉随着嘴唇的蠕动而颤抖着,也不知道这是因为怕,还是因为冷。马堂扯过衣架上的丝质纯白贴里衫,套在自己的身上。贴里衫的透光度很好,这让马堂看起来宛如一块被宣纸包住的高档肥猪油。
“东厂。拿你。”贺孟准撩开衣摆,露出腰牌。
“你你.为什么拿我?”马堂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就没法思考了。他两眼一黑,向后仰倒,脸色苍白的可怕。
“我给你半刻钟穿衣服。”贺孟准没打算回答,也不需要回答。与锦衣卫捉拿外官不同,皇帝下令逮捕作为家奴的内宦是从来不需要什么佥签驾帖的。
“还有你俩,也穿上衣服,东厂要清点马堂的资产,人丁也算.”贺孟准指着蜷在墙角的少男少女,突然觉得不对。“.你俩是兄妹?”借着穿门而入的阳光,贺孟准看清了少男少女的脸。这让他本就皱着的眉头立刻被挤成了“川”字形。
“姐弟。”求生欲极强的门房仆役凑到贺孟准的身边,脸上爬满了谄媚。“马公公特别喜欢和这样的男女一起睡觉。更喜欢看他们睡觉。”
“悖逆人伦的混账东西!”贺孟准一脚将呆若木鸡的马堂踹翻,然后像拖着在脏污的河水里泡浮肿了的死狗那样,将马堂拽出正房。“给这头肥猪把猪皮套上。他还有福要享,别给冻死了。”
第195章 锦衣卫的晋升
商经颖年轻的时候堪称文武双全,可谓善文辞,善骑射,还使得一手好枪法。老了之后,商经颖也很矍铄,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如果是拼武艺而不是力气,他甚至不逊于行伍中的好手。
因此,他是走着去南书房的,但回御马监的时候却蜷缩在王安叫来的抬舆里。
商经颖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老得连晚节都保不住了。和王安不同,他原本就没有“当下一个三保太监”那样的宏图大愿。上了六十岁以后,他更是只盼着皇上赐他一块常有香火的坟茔地。如果再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当世大儒出于真心,自发地在他过世之后,给他题一个“颇有誉”的墓志铭,就像黄锦和陈矩过世时那样,那就更好了。
但蜷缩着的商经颖,此刻却觉得自己已经不可能再心安理得地得到这些东西了。皇上的勉励之语萦绕在他的耳边,那本应该是温暖的春风,但像尖刀一样给他带来刮骨刻心的痛。他闭上眼睛,默默垂泪。
转过最后一个路口,在抬舆边上陪着的韩本用,远远地看见了守在御马监衙门口的杨松泉。
杨松泉也看见了他们,于是立刻提起袍子奔了过来。恍然看见抬舆上的轮廓,杨松泉立刻明白皇上并没有因为两个师弟的罪孽而迁怒于自己干爹,这让他大松了一口气。
“干爹!”杨松泉飞快地磕了几个头,然后凑到抬舆近前。可真的当他看清了那张覆盖着血和泪的憔悴老脸时,杨松泉立刻就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干爹!干爹您怎么了?”
“唉!呵!”商经颖苦笑自嘲,浑浊的泪水再次从眼角涌出。“我求死不能啊.”
“杨佥书,这是商老祖宗自己磕的。”韩本用心下同凄,商经颖虚弱的样子让他想起了自己已经过世的干爹。
他的干爹是曾经的东宫总管太监李鉴。万历四十三年,歹人张差进宫行刺,因为有郑宫太监刘成的协助,一路畅行无阻,直到在慈庆宫门口遭到李鉴的阻拦,两人立刻扭打了起来。当时任太子内侍的韩本用赶到现场,并在前殿将张差制服逮捕时,李鉴已经被张差手里的枣木棍给击晕了。因为医官救治及时,李鉴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最后却没能挺过万历四十三的冬天。
“外边儿冷,进去说话吧。”韩本用给商经颖掖了掖盖住上身的毛毯,温柔地说道。
一行人进入御马监并将商经颖安顿好后,韩本用没有提及皇上对商经颖的嘱咐,而是主动切入了正题:“杨佥书,东厂的人应该已经来过了吧?”
“是。来了一个还算客气的千户”杨松泉心乱如麻,一时竟忘了千户的姓名。“.不过他没有进来抓人。”
“没抓人?”韩本用疑惑道。
“抱歉。是我词不达意。”杨松泉只感觉身心俱疲。“那两个不肖的师弟是我带着人拿了交给他的。”
“不妨事。”韩本用表示理解。
“我知道这事儿不是我能置喙的,但”杨松泉犹豫了一下。“.但我还是想冒昧地问一句,主子万岁爷要怎么处理他们?”
“我不知道。”韩本用也无奈,他又不是王安的干儿子。“皇上怜恤商老祖宗,下旨让王老祖宗将陈奉和梁勇交给司礼监了。”韩本用猜测道:“不用忧心,应该是网开一面能活着了。”
“我觉得这个网不该开。”杨松泉平复了一下情绪后,说道。
“哦?”韩本用很是意外。“他们不是你的师弟吗?”
“干爹的规矩一向是很严的。可那两个孽畜外派之后,他老人家又管得了什么呢,无非是时常写信叮嘱,让他们收敛一点。”杨松泉说道:“他们忘了干爹的教诲,辜负了先帝爷的信任与优容。不仅贪了宫里的银子,还给先帝爷遗下污名。万岁爷仁慈,但如此大罪又怎能轻赦呢。”
杨松泉真心认为,先帝万历外派中官出去宫里增收的行为是没错的。先帝爷偏听宦官而不信文官的举动,更是对奴婢信任与庇佑。既然先帝爷没错,又如此优待他们这些无根的浮萍。那么有错有罪的,就只能是辜负了先帝爷,并让干爹晚节难保的师弟们。
“你是潜邸内侍,又有护驾之功,在主子万岁爷的心里是有分量的。我想请你帮个忙。”杨松泉请求道。
“杨佥书但讲无妨。”韩本用微微颔首。
“帮我求万岁爷赐死那两个孽畜。”杨松泉说道。
“你为什么执意要杀他们呢?由司礼监永远圈禁不也是赎罪吗?”韩本用问道。
“上了岁数之后,干爹他老人家唯一的心愿就是功成身退,留个清名。可这两个孽畜却让干爹晚节不保,只有让他们死了,干爹才能是大义灭亲而非庇匿逆子。我看干爹这个样子,真是心疼得不行。万岁爷圣明,没有因为师弟们的事情而迁怒于干爹,但我怕他老人家郁郁而终,乃至自尽全名啊。我想在他老人家的膝下多尽几年的孝。”说着,杨松泉竟然给韩本用跪下了。“我求你了。”
韩本用换位思考片刻,觉得也是这么个理儿。如果他的师弟们让干爹李鉴泉下蒙羞,他也会大义灭亲的。“我可以把你的话告诉主子爷。”韩本用扶起杨松泉并说道:“以后御马监的印就由我来掌了,我觉得你很好,继续做首席佥书,如何?”
“多谢掌印大人好意,我是干爹养大的,我得给干爹尽孝。”杨松泉摇摇头,挤出一个微笑说:“衙门的印就在干爹常用的那张书桌上。您好好儿当差,像李总管那样,为万岁爷尽忠吧。”
稍早一些的时候。东司房大院内,海镇涛已经点完了卯。
“陆文昭,海博康,卢剑星,沈炼,殷离出列。”海镇涛扶剑站在东司房全体官校的面前。
“是!”尽管目的地都是海镇涛面前的空地,但海博康是从海镇涛的身边闪出来的,而陆文昭则是带着卢、沈、殷等三人从军列中走出。
“指挥使司有令!”海镇涛言出,五人立刻抱着剑单膝跪地。
“因侦破东林党案有功,即日起实擢陆文昭为副千户,海博康为试百户,卢剑星、沈炼为总旗。并授殷离小旗。”海镇涛摆手,身后一个端着空木盘的校尉立刻走到五人身前。
陆文昭闻言,激动得浑身发抖。同样都是升一级,但实职百户跳实职副千户的含金量非常高,这意味着他正式进入了锦衣卫高级军官的行列,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要知道,当年骆思恭作为随军锦衣卫打满三大征,回来之后也只是实授正千户而已。
他激动地取下自己的腰牌,略颤抖着将之放到木盘上。接着,海、卢、沈等三人也跟着这么做。
这是收牌。锦衣卫外查庶民,内监百官,权势极甚。因此,历年都有不法的游民奸棍假锦衣卫之名恐吓、勒索商贩。游民奸棍往往自造腰牌、驾帖、无常簿等用以表明身份的东西。但往往形制拙劣,只能骗到那些没见识的外地商贩。
可他们一旦通过某种渠道获得正儿八经的锦衣卫腰牌,就能唬住那些京师本地的商贩,乃至跑到外地去讹诈地方官员。
所以为了尽可能地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每一个锦衣军官往往只被允许佩戴一个腰牌,而且各个衙门还会定时检查军官是否将腰牌遗失。腰牌遗失了当然会补发,但挨板子和罚俸是跑不掉的。如果多次遗失,甚至有可能被降职。
每当晋升或是降职,衙门都会把原来的牌子收回来,并发一个新的下去,这也是衙门唯一的恩惠。像官服这种动辄十几两银子的贵物,衙门是从来不发的,得自己花钱找人做。
检查过四个腰牌之后,海镇涛开始逐个点名。“陆文昭。”
“是。”陆文昭感觉自己走路都在飘,好像马上就要踩到天上去了似的。
“恭喜。”海镇涛从另一个校尉端着的盘子里,拿起正面刻印着:“锦衣卫,东司房,副千户陆文昭”;背面刻印着:“锦衣官悬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罪,借者及借与者罪同”;以及:“出京不用”等字样的牙腰捏在手里。
“叩谢圣上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陆文昭先朝着紫禁城的方向磕头,然后才站起身接过腰牌。“谢佥事大人。”
“散了之后,你一个人来静室,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讲。”海镇涛小声说道。
“遵命。”陆文昭笑得很灿烂。
“去吧。”海镇涛勉励地拍了拍陆文昭的肩膀。
接着,海镇涛又给海博康,卢剑星,沈炼,殷离等人发了腰牌,也是同样过场。
“千户大人。”解散之后,卢剑星叫住了陆文昭。
“怎么?有什么事儿吗?”陆文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
卢剑星原本还想寒暄几句道谢,但看陆文昭像是有什么事情似的,就直说道:“快过元宵了,我想带着沈炼回一趟老家,看看我的老娘。”
“好啊,正好把晋升的事情告诉她老人家,也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陆文昭点点头。“我正好去要去找佥事大人,待会儿跟他老人家说一声就行。”
“多谢大人。”卢剑星深深一揖。
“这么客气干什么。”陆文昭拍了拍卢剑星的肩膀,然后径直向静室去了。
“大哥,没事儿的话我们先走了。”沈炼和殷离跟卢剑星打了声招呼,就想转身离开去暖香阁了。
“站住。”卢剑星一把薅住沈炼,殷离也停了下来。
“大哥,有什么事儿吗?”沈炼问道。
“有点儿出息,你们不要一天到晚就想着逛青楼,行吗?”卢剑星说道。
“又没差事,不逛青楼干什么?”沈炼耸耸肩。“难道学文人流觞曲水、吟诗作对吗?”
卢剑星气得一巴掌拍到沈炼的脑袋上:“咱们能往上升这一级都是沾了大人的光。快元宵了,也不想着置办点儿东西孝敬孝敬。”
“咱家大人不是不收孝敬吗?”殷离也问道。
“买点儿米面粮油,买点儿肉嘛,真的是。”卢剑星带着两人离开了东司房衙门,朝着最近的集市走去。
陆文昭来到后堂静室,发现里边儿只有海镇涛一个人。
“佥事大人。”陆文昭走上前去,抱拳行礼。
“这里没有外人,就别这么生分了。”海镇涛把住陆文昭的胳膊,将他引导到一把椅子面前,然后在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多谢泰山大人提携。”陆文昭顺从地改口道。
“我没提携你,这是你自己有出息。”海镇涛笑道:“我那个没什么脑子的儿子,也是因为沾了你的光才升了职。”
“泰山大人过誉了。”陆文昭赶忙谦辞道:“我不过侥幸而已,其础兄卓颖有慧,如果他来经手此事,肯定比我办得还要妥帖。”海博康字其础。
海镇涛笑着摇摇头,然后引入正题道:“我今天找你来这儿呢,有两件事情要讲,一件私事,一件公事,都很重要。你要先听哪样?”
“泰山大人要是有什么事情想让小婿做,尽管吩咐就是了,小婿定当全力以赴。”如果海镇涛没让他在静室里改口,那他一定会先听公事。
“也不是吩咐,就商量商量,最后这事儿成不成主要还是看你自己愿不愿意。”海镇涛吃了一口茶,然后才说道:“半年之内,你连升两级。现在是朝廷的从五品官了。但只有正妻却没有纳妾,这不像话,传出去还以为是我海家出了妒妇。我给你物色了一门儿好的亲事,想问问你意见。”
尽管《大明律》明文记载:其民年四十以上无子者,方听娶妾,违者笞四十。可这条明文在太祖爷崩逝之后就算是废了,很少有人严格执行的。
第196章 桥亲与天津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