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安军的战马都被赶到黄河边牧场上,边放牧边训练,等着秋高马肥。
虽然突厥攻来的可能性极小,但巡视工作,李一直慎重。每天最少会派出十队骑兵,在边境巡视,有时李亲自带队出塞。
甚至还会派出探马到更远的地方,兼以日夜。
如果有胡人骑兵出现,李会立刻将牧场上的马匹撤回来。
转眼间,来到七月。
李收到李适之的来信,家里一切安好。
李隆基愈发信任李适之,最近又让李适之领了几个官职。
领,为兼任较低级别的官职。
虽然没什么大用,却代表皇帝的宠信。
李适之还告诉李,皇帝已经决定向突厥汗国用兵,时间大概在秋八月。
他担心李在与突厥的大战中行鲁莽的举动,提示李一定要爱惜自己。
这是此次来信的主要目的。
最后,李适之问李:七郎有无新诗?寄为父观之!
李微微笑了笑,俯在桌前回书一封,恭喜李适之的同时,请李适之务必紧盯李林甫,有难以理解的事情,要与幕僚们商议,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他告诉李适之他已经适应边塞的生活,士卒们都很信任他,不用担心。
他也如愿寄回家中一首诗。
浪淘沙。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
等此信件寄回家时,已经过了七夕了。
诗中所表达的含义,就由世人猜测吧!
“变数来了,历史上对突厥的灭国之战是明年,现看来今年就要动手。”
将书信送走后,李陷入沉思。
听李适之的意思,是李林甫煽动着李隆基灭掉后突厥。
到底是心急李适之的权势日升,为了“宰相军功”,还是有什么目的?
“李将军,王帅召前往回乐城。”
又过几日,朔方节度使的使者,入丰安军城向李禀告。
李询问之下,得知是朔方军所有主将,包括振武军使,东受降城使,西受降城使等,都要前往回乐城朔方节度使府。
诸军主将汇聚,是大战前的征兆。
“王将军,王帅召我前往回乐,丰安军务,由你暂理。”
离开之前,李向王思礼吩咐。
一个月以来,两人配合默契,没有间隙矛盾。
王思礼不冒犯李身为主将的权威,尽职尽责训练军队。
李适当放权,给予王思礼尊重。
“末将明白。”
王思礼拱手。
他亲身感受到李在军中的魅力,再加上李的身份,他会执行李的信念,共同搏功。
“此去需要一段时间,黄河对岸,我种植一些瓜果,请帮我照看一下。”
李已经确定所种为西瓜,前几日已将西瓜藤蔓整理好,就等果熟后,看品质如何。
“是!”
王思礼不太懂李搞稀奇古怪的东西,李吩咐,他照做就是。
在河对岸种十几亩地,不会对军城有任何影响。
此去回乐城,李仅带着包括罗兴、薛错在内的二十二名亲卫。
一天以后,李第二次踏入繁华的回乐城。
和上一次不同,李刚入城,灵武太守府的长史迎接李,并为李一行安排住所。
如振武军这种离回乐城千里远的军城,需要数日后,才可到达。
行礼放好,李立刻到朔方节度使府拜见王忠嗣。
“大夫请李将军入内。”
李光弼出现在府前请道。
李并不知道李光弼的身份,这么年轻,还以为他是节度使府的佐吏。
王忠嗣在偏厅接见李,这代表只是私下的会见。
第48章 见王忠嗣
偏厅中很俭朴,除了桌椅外,只有一柄漆以黑色的大弓,挂在墙壁上。
“拜见王帅!”
李见到王忠嗣,拱手拜见。
王忠嗣是李最崇敬的将领之一。
刚毅中不失仁厚,心怀苍生百姓,将帅气象,古往今来,一人而已。
“免礼!”
王忠嗣示意李免礼后,起身将挂在墙上的漆弓拿起,来到李面前:“李将军可开强弓,飞马射缨。我这柄漆弓,一百五十斤,能否使用?”
李心中一怔,王忠嗣什么都不问,竟先展示他的大漆弓。
这柄弓,可是名留青史的存在。
一百五十斤,非弓的重量,而是弓的张力。
换算下来,相当于一石七斗到一石八斗之间。【唐一斤约等于后世596克;唐一石约等于后世53公斤】
当然,唐代会把这种弓称为两石弓。
就像有些九弓斗,一石一斗弓,会被归类为一石弓一样。
“末将愿意一试。”
李恭敬地接过这柄漆弓,他不是扭捏的人。
当然王忠嗣的面,李左手握着弓臂,右手缓缓拉动弓弦。
“嗡嗡……”
弓身发出轻响,这是在蓄一种可怕的力量。
一点一点,弓如满月。
号称“两石弓”,被李面不改色拉满。
随后,为了防止伤弓,李渐渐收力,慢慢放下弓弦。
这意味着李不但可以拉开,还可以在战场上使用这柄弓。
就如一石弓来说,能拉开的人很多,但没几个人可以在高强度的战场上使用。
拉开一柄强弓不是本事,能在奔跑纵横中不断射完箭囊的羽箭,才算能力。
“果然英武,我第一次有人能轻松使用这柄弓,况才十六岁。”
王忠嗣鼓手赞扬。
“王帅谬赞,末将只是力气比常人大一点。”
李将漆弓还给王忠嗣。
“左相曾写一封信,托你带给我。上次来回乐,为什么没将信交给我呢?”
王忠嗣接过漆弓,突然这么一问。
要不是后来李适之又给王忠嗣写信,他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所以他认可李的品质,让李节制丰安军。
“末将路途中将书信丢弃。”李委婉地回答。
“突厥屹立草原数百年,兴则犯边寇掠,始终不改,是该落幕了。等这次战斗过后,我会缝一个袋子,将漆弓藏在其中,以后不会轻易使用。”
王忠嗣笑了一声,又将漆弓重新挂起来,话锋一转说出这句话。
“现在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将领的职责是安抚训练兵士,如果将领因贪图军功,损耗国家财力物力,牺牲士卒生命,那一定会受世人唾骂。”
李当然明白王忠嗣话中意思,不是不轻易使用漆弓,而是不轻易动用武力。
历史上,王忠嗣在后突厥覆灭后,常常对人说:国家升平之际,为将者当抚其众而已,吾不欲疲中国之力,以缴功名耳。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年轻时勇猛好斗的将领,能说出的话。
王忠嗣年轻时,只想为父亲报仇雪恨。
当他被从边疆召回后,‘以仇耻未雪,激愤愈深,每对案忘餐,或独居掩涕’。
可见那时,他也被仇恨蒙蔽。
“七郎能这么想,真让我感到惊讶。”
在听到李的这句话后,王忠嗣神情激动地拉住李的手,并亲昵地称呼。
他之前赞赏李,所以委以重任。
现在看来,这就是他的知己,说出他藏在心中想说的话。
对王忠嗣这样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遇到志同道合者,更令他感到高兴。
“我愿如此,可往往君命难违!”
李叹一口气。
在这一方面,他不配与王忠嗣相提并论。
但他志在兼济天下,不由自己。
而王忠嗣是真敢为了士兵,忤逆皇帝,抗旨不遵。放弃大权在握,放弃可能成为宰相,甚至不顾自己的性命。
以至于后世有人觉得王忠嗣是个没有情商的傻子。
不就是死几万士兵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攻下石堡城,王忠嗣入相之势,再明显不过。
出将入相,臣之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