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导演要谢罪 第95节

  4月头上连天下雨那几天,古越河拉着一车零食来过一次。

  当时剧组拍戏不顺,没人有心情接待他,因此他过来合了一圈影,在纪录片留下几段排练客串的花絮,然后就光速润走了。

  一部《魔都假日》,让老古和莉莉两人都像是坐火箭一样,在圈子里原地飞升。

  莉莉在坚果的演艺事业自此走上了快车道,更难能可贵的是,妹子头脑很清醒,没有抱着“公主”人设死不撒手。

  她坚持要求好莱坞版本的《公主假日》必须推迟到明年,否则她就不拍。

  据妹子的好闺蜜祥瑞透露,莉莉已经在纷至沓来的片约中挑中了一个,一部名著改编的大女主传记电影,下半年就会开机。

  跟上进的“公主”相比,“记者”就多少有些小富即安的味道,大把的电影片约这厮一个都没接,反倒听从老蔡的安排扭头又接了一部电视剧。

  陈一鸣和马云腾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大壮做了大半年制片人,已经算是一个业界“砖家”,当即就直言不讳地点出了老蔡的“私心”。

  “不傍着你这个当红炸子鸡打进电影圈,反而继续在电视剧的烂泥塘里扑腾,老蔡的格局也就是针鼻大一点。

  老古你得多考虑考虑自己,现在你还能借着《魔都假日》的热度接到一些戏份多的大配,等下部电视剧上映,配角的机会都不见得有,再找你的只会是一些自命不凡的文艺片。

  到时候你怎么办?三十好几的人,去海外拿野鸡奖项回国镀金吹牛逼?”

  古越河还给老蔡辩解,“那本子真不错,不是古偶仙侠的老一套。”

  马云腾嗤之以鼻,“哈!找你的电视剧,不用看本子我也知道怎么回事,复杂有层次的角色肯定轮不到你,你就是里面负责耍帅的。”

  古越河一脸被说中又不想承认的窘迫,陈一鸣见状解围道,“别说了大壮,不就是拍电视剧嘛,趁着脸还能看,耍耍帅怎么了,就当是给粉丝发福利呗。”

  老古着脸看向陈一鸣,你这是打圆场还是敲钉子啊!

  陈一鸣倒是没有管杀不管埋,他诚恳地建议道,“老古,抽时间去演几场话剧吧,你不是在魔都青年话剧团还占着编制么?

  说实话,你那台词身架确实欠火候,爆发的时候像是小孩子掐架,飘在天上沉不下去。

  你这个浊世佳公子总要成为中年老贝贝滴,到时候导演说给我来个不怒自威,你怎么演,你威得起来吗?”

  古越河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偏偏两人还都是为他好,这些话不是自己人谁会愿意说出来触他霉头?

  他不仅无从辩驳,还得跟两人说谢谢。

  因此,老古来得快溜得也快,在探班嘉宾中最没有存在感。

  除了老古之外,就属军艺团的“战友”们来的最多。改制之前,段一宁、石磊、张毅和毛豆都出自不同的军方文艺团体,各自的“战友”基本没多少交集。

  谁来探班都会跟他这个导演见个面打个招呼,于是陈一鸣也就顺带着认识了不少圈内演员。

  这拨人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大都混得不上不下。

  年纪普遍中年,资历有一些但不是很深,专业能力水准以上又谈不上出类拔萃,姑且可以称之为“中坚派”。

  陈一鸣插空还查阅过他们的履历,戏如其人,一直都有戏演,也都能播出上映,但大多是些上线消无声息、下线不知不觉的作品。

  全捋一遍之后,陈一鸣自己都很惊讶,原来华国每年要产出这么多电影电视剧,养活这么多演员和幕后衣食无忧。

  以前确实是灯下黑了,前世陈一鸣虽然是个扑街导演,但是拍的大部分戏都属于“平台定制”,别管剧的质量如何拉跨,上线的时候动静绝对够大,声势绝对够足。

  因此他几乎没有留意过聚光灯的暗处,那里不止有所谓18线小演员的坎坷与辛酸,也有数量多出好几倍的“沉默的中坚派”。

  陈一鸣在与他们交流的时候,最大的感觉就是“舒服”。

  不卑不亢,因为人家真的不求你什么。

  很长见识,因为混的就不是一个圈子。

  这拨人踏实、有业务、不高调,以后可以多多合作。

  除了演员,桑平和林萧的幕后朋友也很有几个,慕“一镜到底”之名前来,就为了见一见蓦然窜起的“名导”陈一鸣。

  不过今天来的“嘉宾”比较特别,既不是演员也不是幕后,而是刘东君的父母。

  刘爸说过要全力支持“陈导的献礼片”,行动上也毫不含糊,刘东君春节过后离家,独自在外3个多月,刘爸真就做到了不闻不问。

  陈一鸣几次给他打电话,邀请他来探班,都被刘爸推脱了。

  直到行将杀青,陈一鸣通知刘爸前来接娃,他才带着“思儿成疾”的刘妈第一次来到片场。

  今天的拍摄安排在晚上,于是陈一鸣大度地放刘东君去与父母团聚。

  刘爸选择高风亮节到底,对陈一鸣表示,既然明天就回家了,今天就还是让刘东君按照剧组的节奏来,他和娃他妈在旁边看看热闹就行。

  在驻地食堂吃过中饭,大家一起上了大巴车,前往最后一场戏的外景地。

  关于这场“烟花戏”的拍摄,剧组内部也经历过一番激烈的争论。

  如果严格按照李玉成的战役介绍来拍,信号弹雨应该发生在天色尚未全黑的傍晚时分。

  这样编排符合战史,但是观赏性大大失色,谁家会把烟火大会放在白天举行呢?

  抛开真实战史完全架空成为必然选择,这个时候就涉及到在哪里放烟花的问题了。

  按照剧情逻辑走,应该是在天马山的山脊阵地上,我方从山顶往山下打,敌人从山下往山顶打,双方的照明弹在天马山上空汇聚。

  然而实地试验的结果表明,十几二十发照明弹不足以达成“照亮天际”的效果,至少比陈一鸣记忆里《1917》的教堂一幕差之甚远。

  第二种方案是在589高地打照明弹,因为这里地势更高,可以俯瞰河对岸的天马山,不同方向的照明弹更具层次感。

  至于天马山守军“光速”过河撤退到589高地的BUG,就只能忽略不计了,反正电影已经结束,最起码观众在影院里是反应不过来的。

  这也是大部分“特效流”电影的常规操作,为了追求效果呈现和视觉刺激,刻意忽视甚至有意制造剧情逻辑硬伤。

  毕竟电影是买票入场的,主创的第一诉求始终是把观众留在电影院里,别让他们睡觉或是尿遁。

  陈一鸣倒是并不在意偶尔出现的小BUG,但他不认可这个方案的原因,还是不够“燃”,他终究还是对《1917》里教堂大火的场面情有独钟。

  最终方案还是按照陈一鸣的建议,既然野外没有建筑物可烧,那就放火烧山!

  不上航弹了,直接上凝固汽油弹。

  真实的半岛战争中,凝固汽油弹是坚果空军的一大利器,3年战争期间共扔下4万余吨,是二战轰炸小日子的两倍。

  翻开战史,坚果军攻坚不利时,召唤空军投掷凝固汽油弹一直是惯用伎俩。

  尽管天马山战役只有联合军投掷重磅航弹的记载,然而《1951》“纯属虚构”,换成凝固汽油弹自无不可。

  故事设定上,守军在金副指的指挥下,利用团长的一波山炮急袭,果断发动反冲锋击退敌军,回到坑道之后,他们沿着木小林来的方向走反斜面撤退。

  离开坑道出口不久,坚果空军投下数颗凝固汽油弹,把天马山山顶地表阵地炸成了一片火海。

  石磊看着火焰冲天的山头跟战士们开玩笑说,“敌人放烟花给咱们送行。”

  扮演一排长的杨佐学抽出仅存的一支信号枪,一口气打光了剩下的信号弹,美其名曰,“放烟花怎能没有窜天猴,我来给坚果佬再填个乐子。”

  没想到的是,坚果军挨了一轮炮火急袭已如惊弓之鸟,看到天上的信号弹,立刻按照预定方案发射更多的信号弹,以混淆我方的信号指示。

  更令人意外的,是始终关注天马山的589高地守军,看到信号弹之后知道撤退成功,也打出信号弹表示回应。

  以暗淡的星空为背景,下面是蒸腾的火焰山,半空中则是向三股向火焰顶端汇聚的七彩“流星”。

  出于种种考量,陈一鸣把《1951》拍成了一部朴素、克制、乃至压抑的电影。

  只有我方战士的牺牲,没有敌军付出的对价。

  只有如影随形的炮弹与轰炸,没有畅快淋漓的杀敌与胜利。

  但是在电影的最后,陈一鸣没有一路“丧”到底,而是给出了一个浪漫至极的结尾。

  萨导在《1917》里用一座燃烧的教堂,来暗示西方社会的信仰崩塌,陈一鸣则用流星飞越火焰,来象征东方华国的生存哲学。

  薪火相继,生生不息。

第120章 主题曲 铁将军

  陈一鸣想得挺美,分镜稿上画得也漂亮,但是落实到镜头上,却没那么容易。

  首先天马山的冲天火焰,自然要经过报备,并联系到专业的消防单位到场,否则陈一鸣肯定只有牢底坐穿一个结果。

  然后是流星凌日的效果,如果使用普通的信号枪和信号弹,势必无法达到要求。

  一个是信号弹轨迹不受控制,打到天上飞得乱七八糟,毫无美感。

  二个是信号弹的亮度不够,速度也太快,摄影机很难捕捉到符合要求的画面。

  陈一鸣的解决方案依然“拷贝”自原片《1917》,不用信号弹,而是直接在半空中拉钢索,用亮度更高的“燃料弹”绑在钢索上模拟信号弹。

  同时找驻地主官杨少校借了一个迫击炮小组和一箱照明弹,这玩意打到天上之后,是挂着降落伞飘下来的,这样在速度上就符合拍摄要求了。

  今天白天,路平和杨晓光率领道具组剩余的同事,就在忙活这场戏的前期置景。

  他们要在山顶竖起一根类似旗杆的柱子,顶部安装一些细小的分叉。

  接着分三个方向拉出多条钢索,一头连到天马山北坡的山脚,一头连到反斜面的坑口出口,最后一头越过白水河连到589高地的山腰。

  北坡是敌军的方向,所以钢索最多。

  然后换罗宝河出马,在天马山山顶布置发火装置,之前用集装箱堆出来的“大石头”,就这样发挥了最后的余热。

  临近天黑,道具组和烟火组忙碌着进行最后一轮检查,演员们也已妆造就绪,大家在坑道里三三两两地聊天打屁,等待拍摄开始。

  陈一鸣自然是作为主人接待来访嘉宾,坐在监视器前面,陈一鸣说,刘爸刘妈听,主要内容是花式表扬小刘同学。

  “刘叔,刘阿姨,小刘天生就该捧演员这碗饭,这不是我说的,是八一厂的摄影大师桑平桑老师说的。

  还有小刘他师傅,军艺团的段一宁段老师,那是多骄傲一个人,等闲人根本不在他眼睛里,但是他一见到小刘,那眼神儿立马就不一样,哭着喊着要给他当师傅。

  小刘好不仅有天分,还能吃苦,对自己要求也高,将来肯定有大发展。”

  陈一鸣把刘爸刘妈说的喜笑颜开,刘妈上午刚看见自家儿子时,那眼神跟射飞刀一样,嗖嗖地往陈一鸣身上扎。

  现在可倒好,笑得花枝乱颤,陈一鸣与其对视时,竟然有一种丈母娘看女婿的错觉。

  陈一鸣为了挽回在小刘爹妈那里失去的印象分,简直是满嘴跑火车,剧组众人全都被他扔进了坑里。

  伏瑞香按照他的描述,俨然是小刘异父异母的亲姐姐。

  桑老爷子不以为意,还笑呵呵地给陈一鸣当捧哏,至于林萧早就忍无可忍地润了,狗导演羞与为伍。

  4点半,祥瑞拿出话筒示意演员和摄灯录就位,嘈杂的片场很快安静下来。

  “各位,马上就是最后一场戏了,这场拍完就意味着关机、杀青,在这个难忘的时刻,我们请陈导给大家讲两句。听懂掌声!”

  陈一鸣愕然回头,发现自己已经为渐成节奏的掌声所包围,连刘爸刘妈都加入了进来。

  再看向罪魁祸首祥瑞,妹子拿着话筒正朝他比划,在她身后,则是一脸幸灾乐祸正在鼓掌的林萧。

  显然,真正的祸头子另有其人。

  陈一鸣走过去接过话筒,祥瑞和林萧只能留待秋后算账了。

  “时间紧张,我长话短说。

  这几个月大家都辛苦了,我提过不少不合理的要求,很任性,很固执,很不讲理,但是你们的包容和创造力,把我的想法都一一实现了,在这里,我要向大家说一声谢谢,对不起!”

  陈一鸣弯下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

  打断掌声,他继续说道,“最后一场戏了,也是我最后一个想入非非的要求,我不敢说自己的想法效果最好,但你们的努力工作值得最顶级的赞美!

  现在让我们用一场最壮丽的烟火,给《1951》画上一个最完满的句号。”

  ……

  火焰升腾,流星闪耀,缓缓下降的“启明星”下,陈一鸣轻轻地哼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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