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知道自己活着的目标是什么,那就要提前是三年,乃至提前十年就筹谋。
明知道未来天下人都要揭竿起义,造反秦国,各种弊端丛生,对扶苏这样从两千年后穿越过来的人来说,他的见识见闻就决定了他站得角度绝对比嬴政站得高,也决定他所要解决的问题方面非常广。
历史经验也让他有了非常丰厚的知识储备去应对这些难题。
眼下,摆在扶苏面前的难题并不是什么时候继位,怎么继位的问题。嬴政的个性和血淋淋的历史都摆在面前,来一个十三岁的小孩提前知道未来,那也知道该怎么做。
扶苏要考虑和要解决的真正难题其实是关系到未来整个秦朝如何存续下来的问题。
也许历史上秦始皇二世、三世、乃至万世的伟大梦想能在他的作为下成为现实。
未来诸子百家的文化该何去何从?
秦国的政治体制以及六国百姓的固有思想以及贵族文化相互撞击,又怎么解决思想上的碰撞?
秦国人和六国人的利益矛盾如何化解?
秦国皇帝和六国复辟贵族之间的矛盾又如何调和?
整个权贵阶层和整个庶民阶层的利益,又如何调和?
这些问题,都是息息相关。一旦这些病症发作起来,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么要处理这些问题,也只能是从小处着手,也是用牵一发动全身的方式着手改革。
邯郸驿馆,明日扶苏等人就又要启程。
迄今为止,他只见到邯郸郡守亲自前来拜见,至于其他人,别说人,就是连只鸟都没瞧见。
夜幕降临,邯郸驿馆里一处高楼里灯火通明。
窗户微微开着,一个穿着玄衣,配着高冠的年轻男子正俯瞰着脚下的邯郸城,他的眼睛深邃地像是无边的黑夜,墨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来的犹如米粒一样微弱的灯火在黑沉沉的夜幕里齐齐闪烁。
等到二更时,打更人梆子一敲,那一豆豆灯火慢慢寂灭。
邯郸城里便只有城阙和门市口上亮着火把。
扶苏需要大量的才士、心腹、出自六国庶民阶层的士人来辅佐他。
门扇被轻轻合上,扶苏一个人坐在座上,他看着案上的灯,心情十分沉重。
处理这些事情,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眼下他最需要的就是人手,不是说嬴政的人不够精明,只是决定态度的是立场,秦国的既得利益者是先上车的人,他们不可能再去管理照顾那些还没上车的六国庶民。
一场极少数人对整个天下人的压榨和剥削即将到来。
要想改变这些,扶苏就要拉拢两个势力集团。
其一是庶民群体。这个群体最广大,可是要拉拢也是最容易。
其二是六国复辟贵族和有能耐但是不想做庶民的庶民,这个群体是敌人。但是也要拉拢。
消灭对方永远是最下等的决策,把他们变成朋友,借助他们的力量达到自己的目的,才是上策。
要想拉拢后一个群体,就需要一些帮自己搭桥的人,首先得和他们建立联系,然后才能谈这些事情。
扶苏挖空心思,想来想去,除了汉朝的开国丞相萧何,还真的没有任何人能够入他的法眼。因为其他的人固然有才能,可是并没有萧何这样优秀。
出自庶民,代表庶民;才华卓著,能够让那些贵族闭嘴。
可是扶苏望了望门口围了三层的士兵,只能在阁楼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冯敬就在门口屏风处。
大门总是开着的,只是正对着大门总有一扇铜制屏风。
执戟郎冯敬就是站在屏风处。
他一本正经站在门口侍卫。华丽的盔甲在明灯的照应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一双眼炯炯有神,十分庄重。
他眼看着扶苏的一声哀叹之后,瘫倒在椅子上,十分颓废无奈的模样。
周围的人见到太子这样,一个个也以为扶苏的心情不好,都眼睛瞪大,小心翼翼侍奉在扶苏左右,个个都在腹中揣摩言辞想让扶苏高兴一些。
冯敬望着扶苏,再三确认过扶苏就是在看他,他这才走上前来。
“太子可是为什么事情担忧不已?”
“倒不是担忧。只是这宫中的日子,实在是窒闷。此次好不容易出来,也只是疲于赶路。全无意趣。”
冯敬暗想,原来太子是觉得无聊啊。
可是,他能为太子做什么呢?
估计是身边只有熊美人,太子和她在一起时间久了,心中厌倦了。所以暗示我去给太子找美人?
可是我怎么去找,去城里直接抓几个美女回来,还是
一时间,无数个荒诞的想法在冯敬脑海里掠过。
扶苏却慢悠悠道,“我想去看看燕国的雪,听听齐国大儒讲经,看看邯郸百姓是如何在战后休养生息的。”
冯敬顿时松了一口气。
“太子,待此次完成接管齐国献地事由,到时候臣亲自护卫太子前去这些地方。”
“只是我出来时是因公,这回去时这么做,怕是不太好?”
冯敬脑海里闪过他父亲教导的一句话。
太子有错就是自己的错,这样太子才不会犯错;自己有功那就是太子的功,这样太子就是功最高的。
“此次太子回咸阳,届时该是春日。估计到了那个时候,楚国的战事也将告一段落。李将军率领二十万兵马去攻打区区衰弱楚国,能有多难。”
“估计等到明年春日时,李将军取胜,大王必然高兴。到时候太子也处理完了齐地事由,届时慢些回来也正常。”
冯敬说罢,周围那些年长的官吏都瞪着他。
第344章 邯郸百姓所期待的储君(求打赏月票全订)
大家便都看向信,众人都是在用眼神交流。
像这种情况,太子虽然没有渎职的嫌疑,可是传出去会让人感到太子贪玩。
太子这又不是七八岁了,这么做属实会暴露自己不够稳妥的一面。
可是信对此事却没有反对。
扶苏也是看了看信,见众人都没站出来反对,便十分轻松地道,“嗯,是这个道理。待返回咸阳时,希望可以多去一些地方。否则还真不知道下一次出来又是什么时候。”
信考虑一二,主动站出来地道,“太子不若就以游山玩水为由,去周围的城池多加巡视。届时太子可以向大王上书,请求延期返回。”
扶苏只是摇头,“不必不必,巡视什么的,我对此不感兴趣。我只是想去游山玩水,看看风景。”
“唯。”
众多宦侍回到自己的住所。
因为是出差,不同级别的内臣都要挤睡一张塌。
夜深了,众人值守完都各自回到房间。一张张面孔对着,众人也只是闲聊。
太子越来越壮大了,所有的人都很期待着太子未来继位的那一天。
大家也开始为各自的利益谋划,一个个都开始心照不宣起来。
但是今天晚上这个事情,大家都觉得不妥。
尤其是以扶苏现在的身份,如果他真的要做点什么事情,很可能代价就是把他们的小命全部都给报销了。
他们自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害怕扶苏做出啥出格的事情来。
但是这内臣和内臣之间,各有权责利益交互的关系。这种人多嘴杂时,根本不可能议论这些敏感的事情。
但一见到信回来,众人纷纷围上前去。
“少内史,太子说要晚些回咸阳,可是这燕赵之地,反贼极多。在这个地方逗留,恐怕会生出很多事端。少内史明知道这些事,为什么还要鼓励让太子这么去做呢。对太子来说,此事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信本十分疲惫,但是看到这八个人都围过来问此事。
信便道,“一如太子所言,日后可能再难出来。我等平日里受太子恩赐,这种时候也该考量太子心思作何。再说了,八千的兵马,就是去攻陷一座城池都足够了,何必担忧这些。”
众人自然都沉默,八双眼睛齐齐望着信。这个理由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牵强。
信无奈,只好又想了一招,“太子之位,岂能是那么好坐的。自从上次返回咸阳得到封地,太子私下里便一直郁郁寡欢。这次又出来执行公事,难道还不能让太子放松放松。”
讲道理这些人不愿意听从,可是一讲情,众人纷纷表示理解,各自拉了被子睡了,也不再多怀疑。
只有信,他盖上了被子躺平,可是一双眼睛却瞪着屋顶横梁。
和扶苏相处多年,他虽然不知道太子接下来要怎么做,可是从太子力主要收敛长平骸骨一事上,他已经看到太子和过去为事主张上完全不一样了。
从被封君的扶苏做了大王该做的事情那一刻起,就已经是在僭越了。
温暖的房屋外,寒冷的北风呼呼地刮着,到处传来木头抖动的声音。
信的心里何尝不是如同大海的波涛一般,起起伏伏根本无法安宁下来。
也许他是最先一个知道,秦国就要变天了的人。
次日清晨,天刚亮,扶苏就被车队拥簇离开了邯郸。
这一次的暂时驻留,本身就是对邯郸城中对秦国仍然怀有反叛之意的人的警告。
秦国的统治者们只是想告诉那些人,如今这里已经是秦国的地盘了,秦国的太子在这里可以来去自如。
只是扶苏虽然走了,但是这扶苏一到赵国立刻就收敛长平骸骨的事情也飞快地传播开了。
荆轲、高渐离、诸离三个人来到了邯郸城,但是这么短暂的日子,别说接近扶苏,就是自己的谋生都是个大问题。
高渐离倒是谋生简单,他的琴就是他的吃饭家伙。
他只是随便找了个一看就很气派的酒楼,当场随手弹奏上一段,能让路过的人把车停下来驻足观望,能让酒肆里本来喝够了打算要走的人继续留下来喝酒,能让不爱进这家酒肆的人踏足此酒肆。
仅仅一天的功夫,高渐离就让这座酒肆所赚取的收入比平常高了三倍。
店中掌柜自然看中高渐离这双手,顿时把他当做摇钱树。千方百计把他留下来,愿意给他付两倍的价钱。
掌柜倒也十分豪爽,当即分给高渐离和他两个朋友一间住所,一间木物,虽然只有一张榻,一张几案。
可是这样的光景下,光是有一间茅草屋都已经足够这几个流浪的人好好度过一个冬天了,更不要说扶苏。
只是这木板房,刚好毗邻的是马厩。
马厩可是个好地方,那些达官贵人的事情,车夫都一清二楚。当他们的主人在酒肆里喝酒听乐曲时,他们就在马厩里开始谈天说地。
诸离就出去当喂马的小厮,一边喂马料,一边听他们寒暄。
“我听说恒阳君并不受朝中高官欢迎,就是因为这一点。说他太仁慈,对下属实在是好得没话说。”
“这些王八羔子,自己不把我们当人看,恒阳君把我们当人看,他们就不喜欢恒阳君。”
“那可不。恒阳君有意待我们好,他们却也不愿意,实在是坏得没边际。”
“岂止啊,前几天,恒阳君又做了一件大事。”
诸离听着,心里满是疑惑。
这怎么和他在燕国听到的秦太子不一样啊。
“恒阳君派人把长平的河道给填埋了,说是还要专门调刑徒收敛骸骨,埋葬那四十五年人的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