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母亲,那是楚国的公主。
日后自己真的继承了秦国的君主之位,也照样可以利用这层身份。
自己不应该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秦国的楚系势力倒塌,更不能眼睁睁看着昌平君走上叛国的道路,到时候自己母亲的后位都会摇摇欲坠。
可要让昌平君不走上叛国的道路,还能为我所用,帮助自己登上太子之位,作为自己的党羽。
那就有些难了。
王后神情微微有些恍惚,她自己也端起了酒爵,“将为之奈何啊?”
“你我改日一同谒见太后。请太后主持大局。必须要尽早把扶苏的储君之位定下。”
“只有一个对楚国充满友善之意的秦国国君,才是人心所向。”
熊启郑重其事地道。
每一次,秦国换君,楚国都会暗暗提供某种支持。
这一次,册立储君,楚国还是要用老手段。
这个时候,扶苏忽地兴冲冲地一路小跑了出来,他站在昌平君面前。
“王叔,是去见曾祖母吗?我也想去。许久未见小王叔了,正欲一同拜见。”
昌平君意味深长地看着扶苏,摸着他的头笑道,“扶苏,我们去见太后不是陪太后玩乐的,是有要事。”
“什么样的要事?我也要听。”扶苏瞪大眼睛。
那张酷似嬴政的稚嫩面容上,满是好奇。
昌平君将扶苏拉过来,抱着这个大胖小子坐在怀里。
“叔公要帮助你坐上太子之位。见到华阳太后之后,要好好表现。”
扶苏听了,却面色一怔,随后嘴角抽搐一下,“那我不去。”
昌平君顿时面如蜡色。
王后蹙眉,“扶苏,你又不乖,怎能如此无状?”
昌平君威胁大王的君权,可是自己还得要借助扶苏做太子这件事,给他一些幻想,渐渐地稳住他。
昌平君不相信大王,可是却始终相信扶苏。扶苏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昌平君对扶苏有着十足的信心,他相信扶苏能给他他想要的。
第5章 这不是催着君父早死?
扶苏心生一计。
他忽地转身就要走,不愿意再和昌平君说话。
昌平君一把拽着扶苏的腰带,将他给拉了回来,“小子,给我坐回来。”
昌平君今年四十一了,壮年未衰,力气自然大得很。
“放开我!说了不去就不去。”扶苏恨不得用脚踹昌平君。
熊启险些按不住他,他现在劲可大。
“这是给你定储君之位,你如何不去?”
昌平君一把摁住扶苏,坐在席上。
“拜太子,找曾祖母有什么用?她都老得快要走不动路了,她的牙都掉光了。”
“小子顽愚耶!拜太子,就得去见华阳太后。汝君父的太子之位,正是华阳太后所定。”
扶苏安静下来。
“竟是曾祖母决定的?她看起来只会养养鱼,养养花什么的。”
“人不可貌相啊,扶苏。只要你能博得太后欢喜,到时候太后出面为说情,大王不会不同意。到时候你就是秦国的太子了。”
扶苏暗暗领悟。
这倒是个好计谋。
原来是要用当初华阳太后给嬴异人和嬴政的恩情来作文章。
可扶苏随即瞪大双目,“为什么都去找曾祖母了,却还要等君父同意。既然曾祖母说了算的事情,那就只去找曾祖母就好了;如果到最后还是要等君父同意,那还不如不去见曾祖母。”
熊启面带不悦,他没想到今天扶苏这臭小子不识好歹。
不过这话问的,还算是有道理。
“何出此言呐?”
“因为君父肯定不会同意的。”
“你怎么知道大王不会同意?”
熊启皱眉,混小子年纪小,少不更事。
他哪里知道,大王若是不拜太子,整个楚国外戚势力就等同于鱼肉。
谁都可以来分杯中羹。
扶苏一本正经地道:“君父只想打仗,灭掉其他的国家。如果这个时候,我们不去帮着他攻打其他的国家,反而逼着让君父立太子,就等于催着他快死。君父非但不会同意,恐怕还会想要杀了我们。”
昌平君脸色大骇,“一派胡言!”
这要是自己的儿子,早被他用皮鞭抽一顿了。
王后熊氏却怔住了。
她的扶苏什么时候长大了,变得这么聪明,居然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扶苏继续一本正经地道,“这怎么能是胡言?太子是未来的大王,如今我秦国已经有大王了,却催着立未来的大王,那不就是在催着君父早死吗?还是说,叔公你觉得我君父根本完不成一统天下的霸业?”
熊启脸色难看,无语凝噎。
“扶苏!汝今日太甚!”
王后忍不住厉声尖叫让他打住。
“这次我要罚你鞭笞三十!”
一道凶光射过来。
作为楚国的贵族,熊王后哪能忍受扶苏这么口无遮拦,一点都不像贵族!
扶苏一怔,感觉到大事不妙,再看王后时,她反而是和颜悦色的模样。
扶苏知道,母后往往在拈花微笑的时候是最危险的。
他知道大事不妙,慌忙钻在昌平君背后,“叔公,救我!救我!”
昌平君喜欢扶苏对他的这种依赖感,全天下,只有他愿意给扶苏无条件撑腰。
“好了,好了。”昌平君拿住扶苏的手,“莫慌。有你王叔在,谁也不敢动你。”
说着,昌平君还看了一眼王后。
王后果然是默不作声的。
“你跟我讲讲,你方才说的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扶苏忽地又变了个人似的。
他抖了抖衣襟,穿着袜子走在凉席上,双手叉腰,一本正经地对熊启道:
“这都是我听夫子讲学后,自己领悟的。”
“之前卧病在床,深感人生之艰难。”
昌平君和王后双双双目瞪大。
“你感到人生艰难?”
熊启捋着胡须,嘴巴张得老大。
“是啊!”扶苏点点头,“我想着人的一生,无非生老病死四件大事。而老病死,这也是所有人都恐惧的大事。”
“卧床的时候,我体会到了人将死之际是什么感受。”
扶苏说着,还有模有样捋捋光溜溜的下巴。
“如果我们不能谨慎地对待每一个生者,仅仅是谨慎地对待每一个死者,那活着还不如死了。”
“在人活着的时候,我们要小心谨慎地对待他人,否则一不小心他人就会感觉被冒犯,会趁着你不备的时候,突然中伤你。”
扶苏挺起他凸起的小肚子,站在昌平君面前一脸自豪地讲着。
昌平君听了听,扶苏这说的不是他被马踢下来的场景吗?
熊氏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昌平君也无奈地低下了头,随后又扶苏一脸殷切地看向自己。
“好,说得好。”熊启先是拍拍手,随即瞪起双目,叱道,“可你说的这些,和叔公问的有半点关系吗?”
椒房殿里今天接连不断传来怒吼。
门外仆从听见,不约而同看向合上的大门。他们都知道,今晚扶苏公子的屁股要遭殃了。
扶苏擦了擦脸上被昌平君喷来的口水渣子,“叔公,这都是我的所思所想啊!”
“你今日甚顽耶!”
昌平君甩甩袖子,像甩狗皮膏药似地,让扶苏离他远点。
王后见昌平君不悦,不得不喝退扶苏。
“你先退下。回头我再和你算账。”
扶苏见目的已经达到,自己就先溜出去了。
王后复问,“那我们几时去拜见太后?”
“不去了。”
昌平君摇摇头。
他明显看到王后的脸上挂着轻松笑意。
这个女人,她深爱着大王,压根不是真心实意地帮助他们这些楚国外戚。
楚国怎么派了这么个感情用事的人嫁过来。
王后又问,“总不会就因为扶苏几句话?”
“小孩子总是天真无邪,可是往往却能一眼看穿事情的本质。大王近日本就猜忌我,我这个时候若是去求见华阳太后,恐怕正是落实了这些猜想。”
熊启站起身,抖抖衣襟。
扶苏一席话,忽地让他想通了一些事情。
这个时候,越是心急,越是露出马脚,让大王心有不快,只会弄得局面更加复杂。
虽然大王近日和王绾这些人走得很近,可是自己和大王之间还没有发生大的利益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