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跟随李相澄清天下……”
有这些三品大臣支持,其他无条件支持李的臣子就更多了。
他们看到困难,但更愿意相信李能带著他们克服困难。
李岘、路嗣恭、裴遵庆等,心中也被感染,他们看梨花落在李肩头,产生期望。
或许一条鞭法和考成法,会如常平新法一样顺利呢!
不论怎么样,在朝会上李会鼎力支持。
变革派官吏离开李的府邸后,已经是日落。
李不顾宵禁,乘车前往裴宽的府邸。
告诉裴宽一条鞭法和考成法的事宜后,裴宽有和李岘一样的顾虑。
李向裴宽担保,只需要裴宽的支持,其他事情李,哪怕是罢相,他一力承担。
裴宽最终同意!
如考成法这种,考核官吏,为民得利。
李肯定不需要真正实施,但必然要让天下百姓知晓,这是被誉为‘小相公’的李所为。
今年春天的时候,李以使职繁多为由,卸任常平新兵指挥使,推荐廖峥嵘接替。
除了朝廷的文书,常平新兵更能将此事传到乡里。
翌日,兴庆殿,朝会。
隔了五日,李隆基终于通知文武百官上朝。
由于些许大事,此次朝会李隆基没有像之前那么慵懒。
此时此刻,坐在文官首位的李林甫一脸老态,虽戴著官帽,但能看到他两鬓皆是白发。
任谁都能看出李林甫风烛残年。
他自年入花甲后,一直饱受李打击。
去年还得了一场大病。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李还感慨过,李林甫本来还能活了两年,现在看样子不一定活到历史上上的岁数。
李林甫此时已经心灰意冷,李稳如老狗,让他根本没机会再对付李。
而他在恍惚间,似乎经常梦到生命的尽头。
明面上是李林甫主持朝会,实际上许多日常政务和地方事宜都是李来决断。
天平倾斜后,现在李处理的事情,连保守派都懒得去反驳。
“启奏陛下,当今地方官吏敷衍、贪腐严重……在税务上,租庸调紊乱,已经不适合朝廷,当颁布新的税法……臣思索考成法整顿风气,一条鞭法为新税法,望陛下同意……”
日常事务处理完毕后,李按照惯例,将昨日的文书,重新呈给李隆基。
高力士接过文书后,李隆基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番,然后由高力士念给朝堂的文武大臣。
文武大臣得知李要颁布新法,侧耳倾听。
但得知新法的内容后,脸色愈发精彩……
李这是变著法整地方官吏。
虽然利国利民,然组成天下的是士,而非民。
李林甫枯瘦的身体突然一抖,浑浊的目光变得清明。
“一条鞭法欲将各州县的田赋、徭役等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绢钱,按亩折算缴纳。考成法能督促官吏恪尽职守,众卿对此有何看法?”
高力士念完以后,李隆基开口向文武大臣问道。
“启奏陛下,如今官员办事拖沓,政务堆积,考成法能明确职责,督促官员按时完成任务,于国于民皆有益处。而一条鞭法的税务改革也势在必行,抛除苛捐杂税,不仅减少贪腐,还会对国家有利。”
礼部尚书韦见素在李的示意下,出列赞成,并说出理由。
正三品的官吏,话语很有份量。
“卿所言与朕一样。”
李隆基认同韦见素的话。
“启奏陛下,臣对此有所担忧。不论是考成法,还是一条鞭法,但操作起来恐过于严苛,易使官员为完成任务而急于求成,忽视郡县百姓,灾祸横生。”
中书侍郎宋浑出列拱手道。
此法令将损害的利益太多,宋浑是李林甫的亲信,他本很少站出来,现在他不得不辩解。
他还是老一套说辞,明明是于国民有利的策令,却用“人心”去质疑。
而对于宋浑的话,李隆基没有回复,显然想让李开口。
“如果是宋太尉在此,一定会毫不犹豫同意新法,因为宋太尉问心无愧。”
李面对宋浑,答非所问。
宋浑的父亲是与姚崇并称的宋。
李知道宋浑敛财众多,在历史上是巨贪。
只是现在他收敛许多,李没有找到把柄问罪他。
“家父在天有灵,也一定不会同意。”
宋浑有些不自然,但他面不改色地说道。
“之前宋侍郎说一条鞭法和考成法会使官吏急于求成。但是在颁布常平新法的时候,许多文武大臣也这么说,现在常平新法良好运行,那些阻挠新法的郡守、县令都已被处死,而阻挠一条鞭法和考成法的官吏,也会如此!”
李刚才提起宋是先声夺人,现在则正言正色地厉声质询。
第303章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第二子;杨氏远亲
众所周知,李对鱼肉百姓的官吏和贪官污吏,绝不手软。
正因为李以身作则,和严谨的律法,地方官吏才有所收敛,使天宝年间在一定程度上恢复生机。
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只要无法根治,李压制得越狠,届时反弹得就越厉害。
宋浑自知辜负父亲宋,哪怕李拜相以来不再贪污,但他一向与李林甫友善。
而心中的欲望,也一直被撩拨。
这也使宋浑在此次朝会上,第一个反驳李。
然而李的话,让宋浑外厉内荏,无从反驳。
此时,李的老对手,精通经典的达奚站出来,想再与李对峙一次。
他忽略本质,以为只要不让李推行新法,就是保守派的胜利。
李林甫老矣,他是时候在保守派中创建自己的声望了。
“启奏圣人,恶欲在心,乃人之本性。都说尧舜是圣朝,民风淳朴,首领无私,但在尧舜时代已有缙云氏那样聚众敛财的贪官。世人皆知秦律严苛,然赵氏二世而灭。我大唐以儒家为本,李相的行径却是法家之事,过往的教训还不够吗?”
“法家的代表商鞅竟然认为礼乐、诗书、修善孝悌、诚信贞廉、仁义、非兵羞战,为六种蠹虫,这种荒谬的理论,能学习吗?”
“太史公在《酷吏列传》说过,上等的统治者重视道德,世人发自内心尊重守则;下等的统治者用威胁和惩罚的手段,世人畏而不服。法令滋彰,盗贼多有,不仅仅是对百姓,对官吏也一样。”
“昔天下之网尝密矣,然奸佞萌起,其极也。上下相遁,至于不振。在法家得势,律法最严苛的时候,天下的法网一层套著一层,十分严密,然奸诈刁民和贪官污吏,依旧层出不穷。臣敢断定,一旦考成法和一条鞭法施展,地方官吏时时刻刻不会再想著治理百姓,劝课农桑,而是想著如何钻法律的漏洞,如何逃避责任。历朝历代,律法已补一千年,然不全面,即便再过一千年,依旧如此。更别说有些被逼急的地方官吏,弄虚作假,谎报成果,祸患全会加诸于百姓身上……”
“臣尽良言,请陛下明辩要害。”
达奚向李隆基一拜后,吐出一番长篇大论。
他不再与宋浑一番说辞,而是驳斥李为法家。
这个时代,法家是为人所诟病的,说你是法家,等同说你是酷吏。
孔子认为道德是可以影响法律的,但是商鞅却认为道德绝对不能干涉法律,因为道德本来就非常虚伪。法律就应该冷酷绝情,犯罪就死,甚至小罪都要杀。
法已定矣,不以善言害法。这是商鞅主张的信条。
另外,法家的代表人物大多刻薄寡恩,冷酷无情,通常没有好下场。不过这也符合法家的逻辑立场,按照他们的观念,人与人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所以他们被君主利用完毕,自然就被无情抛弃。
“李相……有何要说?”
李隆基竟然被达奚微微说动,他沉吟一番后,看向李。
被达奚偷换概念后,他也认为李有法家倾向。
“达奚侍郎这种混淆视听的话,请不要用在我的身上。”
“正如达奚侍郎所言法家对六蠹的定义,我遵从礼乐,工于诗书,孝悌、仁义、贞廉,我亦未有缺失。我虽军功入相,但绝不会做非兵羞战的事情。”
“既然达奚侍郎满口尊儒,那是否知晓儒家以忠恕一以贯之,忠乃尽心待人,恕乃推己及人。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官吏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以身作则,难道不应该吗?”
“以前诸葛亮执法严苛,狄仁杰有过必罚,他们能算是法家吗?”
“天地万物,皆为陛下所有,陛下给予,才算拥有,明争暗夺,就是大逆不道。连百姓都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道理,你难道不清楚吗?”
“别妄想给我扣上法家的帽子,如果有人同情贪官污吏,那这个人一定是贪官污吏;如果有人庇护豪强,那他一定与豪强有利益。”
李正颜正色地说道。
法家既不相信天道,更不相信人道,它只讲霸道,它把人当作纯粹的工具,法律纯粹以利益为导向,严刑酷罚,赏善罚恶,完全不考虑道德。
李肯定是不提倡法家的。历史已经证明,纯粹的法家不适合。
后世人们渴望“公平”,憎恨“特权”的心理,让法家有一批崇拜者。
殊不知,正是因为儒家中庸的外衣,美化了法家的残酷。
许多人不经意间,犯下死罪。就人性而言,法家的残酷性任何人都无法接受。
而儒家所提倡的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更适合“顺”,引导人性渴求。
儒家强调的是个人责任,而非个人权力。
这亘古不变。
但变得是人心,人心若变,本末倒置,一切都会崩塌。
所以李听到达奚扣他法家的帽子就想笑。
“李相善辩,我自愧不如。但就算将黑的说成白的,也不能不遵循规律。难道李相幻想著天下没一个贪官?这符合实际吗?”
达奚心中一虚,李话落以后,他用“善辩”来讽刺李。
人都是宽于律己,严于待人的。但李对自己要求严格,对地方官吏也要求严格。
完全不考虑实际。
“我从未想过天下间一个贪官都没有,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朝廷大臣要做的,就是要将大部分不良官吏,变为小部分。放任不管,风气将越来越恶劣。只有考成法和一条鞭法实施,才能有限遏制这种现象。《论语》上说,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身为地方官,这只是最基本的准则。”
李重申自己重在遏制贪腐蔓延。而且惩治贪污腐败,不是一蹴而就,要源源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