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在文章里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抨击圣人误导人心,让人遵守不可能遵守的礼义廉耻,又借骷髅之口说:“死,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从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大意就是说,人活着不如死了快乐。
这些观点都让刘羡感到费解,难道人有廉耻不如干脆做禽兽吗?人活着就是为了早点去死吗?
他感觉这些文字毫无用处,远不如随陈寿读史时来得有意义,也不怪乎由衷地感到寂寞了。
这样一连过了两个月,刘羡初来时的兴致被磨光了,在阮咸家中,他闷闷不乐的同时又显得格格不入,一张还没长出棱角的脸庞,却已酝酿出分明的冷峻,导致阮庄的几名同龄人都不太敢与他搭话。
直到冬至的时候,天上下起了大雪,原本漫山遍野的枯草落叶都被一望无际的白色所掩埋。刘羡像往常一样去了阮庄。他去拜见过几位师兄与师母后,就坐在火盆旁边,烧了壶茶汤,然后一面烤火一面读书。
今天他重温《史记》,已经看到《吴起列传》,看到吴起以身谋算楚国贵戚时,不由心向往之,心想:人最难掌控的,就是自己的死亡,吴起连自己的死亡都能利用,并谋算政敌,实在是千古未有的豪杰。楚国的贵戚又实在短视可鄙,若不是他们阻力变法,恐怕成就一统伟业的,就不是秦国,而是楚国了。
遐思良久后,刘羡回过神来,忽然察觉到头顶有轻微的呼吸声,回头去看,赫然发现小阮公披着鹤氅立在身后,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刘羡吃了一惊,连忙回身拜礼,向老师问候。
阮咸挥挥手,示意他不用多礼,等他起身后,再很自然地在一旁坐下,笑说道:“怎么,这个时间看见我很奇怪?”
刘羡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实话实说道:“是,我还以为老师还有一个时辰才醒呢。”
阮咸拍着膝盖笑道:“看来在你心中,我应该是楚国之龟,不是终日昏睡,就是曳尾于涂。”
刘羡不料老师会讲得这么直接,但他也不愿违心回答,就直接说:“以弟子愚见,老师这般生活,确无甚可取之处。”
阮咸显然早有预料,他没露出任何恼怒之色,而是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汤,撒了点盐,细细品一口,而后说:“你说说看,为什么没有可取之处?”
这还用问吗?刘羡立刻回道:“人之为人,正是因为知信义,晓廉耻,胸怀天下。故而古往今来多少人杰,所图皆为造福社稷。而如果只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那与禽兽何异呢?”
说罢,刘羡偷偷看阮咸,见他微笑不语,像是在鼓励自己,于是继续说道:“我虽不才,也没有多大的志向,但将来还是希望能对他人有所益处,做一些事业,能够造福一些人,留下一些文字,也就不负此生了,实在不愿像老师这般高卧。”
“好,好,你说的不错,人活一世,确实不能无所作为。”阮咸抚须大笑,不知是赞许,还是调侃,“只是你想过没有,你以后或许没有事业可做呢?”
“怎么可能?我家好歹是公爵,就算做不了一州刺史,做个一郡太守,总还是有可能的吧?”
“非也非也,你情况特殊。若是寻常公府子弟,就是官拜三司,也并不奇怪。但你是安乐公世子,刘备的血脉,全天下不知有多少遗民在盼你复国。只要天子稍有理智,便必然不会给你要害官职,顶多挂一个闲差冷职,就像令尊一般。这样,你又打算怎么办呢?”
面对阮咸的诘问,刘羡沉默了,他并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能得到新朝重用的前朝王族,顶多也就是一些偏远支脉,像他这样的嫡传血脉,在历史上确无先例。但他还是抱有一定的侥幸,毕竟问题没到面前时,谁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解决的办法。
阮咸继续往下说:“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假设。但很多时候,事情的发展就是不尽人意的,就比如你现在,你觉得我的生活一无是处,你为什么之前不向我进言呢?”
“是怕老师发怒。”
“是的,你进言劝谏,按理来说,我应该欣然纳谏,但你不愿意说,是因为我更可能发怒,哪怕你觉得不对。世事与道理,往往就是这么背道而驰的关系。”阮咸的笑意展露出来,他又反问道:“就像你刚刚看的《吴起列传》,楚国贵戚为何不支持吴起变法,而要处心谋害?”
“因为只顾蝇头小利,不顾国家大局。”
“但蝇头小利是摸得着的,国家大局是看不见的。嗨,辟疾,我虽修玄,但也知道,人这辈子没有不死的,几十年一晃就过去了,我死后又哪里管得上活着的人呢?你之前说的那些经世报国,很好,但我已经是五十多的人了,要不了几年就老死了,不在家弹琴自娱,还能干什么呢?去上阵杀胡吗?那是不可能的。”
刘羡有点明白了,老师是在告诉自己,书中的道理固然很有道理,但能不能拿来做事,还是要靠自己的经历来判断。但他还是不明白,《庄子》这种书对生活有什么帮助呢?
阮咸倒也毫不藏私,他拿过刘羡手中的《史记》,往前翻到《孔子世家》中孔子与老子对谈的部分。
当年在洛阳,老子送别孔子时说:“聪明深察而近於死者,好议人者也。博辩广大危其身者,发人之恶者也。”这句话的大意是说,聪明深察的人总是离死亡很近,因为他喜欢议论别人,擅长辩论的人总是处于危险,因为他喜欢揭人之短。
而后阮咸慢慢说道:“你说《庄子》无用,确实没有说错,《庄子》数万言,所叙所写,其实就和老子对孔子的劝谏一样:人的优点也是缺点,理想也可能带来坏的结局,一个人哪怕胸怀天下,有时也会因为一顿饭、一枚钱而不得不低头,人在自己眼中很重要,但在他人眼里又不值一提。”
“人生在世,如果不明白这个道理,一心只想着实现自己的理想,就会遇到巨大的灾祸。而孔子即使明白这个道理,也还是会常常令自己陷入濒临死亡的险境,会因理想求而不得而痛苦。如果一个人感到痛苦和焦虑,他就无法静下心,无法用强大的意志去面对危险,认识危险,克服危险。”
“而只有先意识到,自己并不重要,自己的喜怒悲欢不过浮云,领悟八风不动的大智慧,直面将要遇到的困难,同时又坚持自己的理想,这才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刘羡有点明白了,《庄子》虽然没有讲述任何经世致用的学问,也经常贬低人性与道德,但这只是表现。庄子的本意当是教导世人,从自己的视角里解脱出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转而用更宏大的造化角度来审视人生。这是修心修性的学问,也就是所谓的“无用之用。”
看着刘羡若有所思的神情,阮咸知道他已有所领悟,深感欣慰的同时,又笑道:“不过话说回来,我此前还不知道你的秉性,也不知道你的长短,故而教学一事,除了《老》、《庄》以外,我无从着手,只能一直观望,现在看来,我大概知道你要学什么了。”
到这个时候,刘羡已是心悦诚服了,他连忙问道:“老师打算教我什么?”
阮咸把《史记》还给刘羡,说:“你小小年纪,能够耐得下心读书,确实是非常难得的,但是还是我前面所说的,书读得再多,道理也只是道理,你要把道理应用到俗世里,就必须要学会俗世的手段,你现在这方面还有所欠缺。”
“那是?”
“先要强身健体,再要陶冶情操,三要人情练达。”小阮公伸出三根手指,悠悠说道:“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会教你骑马、剑术、射术、音律,当然,还有谈玄。你可不许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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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白鹿的传闻
时光如白驹过隙,流年似洛水奔流不止,转眼间春去冬来,又是一年多过去了。
太康三年(282年)正月,洛阳平原上的积雪还很厚,阡陌田野白茫茫一片,农人们也紧闭房门,若不是房舍之间还冒有灰白的炊烟,似乎世界都已不沾半分烟火气。年仅十二岁的石超带着几名随从,就如同一条短小曲折的黑色蚯蚓,在这广阔冰冷的白色天地间穿行。
他们自洛阳街市出发,穿着一身漆黑利落的劲装,腰佩三尺长剑,身骑六尺高的青鬃马,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但走的路径却出人意料的荒凉。他们离开了官道,沿着洛水坚硬的河冰一直往东走,人烟渐渐稀少,北邙山渐渐逼近,而脚下的积雪也渐渐从脚跟没到了膝盖,大概骑马走了两个时辰,他们才终于赶到此行的目的地安乐公的东坞。
东坞虽说名叫坞堡,但实际上,其实就是一个约三四十户人家聚集的小村落。民宅沿着一条沟渠左右排开,拱卫着一座三层高的阁楼院落,然后在外面拉了一圈栅栏,粗粗算起来,占地不过两三亩而已。
石超轻车熟路地抵达阁楼前,下了马,不顾礼节快步走到门口,提着马鞭对阁楼反复叩门,大声说:“刘辟疾!刘辟疾!我来了!快开门!”
“吱呀”一声,大门向内展开,一名高挑女子出现在石超面前,令他眼前一亮。这女子大约三十多岁年纪,身穿印有荷花的长袖青烟百褶裙,发结垂云高髻,头戴步摇珠饰,看上去庄重又不失典雅风韵,岁月虽使她眼尾间有了些纹理,却使得她的眼神更加隽永,似乎永含笑意。
这女子正是张希妙,希妙看着眼前的少年,显得很是高兴,用手接过石超的披风,像对待自家孩子一样说道:“是溪奴啊!这么远过来,怎么不派人提前说一声!”
“多大点事。”石超红着脸,低头问道:“伯母,辟疾在家吗?”
“在,正在二楼抄书呢!你若找他,直接上去便是了。”希妙指了指路后,又关怀道:“你冷不冷?等会我给你热一壶蜜水。”
话没说完,一溜烟的功夫,石超就已经跑到楼上去了。张希妙笑着摇摇头,赶紧招呼门前的护卫们到前厅休息。然后去了后厨里嘱咐阿春,让她去取一些蜜饯,和蜜水放到一个盘子里。
准备完毕后,张希妙亲自端着托盘往二楼走。上楼的时候,耳边传来两个孩子的谈笑声,这声音既让希妙觉得欣慰,也令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粗粗算来,蜀汉灭亡已有二十年,老安乐公刘禅去世也有十一年了,蜀汉亡国后,蜀汉宗室在洛阳虽不能说一帆风顺,但大体来说,还是衣食无忧的。可这么长的时间里,安乐公府始终难以为洛阳勋贵所接纳。
这并不难理解,敌国王族向来为人所提防,何况经过数十年的发展,北方门阀间的联系已经空前紧密,瓜分了朝中的所有权力,除去军队外,朝堂已没有位置再留给外人。相应的,门阀间的交往也显得密不透风,能与西晋开国元勋结交的,若不是才华惊世,就只能是同样的朱门高阀。
就比如张华一家,明明就住在安乐公府隔壁,夜里甚至还能听见隔壁传来的琴声,可两家除了重大节日时交换下礼物外,并没有进一步的交往。
在这种情况下,刘羡居然能打破门户阻障,和博海石氏出身的石超结为好友,实在算得上一种奇事。
说起两人结交的原因,倒也算得上是一种缘分。当年马隆率三千人出征凉州,刘羡偶然撞见了石超,并和他分析了马隆出征的胜败优劣,这本是无心之语,不料竟意外得到了石超的青睐。
原来,石超与其余的贵戚子弟不同。大部分元勋后裔,如贾谧、裴嵩等人,都想躺在父祖的余荫下,以后做个在朝中养尊处优的京官,这样既位高权重,又不冒任何风险,也是大部分仕人的梦想。但石超天性好动,不喜欢京师里天天行礼作揖的氛围,又受其祖石苞早年的战功所影响,竟自小立志,要出京做一名武将。
故而他见刘羡也喜欢历史与军事,可谓一见如故。等到后来马隆收复凉州的消息传回洛阳,石超更是亲近刘羡,不时就来找刘羡议论历代战事,以刘羡为孙膑,自诩为田忌,说将来必能为国家做一番大事。
对于刘羡来说,这不过是多了一个朋友,但在母亲张希妙眼里,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当然,在希妙的心中,刘羡创造的奇迹当然不止这一项。
在发蒙前,受刘恂发狂的影响,刘羡一度生出些不符合年纪的阴郁与冷淡,以致于让希妙很是担心和自责,怀疑刘羡会在这种环境中走向消极避世。但出乎意料的是,几年过去了,刘羡非但没有这种倾向,反而变得更加沉稳和冷静,甚至有几分成年人也难有的耐性。
张希妙怎能不为孩子的成长感到自豪呢?当年刘羡出生的时候,公府正饱受他人冷眼,连生父刘恂都对他不报期望,可现在,他不仅不是玩偶,还在做着他父亲没有做到的事情……这给张希妙一种期望:她有理由相信,即使出身给辟疾带来了各种各样的限制,但他还是能找到办法,打破限制,继续坦然前行。
这么想着,希妙推开房门,正见刘羡与石超坐在火炉旁谈笑。石超此时脱了靴子,毫不顾忌地在火盆旁烤脚,而刘羡身着紫罗襦衣,一面笑,一面翻动着火盆中的木炭。
见母亲上来,刘羡连忙站起来,接过母亲手中的托盘说:“阿母唤我一声便是,何必上楼呢?”
见他如此懂事,张希妙心里很是高兴,但嘴上还是说:“家里来了贵客,我怎么能缺乏礼数?”,又问石超道:“溪奴有什么想吃的?午膳刚要做,现在说还来得及。”
“不劳您费心,随便点就好。”在希妙面前,石超还是有些腼腆。
张希妙很少能够接触到别人家的孩子,见石超这种神态,她心中觉得有趣,加之想多了解一些儿子的朋友,所以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想加入他们的交谈:
“不要这么拘谨嘛!我刚刚在楼下听,你们不是聊得挺开心吗?是在谈什么?”
刘羡说:“溪奴在说,上个月他与一些朋友去万安山狩猎,撞见了一头白鹿。”
“白鹿?”
“是。”说起亲身经历,石超顿时眉飞色舞,对张希妙描述道:“那几天还没下雪,我六叔(石崇)说过年缺个熊皮帽子,又听说万安山有熊出没,就约了一群人去万安山猎熊,我跟着去了。结果那天很倒霉,在山里钻了三个时辰,别说熊了,就连狐狸也没见到几条,只射死了几只兔子。”
“到了快天黑的时候,带来的水和食物都吃完了,大家又渴又饿,没办法,只能往回走。结果就在回头走到一处浅坡的时候,突然从旁边的草丛里跳出一个白色的影子。我都没看清呢,我六叔就大叫一声,白鹿!就带人追了上去。”
“我跟在后面跑,跑了好一会,差点没跟上。好在我六叔跑得快,先带人把白鹿逼在一处山崖的死角下,我才能喘会气,跟着挤到前面看。”
“我跟你说,那鹿真是纯白色的!从头到尾,除了眼睛和角,都跟雪一样白!”情绪激动起来,石超开始手舞足蹈,在半空中比划白鹿的大小,“它就跟我差不多高,尾巴、耳朵和角很小,眼睛黑亮黑亮就像桂圆的核,长得很秀气可爱。我六叔他们都很高兴,说是遇到了难得的祥瑞呢!”
“确实啊!”这样稀罕的经历,张希妙也听得入了神,出言附和说,“那你们射杀了这头白鹿吗?”
“没有,我六叔说,这样的祥瑞,杀了剥皮也太可惜了,若献到天子的宫苑去,才是物尽其用,可惜!竟然没有捉住!”石超的脸色露出懊恼的神情来。
“啊?为何会没捉住?”希妙感到有些诧异。
“我们也觉得必定捉住,怎料白鹿它会爬墙啊!那么高直的山崖,它竟然沿着崖缝跳了几下,就直直翻上去了!我们想攀岩追上去,可根本追不上!”石超拍着膝盖,就好像回到了当时的情景下似的,“当时天要黑了,我六叔又不甘心就这样空手而归,就在黑夜里打着火把乱转,又找了两个时辰,实在没有办法,这才回了洛阳。”
说到这,石超喝了一杯蜜水,说出了最后的结局:“后来,我六叔又带人去了几次万安山,就再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别说捉那只白鹿,就连见也没见到,他前天还和我叹气说:‘早知如此,还不如就射了它剥皮呢!’”
张希妙听完,也不禁替他感到几分可惜,毕竟这样的祥瑞难得一见,若是能献给天子,皇帝必然是少不了重赏的。
这时刘羡开口了,之前石超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一旁保持安静,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话题不感兴趣。恰恰相反,他对那只白鹿十分向往,只是想法却不太相同,说道:
“天地生此祥瑞,是祝贺人世太平,将其剥皮也太大煞风景了。抓不到固然可惜,但放归山林也不是坏事,白鹿进了禁内,除了皇室之外,也没人能欣赏。而现在它还在山中,说不定哪次你我入山,就又能看见它了。”
这么说的时候,刘羡双眉微微上扬,瞳孔炯炯放光,显然是在为白鹿逃出生天而感到高兴。但这份高兴之余,他似乎又笃信自己有一种运气,似乎将来定能与白鹿相遇似的。
这份乐观也感染了石超,他笑道:“英雄所见略同,所以过几天等雪化了,我打算约几个朋友,再去万安山打猎,就算看不见白鹿,打几只兔子也好,你去不去?”
张希妙还在旁边,刘羡不好表态,就把目光投往母亲。
张希妙有些担心,问道:“万安山不是说有熊吗?你们几个人去?不碍事吧?”
石超答道:“不碍事的,我们大概七八个人,都会带随从的,一两只熊看到我们,跑都来不及!”
张希妙稍稍放下心,随后又问:“你说七八个,都有谁呢?”
“贾阿真,张三郎,裴五郎,王虎头,陈稚奴。本来还应该有荀官奴,不过荀官奴不好打猎,没有给个准话。”
这几个人名报下来,张希妙微微色变。虽然不知道这些乳名具体指代的是谁,但毫无疑问的是,这每个姓氏背后,都是当朝的高门巨贵。辟疾无权无势,能跟这些人融洽相处吗?希妙有点担心,不过她转念一想,若能与这些孩子打成一片,至少将来辟疾在仕途上会多不少助力,这也是安乐公府最难以提供的。
希妙正思量间,刘羡也注意到这个问题,和石超说道:“我还记得当年在夕阳亭,他们都笑话我亡国公,现在去了,不会再被他们耻笑吧。”他的语调平静,但背后的情感却不是毫无波澜。
“你说什么话!”石超拍一下刘羡的肩膀,心中有些尴尬,毕竟当年他也在嘲笑刘羡的队列中,只好打着哈哈道,“都多少年的事情了,你不说我都不记得。就当是重新认识,重新开始,若是出了什么事,还有我在呢!”
刘羡再次把目光投向母亲,征询她的意见,张希妙笑了笑,起身说道:“这是你的事,既然没什么危险,你自己决定就好。”
说罢,她起身离开,阖上房门,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门口悄悄倾听儿子的决定。
刘羡对朋友说:“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想见见他们,有这个机会也挺好。”
“是想证明自己?”
“是啊,想证明自己。”刘羡叹了口气,又悠悠道,“不过更多的是好奇,我想了解他们,了解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有什么好了解的?”石超有些不能理解,“都是一张嘴巴两只手,又不是什么妖怪。”
刘羡微微摇首,笑道:“不一定,有的人可比妖怪可怕。”
“什么人比妖怪还可怕?”
“无趣的人最可怕!这么远一趟路,如果身旁再坐着一群无趣的人,哈哈哈哈……”
听到刘羡爽朗的笑声,张希妙收回耳朵,挽起裙角缓缓下楼。她的内心中原本有一些担忧,但现在已为孩子的乐观抵消了。她不由得想起传说中在楼桑下成长的先主,那位辅导他成长的没留下名字的母亲,是否也和现在的自己一样,拥有相同的纠结与开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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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再见勋贵子弟(4k)
三天后,阳光晴朗,碧空无云,空气中弥漫着正在消融的雪气,令人手脚发,不想出门。但春天的气息却已经来了,椿树的新芽撞开枝稍的积雪,如浪花般绽放,湿润的泥土不时有种子破壳的噼啪声,而此前被白茫茫覆盖的山野,也开始陆续出现狐狸与野兔的身影。
洛水已开始解冻了,这导致白色的雾气笼罩河面,人甚至难以分清,灰黄的芦苇上,哪里是冰雾,哪里是白色的鹭鸟。这时,数匹马犹如离弦之箭,从河道旁疾驰而过。石超一马当先,刘羡紧随其后,而在后面的,就是石超的侍卫们了,他们或背着弓,或提着箭囊,还有满满当当的生活用品,其中甚至还有炊饭用的釜与甑。
一行人沿着洛水河堤,马不停蹄地向南方疾驰,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在伊洛之南的万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