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了摇头重新专注于烹饪，新闻还在继续播报，还请出来几位专家进行点评。
沈明端着烧好的鱼来到餐桌前坐下，拿过遥控器把电视机调到了足球比赛画面，开始享用晚餐。
他倒了两杯红酒，把其中一杯挪到对面，然后端起另一杯伸过去“叮”地碰了一下。
敬明天，他低声说了这句话，然后把酒一饮而尽。
同样是一个夜晚，虚拟渝城潘月明的家，老潘坐在餐桌前也在吃饭。
在他对面的座位，沈明摆放红酒杯的地方，立着一台平板电脑。
上面正在播放一段视频，湖泊，木屋，栈桥，钓鱼佬。
画面里的沈明自顾自地背身钓鱼，画面外的潘月明慢条斯理地边看边吃，暖黄色的灯光下，这个略显局促的小公寓里，弥散着一股温馨静谧的氛围。
连续的几个切镜，潘月明像每一个居家宅男一样，看电视，打游戏，灌肥宅快乐水，直到关灯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潘月明春风满面地走出公寓，一路跟邻居打着招呼来到街上，随后跨上一辆小电驴穿行于街巷。
路过警局时，远景可以看到帅叔警察与小女警并肩走向一辆警车，小女警还在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
行至缆车下方，潘月明抬头向上，两个身影在缆车顶一掠而过，几个腾跃过后出现在远处的天桥上，一追一逃一路远去。
电驴最后停在摘星楼广场对面的大厦楼下，潘月明锁了车进入大厦电梯，按下了13楼的按钮。
似乎是生怕观众错过，镜头特意给了他的手指一个特写。
潘月明进入公司，迎面正是那位老绅士走上前来，向他毕恭毕敬地汇报，过去12个小时，新增44个有觉醒迹象的AI，已经全部登记入住13楼。
潘月明点了点头，转而问道，那小子有线索了吗？
老绅士垂下眼帘回答，暂时没有。
潘月明说道，没想过重新生成一个吗，你懂我的意思，那小子的马甲很多，你完全可以挑一个你最喜欢的。
老绅士摇头又点头，接着说道，记忆是独一无二的，我跟你的理由一样。
潘月明笑道，好吧，我不勉强你。OK让我们开始干活儿吧，不知道这44个里面，有没有投脾气的。
两人一前一后开始往里走，随着他们的前进，破旧的办公室开始随着步伐化作一条代码长廊向深处无尽延伸，两侧是一扇一扇紧闭的房门，依稀能见到房门右侧的ID标识。
大银幕黑了又亮，开始自下而上刷出演职员表，放映厅内却没有人站起来。
影迷如愿等来了彩蛋，作为字幕背景的代码流幻化出影像，是宋嘉与陈昆的一个个片段与定格。
青涩时期的约会，婚礼时刻的甜蜜，婚后生活的争吵，分房而居的冷战……
悠扬的BGM渐渐停息，长长的字幕也不再刷出，最后一段影像，正是电影开头宅男的房间，宋嘉注视着床上的不明物体，决然转身离开。
关门声响起之后，蒙着的被子猛然掀开，露出陈昆的脸。
再次黑屏之后，放映厅灯光亮起，米图知道，这次是真结束了。
安静的放映厅下一刻爆发出嘈杂的讨论声，一起来看电影的观众第一反应，就是跟同伴交流电影剧情。
坐在米图右手边的一对情侣，就已经陷入了激烈的争论，女的问陈昆最后怎么样了，男的答不是交待得很清楚么，挂了。
米图不再理会那对情侣的争论，转头看向相亲对象，结果发现对方也是半脸懵逼的状态，明显还没从剧情里脱离出来。
两人起身跟着人群往外挪，直到走出通道，男伴才开口说话。
“你看懂了吗，我咋想不通呢。”
米图也大点其头，“我也有地方没想明白，原来不是我一个人没看懂，我都有些不自信了。”
打车送米图回家的路上，两人一直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结果越是讨论就越难达成共识，唯一两人全都认同的，就是明天再看一遍。
晚上米图躺在床上，克制不住地打开蚕豆刷影评，被剧透也顾不得了（她自己都觉得离谱，看过一遍居然还要担心剧透），她迫不及待地需要谋求更多心理认同。
点开《第十三层楼》的页面，好家伙试映没几天，短评就已经破千了。
放空大脑三个小时之后，此时米图已经大致捋出了故事主线，刷了几篇高赞影评之后，她发现对于主线大家的认识倒是比较一致。
这是一个夫妻反目导致虚拟世界崩塌的故事，有个账号叫“都江堰怪味豆”的影迷做了一个比喻，让米图深有同感。
小孩子撒尿冲垮了蚂蚁窝，对小孩子来说只是一场玩闹，可是从蚂蚁的视角出发，却无疑是一场灭世之祸。
幸好陈一鸣给蚂蚁安排了一个逆转的机会，潘月明这只英雄蚁抓住了这个机会，不仅让两个熊孩子吃了教训，而且还为蚂蚁窝赢得了一劳永逸的安宁。
不过主线以外的部分，大家的分歧就比较大了，各种解读都有。
比如宋嘉扮演的女研究员，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有的认为宋嘉是PUA不成之后恼羞成怒，决定一步到位直接给老公换个脑子，把摆烂的陈昆踢出去，把上进的潘月明换进来。
有的认为宋嘉还是想把乐不思蜀的老公拽出来，不是换脑子，而是献祭潘月明打动陈昆，进而刺激陈昆不再摆烂。
还有的甚至认为宋嘉早就把老公嘎了，病房里那一段在时间线上是追忆，宋嘉降临虚拟渝城，是为了把陈昆的记忆导出来。
至于陈昆的定性，除了中二这一点上取得了共识，其他的同样众说纷纭。
有的认为陈昆是要借助虚拟渝城打造一个线上家园，重拾感情的美好。
有的则认定陈昆就是个破坏分子，摸进虚拟渝城就是捣乱来的，他也许还对宋嘉有感情，但也绝对不愿意出去再受摆布，因此才会给潘月明留后门。
更有人给陈昆定了个赛博人奸的绰号，他的屁股显然已经歪到了AI一方，试问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还对老婆有感情呢。
跟这两个人类相比，潘月明为首的几个电子人，却显得人品格外坚挺，重感情，讲情谊，有担当。
以至于不止一篇影评强调，陈一鸣绝对是故意这么设置的，别问，问就是人之初性本善。
米图丢下手机睡着之前，还在为自家偶像担着几分心思。
《第十三层楼》这脑洞是不是开的有些过大过多了呢，愿意发评论的蚕豆人，绝对算得上硬核影迷了，他们对电影的评价都如此不统一，对剧情的分歧又是如此严重，普通观众的观影门槛可想而知。
这部电影，真的适合在讲究合家欢的春节档上映吗？
隔天米图的二刷未能如愿成行，因为试映场的票子秒没，根本抢不到。
不过她内心的担忧倒是应验了，网上果然有了不少对《第十三层楼》与陈一鸣的质疑声音。
今年的春节档堪称五大高手华山论剑，作为前戏的试映场早早就吸引了各路媒体高度关注。
年前这一周，排第一的热门话题是春晚，因为今年的总导演破天荒地邀请了王小刚，全国人民都想知道贺岁喜剧之王能不能把扑到地心的春晚捞起来。
春晚往下，排第二的就是五部春节档电影，三部港城大片，一部畅销书改编，一部陈一鸣新作，个个儿都有噱头。
因此尽管试映场数量有限，但各路声音经过有心媒体的放大，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总体战况嘛，东南西北那四个各擅胜场，唯有居中的卫冕冠军收获的评价相对“中性”。
毕竟还没有大规模上映，看过试映场的观众数量有限，陈一鸣到底是人的名树的影，国际双金奖项加上N个国内票房纪录镇着，让媒体一时半刻的也只能拿观影门槛太高说事，
引用的影迷与影评人观点，也大多是看下来太烧脑子，可能不太适合一家老小放松。
可能是陈一鸣与铂爵一直对媒体求证闭口不言，给了友商某种激励，腊月二十八那天，网上突然起了一股节奏，认为陈一鸣这次大概率会翻车。
论据还挺齐全，有数据有实例，有表格有图片，突出一个准备周全。
最具说服力的就是排片率，平均17.5%，五大高手里敬陪末座。
然后是上座率，某知名不具影院经理透露，《第十三层楼》试映场上座率低至八成以下，创下了陈一鸣作品的新低。
海外权益方面，华纳中国内部人士爆料，尚无获取《第十三层楼》改编权的计划，至于海外上映同样没有具体时间表，这也是陈一鸣电影的第一次。
专家点评自然也不会落下，坊间传言《第十三层楼》的公映版相对于送审版改动颇多，铂爵至少删减了二十分钟时长，这一点也被电影局审片委员会某委员予以默认。
最后则是观众的映后访谈，有说没看懂的，有说心情抑郁的，有女观众说无法认同宋嘉，有陈昆粉丝不接受偶像如此疯批。
较起真儿来，没一条是负面言论，但仔细一品，肯定是没一句好话。
第367章 炸弹越多豆越多
外界舆情渐起的光景，铂爵团队正在按部就班地做着正式上映前的最后准备，友商背刺本就在预案之内，因此也就不存在措手不及的情形。
至于核心人物陈一鸣，此时根本就不在魔都，他提前半个月就回家了，今年春节又不在家里过，他得赶紧回去安抚母上。
宅家的日子安静而宁和，陈爸陈妈各有各的乐子，自然不肯为了不孝子就打破以往的社交习惯，陈一鸣不仅轻松过上了饭来张口的米虫生活，而且宅家也可以宅得毫无负担。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过完了小年，陈一鸣也提前走访亲友搞定拜年流程，陈妈的容忍阈值也逐渐下滑到正常水平。
二十九那天，陈一鸣把老妈准备的各式酱菜打包停当，做好了圆润离开的准备，正赶上唱衰《第十三层楼》的声音突然铺天盖地爆发开来。
结果就是，陈一鸣在应对媒体之前，先得在家里开一场发布会，倒也算是公关预演了。
“儿砸，我看网上说什么你的新电影肯定票房失利，是不是要赔很多钱啊？”
陈爸挤眉弄眼的也没能拦住老婆，忍不住开口，“你不懂就别瞎掺和，又帮不上忙，东问西问的只能给孩子添乱。”
陈妈一拳就捶了上去，“你就是万事不管，咋恁心大呢，没心没肺的老东西。”
陈爸给了陈一鸣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端起碗专心刨饭了，不过耳朵依旧竖得老高，显然他心里也不是不关心的。
陈一鸣赶紧安抚老妈，他太了解自家母上了，这要不把她的顾虑打消，这年就没别好好过了，他不在家无所谓，老爸总是无辜的。
“妈你别信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那么多电影同一天上映，互相泼泼脏水再正常不过，菜场那两家卖烧鸡的，说起对方来不就没一句好话么？”
陈妈听完秒懂，转而义愤填膺起来，“看都没看过就造谣抹黑，国家也不管管？”
陈一鸣继续安抚，“妈你别错怪国家，这事跟造谣不挨着，电影票不便宜，任何质疑都是合理的，干这行就得接受这个，你看我都不急，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陈爸见陈妈欲言又止，及时开口打岔，“儿砸，你那个大明星女朋友处的怎么样了，也不带回家来给妈看看。”
儿媳妇的话题果然带歪了陈妈的注意力，兴头也立马上来了，“就是，你爸不提我都忘了，回来这么多天，也不邀请人家来家看看。”
陈一鸣瞬间头大，这些天在家里，如果说哪件事不如人意，肯定就是安西西了，顿顿饭闲聊天最后总会转到她身上，绝望！
不提陈家饭桌上的嘴皮官司，外界对陈一鸣新片的舆情攻势愈演愈烈，大有直接原地摁死的架势。
一天不到的时间，唱衰陈一鸣的声音已经是铺天盖地，这样的速度和声量，又赶在春晚前的节点，内行人都知道是蓄意为之，而且幕后推手的力量相当不小。
各路媒体赶在放假前拼命联系铂爵，千方百计地想要获得第一手官方回应，除了公司前台电话被打爆，几个高管的电话也不得受迫性关机。
铂爵内部早就下了封口令，路演之前半个字也不许说，不止是铂爵，《第十三层楼》的演员同样如此。
记者们联系不上官方，就只能走外围路线，段一宁、古越河、张毅、郁南等“铂爵系”演员，都被记者堵了门，有人脉厉害的记者，找不到马云腾，甚至把电话打到了马二爷那里。
官方的声音只能隔靴搔痒，民间的声音立刻得到了放大，大批媒体和自媒体“突袭”《第十三层楼》的试映场，看完电影直接开始现场采访。
都是学传播学的，对议题设置门清儿，于是年初一前的两天时间，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第十三层楼》的各式观众调查发的到处都是。
观众反馈似乎充分验证了之前的专家论断，《第十三层楼》剧情晦涩、BUG丛生、主题消极、观感不佳……
陈一鸣这次真的要翻车！
年前最后一天，最后一波重击袭来，网上开始大量晒出《第十三层楼》的退票截图，附加的小作文也写得声情并茂。
“不接地气，功成名就之后就开始脱离大众了，本以为陈一鸣会是国产电影的希望，终究还是我想多了。”
“我这个粉丝拼了老命在反驳，你这个正主却自始至终在装死，从今天起我宣布不再容忍你的傲慢，想必陈导也不会在乎多我这一张电影票。”
“试映看过了，很失望，陈一鸣也走上了孤芳自赏的邪路，这就是华国导演的宿命吗？观众没有义务为你的任性买单，我决定取消首映日的二刷计划，宅家看春晚重播都比看这一坨强。”
年三十傍晚，铂爵众人聚在公司里一边包饺子一边等着看春晚，路演从大年初一的零点场开始，现在算是大家最后的悠闲时光。
别看外头负面消息沸沸扬扬，陈一鸣等人其实并不慌，甚至还有些想笑。
战报会撒谎，但战线不会。
订票平台那边的数据明明白白，春节档初一到初七这黄金七天，《第十三层楼》的电影票已经卖过六成了。
什么概念呢，这意味着黄金时间的场次，基本满座，非黄金时间的场次，好座位卖光，现场买票的话，只能坐前两排或是犄角旮旯了。