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导演要谢罪 第89节

  当然了,陈一鸣自己也不太敢张嘴。

  于助理倒是大大方方的讲了自己的经历,在中东地区驻外几年,回国之后研究室呆了几年,脱密之后调入总政,改制时转业进了金盾,现在就是普通老百姓一个。

  大壮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看上去像是三十出头的小助理,其实比自己大上一轮不止,如今已经是一个奔五大爷了。

  于助理看出三个人的不自在,自己拉开了话匣子,房间里才慢慢回复到棋盘室的氛围。

  他本人在中东地区混迹多个国家,不涉密的奇闻轶事那是张嘴就来。

  大壮翻出泡面、火腿肠和榨菜给陈一鸣填肚子,后者也有些舍不得走,对付着吃了一口之后,3人牌局变成了4人。

  不为打牌,只为故事。

  结果就是陈一鸣回到自己房间睡下时,已经凌晨2点了。

  第二天3点半起床4点出发,坐在车上摇摇晃晃,进一步加深了他的晕眩状态。

  幸好演练多日大家都已经熟知流程,他只要坐在导演椅上垂拱而治就可以,完全不需要亲力亲为。

  早晨6点熹微初现,众人第一时间抬头望天。

  今天的运气依旧算不上好,天上的云量好比年轻时的葛大爷,稀疏而又散乱。

  陈一鸣当机立断,马上开拍!

  对比昨天傍晚的那一次拍摄,今天的变化只有一处,就是于助理一分为二客串两个坚果大兵骂街。

  内容也很简单,杨晓光扣动扳机之后,于助理先用纽约腔破口大骂,“你个龟孙儿,别在我耳朵边上突然开枪。”

  然后他再精分一个德克萨斯牛仔,骂骂咧咧地回话,“干你凉,那边有动静。”

  间隔几秒之后,纽约佬再说一句“法克,眼瘸没药医”结束对话。

  于助理就此下线,同时给老段留下一个挺身观察的线头儿。

  段一宁要做的,就是当于助理说坚果话时,在镜头下给出一点反馈,让观众可以心领神会,我军精英秦志亮参谋,其实听得懂坚果话。

  排练两次过后老段表示OK,而另一边第二副导张维宁也与杨中校完成对接。

  昨天的炮声其实并不是绝对准时,实拍时基本上是演员听声即时动作、镜头捕捉动作即时反应的节奏,陈一鸣拉片的时候,能够注意到素材中若有若无的迟滞感。

  因此在与杨中校商量过之后,陈一鸣稍微延缓了这段戏的整体速率,炮击改为20秒一发,让炮营战士的操炮更加从容。

  而段刘二人的动作也更为张弛有度,跃进的时候更迅猛,蛰伏的时候更安静,进一步凸显整场戏的锐利感。

  早上6点半,随着祥瑞的一声“ACTION”,这场戏的第二镜正式开拍。

  枪响人扑,于助理开始口吐芬芳,话音停歇5秒过后,老段慢慢地挺身探头。

  结果平地起惊雷,半空中突然“吭”地一声炮响,把现场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老段条件反射地往地上一扑,按计划摇到正面的镜头华丽地拍了个寂寞。

  还没等大家搞清楚状况,“吭吭吭”又是三声炮响,一帮人更乱更糊涂了。

  祥瑞只好喊“停”,陈一鸣拿过对讲机找老张,询问炮阵地那边的情况。

  原来是被安排最后一轮发射的一门火炮,弹药手搬运弹药箱时被火炮大架绊了一跤,连锁反应之下带倒了一炮手,阴差阳错导致了火炮的误击发。

  而预定第一批开炮的3个炮手,听到炮响都以为自己迟了,于是赶紧拉炮绳,由此造成了后续的3连发。

  杨中校在对讲机里给剧组道歉,陈一鸣除了“没关系”也确实无甚好说。

  你拍戏的时候出错让人家多呆一天,回头人家难得出错你还能不依不饶么?

  等火炮复位,等硝烟散尽,等被扫射的树丛复原,折腾1个多小时之后终于可以开拍了。

  结果头顶已经是“太阳当空照”,地上人影机影树影难解难分,还拍个屁啊,继续等下午吧。

  全组人都泄了气,陈一鸣干脆让大家回到车上休息补觉。

  只有老段、桑平两组师徒依旧干劲儿十足,在地上爬来爬去地继续演练。

  人家老段有话说,别看20秒间隔只比15秒多出5秒,但是平摊在每一段行进中,都关系到每一个动作的合理性,抠得再细都不算过分。

  四个人练到第二遍,又加入了保罗师徒俩,虽然涉及到保罗的,只有火炮18响那一个镜头而已。

  保罗一加入,收音的安晓峰也坐不住了,拎着收音杆跟着一起窜高伏低。

  陈一鸣过去扫了几眼,发现一干人等都十分投入,包括打下手的几个摄影助理也是一样,他们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陈一鸣这个导演的存在。

  唯一面露苦色的是拍纪录片的几个小哥,剧组只要有人还在忙活,他们就不能休息,要一直架起机器奉陪到底。

  说起来开机一个多月,剧组众人早就不把纪录片小组放在眼里了,日常对其视若无睹。

  他们也是整个剧组里,除了两个制片人助理之外,最没有存在感的人。

  吸取昨天的失败教训,下午的实拍在4点15分开始,比起昨天提前了不少。

  这时候的阳光已经没有多少威力,至少在枝叶较为繁密的前半段,影子的困扰可以忽略不计。

  与杨中校对过表之后,祥瑞第二次发出“ACTION”的指令。

  机枪,树丛,没有问题。

  于助理出场,轻松拿捏。

  炮声精准响起,第二个15秒过后,老段带起节奏,引领着小刘同学且爬且停。

  桑平的助手稳稳地操控着控制键盘,与正下方的段刘二人遥相起舞。

  镜头护送着老段靠上低矮的土垄,再缓缓摇出把现场交接给蓄势待发的保罗。

  监棚里陷入窒息的氛围,呼吸声一下子粗重了不少。

  陈一鸣忍不住捏紧了拳头,注视着镜头一点一点的跟随移动。

  稳住!

  保持!

  只要可以安稳地下到摄影沟里,这个长镜头就拿下一半了!

  保罗没有辜负众人的期待,他肩上的镜头简直稳若磐石。

  也许是长时间一起排练带来的默契,哪怕是无法避免、微不足道的呼吸起伏,也与镜头前刘东君膨胀收缩的喉结隐隐契合,就好像演员带动着观众一起呼吸。

  压抑至极的20秒转瞬即至,18门火炮如约奏响,硝烟组合而成的云团升腾又落下。

  一同落下的,还有剧组众人紧张的心境。

  “吭吭吭”,又是20秒,3连发的轰鸣如同礼炮,欢送段刘二人启程远行。

  段一宁和刘东君并排在摄影沟的一侧匍匐前进,刘东君拖后半个身位,给领头儿的刘东君留出角度。

  段一宁、刘东君、保罗大致排成一条斜线,镜头下的近景是茂盛的野草,中景则是屏息爬行的两张生动的面孔。

  汗珠滚动,灰土横生,眼神坚定。

  陈一鸣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心底只有一个评价,“真漂亮!”

  终点的矮树就在前面,老段维持住节奏,等3连发的炮声再度响起,这才加快速率扑到树后,然后翻身而起靠坐隐蔽。

  保罗的镜头罩住刘东君,二助与三助迅速绕开镜头固定场景。

  等两人退开,刘东君调整方向从树的另一侧爬过去,最终完成这个前后景的隐蔽切镜。

  端着小电视的祥瑞这才大喊一声,“停!”

  保罗放下摄影机,段刘二人先后起身,三人看着彼此汗水淋漓的脸,相视一笑。

  “轰!”剧组众人仿佛被解除了“禁言”开关,用猛然爆发出来的掌声和笑骂宣泄着内心的激动。

  陈一鸣没有第一时间审核素材,而是起身走出监棚来到外面,抬头看向天边。

  余晖未散,天色尚浅。

第112章 初露峥嵘 艰巨考验

  多灾多难的飞机戏和火炮戏拍完,《1951》剧组似乎是一下子甩掉了挥之不去的霉运,就此转运踏上了快车道。

  首先,4月份的晋北山区终于回复了多云少雨的正常天气,剧组每天可供实拍的场次,从2场一下子暴增至十几场。

  其次,必须由军方出动武器装备配合的两场戏杀青之后,随后开拍的戏份难度大减。用陈一鸣自己的分类,就是“一切尽在掌握”。

  以一场集体会餐送别了杨中校和他的炮兵营,剧组转场回到临时驻地附近,开始拍摄白水河南岸的战壕戏。

  在开拍之前,沙教授已经指挥着跟组工兵重新修葺了“过水”的战壕,以及匹配的摄影车轨道。

  这一段的摄影车同样是陈一鸣提出创意,由魔影厂的道具师傅手搓完成。

  外形类似于工厂车间里的双主梁龙门吊,只不过个头上缩小了很多倍。

  工兵们在战壕两侧挖掘平行的沟渠,依旧是双层速干水泥打底铺轨。

  实拍的时候,把摄影平台吊装上去,就可以控制摄影机在演员周围360度旋转取景。

  唯一的缺点,就是只能拍中近景,不能像开场戏那样取到远景。

  不过过河前的战壕戏,重点还是集中在传令二人组身上,没有远景并不算是什么问题。

  经过飞机、大炮两场重头戏的磨炼,两个主演与两组摄影师的配合愈加默契,基本上经过几次实景排练,就可以达到“一次过”的最低要求。

  与此同时,开机之后一直在“打杂”的副导张维宁初露峥嵘。

  陈一鸣第一次看到张维宁现场调教群演时,简直是惊为天人,跟老张相比,他当初拍《魔都假日》时露的那几手,无异于班门弄斧。

  这场战壕戏被两个隐蔽剪辑点切分为三段,从开场戏末尾的战壕胸墙开始,到进入团部指挥所镜头一黑结束。

  头尾两段由摄影吊车拍摄,中间一段由保罗使用斯坦尼康拍摄。

  整体行进距离350米,两段横向战壕,一段纵向交通壕,出镜群演80多人。

  陈一鸣在分镜稿和剧本里也只能对场景做大致描述,没办法把每一个群演的行动和路径都提前定死。

  因此,在这350米长的战壕里,需要填充多少群演才可以让镜头内容恰到好处,既不会太拥挤也不会太寡淡,是一个非常考验细心与耐心的工作。

  而这份工作,陈一鸣这个导演并没有太多关注,实际上都是张维宁与沙坪居两个大佬商量着办的。

  第一次实景排练时,老张简直是秀翻全场,连两个主演都只能尽力发挥角色定力,才强撑着把戏走完。

  他领先摄影机十米身位,以与演员同样的步速,一边走一边纠正工兵战士们的姿态、动作和台词。

  没错,老张甚至还给很多群演设计了台词。

  按照他的说法,寂静无声的战壕并不真实,群演的声音远离收音杆,可以作为若有若无的背景音出现,从而给这场戏增添更多质感。

  “我让你擦枪,不是让你拆枪,这是道具枪拆了装不起来的。”

  “写字再慢一些,当时的战士没多少文化,写信没你这么利索。”

  “收着点挖,让挖防炮洞不是挖地道。”

  “很好,就当战壕中间那些人是棒槌,别去看他们。”

  “说几次了,你们俩在聊天,不是背书,实在记不住就压着嗓子随便聊。不知道聊啥?吃了没,吃了啥,这不就聊起来了?”

  “走散一点,随意一点,咱们这不是阅兵。”

  老张就这么沿着战壕边走边说,把每一个群演的行动都规定到位,而且每言必中。

  随着段刘二人来到交通壕入口处,张维宁指挥一队士兵从交通壕内走出,镜头适时转到队列另一侧,形成前后景的切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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